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对叶冲霄的活,却是半信半疑,不肯立即撤退。鲁兀说道:“我奉了皇上之命,务必要把在冷宫闹事的贼子活擒,皇上岂会立即改变主意,又调我回去?”鲁赤说道:“干殿下,不如你回去护驾吧!”这两人口中说话,铁索仍是盘旋飞舞,毫不放松。

  这两人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心意相通,自小练这铁索合击之技,配合得妙到毫巅,所以以唐努珠穆的神功,急切之间,也还未能将他们两人迫退。

  叶冲霄道:“好,那么就快快将这两个小贼擒了,好赶回去。我来帮你。”从人丛中穿进。他是“干殿下”的身份,众武士自是不疑有他。哪知叶冲霄一到鲁兀身旁,悄无声的忽地一掌拍出,这一掌看来虽是轻轻拍出,实已用上了刚猛的大乘般若掌力。只可惜他功力未曾完全恢复,只及原来的一半。

  鲁兀的铁索攻远不攻近,忽然间受了一掌,痛得他大吼一声,立即一个时捶向后撞去。叶冲霄识得他的厉害,旱有防备,在他一掌拍出之时,另一手抓起了一个武士作为盾牌。鲁兀一个时捶将那武士的心口撞破,叶冲霄却早已避开了。

  唐努珠穆的武功本来在鲁兀兄弟之上,只因他们铁索合击之技太过神妙,一时之间,无法破它,这时鲁兀受了一掌,这大乘般若掌力又是专伤奇经八脉的,饶他铜皮铁骨,也不禁一个踉跄。

  鲁赤铁索横扫过来,他哥哥由于脚步踉跄,却配合不上,两条铁索,相差三寸,未能合成圆圈,唐努珠穆迅即一掌从缝隙中穿出,抓着了鲁兀的索头,反手一撩,将两条铁索结在一起。

  这两条铁索的力道相反,大小相等,只听得砰砰两声,两兄弟各自给对方的力道摔翻,谷中莲正要一剑刺去,唐努珠穆道:“这两人都算得是好汉子,不可伤了他们性命!”抓着铁索中间,一个旋风急舞,鲁氏兄弟一人吊在一头,腾云驾雾一般,给唐努珠穆连人带索,抛过了冷宫的高墙。

  红衣番僧和鲁氏兄弟乃是宫中本领最强的三大高手,众武士见这三大高手都己给对方打败,如何还敢恋战,发一声喊,片刻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谷中莲见叶冲霄出手相助,十分诧异,唐努珠穆笑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干殿下了,咱们也不必再记前嫌了。”

  叶冲霄满面羞惭,过来道歉,谷中莲笑道:“你冒充我的哥哥,把我的真哥哥引来了,于我也未尝没有好处,我不怪你。”她说到“冒充”二字,忽地想起母亲刚才说的故事,心中一动,把眼望去,只见母亲一派迷惘的神色,分不出是喜是忧,原来她的母亲正自心想:“既是冒充,那就不是真的了。但是谁人叫他冒充的呢?”

  唐努珠穆无暇叙述与叶冲霄化敌为友的经过,先上来见过母亲。谷中莲叽叽呱呱的替母亲说出前因后果,但因事情太过曲折复杂,她也只能先说出他们兄妹的身世,以前未曾知道的这一部份。至于他们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大哥,却还来不及言说。

  唐努珠穆道:“妈,我刚才已见着那个凶恶的皇额娘了,原来她就是害苦了咱们一家的那个皇后,怪不得她对我们兄妹恨之切骨,一提起我们就污言秽语的骂个不休。”

  唐努珠穆又道:“这毒妇已给我点了穴,妈,等会儿我和你去看她,你高兴怎样处置她就怎样处置她。”他的母亲泪痕满面,但却笑得甚为欢畅,说道:“我如今已得回子女,这毒妇却是孤单一人,什么荣华富贵,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如今来说,我已经比她强得多了。就由得她偷活世间,忍受那凄凉的岁月吧,我也不想报仇了。”

 

  叶冲霄冷落一旁,见他们母子欢聚,想起自己一出生就是孤儿,连父母也没见过,不由得黯然神伤。忽见唐努珠穆的母亲向他招手,说道:“叶公子,请你过来。”

  原来唐努珠穆正在和他母亲说到他在那“皇额娘”窗下偷听到的秘密,他母亲越听越是疑心,因此便请叶冲霄过来问个究竟。

  叶冲霄尊了一声“伯母”,见过礼后,只见唐努珠穆的母亲定了眼睛看他,神情甚是奇异,半晌问道:“听说你是盖温的义子,在宫中是干殿下的身份?”叶冲霄含羞带愧,道:“从前是的,现在不是了。”那女人道:“为什么现在又不是了?”

  唐努珠穆代他回答道:“妈,他的‘父王’要将他杀掉,他怎能还认杀他之人为父?”那女人道:“哦,盖温也要杀他,什么缘故?”唐努珠穆说道:“大约是盖温认为他未尽全力,捉拿我们兄妹吧?”那女人道:“盖温要你自小冒充我的儿子,你不觉得奇怪吗?”叶冲霄道:“我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何以有先知之术,知道我长成之后,相貌会与殿下相同。”那女人又问道:“皇额娘为何又要杀你?”叶冲霄道:“我也是莫名其妙,我只知道她是自小就讨厌我的。”

  那女人忽地泪下两行,拉着叶冲霄的手叫道:“章峰,你脚板底是不是有一颗红痣?”这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把叶冲霄吓得呆了,他张大了眼睛,讷讷道:“你、你怎么知道?”

  原来“章峰”正是他的小名,这个小名只有自幼抚养他的那个老人叫他,入宫之后,早已废弃,宫中也无人知道他有这个名字。至于他脚板底有颗红痣,那更是无人知道的了。

 

  那女人一把将叶冲霄揽住了,尖声叫道:“那么这是真的了,天啊!”唐努珠穆惊道:“妈,你怎么啦?”那女人说道:“多谢上天!你们兄弟、兄妹快来重新见过,他是你的大哥!”唐努珠穆道:“怎么,我还有一位大哥?”谷中莲道:“穆哥,这位大哥的故事你还没有听过,他的遭遇之惨,并不在咱们之下。妈,你再说一遍吧。”

  叶冲霄心情激动,听得那女人将他身世之秘一一揭露,不由得热泪盈眶,重新拜倒,叫了一声“妈妈”!

 

  原来那恶毒的王后,当年派人将这个初生的婴儿抢去,却也还有点顾忌国王追究,不敢立即杀他,将他交给一个亲信的人养在宫外。国王却以为这婴儿已死,一怒之下,与王后断绝往来。但国王一向懦弱,畏惧后党势力,却也不敢追究。

  没有多久,便发生了盖温的叛乱,盖温篡夺了王位之后,探得隐情,有意利用叶冲霄作为工具,叫他冒充谷中莲的孪生哥哥,在江湖上行走,意图在他的身上,诱骗谷中莲前来上当。

  前因后果都已清楚之后,谷中莲叹道:“这奸王的奸计,当真毒辣!要是我没有父王的羊皮书,即算在马萨儿国没有碰上,我听得江湖上有这么一个自称‘时冲霄,的人,我也一定会去找他的了。”

  叶冲霄道:“那时我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你当真就是我的胞妹,我只知道效忠奸王,一定会诱你供出秘密,然后将你毒害,那我可真是禽兽不如,百死莫赎了!唉,人心险恶,一至于斯,真是难以想象!”他们的母亲笑道:“这件事情,我可得多谢盖温呢。要不是他设下如此这般的毒计,今日焉能弄假成真?”

  叶冲霄越想越恨,羞惭愧悔,涕泪交流,俯伏于地,说道:“妈,孩儿认贼做父,真不配做你的儿子;妹妹,我对不起你,我也惭愧作为你的哥哥。”他的母亲将他拉起,说道:“孩儿,不是你的过错,要恨只能恨那奸王,你们兄妹重新见过,咱们一家今日团圆,这些难堪的往事,以后不必再提啦。”谷中莲笑道:“我以前口口声声骂你是奸徒,骂你冒充我的哥哥,想不到竟是真的。我也要向你赔罪。”一笑将叶冲霄拉起,叶冲霄仍是感到羞愧难容。

  忽听得钟楼已报五更,谷中莲似是突然想起一事,叫道:“咦,奇怪!”她母亲问道:“何事奇怪?”唐努珠穆这时亦已猛地省起,说道:“对啦,江师兄为何还不见来?”要知他们三人约好,以蛇焰箭作为警号,一见哪一方升起蛇焰箭,其他二人就立即赶来,如今距离谷中莲发出蛇焰箭的时间已将近半个时辰,江海夭却仍是未见踪迹!谷中莲焉得不满怀忧虑?

  谷中莲道:“莫非他那里也出事了?却何为不见蛇焰箭?”唐努珠穆安慰妹妹道:“江师兄的本领,只怕当今之世,除了师父之外,已无人胜得过他了,纵然出事,料亦无妨!”他们的母亲道:“这位江师兄又是何人?”

  唐努珠穆笑道:“他是我同门师兄,又是妹妹青梅竹马之交的好友。他的本事可大呢,比我们兄妹都强,人品又好,你见了他,定会欢喜他的。”他的母亲一听,已猜到了几分,笑道:“只要玛儿欢喜的人,妈当然也一样欢喜。”

  谷中莲面上一红,说道:“海哥的本事虽好,但咱们也要找着了他,才得放心。”

  唐努珠穆笑道:“这个当然,现在天快亮了,金鹰宫之会就要开场,倘若师兄不在场,岂非要减少许多热闹?”他们进宫之时,约好了由唐努珠穆与谷中莲分头搜索,江海天则在御花园中的小蓬莱山上守候,准备策应,不论结果如何,都得回到小蓬莱山聚集。于是谷中莲遂背起母亲,唐努珠穆与叶冲霄两人在前开路,一行人等,向御花园而去。宫中武士经过了这一场大战,都吓破了胆,哪敢阻拦?

  且说江海天在小蓬莱山上守候,这是宫中最高的处所,在山顶可以望见各处,但见月影西移,三更已过,四下里仍是静悄悄的,也不见有蛇焰箭升起,江海天不知谷中莲兄妹在宫中有奇遇,心中想道:”虽然约好的最后时刻乃是五更,但若是事情顺利的话,这时也该有点动静了。”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将近四更时分,忽见东边角落,有个地方起火,但却不见蛇焰箭升起。原来这个时候,正是唐努珠穆在叶冲霄的屋子里遭遇天魔教主的时候,天赝教主的毒雾金针烈焰弹引起一场小火,而唐努珠穆随即也就把叶冲霄救出去了,所以根本用不着发射蛇焰箭请江海天帮忙。

  江海天不见蛇焰箭升起,自是不便离开,只好耐心守候。又过了一会,忽见有几条人影向这边走来,月光皎洁,距离虽远,江海天居高临下,却看得分明,这一行四众,正是文廷璧、天魔教主、欧阳仲和以及他的女儿欧阳婉。

  江海天见欧阳婉也在其中,心头不禁“扑通”一跳。他前日服食了天心石之后,药力发作,昏迷的那一段期间,欧阳婉曾经到来看他,而且不惜与天魔教主做对舍命维护他,这些事情,事后谷中莲都对他说了。江海天那一缕情丝,虽然仍是飘飘荡荡,不知要系在谁人身上,他也不会因了此事,而决定爱欧阳婉,但无论如何,欧阳婉的这番好处,他已是永铭心版,决不能忘。

  这一行人越来越近,江海天的心跳也越来越剧,他想起欧阳婉往日对他的一片深情,再想起这一次对他的维护,几乎忍不着想出来见她一面。但他的性格虽然接受了金世遗的一些影响,却究竟不如金世遗的易于冲动,终于还是忍住了。

  这一行囚众的语声已渐渐可闻,似乎正在争吵。忽听得文廷璧大声说道:“欧阳亲家,你得拿个主意!婉姑娘接连两次胳膊向外弯,前日坏了咱们的大事,今日又袒护那叶冲霄,以致让他兔脱,你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欧阳仲和道:“这野丫头年纪轻,不懂事,我带她回去,自会好好的管教她。文亲家,请你看在亲戚份上,遮瞒一二,在国王面前,不提此事,也就是了。”文廷璧冷笑道,“不提此事?欧阳亲家,你父女俩可以一走了之,我文某人可还得在这几露面,明日在金鹰宫会上,倘若有人问起:姓文的,听说金世遗也不是你的对手,怎么却连叶冲霄这样的后生小子也拾摄不来?你叫我这面子往哪里搁?”

  天魔教主也冷冷说道:“欧阳先生,令媛那口毒针,侥幸未曾要了我的性命,这笔帐我可以不必再算;但我答应了皇额娘的事情,今晚却给令媛弄坏,解铃还需系铃入,只怕还得着落在令媛身上了。”欧阳婉怒道:“放屁,你两人本领不济,给谷中莲的哥哥将叶冲霄救走,关我何事?”

  欧阳仲和大惊失色,喝道,“野丫头,你再胡说,我就一掌毙了你。教主,亲家,我向两位赔罪,请你们两位大人大量,别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天魔教主阴沉沉地说道:“令媛说我本领不济,那也不错。不过,当时那小子已给文教主绊住,要不是令嫒从中阻挠,我早已把那时冲霄手到擒来啦!”欧阳仲和忙说道:“这当然是她的错,教主,你别生气,我这儿给你赔罪啦!”

  天魔教主侧身避过,冷冷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欧阳先生,你也是一位武学宗师,咱们尽可以推开窗子说亮话。我要拿叶冲霄这小子并不困难,但要对付谷中莲兄妹却确实是本领不济,令媛的话并没说错。所以,我自知本领不济,这就可得要借重令媛!”

  天魔教主缓缓道来,喜怒不形于色,欧阳仲和听了,可是大吃一惊,说道:“教主,恕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一个小丫头又济得甚事,怎说要借重于她?”

  天魔教主道:“叶冲霄与谷中莲兄妹如今已是一路,令媛于叶冲霄有恩,又曾维护江海天,谷中莲对她想必也是感激的了。嘿嘿,我只要把令嫒留下,自必能把他们引来,我一人打他们不过,难道宫中这么多人,也对付不了他们这几个小辈?”

  文廷璧正是这样的心思,他估计他与天魔教主联手,大约可以对付得了谷中莲兄妹,再加上厉复生、鲁氏兄弟等人,即算江海天也来相助对方,那也不足为惧。因此,当务之急,只是如何将对方引来。

  天魔教主说了这话,欧阳仲和未曾开口,文廷璧便哈哈笑道:“不错,这正是叫做‘解铃还需系铃人’,欧阳亲家,你要回去,尽可自便,婉姑娘可得留下来!”欧阳仲和变了面色,道:“文亲家,你待把她怎地?”文廷璧冷冷说道:“也不怎地,我们把她交给国王处置,当然,假戏真做,少不得也要令婉姑娘受点折磨!”

  欧阳仲和勃然变色,愤然道:“文先生,我那大丫头死了,你就不再顾念亲家的情份了么?”天魔教主忽地冷冷的说道:“欧阳先生,你那位大小姐可是为了叶冲霄害相思病死的啊!”

  欧阳仲和只气得双眼发白,颤声叫道:“你、你、你,你们太欺侮人啦!”欧阳婉道:“爹,姐姐给他们文家的人害死了,这亲家不认也罢!咱们终南山欧阳家曾怕过谁来?”

  文廷璧哈哈一笑,道:“婉姑娘,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咱们亲戚情份已断,可休怪我无礼了!”倏地出掌,向欧阳婉背心便抓!

  欧阳婉只知道自己父亲的霹雳掌与雷神指天下无双,却不知道文廷璧更加厉害,所以她还生怕父亲抓不破脸皮,不肯和文廷璧作对。欧阳仲和当然知道文廷璧的本领,却是叫苦不迭。

  阳仲和究竟也是一大魔头,虽然明知不敌,却也不甘受辱,当下一掌拍出,大声喝道:“婉儿快走!”

  欧阳婉正在飞奔,忽觉一股大力抓来,竟是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文廷璧离她最少有一丈开外,但这虚空一抓,欧阳婉已是无可抵御。就在这时,只听得“蓬”的一声,欧阳仲和与文廷璧双掌相交,只觉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似乎变了位置,欧阳仲和正要再发雷神指,文廷璧已是一指先戳过来,哈哈笑道:“欧阳亲家,得罪了!”

  欧阳婉得她父亲挡了文廷璧的一掌,那股凌空抓来的力道业已移开,手脚活动,又向前奔,天魔教主笑道:“婉姑娘,我再领教你毒针的厉害。”笑声未毕,倏地便到了欧阳婉跟前。

 

  这一切经过都看在江海天的眼中,他心中转了好几次念头,猛地想道:“昨日你命悬敌手,她不顾一切来救你;如今她也是命悬敌手,你岂可置之不理?”想至此处,心念立决,大喝一声“住手!”凌空一个筋斗,便从山顶上直跳下来。

  这一下当真是飞将军从天而降,欧阳婉大喜如狂,叫道:“海哥!”这个“哥”字方才出口,已给天魔教主一把扣住手腕。

  江海天俨如巨鹰,凌空扑下,说时迟,那时快,天魔教主已把欧阳婉举了起来,遮着自己的头顶,往上一挡,冷冷说道:“好,你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