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却是大怒。

她在弟弟面前团团转着,皱着眉叨念着:“怎么会这样?施珠她脑子进水了吗?竟然让人去杀陈珞。陈珞死了,她以为事情就会如她所愿吗?施家也疯了,听谁的不好听施珠的。施珠让他们去杀人他们就去。施珠让他们去跳湖他们会去吗?”

说到这里,她猛地转身,望着一直坐在旁边玫瑰椅上没吭声的陈璎道,“你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个女子?杀人越货一点都不怵。我不喜欢陈珞,可我也没有想过自己动手杀了陈珞。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陈璎比陈珏更憋屈。

难怪三皇子和五皇子都不愿意沾上施珠。

施珠,完全是疯了。

这么大的事,她也敢动手。

她就不怕皇上责怪吗?

跟这样的一个女子共度一生,他能平安到老吗?

陈璎打了个寒颤,心里很是后悔当初鲁莽的决定,可这个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他姐姐更生气,他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来,睁眼说瞎话地为施珠辩解道:“这件事也只是传闻,姐姐何必听风就是雨?我看我们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去问问施珠。她素来傲气,若真是她做的,她不会不承认的。”

陈珏听着觉得酸溜溜的,道:“这可真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瞧你这说话的口气,还‘她素来傲气’,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施珠了。看来皇后娘娘这懿旨下得还挺对啊,这不,就成全了一对佳偶!”

“姐姐!”陈璎无奈地道。

陈珏也懒得管这些了,挥了挥手,仿佛要把陈璎的话从耳边赶走似的,道:“你姐夫说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施珠想让你做世子,要杀陈珞。往大了说,是你利用施珠,让施家帮你杀了陈珞。你可要想好了怎么办?”

陈璎心里就更烦了,道:“你让我怎么办?难道我见着一个人就解释一句,说陈珞的事与我无关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手

陈珏听了,半天没有说话,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来来去去,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她拉了陈璎低声道:“你说,要是陈珞出了事,又被嫁祸给了施珠,你和施珠这门亲事是不是就得重新考虑?再就是陈珞,若是他德行有损,不适合当世子,不用父亲出手,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给淹死吧!”

姐姐的主意让陈璎心怦怦直跳,说话声都带着几分沙哑:“怎,怎么不合时宜?”

“你怎么这么傻!”陈珏笑道,“施珠了为自己能嫁给镇国公世子,指使施家从前的下属刺杀陈珞。陈珞不满,要杀了你——可你什么也没有做啊!”

要知道,这世上争产夺财的多了,可若是因此闹出人命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人,不满就杀人,动辄就杀人,谁还敢和他站在一起。

陈璎心头活泛起来,沉吟道:“姐姐,施珠的事好说,若是施家肯保她,这流言蜚语很快就会散去。若是施家不愿意保她,我们不动手,也有人跳出来说话。倒是陈珞,他派谁来?怎么行事?怕是最后这官司要打到御前,没有人出来背这个锅,恐怕是不行的。”

陈珏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件事你交给我来办好了。你姐夫那边有人,我让他帮你把这件事办妥了。”

陈璎忙给姐姐作揖,道:“辛苦姐姐了。”

陈珏眼圈都红了,想着做好了这件事,她弟弟的爵位也就成了,她再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就算有一天去了地下,也能堂堂正正地对生母说声“我尽力了”。

她不禁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你知道就好。这段时间你要避嫌,最好哪里也不要去,好生生地呆在家里,好好哄哄父亲,你的婚事,伤透了他的心。”

“我知道!”陈璎送了陈珏出门。

陈珏回了丁家。

丁家行伍出身,祖上也出过两、三任总兵,在京城这皇室遍地走的地方称不上豪门大户,可这祖上有余荫,日子过得也颇为富庶。特别是娶了陈珏进门后,他们家的门第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丁家上上下下都捧着这个媳妇,让陈珏在丁家过得颇为滋润。因而她去给她婆婆问安的时候,她婆婆很是关切地问她陈璎订婚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还问起了陈珞:“听说救大皇子有功,如今和大皇子一起在真武庙里养伤。你看我要不要给你准备点东西,你也去瞧一瞧?”

在丁家人看来,爵位肯定是要争的,可这大面上也要顾上,没必要在花还不知落在谁家的时候和长公主翻脸,就算长公主不领情,也要做给满京城的人看看。

陈珞救了大皇子……

陈珏这些天忙着陈璎的事,第一次听说。

那陈珞岂不是又在京城众人面前露了一次脸!

陈珏咬了牙,道:“没想到我这弟弟还有这本事,能救皇子!”

“可不是!”陈珏婆婆觉得若是陈家能一门两爵是最好的,陈珞若是能因此被封个什么世袭的官儿,这儿媳妇一家人的关系也能慢慢缓和了,就多说了几句,“说是那真武庙的道长们个个都身怀绝艺,有孙思邈的风骨,所以陈二公子才带着大皇子去了真武庙。说大皇子去的时候,满身都是血,眼看着活不成了,要不是真武庙的道长们,他早就不成了。这不,隔壁陈孺人家就来相约过几天去趟真武庙,说是他们家小孙子常常拉肚子,上次还请你帮着请了一回御医的,她想带着孙子去求医问药……”

也是想打着镇国公府的名义过去,京城的一般的寺庙也好,店铺也好,就没有不待她们如上宾的。

她婆婆看了眼陈珏。

陈珏好容易才忍下了心中的鄙视。

这一听就是真武庙在自卖自夸。他们真是不知死活,连皇子的名声都要利用。要是皇上哪天翻了脸,定了大皇子的罚,看他们怎么办?

但陈珏有些事要求丁家,自然不愿意这个时候得罪婆婆。她笑道:“我怕是这几天没空,要去看陈珞,也要看父亲是怎么安排的。您要是想帮着陈孺人去真武庙求医,我那里没有父亲的名帖了,但有陈璎的名帖,您看行不行?”

她婆婆哪里敢要镇国公的名帖,连声应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只是陈珏写了信给丈夫,丁姑爷却不同意她的做法,还怕她铤而走险,道:“过几天我正好要回京城述职,你且等我回去之后再说。”

陈珏捏着信,望着窗外花间开出了嫩黄色小骨朵的桂花树没有说话。

*

二皇子匆匆去了真武庙。

逍遥子想着真武庙已经下了场,那就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唱出戏,哪怕落幕后真武庙再次香火凋零,也比没名没姓的好。

他亲自接待了二皇子。

二皇子连眼角都没瞥他一下,直奔陈珞休息的院子。

————

陈珞好好的,又因为从前那些顾忌和期盼都没有了,如释重负般,这几日简直如珠宝,开始反射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他闲闲地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架下,一个人执子下着围棋。

晨间金色的阳光透过花枝斑驳地洒散在他的身上,月白色织竹叶暗纹的道袍一尘不染,透着股子悠然自得的宁静。

二皇子心里顿时像被巨浪打翻的小船,脸上从小就被教导嬷嬷们教训出来的肃然都端不住了,不由自主地高声喊了声“琳琅”。

陈珞回首,丢了棋子,淡然地起身,朝他作揖行礼,语气平静而又不失敬意地称了声“二皇子”。

二皇子千言万语全都被堵在了喉头。

陈珞从小和他像兄弟般长大,他从小就是个闹腾的人,什么时候和自己这样彬彬有礼过。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想到陈珞自从跟大皇子去了刑部之后对自己的疏离,想着和大皇子一起遇刺,他突然发现,他自此之后好像也没有和陈珞说过一句话。

“你,是不是在怨我!”二皇子垂眸,猝不及防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陈珞对这一切都感觉到了厌倦,二皇子也好,三皇子也好,这些想谋求天下的人,他全都不相信,他现在,只相信王晞一个人。

他坦然地望着二皇子:“我们长大了,原本就应该君臣有别,从前是我没有想清楚,没有看明白。你也不必觉得我们之间有谁对不起谁,隔着这么大一块祖产,谁都会心动。”

二皇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反驳。

半晌,他才干巴巴地道:“不是我。你知道的。我虽然想问鼎天下,却没有想过要杀手足。”

陈珞点头,道:“我知道不是你。是皇上。”他看到二皇子惊恐地朝他摇头,扬眉不屑地笑了笑,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我兄弟一场,没必要回避。我只是心灰意冷。你却身在局中,不逆流而上就是个死。你有什么事,还是跟大皇子说个明白为好。若是能和三皇子、五皇子说清楚,那就更好了。攘外必先安内嘛!”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道:“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你听听就算了。大主意,还得庆云侯拿。他们这些几代朝臣,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要多。肯定更稳妥。”

但却各有各的想法,不像陈珞,不管是谁当皇帝都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反而能真心的对待他们兄弟几个。

二皇子在心里道,想想身后跟来的人,却始终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而是想了想,像从前那样拉了陈珞的胳膊,道:“走,和我一道去看看大皇兄。我怕他误会我。”

陈珞却一副不想参与他们兄弟之事的样子,道:“我就不去了。大皇子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迟钝,我和他遇刺是怎么一回事,他心里也很清楚。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的。倒是三皇子和五皇子那里,你想想怎么办吧?还有庆云侯,指使得动羽林左卫,还是想想怎么向皇上交待吧?“

二皇子咬了咬牙,强拉着陈珞,道:“废话少说,你和我一道去见大皇兄。“

他想不搅和进去就能不搅和进去吗?

皇上欺人太甚,既然要闹,那就大家闹个大的。

陈珞被二皇子强拉硬拽的,往大皇子歇息的药房去。

二皇子并没有注意到陈珞低头的那一瞬间,眼底迸射出来的凉意。

*

大皇子已经“平安”归来,他的病当然不可能完全交给真武庙,皇上派的几个太医都在药房旁边的茶房候着。二皇子问完了病情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问留在屋里的逍遥子:“大皇兄的病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了吗?”

逍遥子强忍着才没有看陈珞一眼,道:“大皇子的意思,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可能会不良于行,皇上的差事多半有心无力了,需要再长期静养才行。”

社稷不可能要一个身体有缺陷的皇帝。

二皇子愕然,觉得自己这次来真武庙真的是来对了。

他急切地望向大皇子。

大皇子轻轻地朝他颔首,道:“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皇上不是想利用他对付二皇子吗?他就偏偏让自己成为一个废棋,看皇上还能怎么办。

说不定他还能找到机会重新扳回一局呢!

二皇子压制着心中的狂喜,脸上虽不显,但大皇子还是飞快地睃了眼面无表情的陈珞。

果然是招好棋!

第一百七十九章 炸毛

大皇子自认为自己和陈珞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从前两人虽说不对盘,却也没有太深的矛盾,不过是爱好不相同,以及年纪相隔有点大而已。如今却不一样了,同生共死过,就算彼此间玩不到一块儿去,那也是能托付后背的人。

他对二皇子道:“只是可惜了琳琅和我一起受罪,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一愣。

这是让他给陈珞求情的意思吗?

以他和陈珞的交情,什么时候轮到他大皇子说这样的话?

陈珞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二皇子朝陈珞望去。

陈珞却朝着他苦笑,道:“说实话,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到如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这样?我准备回去之后就闭门读书——从前皇上不是总说我只知道舞枪弄棒的,没个正经样儿。我从现在开始读书,应该也还不晚吧?”

二皇子和大皇子闻言都沉默良久。

他们也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但二皇子肯定不能放过陈珞这个帮手。

在他看来,皇上已经对不起陈珞一次了,应该不会再对不起陈珞了。无论以后如何,这段时间应该会给陈珞一些奖赏,而他的几个异母兄弟,之前他觉得自己还算看得挺明白的,出了大皇子被刺之事,他觉得他谁也看不明白了。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间就明白了陈珞为何要去读书了。

如果能选,他可能也会选择去读书。

可他到底和陈珞不同。

陈珞能置身事外,他能吗?

而这个时候,真正能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也就只有陈珞了。

陈珞去读书了,他怎么办?

从真武庙出来时,是陈珞代替受伤卧病不起的大皇子送的二皇子。

二皇子在庙门前对陈珞道:“父皇那里,我说话可能也不顶用了。但不管怎样,我们表兄弟从小玩到大,和亲兄弟一样亲,我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的。你只管在这里养伤。姑母那里,有我劝慰,你也不用担心。”

陈珞点了点头。

他很想问问二皇子他母亲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他遇险之后,长公主并没有来看望他。

可他觉得自己做为儿子都不知道母亲的行踪,是件极没有面子的事,他想了又想,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二皇子的仪仗走了,陈珞站在真武庙仪门前看了很久。

回到院子里,他无心下棋,小道童给他上了茶。

茶是云贵的白牡丹,茶点是雪白间夹道金箔般桂花花瓣的桂花糕。

陈珞心中一动,问那道童:“这是哪里来的茶点,甜而不腻,味道还挺不错的。”

那道童笑道:“是春风楼送过来的。说是谢谢我们庙里的师傅帮他们掌柜的治好手伤。”

陈珞打发了道童,低头望着手心之前被划伤的伤口,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又不是没去春风楼吃过点心,春风楼的桂花糕可比这个做得花哨多了,还比这甜。这口味,分明就是照着他的喜好做的。就算不是王晞屋里灶上厨娘亲手做的,也是照了王晞吩咐做出来的。陈珞心情大好,不仅有闲情摆弄他的棋谱了,还连着吃了五块桂花糕,叫了昨天晚上找过来的陈裕,问他:“可联系上刘公子了?”

陈裕也吃了不少苦头,脸上还有刚结痂的擦伤,虽说衣饰整洁,看上去也颇为狼狈。

他低声道:“刘公子说,三皇子和五皇子这几天频频拜访几位内阁大臣,四皇子门下的一个客卿则去见了四川巡抚在翰林院的一个门生,六皇子也蠢蠢欲动,去见江南织造的幕僚,倒是七皇子,不动如山,每天依旧是上书院,储秀宫,乾清宫来来往往的。”

陈珞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陶瓷棋子,想着七皇子没有动静,是他的人没有发现,还是七皇子觉得这个时候最好是不动。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七皇子都不简单。

他从前,还是小看了他。

可惜了,皇上太急切,不然他们都发现不了,再过几年,说不定七皇子真能成事呢!

陈珞笑了笑。

陈裕欲言又止。

陈珞不悦,道:“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说话藏一半说一半的习惯?”

陈裕忙道:“不是,是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好。”

陈珞给了他一个眼神。

陈裕还是斟酌地道:“庆云侯府的七公子,昨天派人送了一刀澄心纸,一匣子湖笔,说是给王小姐抄佛经用。”

这又是什么个说法?

陈珞眉头紧锁。

陈裕道:“前天王小姐给云居寺赠了一大笔香油钱,还说要抄了佛经供到云居寺的大殿去,正好王小姐派去的人遇到了庆云侯府的人,可能是庆云侯府的人说给了七公子听,七公子就送了纸和笔过去。”

陈珞立刻像被入侵了地盘的猫似的炸了毛。

—————

薄明月怎么敢跑到他的地盘上撒野!

他只要一想到薄明月送的东西会被王晞收纳在身边,他心里顿时像热锅上被泼了勺子油似的,非常的煎熬。

刚才的闲适的表情也荡然无存。

他在院子里打着转,把陈裕的眼睛都转晕了。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又猛地对陈裕道:“不行,我得回城一趟。外面是羽林卫和金吾卫的人,好在是我也受了伤,我去跟大皇子说一声,你也机敏一点,我去去就回。”

陈裕吓了一大跳。

他们能在这里养伤,多亏了俞大人出面说项,皇上下令让大皇子和二公子在此养伤,加之情况不明,大家都不好来探病。万一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可陈裕哪里说得动陈珞。

陈珞借口要出去一趟见见自己的幕僚,就立刻说动了大皇子,大皇子不仅答应有他掩护,还告诉陈珞:“五城兵马司西城兵马司的王主薄和我关系不错,你若是危险时候,不妨去找他。”还给了他一个信物。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陈珞趁着夜色往城里赶的时候想,他第一次见王晞,是在济民堂的药铺,那个时候他是去给皇上找药,后来再遇到她,是他母亲的寿宴……好像每次都猝不及防的,却又每次都能让他莫名其妙的有些收获。

他得去查查王晞的八字才是,是不是和他特别的合拍。但想到薄明月送给她的纸笔,他心里就像被猫抓似的,总觉得薄明月有所图谋。

他怕王晞上当受骗。

王晞收到薄明月送来的东西挺奇怪的,这两天大皇子的事闹得沸反盈天,薄明月应该很忙才是,他怎么有空去云居寺,还有心情送自己东西?

她干脆派王嬷嬷送了些中秋节应景的灯笼和月饼之类的过去。当然,为了避嫌,她给薄六小姐也送了一份过去。还叮嘱王嬷嬷:“要是知道薄公子为何去云居寺就好了?”

云居寺是庵堂,寺里的尼姑还会看些小病,因而很受京中妇人的欢迎,有很多妇人是他们家的居士,女香客远比男香客多。

薄明月这几天的确忙得脚不沾地,特别是他父亲庆云侯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怎么办,他哪里还有心情关心王晞在做什么。他去云居寺,是去见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会遇到王晞身边的体己的嬷嬷,可既然遇到了,他少不得也会打个招呼,说几句话。

因而王嬷嬷去薄家送回礼的时候,虽说没有遇到薄明月和薄六小姐,可她也看到了一些事,回来禀告王晞:“看样子薄家的人都挺忙的,他们家的世子夫人据说回了娘家,薄六小姐则自从那天进宫之后就没有回来。薄七公子更是脚不沾地,听说被他们家太夫人派去保定府收租子去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保定府收租子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王晞早就听说薄家在保定府有好几个大田庄,虽说这个时候去收租有点早,可与二皇子的事相比,未免有些本末倒置,让人怀疑薄明月去的理由。

王晞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他大哥说了中秋节之后会来京城一趟的,就问起了王晨的行踪:“可还会依时来京城?”

王嬷嬷道:“若是不能来,以大爷的性子,肯定会提前让人带个信过来的。”

如果她大哥到了,就让她大哥和陈珞见一面好了。

她以后回了蜀中,和陈家的关系是否继续,就由她大哥来决定了。

王晞因此而和王嬷嬷商量了一下京中的诸多事宜,直到听到三更鼓,她这才歉意地放了王嬷嬷去歇息。

不过,王嬷嬷刚走,她窗棂上就响起了熟悉的石子敲打的声音。

王晞吓了一大跳,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是陈珞过来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不去开窗,反而叫了红绸和青绸进来,吹了灯,才去开了窗。

进来的是陈珞。

他抱怨道:“怎么吹了灯?我还以为你没有听到,正想再丢两颗石子呢!”

王晞心中焦虑,无心和他计较,急急地道:“出了什么事?你这个时候摸进城来?”

她就怕陈珞要逃命。

那就是刻不容缓的事了。

她手里只有二百两平时零用打赏的碎银子。连走出京城都不够。若是出去拿,又怕被人盯上。

她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地就说出了口,还急道:“我看看我还有没有赤金的首饰。这个时候镶了宝石反而不如赤金的有用。难怪别人说盛世的珠宝乱世的黄金。我就应该带点小黄鱼的。“

陈珞愣住,灯光下,他望着王晞的目光仿佛倒映着星河,星星点点,璀璨迷人。

第一百八十章 幸运

王晞被他看得发愣,道:“怎么了?是不是不缺银子,还需要我做些别的什么事?你直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保证做到了。“

“不是!”陈珞轻声道,“我要跑路,你就那么相信我?也许我一去就再也见不着了,你给的这些金子都打水漂了。”

没有啊!

你在院子里舞剑的身姿那么漂亮,我看了那么多次。这些,已经足够了。

还好王晞觉得这么说不太好,笑了笑,换了个说词,道:“做生意也有赚有赔的时候,我虽没有正经接手家里的事,却从来没有赔过银子,你若真的要跑路了,就当我交了学费好了!”

陈珞……觉得刚才那一点点感动全都没了,但来时那种焦虑也不见了。

他轻快地朝她挑了挑眉,道:“我是那买卖不成?”

王晞抿了嘴笑,不说话,大大的眼睛波光流转,像那春天的湖水,看得陈珞又是一愣,过了一会才道:“我是来问你薄明月的事。他怎么会想到给你送纸笔?你们是怎么遇到他的?可曾说了些什么?”

“哎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遇到了吧!”王晞道,把王嬷嬷回来之后告诉她的事情经过告诉陈珞,“王嬷嬷从大殿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他,当时薄公子行色匆匆的,王嬷嬷想了想才上前去和他打了招呼。他当时问了王嬷嬷几句,王嬷嬷捡能说的说了,回头他就送了纸笔过来,弄得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可薄明月去云居寺做什么?”陈珞困惑道,“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他们兄妹两人呢!”

“不是,只遇到了薄公子。”王晞心里也有怀疑,按理,这个时候薄明月没有心情,也没有空闲在外面跑才是,“或者是去那里有什么事?”

这话一出,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是啊,大皇子的事情一出,皇上按捺着不动,大皇子和陈珞在真武庙里养伤,金吾卫和羽林卫在真武庙里守着,趁机围杀大皇子的施家,违制调动了金吾卫的的庆云侯,杀大皇子的凶手,都没有个交待,连言官这个时候都没有了动静,如同狂风暴雨前的宁静,让大家都有些透不过气来的同时,也都不敢随意动弹,生怕自己被搅了进去。

但皇子被刺杀的事迟早都得有个交待,在此之前,这些涉及到的人家肯定都会想办法为自己脱罪而拼命奔走……

陈珞笑了起来,而且是像夏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想,刚刚自己还嘴硬地说觉得王晞对他像对待一桩买卖,可转眼间,王晞就再次成了他的幸运儿。

“这件事你别管了,你的人不是本地人,容易被人发现卷了进去,得不偿失。”他道,“我会去查清楚薄明月为什么事去云居寺的。你这段时间最好是深居简出,如果能不出去最好,等皇上对大皇子的事有个交待了再出来走动。”

王晞点头,想着陈珞也看不见,就想去点灯,却被陈珞制止了,道:“不用,我是悄悄过来的,不想让别人发现。”

王晞自然是从善如流,还问他:“你的身体真没有什么问题?”还让红绸和青绸把之前从济民堂里拿过来的药材找出来,等会给陈珞带走,“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

陈珞不想知道皇上会如何向别人交待这次大皇子遇刺的事,他怕自己走的时候身不由己,会把王晞送给他的药材落在真武庙,道:“逍遥子的医术还挺好的,药材是由太医院提供的,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何况我只是受了些擦伤,贵重的药材根本用不上,还不如暂时先放在你这里,等我回府了再说。”

王晞没有勉强。

陈珞见自己关心的事有了说法,心中大定,也就准备走了,但他又交待王晞道:“这些日子情况不明,永城侯又不是个能担事的人,你虽是他们家的姻亲,可万一出了事,他未必愿意保你。你给薄家送了什么东西,给其他几家也照着送些过去,至少得让别人知道,都是日常的礼节,别生出什么误会来。”

王晞点头,摸着黑送了陈珞出门,却见陈珞翻身出了柳荫园,从园外过道走的。

她大惊,寻思着难道陈珞回城,连长公主也不知道吗?

那陈珞和长公主的关系,看来比她以为的还要疏离。

她在初秋的夜风里站了一会儿。

*

陈珞赶回真武庙的时候,天边已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

他脚刚踏进院子,就感觉到院子里多了几道陌生人的呼吸,他不由警惕地喊了一声“陈裕”。

陈裕耷拉着脑袋从屋里走了出来,低声道:“二公子,长公主,长公主等了您一夜了。”

陈珞愕然。

长公主的身影出现在屋檐下。

淡淡的晨光让她的身影仿若一道剪影。

“琳琅,你随我来。”长公主的面容隐匿在屋檐的阴影下,看不出悲喜,声音也平平的,听不出喜怒。

她转身进了厅堂。

陈珞想了想,深深地吸了口气,身姿如松地也走了进去。

厅堂里点了盏灯光如豆的宫灯,长公主坐在桌旁边的太师椅上,神色淡然,道:“我已经跟皇上说好,你以后去金吾卫任职,掌管金吾卫左、右、前、后四卫,以后,金吾卫就是你的了。”

陈珞讶然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这是她母亲为他和皇上角力的结果吗?

长公主的神色不变,语气却多了几分轻快,道:“我知道,掌管了金吾四卫也没什么,但在这个时候,皇上能同意这件事,是一种态度。至少你以后要想查什么事情,下面的人不敢给你使绊子了。这就比什么都强。”

陈珞听着垂了眼睑,半晌才道:“母亲,您觉得我的事,有必要查吗?”

“为什么没有必要?”长公主嗤笑,“打不着老虎,可以打苍蝇啊!你是皇家贵胄,可不是谁都能欺负到你头上来的。”

陈珞骤然抬睑,望着母亲的眼中充满不敢相信的震惊。

长公主看着,抿了抿嘴,声音又添几分轻柔,道:“我从前只当你还小,有些事不想和你多说,你把你舅父当父亲,我也希望你父亲不能给你的,你能从别人身上得到也好。只是,父亲毕竟是父亲,舅父毕竟是舅父。你能想通,我是很高兴的。”

说完,又像怕他误会了什么似的,忙道:“至于你父亲那里,我也和他说好了,陈璎的事我不追究,由他出面给你请封世子。他虽说答应了,但心里肯定非常的不满,估计还会找些事来恶心我。你就当没听见,没看见,该得的东西,揪在手里不放手就行了。”

陈珞一时间眼眶有些湿润。

他父亲能打击他母亲的,也就是金家的事了。

他很想问问母亲,他父亲是不是会想办法传她和金松青的事,可话到嘴边,他觉得不合适,还是咽了下去。

长公主却不再多看儿子一眼,而是起身道:“好了,你如今长大了,我也放心了,我走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陈珞应“是”,送了母亲出门。

只是走到门口,看见了母亲的车舆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忍住,低低地说了句“多谢母亲”。

长公主笑了笑,突然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永城侯府的那位表小姐,我帮你把她纳下来做妾好了。不过,那要等皇上立了太子,你的婚事定下来才行——她那么帮你,肯定愿意等你的。”

陈珞大惊失色,忙道:“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长公主却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由青姑扶着上了马车,道:“我知道了,你不用着急,我等你跟她表明了心意再请人去说,肯定不耽搁你英雄逞强。”说完,放下帘子,说了一声“走了”。

青姑传了声“起程”,旁边的小太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开,马车缓缓地向前。

陈珞大急。

偏偏青姑还笑道:“这可是王小姐的造化,二公子以后想起这件事来,都要对长公主好一些才是。”

“不是!”陈珞辩道,青姑已上了马车。

他站在那里,看着母亲的车马,在犹带几分清冷的初秋早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长公主的马车离开,一时间汗流满鬓。

*

王晞当然不知道陈珞母子之间的事,陈珞平安无事,还能到处乱窜,可见他真没什么事了。

她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好觉,起来还没来得及用青盐漱口,白果就急急地跑了进来,道:“晴雪园里,施小姐在收拾东西,说是要搬回施府去了,总不好在永城侯府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