大家朝陈珞望去。

陈珞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他不是觉得没有了面子,而是之前心如死灰时没有细想的事情此时都一一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皇上既然要杀他,还派了马三出面,就算是王晞请了江湖上最顶尖的游侠客,他们也不应该这样顺利地跑掉。

既然他们已经跑了,那就说明马三无力再追逐他们,那些在他宅子里杀人的又是谁呢?

他们是因为要杀人灭口还是找不到他要泄愤呢?

陈珞想到了吸引走大部分兵力的大皇子。

如果大皇子死了,先暂且不说谁是最大的得利者,只说他的处境,大家又会如何非议他呢?

陈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问那来报信的游侠客:“知道杀人的是什么人吗?”

那游侠客道:“应该和追杀我们的人是一伙的。我认出其中一个被我们在灵光寺刺伤的家伙了。”

陈珞脑子如电闪雷鸣。

他转身回内室拿了一把剑就奔了出来,对几个游侠客道:“我再出你们东家一样的酬劳,请你们和我去救人,你们谁愿意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试探着问:“要是不愿意去呢?”

陈珞笑道:“那就不好意思,只能留你们在这里过几天了。”

他是不怎么笑的人,笑起来显得格外的灿烂,像夏日的阳光,还带着几分英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几个常年拿命拼钱,早已有了如动物般直觉的游侠客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去还是不去?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是那个声音轻佻的人咬了咬牙,最先表态:“我去。”还委婉地劝其他几个人,“反正已经来了,掺和进去了,想净身出局是不可能的了。还不如跟着陈大人,兴许还能有线生机。”

是啊!另一个被追杀的可是大皇子。

他们很明显是踢到铁板了,原以为是世子之争,恐怕现在升级成了储君之争。他们想脱身,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

“行!”其中一个很快也表明了态度,“也算我一个。”他还朝几个同伴使着眼色,调笑道,“有钱不赚那是王八蛋。”

能活到今天的无一不是精明能干之人,其他几个也纷纷表示愿意跟陈珞走这这么一遭。

王喜放下心来。

陈珞却撇了撇嘴,笑容里带着几分讽刺和轻蔑,道:“那大家最好跟紧一点。我要是没有猜错,京郊已经满是皇上的亲卫了。正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我自幼在京城长大,从小就在皇家亲卫里当差,多多少少认识几个人,我们能躲到白石桥,那是有人想放我一马。你们要是落了单,怕是没我这样的好运气。”

有人讪讪然地笑,把心里那点儿准备半道逃脱的心思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陈珞也不管,大家原来就是萍水相逢,他们拿钱办事,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信守诺言,已经算是义薄云天了,难道还让人死心踏地给你卖命不成?

他大步出了院子,一面往灵光寺那边去,一面道:“既然大家此时要共度难关,有些话我不防对你们直说好了。有人要大皇子死。我们只要能救了大皇子,就能性命无忧。否则,就算是我们能自己逃了出去,十之八、九也是一个死字。大家就别心存侥幸了。”

陈珞怕说服不了这些江湖上游荡惯了的人,还打了一个比喻:“好比是一个将军,战败了,却不能与城同存亡,与民同生死,战后朝廷奖罚官员的时候,这个官员不仅是死罪,还会遗臭万年。”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地,想起他父亲镇国公陈愚。

本朝以来,第一次逃脱这个责罚的,应该只有陈愚一个人吧?

他冷冷地笑,心像被万里冰封似的。

之前他没有想明白,以为皇上只是想要简单地杀了他嫁祸给大皇子,可等他逃出来之后才发现,这样的逃脱太简单,也太过儿戏,分明是有人放过了他。

可为什么单单放过了他呢?

因为他活着比死了好!

只有他活着,才能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大皇子的死与他有没有关系?他背后站的是二皇子还是皇后娘娘?他母亲长公主知不知道这件事?他父亲镇国公又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甚至皇上还可以派人来审讯他,得到各式各样的“供词”。

可他若是死了,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了。

他也许是另一个受害者。

不要说大皇子的死与他无关了,他母亲、他父亲还可以要求皇上为他报仇。

当然,若是皇上不能抓出凶手,还可以补偿嘛。

比如说,封陈璎做世子。陈珞嘴角微翘,眉眼微弯,淡淡地笑。

可有人和他一样,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奉命放他一条生路的时候,不甘心地追了过来。

他实际上应该感谢这些人才是。

要不是他们,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想通这其中的关键了。

就连这群游侠客的首领,也没能想明白,困惑地问他:“虽说大皇子要是万一出了事,我们都脱不了干系,可我们也不一定非要折回去吧?我们把那几个追杀你的杀了不就行了。”

陈珞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哪里露了马脚?”

那首领摇头。

这些豪门子弟太复杂了,他就说不应该接这笔活,可王家出的价钱太高了,他们接了这笔话几乎就可以退隐江湖了,大家都没能顶得住这样的诱惑。

果然宴无好宴,戏无好戏,这么高的价,钱是要咬手的。

陈珞哂笑,自嘲地道:“皇上前些日子调了大同总兵府的人来京城当差,我只当他是不放心亲卫军里关系错综复杂。”

以为皇上是想监视或者是保护大皇子,原来却是怕消息走漏了,干脆换防。

原本这也没有错。

错就错在,这些人里,肯定有施家的人。

他和陈璎争了这么多年的世子,为何别人都在旁边看热闹,是因为他们两兄弟的事非常好解决,只要皇上愿意,陈家大可一门两侯,根本没有什么冲突。就看皇上的心情怎么样了。

只有像施家这样的暴发户,一知半解的,觉得杀了他,陈璎的位置就十拿九稳。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恰恰是这帮人露了马脚。

让他看清楚了皇上的用意。

“可见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一边。”陈珞微笑着道,“京卫的人再不济,也不可能比大同来的那帮蠢货还不如。他们都能找到白石桥来,京卫的人怎么像瞎了眼似的。”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些围杀他的人显然是得了命令,要不动声色地放他走。也就只有大同来的那帮蠢货,自以为高明,以为京卫的人都是吃闲饭的,私下里一路追杀过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也接到了命令却不甘心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样看来,施家手底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

陈珞在心里琢磨着,问几个游侠客:“你们谁最擅长追踪之类的,我要尽快找到大皇子。我怕我们去晚了。”

如果大皇子死了,他还活着,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珞脑海里浮出王晞宜娇宜嗔的脸。

如果他死匿,去了蜀中,不知道王晞会不会收留他。

他胡思乱想着,有游侠客猝然趴在了地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急急地抬起头来道:“有不下数千骑朝我们这边过来。”

没想到这些游侠客里各有各的本事。

陈珞起了收拢之心,道:“我们来得及避开吗?”

那人摇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救人

陈珞看了看四周。

他们走的是驿道,旁边是排护道林。

“我们就在这里躲一躲。”陈珞望了望如伞的树冠,道,“砍些树枝盖在身上,他们应该只是路过此处,不会仔细搜查四周的。”

几个人都同意了他的想法,那个领头的游侠客还看了陈珞几眼,想着这位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也算得上胆大心细了,怎么日子就过得这么憋屈呢?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他们几个都是手脚利落之人,很快就隐藏好了。

陈珞还有些担心事出意外,在几个游侠客砍树枝的时候怕被人看出破绽,让他们分散开来砍树不说,还粗粗地观察了周遭一通,想了想要是被人发现了往哪里跑。

很快驿道上就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

陈珞抬睑透过盖在身上的树枝望过去,立刻认出了领头的羽林左卫都指挥使。

他心中咯噔一下。

羽林卫也是皇上的亲卫,没有皇上手里的虎符,就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调不动的。

皇上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大皇子留在这里吗?

但这也说明了一桩事——大皇子估计还没有被捉住。

而且他还在这群亲卫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常珂的未婚夫温征。

等到一群铁蹄飞驰而过,他想了想,低声对几个游侠客道:“走,我们跟上。”

几个人掩饰不住惊讶。

陈珞道:“我们现在不知道大皇子在哪里,羽林卫的人既然来了,就不可能只是在旁边看着。我们与其到处乱蹿,不如跟在他们的身后。”

那声音轻佻的游侠客闻言大为赞赏,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是正经的做法。”

他说着,对陈珞的态度明显的尊重了很多。

其他几个人以他马首是瞻,陈珞再说什么,虽说还做不到如臂使指,却也算能令行禁止了。

几个人悄悄地跟在羽林卫的后面。那些游侠客更是好手,掩护、藏匿,各有各的法门,令陈珞学到了不少。

直到羽林卫的人与马三在离灵光寺二十来里的一个密林前碰了头,陈珞这才知道羽林卫居然是奉了庆云侯府之命前来救大皇子。

那羽林左卫都指挥使还质问马三:“为何公公在这里?内侍不得干涉朝政,这是太宗皇帝立下的规矩。大皇子被刺,公公还是想想怎么向内阁的诸位阁老们交待吧?”

“他不会是想把这锅甩到这位公公的身上吧?”领头的游侠客声若蚊蚋地问陈珞。

大半天的功夫,他们这些人可看了好几场好戏。

从前他们还觉得朝廷命官都是些自命不凡的蠢货,现在才知道,原来高层的博弈比江湖不知道凶险多少倍。之前他们只不过是没有遇到。

或者这正是应了那句“无知者无畏”的话,他们自此之后居然安份了很多,这当然都是后话。

此时的陈珞却心中刮起飓风。

难怪皇上如此忌惮庆云侯府,皇上的亲卫居然投靠了庆云侯府,听庆云侯府指使,为庆云侯所用。

“我们走!”陈珞此时谁也不相信,他冷静地道,“他们既然能来,大皇子肯定就在这附近了。”

“浑水摸鱼,是我的最爱。”有游侠客嘻笑着搭腔。

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

马三抬头望了望婆娑的树影,抿了抿嘴,继续和羽林左卫的都指挥使唇枪舌战。

托几个游侠客的福,陈珞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藏身在密林一个山坡处的大皇子。

他受伤颇重,身边只剩下一个从小服侍的公公和五、六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被陈珞找到的时候,他因失血而显然苍白的面孔瞬间颓唐下来,苦笑道:“琳琅,被你捉住好过被父皇杀死。你要我的命就拿走吧,我身边的人,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就当我们表兄弟一场,你给我的最后体面了。”

从前陈珞和这位表兄不熟,觉得他有些假惺惺,明明对那个皇座那么的渴望,却表现得风轻云淡,十分的大度。

此时依旧如此。

他自己性命都不保了,还怜惜身边的人,完全是在无病呻、吟说废话。

他身边的人却感激得热泪盈眶,一个个恨不得替他去死。

看来自己的这位大表兄也不是笨蛋,已经想明白其中的一些关键了。

陈珞心里的小人翻了个白眼,道:“大表兄,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你要是死,我怎么说得清楚。你还是想想怎么和我一道走吧?庆云侯府已经插手了,正和皇上身边的马三对峙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是准备继续留在这里交待后事,我干脆就坐实了皇上的猜忌,一刀结果了你,让庆云侯和二皇子去伤脑筋去。”

他不无讽刺地道,却让大皇子精神一振,目露精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珞望着他没有说话。

做他的盟友,太傻了是不行的。

果然,大皇子沉思了片刻就沉着脸站了起来,只挑了他身边的那个公公和一个护卫,对其他人道:“你们留在这里。只要我一日没死,你们一日就是安全的。我跟二公子走。要是你们被人逮住了,能熬得过去就熬着,要是熬不过去了,说出来也无妨。皇上既然把你也给牵扯进来了,你就算是想脱身恐怕也脱不了身,掩藏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最后一句,他是对陈珞说的。

陈珞点了点头,朝着几个游侠客使了个眼色,率先走了出去,给大皇子和他属下交待的时间。

大皇子很快就在公公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阴着脸道:“我们往哪走?”

陈珞看了看方位,道:“我们去真武庙。”

大皇子一愣,没有吭声,跟在了陈珞的身后。

几个游侠客抱团肯定没有皇家的亲卫厉害,但单个拎出来才个顶个的让人侧目。

途中,大皇子忍不住对陈珞道:“没想到你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难怪你能逃出去还能折回来救我。”

陈珞当然不会对他解释几个游侠客的身份和来历,而是冷冷地道:“你还没有想明白吗?不是我逃了出去,是皇上需要我逃出去,不然你是谁害死的呢?又怎么嫁祸二皇子呢?怎么牵制我母亲呢?怎么令镇国公为未来的太子保驾护航呢?“

大皇子低低地笑,笑声里满是悲愤,道:“是啊,我们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不过,要说惨,还是老二最惨。我们两个最多也就是他陪葬,庆云侯府可是把一点老家底都暴露了。皇上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陈珞没说话。

他们有惊无险,很快摸到了真武庙。

陈珞和大皇子都明白,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们。可帮他们的是谁,他们还没有办法判断。

大皇子望着真武庙高高的红墙,道:“我们怎么进去?”

陈珞面无表情,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翻墙进去。你想指望着真武庙敞开了大门迎接你吗?”

大皇子忍了又忍,在游侠客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翻进真武庙,还是没能忍住,对陈珞道:“你在二皇子面前也说话这么毒吗?”

陈珞讥笑,道:“你有机会可以看看。”

就算陈珞救了他,他也不想和陈珞说话。

陈珞去敲了逍遥子的门。

逍遥子显然比陈珞以为的更加消息灵通,他看到陈珞,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陈珞闲闲地道了句“道长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才让逍遥子回过神来,一面忙不迭地请了陈珞进屋,一面朝他们身后张望,紧张地道:“有人跟着你们吗?”

陈珞看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不知道!”

逍遥子脸都黑了。

偏偏陈珞还悠然地指了指大皇子,道:“这是我大表兄。”

逍遥子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了。

陈珞大爷似地坐在逍遥子平时打坐的禅椅上,道:“我们奔波了快一天了,道长弄点东西给我们吃吧!你不是会看病吗?给我大表兄瞧瞧,他要是死在你这里了,你也是很麻烦的。”

逍遥子苦笑。

就算是不死在他这里,他也很麻烦好不好?

可这话他不敢说。他忙喊了自己心腹的小道童来,给陈珞几个准备酒水饭菜不说,还仔细地帮大皇子处理了伤口。

大家都没有喝酒,饭饱茶足之后,陈珞也没有藏着掖着,对逍遥子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道长还是去和山人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吧?我正好睡一觉,醒了再听你们商议的结果吧!”

逍遥子满脸的尴尬,却因为事关重大,连个推脱之词都没办法说,红着脸匆匆给陈珞和大皇子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大皇子狐疑地道:“你就不怕他去告密?”

陈珞拿起茶碗的盖子轻轻地敲了敲盖碗,厢房里响起了钟磬般清脆的响声:“京城就是个大型的名利场,你还不允许别人做选择啊!什么时候都是危险和机遇并存,真武庙敢和大觉寺争高低,逍遥子的消息这么灵通,本来就很能说明问题,大家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大皇子再次对陈珞刮目相看。

陈珞却只觉得好笑。

他和大皇子都不是无名之辈,时间拖得越久,消息就越不可能捂得严实。

一旦京城的权贵功勋,黎民百姓知道发生了什么后,皇上就不可能继续追杀他们。

至少明面上不会。

那就是他们的转机。

真武庙就算是要告密,对于他们来说,也没那么危险。

第一百七十四章 换骨

陈珞安稳的歇下。

逍遥子却和真武庙的几位当家的道长枯坐在真武庙掌门的书斋里,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是其中一个嘴角有痣的道长忍不住这沉闷的气氛,小声抱怨道:“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出这风头。现在好了,大皇子和镇国公二公子躲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赶人也不是,不赶人也不是。告密也不是,不告密也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一直闭目沉思般的掌门闻言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冷冷地将室内的几个道长都扫了一遍,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逍遥子是他的师祖,地位超然,向来不管庙里的事,这些人不敢编排逍遥子,最多也就敢这样的不点名不点姓的抱怨几句了,但肯定有很多人心里是这么想的。

嘴角有痣的道长点了头不敢搭腔,其他几个道士则或低头,或垂睑,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真武庙的掌门冷笑,道:“难怪我们真武庙这么多年来越混越差,鼠目寸光的东西太多了,没彻底败落下去,都是祖宗保佑,有几分家底,经得起你们这样的糟蹋。”

众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俱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掌门见了嗤笑几声,道:“你们也不用这样,想说什么就说好了。我心里明白着呢,你们都觉得我之前决定出头和大觉寺打香方的官司,让真武庙一跃成为了京城最大的三清观,的确还有几分本事。可如今搅和进了夺嫡之事,你们又觉得我锋芒太露,是个搅事精,让真武庙陷入了生死关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像从前那样不争不抢,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你们不愿意得罪我,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开这个口罢了。

“可我也跟你们说明白了。

“大皇子我不知道,可镇国公府那位二公子,显然非池中之物。

“事发已经快三个时辰了,灵光寺离我们这里五十来里,离京城还不到三十里地,他为何舍近求远?又为何不立刻就来真武庙?

“你们就不能动动脑筋,想想这位陈大人都在想些什么?打些什么主意再抱怨也不迟!”

他们还真没这本事揣摩政事。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都落在了掌门山人身上。

真武庙的掌门都懒得和他们多说,而是颇有心机地把眼神投在了逍遥子身上,恭敬地道:“师叔,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大敌当头,生死之间,您见多识广,还得您给我们拿个主意才行!”

逍遥子见状,觉得真武庙在这位师侄手里,说不定还真能兴旺鼎盛起来,他对这位掌门不由多了几分敬重,笑道:“这就要看你们所求是何事了?

“若只是想度过这次难关,我们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就好了。虽说弑父大逆不道是死罪,可杀子也有违人伦会遗臭万年。陈大人显然用的是个‘拖’字诀。只要我们能帮他掩饰两、三个时辰,等到京城那边的内阁辅臣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就算是有心也无力了。

“我们虽说有惊无险,可短时间内,至少皇上还在位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事。

“可皇上若是殡天了,继承皇位的是其他皇子,那就不好说了。

“若大家想做那乱世的英豪,趁机让真武庙成为当朝第一大三清观,甚至是谋个国师的头衔,那就好好护着大皇子,笼络好陈大人,利用大皇子和陈大人和内阁的辅臣阁老们搭上话,以图后计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怎么选,逍遥子心中也颇为茫然。

主要是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得有个审时度势的人代表真武庙行事才行。

真武庙的掌门也明白。

就算是方外人士,也难以拒绝名留青史的诱、惑。

他想了又想,把这个难题丢给了在场的同门师兄弟和师叔伯们。

“大家想一想,少数服从多数,举手表决吧!”掌门道。

逍遥子是真武庙的供奉,不管外事,也不管内务。可等到举手表决的时候,还是大部分都赞成参与到这件事中去,还有人出主意:“我们对现在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要不,去和大皇子商量商量?看看我们有什么帮得上大皇子的?”

真武庙掌门听了立刻呵斥了一句“荒唐”,道:“大皇子是什么人?是参与夺嫡之人!他肯定会为自己说话。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死死地绑在他身上?我们当然是要和陈大人共进退。只有他和我们一样,不管是谁做皇帝都行,只要新帝对我们心生好感,这天下第一的三清观就是我们的了。”

众人恍然,道:“那我们就应该是和陈大人共进退了?”

真武庙掌门道:“那得看看陈大人是怎么想的。”说到这里,他望向了逍遥子,道,“这件事恐怕得拜托师叔了。我们和陈大人交浅言深,就怕我们真心相帮,陈大人却心怀戒备……”

如果陈珞真的心怀戒备,就不可能大大咧咧带着大皇子上门看病还连带着蹭吃蹭喝了。逍遥子看着掌门师侄在那里信口胡说,心中却很是欣慰。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领真武庙走向辉煌。

逍遥子愿意帮他这个忙,也愿意去试探陈珞。

当然,在去见陈珞之前,他让人悄悄地给王家的大掌柜王德送了封信。

王家将四顾山的地契送给了南华寺,虽说南华寺拿了本香谱做了回礼,可这牵线搭桥的人是他,他也算是欠了王家一份人情,如今拿陈珞的事还了王家这份人情,正正好。

王德接到了逍遥子的信,吓了一大跳。

他虽然知道陈珞出了事王家多多少少会受些牵连,却没有想到陈珞居然掺和到了夺嫡之中去了,还貌似站了大皇子的队。

那他们家要不要继续支持陈珞呢?

王大掌柜在给王家大爷王晨飞鸽传书的同时,还派人去跟王晞说了一声。

王晞得了信,长吁了口气。

人还活着就好。

想那人自呱呱坠地长到长身玉立,英姿飒爽,不知道得了老天爷多少的厚爱,不知道花了多少人的心血,要是就这样没了,她想想都觉得挖心挖肝般的疼,心神不宁。

如今人还平安就行。

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只是不知道王喜如今是否安全?是陪在陈珞的身边还是找地方躲了起来?

他出门前她曾经叮嘱过他,要先保住自己性命的。王喜还有王嬷嬷要孝敬,他应该会听她的话的。

王晞很想派个人去问问陈珞缺不缺什么?要不要送点银票去?要不准备些百年老参?

可惜如今情景不明,一动不如一静才是上策,她就是再担心,也不敢随便动弹,只能在佛前多上几炷香,多抄几段经文,求菩萨保佑他平安顺利了。

王晞这边在永城侯府内院的小佛堂里给陈珞念经,陈珞那边却舒舒服服地休憩了一番,再睁开眼,想想之前的遭遇,想想要是没有王晞花银子雇来的那些游侠客,他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仿佛从前的种种都抛在了脑后,存在了记忆里,现在的他,如重焕新生,需要重新开始,才不负王晞那些能打个与他等身高的金人的金子。

他甚至有种戏谑的想法,觉得自己如那金子打造的金童般,而愿意出金子打造他的人则是王晞。

得有多喜欢,才愿意花这样大的金钱。

陈珞嘴角含笑去见了逍遥子。

*

逍遥子看见陈珞的时候有瞬间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眼前这个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之下依旧带着轻快的笑容,甚至是惬意的神态的人,真是那个为了拖真武庙下水才来的陈珞?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他们想多了?

逍遥子不禁试探他:“您这是怎么了?需要我帮你去镇国公府或是长公主府报个信吗?”

陈珞怀疑逍遥子脑袋进水了。

他可是王晨介绍的,不应该这么蠢才是啊!

陈珞现在可不像从前,他没有心思也觉得没有必要和逍遥子委婉,他直接对逍遥子道:“你既然去见过真武庙的诸位山人了,想必贵庙也已经商量出个结果了。不管怎么样,皇家有些事是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说的。我救出大皇子,也是因为庆云侯府插了手,如今我是谁也信不过,只想在真武庙好生生待到朝廷找过来。

“真武庙在京郊,何必那么急吼吼的下场?照我说,不痴不聋,不做阿翁。真武庙应该和我一样,保持沉默才是。”

这就是要让真武庙不动如山了。

这当然是对真武庙最有利的。

逍遥子深深地看了陈珞一眼,道:“陈大人有什么打算?”

陈珞笑道:“没什么打算!谁咬了我一口,难道我还要当没发生似的不成?别人怎么办我怎么办就是了。总归不会与众不同,也不会特立独行。”

是吗?

逍遥子望着陈珞并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眸,直觉心里发凉,总感觉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就完了。陈珞说不定说的还是反话。

但和皇上对上,陈珞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和能力吧?

逍遥子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谨遵您的吩咐了。”

陈珞道:“正因如此。大皇子要是不好了,我们才有麻烦呢!”

逍遥子明白,沉吟道:“让大皇子去我那里养伤吧?我自觉医术还不错。”

陈珞无所谓地抬了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