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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定基并不回避土司的目光,瞪着土司道:“怎么样,土司你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陈天宇屏着呼吸,望着土司,也望着父亲,这刹那间,他心中对父亲充满敬佩之情,父亲不再像平日那样畏首畏尾了,他挺腰直立,居然也像那少女一样,了无惧色。敢情他当年修本参劾和珅之时,也是这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陈天宇在父亲的满头白发中看出了父亲壮年的豪气了。

  土司微微一惊,心道:“看不出这个衰弱的汉族文官,居然有这副胆色。”笑道:“本布替她求情,本该遵照,无奈我们祖宗的成法,实是难以更改。”陈天宇暗暗捏着藏在袖中的匕首,只要上司一喝令行刑,就先把他刺个透明窟窿。土司顿了一顿,又道:“祖宗的成法不可改,本布的面子也该顾全。好吧,咱们但赌一赌这犯人的运气!”把手一挥,一员藏兵将一枚金色的苹果放在少女头上,土司又是哈哈大笑,回顾陈定基道:“你们的飞刀使得如何?”“嚓”的一声,将一柄解腕尖刀插在桌上,道:“你们一刀飞去,若然将那一枚苹果刚好从当中劈成两半,那么马也不用赔,我立刻准她走。这飞刀劈果的办法,也是我们藏族的规矩。好,现在带这犯人在百步之外站好!”藏兵扶着女犯,走一步,念一个数字,念到一百,停了下来,那枚金色的苹果看来更小了。土司哈哈笑道:“我准你或者你的随从,随便挑一个人来飞刀劈果!”

  陈定基手无缚鸡之力,随从中也没有百步穿杨的人材,土司出这难题,分明是想有意羞辱汉人。陈定基勃然怒道:“岂可将人命作儿戏?”土司作藐视之状,呲牙一笑,道:“既然你们不敢替她赌这运气,那么咱们还是早早行刑!”陈天宇双目炯炯放光,蓦然起立,问道:“要是我一刀将这苹果劈为两半——”土司截着说道:“我就立刻把她放走!”陈天宇道:“一言为定!”土司道:“岂有虚言!”陈定基大吃一惊,道:“宇儿,你做什么?”话声未了,只见陈天宇抓起尖刀,闪电般的甩手一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少女头上那枚金色的苹果分成了两半,飞在半空。藏兵接在手中,叫道:“刚好在当中分开,两边一般大小!”土司面色倏变,随即哈哈大笑,翘起拇指赞道:“好一个飞刀绝技呀!”

  陈定基兀如身置梦中,心中惊奇之极,儿子从来没有习过武技,十八年父子相依,竟然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本领。

  藏兵替那少女解开了缚在身上的牛筋索,那少女瞥了陈天宇一眼,便从两行排列着的刀剑丛中径走出去,仍然是那副漠然的神色,仍然是那副令人心底发寒的、冷森森的目光!她不发一言便走出去了,并没有向陈天宇道谢。

  土司摇摇头道:“啧,这样漂亮的女犯人,真是便宜她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气焰比适才减了许多。宾主坐定,陈定基正待向土司敬酒,土司又瞧了陈天宇一眼,忽又兴高采烈的吩咐待从道:“请江玛古修出来。”

  江玛古修是藏语中的小姐之意,陈定基心中奇道:“咦,他为什么叫女儿出来陪客!”

  陈天宇这时才觉得手指发抖,想起刚才那飞刀一掷,实是危险之极,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抖露本领,想不到一举奏功。“那少女是什么人?她真是偷马贼吗?她懂不懂武功?为什么她的脸上老是挂着那副奇特的神色?”陈天宇尽在想那神秘少女的事情,以至于并不知道土司叫他的女儿出来陪客。

  忽听得环佩叮当之声,一个戴着满身饰物的藏族少女,已是在他的面前出现,那藏女穿着一件湖水色的长袍,上身披了件蓝绒衣,腰间还缠了一缕轻纱,打扮得华贵极了,像盛开的夏日玫瑰,可不知怎的,却总是令人觉得有一股庸俗的味道。因为礼仪的关系,陈天宇也只好站起身来。

  土司的女儿脸上堆着笑容,腰肢款摆,一步步的朝陈天宇走来。那土司的女儿走到他的面前,腰肢一弯,嘻嘻一笑,忽道:“你的鞋带松啦!”双手摸着他的牛皮统鞋,就替他结鞋带。

  这一举动大出陈天宇意外,竟弄不清楚她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那土司的女儿替陈天宇结好鞋带,笑嘻嘻的站了起来,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忸怩作态,把头别过一边,避开和陈天宇的目光相碰。陈天宇怔了一怔,只见父亲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像是非常焦急,又像是有些欢喜,那士司哈哈大笑,叫道:“干杯,从此咱们是一家人啦!”

  陈天宇猛然一醒,不觉大惊失色,原来西藏风俗,少女替男子结鞋带,就是表示求婚的意思,若然那男子不加拒绝,这亲事就算结成了。原来这土司的女儿,平日喜欢在草原上骑马射箭,见过陈天宇几面,陈天宇可没留意她。土司的女儿长大了,应该是结婚的时候了,可是周围没有适合的男子,土司的女儿早就爱上了陈天宇的英俊,所以这次土司之宴,其实就是定亲之宴。

  土司举起了一只高脚酒杯,对陈定基说道:“这头亲事我满意极啦,亲家,咱们干了此杯!”陈定基搓着双手不知所措。陈天宇忽道:“不,我不满意!”土司勃然作色,喝道:“什么,我土司的女儿,你不满意!”土司的女儿嘤然哭出声来。

  陈定基急道:“小儿年幼无知,鲁莽失礼,土司休怪。”土司哈哈大笑,道:“这才像句话,小伙子,快与你未婚妻子干了此杯!”土司的女儿破涕为笑,将斟满酒的酒杯递到陈天宇面前,陈天宇手足无措,花园外一片喧哗,忽见一人披头散发,冲了进来,大声叫道:“陈大人,不好了,祸事,祸事!”上气不接下气,陈定基道:“有话慢说,什么祸事?”那人道:“衙门被强盗放火烧了,死伤了许多许多人!”呛啷一声,陈定基酒杯落地,只见陈天宇已像旋风一般扑下亭子,抢了一匹快马,如飞出门。

  土司大笑道:“些些强盗,这也值得大惊小怪?江合涅巴,替我点一百名兵卒前往,将强盗都捉回来。哈,亲家本布,你有了我这个靠山,什么都不用害怕!”陈定基心急如焚,好容易待土司把话说完,也急忙奔下亭子,跨上坐骑,急急带护卫奔回,背后土司仍在哈哈大笑,高声道:“亲家本布,这里酒席未散,捉了强盗,立刻带你的儿子回来!”

  陈天宇策马奔回,未到宣慰使衙门,已见一片火光,幸喜天色甚好,并不刮风,火势尚未大盛,陈天宇急急下马,但听得一片呻吟之声,强盗已不见了。

  陈天宇忙脱下大衣,遮头挥舞,避开火舌,奔入衙中,只见尸横遍地,定睛看时,地上并无流血,竟像是给人用重手法震死的,有些未死的,在地上辗转呻吟,惨不忍睹,陈天宇大为吃惊,高声叫道:“萧先生,萧先生!”乱尸堆中忽听得有人应道:“萧先生和强盗都走啦!”陈天宇急急从尸堆之中将说话那人抓出,正是江南,陈天宇道:“呀,谢谢天,你还未死?”江南伸伸舌头,道:“那两个强盗也以为我死了,哈,其实我是装死骗过他们,若不是诈死,我就不能生啦!”在险死还生的危难之中,江南多嘴的脾气仍是未改。陈天宇急忙把他拖出衙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你说吧。”

  江南道:“你们去了不久,那两个强盗就来啦!就是那两个卖唱的汉人,其中有一个就是昨天用箭射你的。你记不记得?”陈天宇道:“我记得!你快说下去!”江南道:“那两个强盗,一个拿着会喷火的筒子,火光射到哪里,哪里就烧起来,少爷,你见过这种怪东西吗?”陈天宇急道:“未见过,快说下去,不要多说闲话。”江南道:“另一个强盗提着一把大弓,快极啦,一碰见咱们护卫的兵士,就是那么迎头一下,只是那么一下,兵士们就哼也不哼躺下了,我不等他打我,就先躺下地去佯死。呵,这时候萧先生出来了,我躺在地下偷偷看他,可全不像平日的样子,腰板也挺直啦,鼓着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大声道:‘萧某在此,与这里的主人无关,咱们到后山去一决死生,今日总能如你们所愿,了结这十年公案!’”

  后面尘头大起,马声嘶鸣,陈定基的卫士和土司的兵全赶来了,陈天宇道:“我到后山去找先生,只准你说给老爷一个人知道!”立刻上马,驰入后面山谷。

  山谷险峻,坚冰积雪,怪石嶙峋,马也难行,陈天宇弃马登山,转过两道山坳,忽听得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俨如奏乐,但那乐声杂乱,毫无章法,急促尖锐,令人听来意乱心烦。陈天宇登高下望,只见萧先生挥着一柄拂尘,在两个敌人围攻之下窜来窜去,那两个敌人一个提着一把大弓,拂尘拂在弓弦之上,就是一阵叮咚作响,另一个敌人手使七节软鞭,矢矫如龙,看样子是想夺取萧先生手中的拂尘,但那拂尘在鞭影之中挥舞自如,仍然是不断的拂在弓弦之上。

  陈天宇高声叫道:“师父!”只听得一阵叮咚声响,萧青峰扬声说道:“宇儿,不要下来!”声音急促,似是显得有些气喘,陈天宇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虽然对于内功只是略窥门径,但听这声音,已知师父的内家真气,颇受损伤。

  原来萧青峰是一位隐名大侠,具有绝顶武功,陈天宇的功夫就是他所传授。他曾一再的告试陈天宇不准泄漏,说是若一泄漏,就恐有生命之险,故此陈天宇日间习文,晚上习武,就连陈定基也不知道。陈天宇是在师父来的第二年跟他习武的,前后七年,只知师父是青城派的高手,至于师父的身世,以及他为什么要离开中原,随自己一家远赴藏边等等情由,师父都不肯说,也不准多问。只说师徒遇合,乃是缘法,若然我身世泄露,这缘法也就尽啦。陈天宇为人诚朴,对师父敬爱之极,问过一次之后就不敢再问。

  这时冰原上搏斗更烈,三个人跑马灯似的风车旋转,脚底的冰块不时发出碎裂的声响,若是常人,站着行走也恐有跌倒之虞,更不要说搏斗了。陈天宇看得心儿卜卜乱跳,心道:“这一次我拼着受师父怪责,也不能听他的话了。”提了口气,走下山坡,他虽然知道这两人都是强敌,自己下去也只是送死,但却怎忍见师父已受围攻而自己却袖手旁观?

  猛然间,忽见师父身形一晃,接着一声哗啦的冰块塌裂之声,师父似是脚底一滑,身向前倾,那对手霍的一鞭,疾如电闪,拦腰便扫,陈天宇骇叫之声尚未出口,便见一条黑影腾空飞起,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另一个人随着冰块滚下冰谷。那使弓的怒吼一声,弓弦疾弹,又是一阵叮咚密响,原来那条腾空飞起的黑影乃是萧青峰,他故意卖了个破绽,乘着那使鞭的汉子轻进之际,一个“窝心脚”将他踢下冰渊。

  陈天宇吓出一身冷汗,忽听得又是一声急促的弓弦怪响,师父的拂尘飞散,一蓬轻柔若丝的尘尾,似是给敌人的弓弦拉断,乱草一般的飘舞空中!

  须知萧青峰的这支拂尘,看来似是马尾,却是乌金精练的玄丝,坚韧之极,算得是武林一件异宝,而今竟被敌人的弓拉断,这人的内功,实已练到了“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的通玄妙境。陈天宇见了,也不禁骇然失色。响声未绝,紧接着听得又是一阵叮叮咚咚的繁音密响,接着急促一声,声如裂帛,诸声俱寂,只见两人身影,霍地分开,跌坐地上,一个虚举拂尘,作势遥击,一个手弹弓弦,弓弦却已哑然无声。陈天宇看得莫明其妙。

  这时陈天宇已奔下冰原,距离二人只有百来步了,仔细看时,但见师父趺坐寒冰之上,头上竟然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对方也是一样。两人怒目而视,相距不过十步,双方身子,都是动也不动,陈天宇适才飞马来时,带有腰刀弓箭,见此情状,知是师父正以上乘内功,与敌人全力周旋,看样子竟似功力悉敌。陈天宇急于欲助师父一臂之力,不假思索,立刻张弓搭箭,在百步之外,嗖的一箭,便向敌人背心射去。

  忽听得师父大叫一声:“宇儿,快走!”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人举弓一拨,陈天宇射去的箭,倏地又飞了回来,快若流星闪电,陈天宇吓得呆了,百忙中举刀一隔,但觉臂上一阵酸麻,虎口流血,那支利箭竟然插在刀上,箭镞陷入几分,若然不是腰刀这一隔刚好挡着,这一箭便是穿心裂腹之灾。陈天宇惊骇欲绝,神智未清,就在这一瞬间,猛听得一声尖叫,便见师父凌空飞起,拂尘一扫,那敌人在地上连翻了几个筋斗,也随在他的同伴之后,滚下了百丈冰渊。

  陈天宇急奔上前,只见师父仍然趺坐地上,闭目不语,面如死灰,拂尘落在身边。陈天宇垂首侍立,约过了一支香的时刻,萧青峰的面色才渐渐红润,张开眼睛,气吁吁的说道:“宇儿,将那柄拂尘给我。”陈天宇拾起拂尘,萧青峰看了一眼,又说道:“将拂尘给我挂在腰间。”陈天宇这才发现,师父的两只手,手掌翻起,手指颤抖,手臂下垂,转动甚不灵便。陈天宇惊道:“师父你怎么啦?”萧青峰微微笑道:“我的尘尾还剩下一半,他的弓弦却已给我拂断,这一场较量,我总算没输!”陈天宇道:“你的手——你的手——”萧青峰又是微微一笑,道:“崔老三是崆峒的一流高手,我把他硬生生的拂下冰渊,身上自然也得受些伤损。我这两臂受他的弓梢所弹,经脉扭曲,所以如此。不过,他也没本事将我弄成残废,早则五日,迟则七日,我自己会治好的。宇儿,此次倒全亏你射这一箭。”陈天宇十分惭愧,道;“我射这箭,简直如卵击石,非但射不着他,反而给他反射,这都是武功没有练好,以至帮不上师父的忙。”萧青峰微笑道:“宇儿,你还不明其中的道理么?”

  陈天宇道:“请师父指点。”萧青峰道:“他正全力与我周旋,为了拨打你这支箭,分了心神,我才得以乘虚而入,要不然我虽不至落败,要胜他可也不易呢。只是,你也忒冒险了,要不是相距百步之外,这反弹之力,你焉能禁受得住?说来也真是妙合,我授你的箭法泄了我的行藏,但又替我打败了强敌。”陈天宇奇道:“那日他用没镞箭射我,莫非就是有意相试么?”萧青峰道:“正是。你抖露出空手接箭的本事,他便知道是我的传授,寻了十年,终于给他寻着了。”陈天宇想起一事,心甚不安,问道:“那么,那群卖唱的流浪者都是坏人么?”萧青峰道:“这倒不是,我查清楚了,除了那个藏族少女之外,其他的人,确实都是流浪的艺人。”陈天宇忍不住问道:“那藏族少女,她,她又是什么来历?”萧青峰道:“这我可不知道了,我本身的事已够头痛,哪还有闲心仔细查她。呀,宇儿,咱们的缘法尽了。”陈天宇惊道:“师父的两个强敌不是都死了么,尚有何惧?”萧青峰苦笑说道:“王瘤子中了我的窝心脚,料他不能活命,这神弓崔老三功力深厚,大半跌不死他,而且我不止是有两个强敌,还有第三个强敌,这人武功远非我所能及,崔老三不死,一定引他来找我,只恐天下无人能救。”陈天宇道:“这,这可怎生是好?”忧愤之情,现于辞色。萧青峰道:“我闻说有位异人,就住在藏边。他也许能敌得住我的对头,只不知他肯不肯救我,处此绝境,别无他法,我今日便要离开此地,且试一试找那异人。”

  陈天宇正欲再问,忽见山坡上一个黑点,渐近渐显,爬了上来,陈天宇叫道:“咦,是你?江南!”江南爬得上气不接下气,歇了半晌,说道:“老爷叫我来找你们。今日之事,我已依少爷的吩咐,告诉了老爷啦。”陈天宇道:“老爷怎么啦?”江南道:“老爷带了护卫赶回,不久土司的兵也来了,火已救熄,死者已埋,伤者也都救出来了。呀,咱们衙门的兵,死伤八九,只剩下十来个啦。老爷要去拉萨见福大帅。那带兵的涅巴,却口口声声要找你,说是要你今晚到土司家去。”陈天宇道:“我不去!”江南道:“是呀,老爷也知道你定然不去,他叫我对你说,他不愿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他现在已知道先生是个大有本领的人,所以他放心让你跟先生去。少爷,你不愿意做什么事情?”陈天宇不答江南的话,道:“师父,那么,我跟你去找那位异人。”萧青峰道:“你,你去?呀,这可危险得很哪!”陈天宇道:“我留在这里,更其危险,师父,这事以后我再对你细说。江南,你回去告诉老爷,将来我到拉萨找他。”萧青峰看了一看自己的双手,甚是感动,道:“徒儿,我知道你的好意,好,你就随我去吧。”这一去也,有分教:

 

  虎门龙争惊塞外,引出冰川天女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峻岭飞骑 仇家窥帐幕

   金针解穴 医道配神功

时序已是暮春,但从藏南萨迪通往藏西日喀则的山区,冰雪却尚未开始融化。最大胆的牧人,也还是等到半月之后,待初夏的阳光普照,封山的雪块消融之后,才敢行走。但令大胆的牧人也意料不到的是:这个时节,竟然有两骑健马,在盘旋曲折的山道上缓缓前行,而且这两位骑客,一老一少,从外貌看来,还都是文弱的书生。这两位骑客,正是师徒二人,老的是萧青峰,少的是陈天宇。

  西藏高原,号称“世界屋脊”,尤其是从萨迦到日喀则这段,南有喜马拉雅山,北有喀喇昆仑山,山脉绵延,地势高峻,更是难行,高原空气稀薄,呼吸也颇困难,幸而萧青峰内功深湛,陈天宇练武多年,也颇有根底,兼之胜在年青力壮,也还不觉怎样。只是那两匹健马,却是呼呼喘气,口沫直流。

  陈天宇轻抚马鬃,叹了口气道:“人未累死,马却要累死了。”西藏气候极怪,日间骄阳如火,尤其山区空气稀薄,日头直射下去,更是热得怕人,但一到太阳射照不到的阴影之处,或是到了晚间,却又是冷气沁人,严寒彻骨。山峰上虽然积雪皑皑,山沟间虽有冰川交错,俨若游龙,但纵是本领再高的人,也不敢冒那天大的奇险,去凿那冰雪,须知冰雪一受震动,就可能引起雪崩之灾,人畜俱受活埋。所以在山区赶路的旅人,空对矗立的冰峰,却是难止口中的干渴。

  萧青峰看着坐骑呼呼喘气,怪是难受,迟疑半晌,说道:“咱们还剩有几囊水?”陈天宇道:“还有三个水囊。”萧青峰道:“好,把半囊水让这两匹马喝了,咱们节省一点。马匹喝了水才有力气赶路。”萧青峰的一双手臂被强敌所伤,现在尚未能转动自如,所以取水喂马等事情,都须陈天宇去办。

  陈天宇跳下马来,打来水囊,抹着马头,让它喝水。忽闻得背后马铃之声,只见后面三匹马赶了上来,骑者都是汉人,个个浓眉大眼,相貌粗豪,见陈天宇以水喂马,连连叫道:“可惜!可惜!”

  为首的一拉马缰,在陈天宇身旁停下,说道:“喂,你这位小哥带的水多,我们的水快喝完了,你分一囊水给我如何?”说得满不在乎,毫无礼貌,陈天宇怔了一怔,心道:“在这渺无人迹的山区,水比黄金还要难得,如何可以轻易给人?”忽闻得师父说道:“出门之人,理应患难相助,宇儿,给他!”陈天宇见是师父吩咐,只得解下水囊,递给那人。那人咕嘟嘟的喝了口水,歪着眼睛看了萧青峰一眼,道:“你倒是个好人,喂,你去哪儿?”萧青峰道:“往日喀则。”那人道:“为何不等冰雪融化就急着赶路?”萧青峰道:“敝戚在日喀则病重,要赶去瞧他。”那人与同伴对望一眼,面上神情,半信半疑。

  萧青峰忽道:“宇儿,那些药材你可得当心,药囊不要挂在马鞍上,收起来吧,山路崎岖,马儿一个失蹄,跌了药囊可不得了。别的也还罢了,那龙树果却是没地方买的。”陈天宇一怔,挂在马鞍之上的哪是什么药囊,乃是他们所用的暗器囊,斜眼一瞥,只见师父眼光之中似有深意,陈天宇猛然醒道:“是呵,这三人敢在此时行走,想来也是大有本领之人,咱们不可露相。这暗器囊还是收了的好。”又想道:“那龙树果虽是天竺来的,萨迦到处有卖,也没有什么稀奇,为何师父说得如此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