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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也挺好的。

  等到这些官员们乘坐轿子离开,李钺付了钱起身来到街上,他抬头向宫城里望去,忽然想到,不知道这个时候孟弗在做些什么。

  侯府的老夫人注意到李钺这段时间外出太频繁,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宣平侯府的夫人不想管家,想要练武,想要找些乐子,这些忍一忍都过去了,但若是真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那绝对是不能够容忍的。

  老夫人派出下人悄悄跟在李钺后面,想要看看他每日出去到底都做了什么,很多时候竟然连一个贴身的丫鬟都不带。

  对方跟踪的技巧太拙劣,几乎是一出了侯府就被李钺给发现,于是李钺进了云兮楼后就让暗卫扮成自己的样子一个人在雅间里坐着,直到傍晚他回来了两人再换回来,这种把戏虽然不够新颖细致,但是要糊弄几个侯府里的下人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宣平侯府夫人每次出府,其实是与皇上私会。

  “私会”这个词听起来还挺暧昧的,李钺摸摸下巴,有点想约“皇上”再出来私会一下。

  不过这几日应该没什么时间,改革这事刚确定下来,孟弗得忙上一阵子了。

  李钺去了云兮楼,打包了一份孟弗平日里比较喜欢的糕点,让暗卫给她送去,然后回了侯府,打算趁着还没到中午去一趟孟家,如果孟夫人病得实在严重,应该得想办法让孟弗见上一面吧。

  老夫人从下人口中得知少夫人这几日每次出门都是去了云兮楼,点上一壶茶水,一盘花生米坐上一整天。

  老夫人听完后心说这是什么毛病,侯府已经容不下她了吗?她问:“只有她一个人?”

  下人道:“只有夫人一个人。”

  老夫人放了心,但依旧不能理解孟弗为什么要专门去云兮楼坐着,难不成是那里的花生米格外好吃?转念一想,觉得孟弗去外面待着也挺好,省得她日日在侯府里面弄出那些个动静,自己跟着闹心。

  老夫人的身体比前几日已经好了许多,这几日也能跟自己的那些姐妹们出去走走了,她知道现在是侯府里谢文钊在管账,按理说她向来疼爱谢文钊,不舍得让他太过劳累的,但前不久她管账管得实在难受,那只能让谢文钊多承受一点了。

  而且她发现让谢文钊管家也有点好处,从前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现在好了,谢文钊也知道侯府的情况,又没时间外出赴宴,开支一下子节省许多。

  霁雪院里,李钺换了件衣服带着青萍前往孟府,孟府离宣平侯府倒也不算远,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府中的下人见孟弗来了连忙进府通报,不久后就带着李钺往府里走去,李钺感觉很奇怪,这一点不像是回娘家。

  不过在此之前他也没回过娘家,像不像的他说的也不算。

  路上青萍开口问了两句,下人说孟夫人病了有一段日子了,近来才有些好转。

  孟夫人坐在正堂迎接孟弗,见李钺进来,她也没有起身,有些虚弱地说了一声:“你来了。”

  她今年不到五十岁,嫁给孟雁行后并未吃过什么苦头,保养得宜,如今依旧是个美人,只是脸色稍微苍白,确实是病过一场,但是病得应该并不严重。

  那他们叫孟弗回家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她了?

  孟夫人笑着说:“可惜今日有些不巧,你父亲没在家。”

  李钺心想着哪里不巧,分明是巧极了!

  李钺垂眸看着孟夫人,问道:“您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

  孟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李钺道:“就是年纪大了,身体经不起折腾,前段时间着凉感染了风寒,一下子就起不来了,没事的,养两天就好了,有阿瑜在我身边照顾,你也不用担心,说起来阿瑜这段时间也累坏了,我看着她憔悴了不少,怪让我心疼的。”

  李钺哦了一声,他点点头,道:“你既然没事,那我走了。”

  他转身就向外走去。

  孟夫人:“?”

  这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的吗?

  孟夫人没想到李钺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眼看着李钺已经转身走到门口,她连忙出声叫住他:“孟弗?”

  李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您还有事?”

  孟夫人本来想要与李钺再寒暄两句的,可是看他这个态度,恐怕自己再说一句废话,他这一条腿就能迈出去了,孟夫人只能开门见山道:“我听说前些时候太后千秋,你进宫去了,太后与你逛了御花园。”

  因得到的信息不够完整,许多不明真相的人都认为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拉着孟弗单独出去逛园子,不是为了宣平侯府的事,就是为了孟家。

  他们在宣平侯府没有问出有用的消息,就厚着脸皮来孟家旁敲侧击各种打听,当年陛下登基,孟雁行不知是因什么原因,在朝上直接辞官,而陛下对这位当世有名的大儒没做任何挽留,众人便知道陛下对孟雁行是有些不满在的,怕被陛下一起清算,当时的许多王公贵族朝中官员都与孟雁行断了来往,曾经门庭若市的孟府一时冷落下来。

  而这下孟府又热闹了起来,孟夫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然而等了这么多天宫里都没有动静,孟夫人不免心急起来,这不管将要发生什么,总要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再加上小女儿孟瑜对这件事格外关注,孟夫人这才想着把孟弗叫回来问一问。

  李钺站在原地,他看孟夫人这副样子就不像是想念孟弗。

  孟弗在宣平侯府委屈成那个样子,也没见孟家派人去看一看她,现在倒是想起孟弗来了,真有意思。

  他随口答道:“是啊,怎么了?”

  李钺的态度这般随意,倒是让为这件事着急上火的孟夫人心里生出几分尴尬来,只是有些话她必须要问个明白,她道:“那太后在你面前,可有提到你父亲?”

  “没啊,提他干什么?”李钺估计这位孟夫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放自己离开,便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对孟夫人说,“这么多年过去,估计皇上都把他忘了吧。”

  这话是真的,如果不是与孟弗互换了身体,他真想不起还有孟雁行这个人。

  孟夫人听到这话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插了一箭,一时无语,自己这个女儿从前挺聪明的,今日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她这是在侯府受了气了?所以说话才这么夹枪带棒的?可是她从前也不是这样啊。

  孟夫人觉得今日见到的孟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想下去,毕竟她其实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个女儿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太后为何会带着你去逛御花园?”

  李钺抬手将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对孟夫人道:“那可能是太后喜欢我吧。”

  孟夫人:“……”

  她这个大女儿什么时候这么不谦虚了?这种话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她怎么想的?太后喜欢她?太后凭什么喜欢她啊!

  孟夫人沉下脸,对李钺道:“我是认真在问你。”

  李钺嗯了一声,道:“我也是认真在回答。”

  孟夫人本来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但今日发现这可能是她的错觉,她这和孟弗才聊了几句,就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今晚可能要再多喝两碗汤药了。

  “不说这个了。”孟夫人直觉这件事定然不会像孟弗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孟弗不想告诉她,她这也逼问不出来,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倒是一点没错。

  孟夫人喝了口茶,缓了缓神,对李钺说:“其实还有一桩事娘亲想要请你帮帮忙。”

  李钺没应声,就坐在那里,等着孟夫人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他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孟夫人没有问过他这一路走得累不累,有没有吃过饭,在宣平侯府过得怎么样,她只关心孟家怎么样。

  孟夫人见他不搭话,有些难堪,但依旧把要说的话给说完了:“阿瑜的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有嫁人,你周围有没有未曾婚嫁的合适青年?”

  李钺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转头问孟夫人:“您是想让我叫谢文钊把她纳了?”

  孟夫人没想到李钺会这样说,一时气急都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她的咳嗽声才停下,拍了拍桌子,恼怒道:“孟弗你怎么能这么说?孟瑜是你的亲妹妹啊。”

  李钺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前不久谢文钊也这么说过,他把茶杯放下,身体往后一仰,一副没办法的样子,他问孟夫人:“那怎么办?还能让谢文钊把她给娶了吗?”

  孟夫人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她本来苍白的脸颊被气得通红,眼前的地面似乎都有些扭曲,她从牙缝间挤出声来,责问道:“你怎么总要提谢文钊?这天底下难道没有别的男人了吗?”

  李钺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颇为阴阳怪气道:“原来天底下还有其他的男人啊,那孟瑜怎么就喜欢与谢文钊一起出去?她一定是喜欢谢文钊吧,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纳也不行,娶也不行,还能怎么办?是要谢文钊收她为义女,还是认她做干娘啊?”

  站在李钺后面的青萍并不清楚谢文钊经常出去与孟瑜见面,此时听到这话不禁瞪大眼睛看向李钺,夫人,这是可以说的吗?

  孟夫人又是吃惊又是气恼,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她这番表情不似作伪,看来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孟瑜私下里经常与谢文钊见面。

  好久过去,孟夫人开了口,她仍没有要责怪孟瑜的意思,只是说:“这件事到底是阿瑜为你受了委屈,她现在这样——”

  李钺开口打断孟夫人的话,道:“等一下,先把话给说明白了,什么叫孟瑜为我受了委屈。”

  孟夫人抬头看向李钺,又低下头叹气,对他说:“那时阿瑜担心你,怕你日后会内疚,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其实在那之前,阿瑜和宣平侯就认识了,他们两个互相有了情意。”

  李钺听到这话,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道:“她有病吧,他们两情相悦,她干嘛不嫁给谢文钊。”

  这孟夫人和孟雁行也有病!心里知道小女儿心属自己的姐夫,还乱点鸳鸯谱。

  孟夫人感觉自己的病情好像又要加重了,她强忍住自己想要晕过去的欲望,对李钺道:“孟弗,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钺抿唇没有说话,他是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孟夫人有些怨恨道:“当年若不是有下人看到你与谢文钊在私会,阿瑜何至于要嫁给先太子?”

  这又有先太子什么事?先太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哪儿都有他!

  见孟夫人还没说完,李钺克制了一下,决定再听听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想起孟弗与他提起这桩婚事,只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定这其中有些事可能连孟弗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

  孟夫人在那里继续说道,当年孟雁行是太子太傅,又得先皇看重,先皇与先太子都有意要与孟家结亲,他们原本是将孟弗嫁给太子的,孟雁行对这门亲事或许早有预感,所以对大女儿格外严苛,而小女儿孟瑜是被他们娇宠长大的,应付不了皇宫里的那些琐事,只盼她找个自己喜欢的如意夫婿,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谁曾想出了孟弗与谢文钊私会这一档子事,那时候先皇已经在为先太子准备彩礼,若是日后让他知道孟弗曾与谢文钊有过牵扯,那整个孟家可能都要跟着完蛋。

  思来想去,他们只能让孟弗嫁给宣平候,谢家倒是应得爽快,只是谢文钊似乎有些不乐意,但不久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也同意了。

  而孟家还不想放弃与皇室的这门亲事,又觉得让孟瑜嫁进皇家去太难为她了,孟瑜偷听到父母的对话,主动站出来表明自己愿意为孟家担起这个担子,嫁到皇室去。

  而在孟弗与谢文钊的亲事定下好久后,孟夫人才知道,孟瑜是喜欢谢文钊的,但她不想让家里人为她起了争执,哭着求孟夫人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从此孟夫人更加怜惜自己这个小女儿。

  然孟瑜实在命苦,孟雁行怕日后她嫁进皇室闹出笑话,将她留在家中悉心教导了一段时间,可没等这门亲事定下来,先太子就早早地去了,三月之内不可嫁娶,之后又赶上国丧,再后来新皇登基,孟家江河日下,不复往昔,孟瑜的年纪大了,又有些挑剔,便更加难找到如意郎君。

  孟夫人说完后,长叹一声,这些事她本不想再提起的,只是她怕孟弗对孟瑜心怀怨恨,她道:“阿瑜也算是为你挡了这一劫,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别怪她了。”

  语罢,她就等着孟弗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复。

  然而李钺根本没怎么在意后来孟瑜的那些悲惨遭遇,他问道:“你说先皇收集了几张名琴添在彩礼里面,那本来是要给孟、给我的?”

  孟夫人:“……”

  他会不会抓重点啊?

  孟夫人有些不高兴,沉声道:“那是先皇留给自己儿媳的。”

  李钺:“哦。”

第52章

  哦什么哦!

  孟夫人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李钺:“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才说了什么?”

  “有啊。”李钺点头,“你说先皇备下不少彩礼。”

  孟夫人从来没觉得跟自己这个大女儿说话也会这么累,先皇备下彩礼与他有什么关系吗?那时先皇只是有意要与孟家结亲,至于到底要选谁做太子妃,最后也没确定下来,不然孟弗与宣平候的亲事也不会那么顺利。

  孟夫人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茶,对李钺道:“……你听到这个有什么用?这与你也没有关系了。”

  李钺没理孟夫人,孟夫人只能继续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当年若是你嫁给了先太子,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福气了。”

  李钺特别想回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但想了想,孟夫人说不定真的会要。

  孟夫人低下头,有些感伤道:“只是可怜了阿瑜,到现在还没有嫁人,她总不能一直留在家里,日后可怎么办啊?”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孟——”李钺顿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当年我要是嫁给先太子,也许先太子还不会死了。”

  李钺说完后就在心里痛骂了一声,自己这是什么奇怪的发言,先太子听见了应该赶紧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人。

  孟夫人是很少生气的,但今日属实是被李钺气得不轻,不过即使很生气,孟夫人的脸上依旧看不出特别明显的怒意,在这方面孟弗倒是有些像她,不过孟弗是真的不会生气。

  她按住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对李钺说:“这都是天意了,冥冥中注定好的,岂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随意更改的。”

  李钺立即顺着孟夫人的话说道:“既然如此,孟瑜到现在都嫁不出去,也是冥冥中注定的,您就少操点心吧,反正操心也没用,你说是吧?”

  孟夫人张了张唇,本来她还有一堆道理要说的,被李钺这么一说,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一会儿过去,她才说了一句:“孟瑜毕竟是你的妹妹,当初也是为了你才落到现在这般。”

  李钺笑了,只是脸上并不带笑意,他冷声说:“那也是孟瑜她自找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孟夫人涨红着脸,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初如果不是孟瑜委屈了自己,没有告诉我们她与谢文钊的事,你怎么会嫁给谢文钊呢?”

  “说的好像孟弗愿意嫁给谢文钊似的?”李钺面色阴沉,问道,“你们有问过她是不是真心想要嫁给谢文钊的吗?”

  孟夫人气得厉害,双手都有些发抖,一时也没注意李钺话中的问题,压着声音道:“当时有下人都看到你与谢文钊私会,还在你的房间里找到谢文钊送你的定情之物。”

  李钺啊了一声,点点头,对孟夫人说:“所以你们真的没问过我。”

  孟夫人叹道:“事已至此,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吗?”

  当时得知孟弗与谢文钊私会,孟夫人本来是想要问问孟弗的,只是孟瑜劝她,如果直接说出来可能会让孟弗尴尬,她一个姑娘家的多半不愿意承认,孟夫人觉得有些道理,便让下人偷偷观察了一段时日,孟弗出门后的确会常常与谢文钊在同一个地方落脚,丫鬟也在孟弗的房间里发现了谢文钊前些时候花大价钱买下的臂钏。

  这样一来,与太子的亲事肯定不能成了,孟夫人忧愁了好长一段时间,孟瑜劝她谢文钊的家世与孟家也算匹配,干脆成全孟弗,孟夫人与孟雁行商量一番,便将这门亲事与孟弗说了,孟弗没有反对。

  想到这里,孟夫人又是叹气。

  当初她成全孟弗,也是一片好心,如今怎么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李钺不清楚当时孟夫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如今又在想些什么,他有些讥讽地说:“是没什么好问的,那今日又把我叫回来问什么呢?”

  孟夫人忍着怒气道:“阿弗,你说话不必这样难听,你如果不想帮忙就算了,娘亲也逼不了你。”

  李钺觉得这位孟夫人实在过于天真,即便孟雁行辞了官,可他这些年来教了那么多的学生,这些学生中不乏有朝中的高官,所以孟雁行不在朝中,孟家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倒了,他不信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上门提亲,不过是孟瑜全都看不上罢了,她就想往谢文钊的眼前凑,大罗神仙来了拿她都没辙。

  李钺发自真心地问:“而且,你们担心孟弗与谢文钊私会的事被皇室知晓,那么就不怕孟瑜和谢文钊互生情意的事被先太子知道了?”

  孟夫人微愣,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回答说:“阿瑜虽然对谢文钊有几分情意,但是她后来也断了情。”

  李钺真的要被这位孟夫人给逗笑了,她可真是对自己的小女儿信任无比,他冷笑道:“她若是真的断了情,如今怎么会与谢文钊再有牵扯?孟夫人,你的心也太偏了。”

  孟夫人抿着唇竟是没有反驳,她心中清楚,自己确实会偏心孟瑜一些。

  可能是因为生大女儿的时候比较艰难,再加上她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所以孟夫人总觉得与孟弗不亲近,当年有算命先生说她就孟家相克,事实似乎也确实是这样的,孟弗一从徐州被接回孟家,孟家后院就起了场小火,不久后原本很得圣心的孟雁行就遭了一场无妄之灾,被下进大牢,折腾了三个多月才从牢中出来。

  即便如此,孟夫人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对一个孩子有太多怨气,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后来孟雁行带着这两个女儿读书,孟瑜比较调皮,静不下心,所以孟雁行在孟弗身上倾注的心血自然更多一些,孟夫人觉得孟雁行忽视了小女儿,怕小女儿难受,她就更偏爱孟瑜一些。

  她不觉得自己这番所为有什么问题,父母教导子女也要讲究平衡二字,孟弗在孟雁行那里得到更多的重视,自己自然得多爱护孟瑜一些。

  李钺看孟夫人这副完全没有愧疚的样子,心想自己今日委实不该来这一趟,正在这时,下人进来禀报说:“夫人,老爷回来了。”

  孟夫人抬起头,诧异道:“老爷不是说要明日才能回来的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下人道:“小的不知道。”

  然后他转头看向李钺,说:“老爷说让大小姐去他的书房一趟。”

  李钺本来是不想见孟雁行的,但跟孟夫人聊过之后,他倒是愈加想要知道孟弗从前在孟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钺起身向外走去,只是走了没两步,他又猛地停下,把身后的青萍吓了一跳,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下一刻青萍就听到夫人问自己:“那个孟雁行的书房在哪里?”

  青萍:“……”

  虽然说夫人有段时间没有回孟府了,但也不至于忘得这样彻底吧。

  她只得走在前面为夫人带路,孟雁行的书房建在孟府小花园的东侧,这里四处被郁郁葱葱的草木遮掩,又有小径连接府中各处,属于闹中取静,走进院中,抬头就能看到正门前挂着个匾额,上书“听雨轩”三字。

  李钺推门走了进去,孟雁行坐在椅子上看书,他的年纪比孟夫人稍大一些,加上治学辛苦,头上生出不少白发。

  李钺进门后等了一会儿,发现孟雁行没有任何反应,他仿佛完全沉浸在书里,不知道有人来了。

  李钺心中冷笑,这老头在宫里教书的时候就喜欢搞这一套,专门让学生干等着,看看学生有无礼节,回到家了,还搞这一套,太没意思了吧。

  李钺从来不惯他这个毛病,上前一步,抬手在桌子上猛地一拍。

  孟雁行确实是知道孟弗进来了,但没想到自己向来温柔知礼的大女儿会来拍他的桌子,直接把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掉了下去,他皱眉问:“孟弗你做什么呢?”

  李钺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凉凉道:“提醒你人来了。”

  “有你这么提醒的吗?”孟雁行非常不满,他从前那位温柔得体的大女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肯定有啊。”当初他就是这么提醒孟雁行的。

  孟雁行想了想,还真有,但那位已经成为当今圣上了。

  他看了一眼对面不等自己发话就找了椅子坐下的李钺,眉头皱得更紧了,开口说:“我听人说,这段时间你在侯府不仅不管家了,还整日出去游玩。”

  李钺没回答孟雁行的问题,而是问他:“听谁说的?谁这么讨厌啊?”

  “……”孟雁行看着眼前李钺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模样,突然间觉得不需要李钺来回答,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沉声道:“是宣平侯府的老夫人。”

  李钺嚯了一声,李钺侯府那老太太都多大了,怎么还告状?

  这确实不好动手。

  孟雁行不知道眼前的李钺这是在失望什么,他劝道:“你是宣平候夫人,怎可如此随性玩乐,不顾府中经营?”

  李钺理直气壮道:“我是宣平侯夫人,又不是宣平侯管家,为什么不能?”

  孟雁行见李钺脸上没有丝毫悔意,怒道:“你就是这么给人做夫人的?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

  孟雁行话音刚落,李钺就充满好奇地问他:“你做过宣平侯夫人?”

  孟雁行被李钺问得一愣,随即表情有些狰狞道:“我怎么可能做过!”

  李钺点头,问他:“那你没做过又怎么教我?”

  孟雁行辞官后的这几年也教过些学生,但不管是多么蠢笨的学生,都没让他今天这样生气过,他道:“孟弗,你怎么与长辈说话的?”

  李钺皮笑肉不笑道:“长辈怎么与我说话,我自然便怎么与长辈说话了,还是说你这就恼了?不会吧?”

  孟雁行嘴角抽搐两下,他是有火发不出,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种憋屈的状态似曾相识,意识到硬来不行,孟雁行的态度稍微软了下来,对李钺说:“孟弗,侯府里是不是有人让你不高兴了?”

  李钺嗯了一声,毫不掩饰道:“那确实有,我看着他们就烦。”

  孟雁行语重心长劝道:“你是我孟雁行的女儿,一言一行也代表了我们孟家的脸面,即便有人待你不妥,你也必须拿出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待人待物都要有礼有节,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李钺抬眸看了孟雁行一眼,听听,他这说的什么屁话?孟雁行的女儿就必须照着他的要求做?那他能做到什么呢?

  他问孟雁行:“那我还想我爹必须会飞呢,你能做到吗?”

  孟雁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钺继续幽幽说道:“不会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就你能教我做事?我不能教你做事?”

  “你能教我做什么事?”孟雁行的思路大概是被李钺带偏了,说完还来了一句,“况且子不言父过,即便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不该由你来说。”

  李钺嗤笑一声,当即反驳说:“说这句话的人肯定是个当爹的,这种话有什么好拿出来用的?”

  孟雁行皱眉,刚想道这乃是圣贤之言,但没快过李钺,被他抢先,李钺道:“有错就得说,管他是当爹,还是当爷爷的,怎么了?那孩子又不是他生出来的,他有错凭什么说不得?”

  孟雁行张着唇,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恍惚觉得刚才的一段对话有些熟悉。

  在多年前,他好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时是怎么一回事呢?

  孟雁行按了按额头,他想起来,当时与他争论的是当今的皇上,只是那时皇上还没登基。

  他有些无力地问道:“过去的那些书都被你读到哪里去了?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李钺回答:“正是因为书读得多了,才知道书里有些话都是放屁。”

  孟雁行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跟他争论下去,毕竟从前他跟李钺争论从来都没赢过,最后都是让先皇出面,罚他禁足。

  禁足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来人,”孟雁行扬声道,“带大小姐去她从前的院子,让大小姐好好冷静冷静。”

  李钺确实是想看看孟弗从前住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便也没反抗,跟着青萍出去,临走时还看了孟雁行一眼,仿佛在说,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孟雁行被他看得胡子都要吹起来,等会儿就让他看看自己还有什么本事!

  扶风馆距离孟雁行的书斋有段距离,他们绕过大半个孟府才到了这里,院子里堆着一座小假山,四周点缀了些许的花草,李钺扫了一眼,抬步走进屋内,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几样日常的家具和两架子的书,几乎是没什么其他装饰,这里过于朴素,不像个姑娘的闺房。

  李钺还想去其他的房间看看,结果一出了屋子,就见下人捧着一摞书本送进来,对李钺说:“大小姐,老爷让您在家把《女诫》、《内训》、《女论语》和《女范捷录》各抄写十遍,磨练心性。”

  李钺垂眸看了一眼,孟雁行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抄这种东西?

  而且明显是孟雁行更需要磨练一下心性吧!

  然而,或许是从侯府的那位老夫人口中得知了李钺近日来的行事作风,孟雁行竟然还让人把门从外面上了锁。

  李钺:“……”

  下人道:“老爷说您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放您出去。”

  李钺没想到,孟雁行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会用这种手段。

  他走到院中,环顾四周,这里的墙有些高,以他现在的水平想要爬出去得费上一番工夫,但是青萍肯定没法出去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李钺不放心,他得想个其他的法子。

  下人还在后面催促说:“大小姐,您快写吧,早点写完您也能早点出去。”

  写个屁!

  见李钺不配合,院里的下人翻开最上面《女诫》,直接在他耳边诵读起来,李钺上前一下把下人给制住,将他绑起来并把他的嘴巴给堵上。

  结果他刚把院子里的下人解决掉,外面又传来其他下人诵读《女诫》的声音。

  李钺:“……”

  孟雁行,你好毒!

  孟雁行此时悠闲地坐在书房里面,听着下人跟自己汇报扶风馆里的情况,他见招拆招,想着孟弗要多久才能向自己认错。

  半个时辰过去,扶风馆里的人似乎消停了,下人进来禀报说:“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孟雁行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的是什么人?”

  下人道:“是太后身边的陈姑姑。”

  “快去把人请进来吧。”

  不久后陈姑姑进来,她不与孟夫人和孟雁行寒暄其他,开门见山问道:“孟大姑娘在这里吗?”

  孟夫人应道:“在的,姑姑找她有事?”

  陈姑姑颔首,道:“太后说,近来在宫里待着无聊,想让孟大姑娘进宫去陪她说说话。”

  孟雁行抿着唇不说话,孟夫人看了他一眼,忙笑着对下人道:“去把大小姐叫来吧。”

  扶风馆里的李钺听那《女诫》听得耳朵都要冒火,拎着一根棍子在院中耍了半天,最后对准那大门,似乎是想一棍子把门给拆了,吓得青萍抱着个茶壶站在墙角,一动不敢动。

  好在陈姑姑前来及时解救了被《女诫》荼毒的陛下,他离开孟府时一直阴沉着张脸,到了皇宫都没露出一点笑意。

  陈姑姑带他来到御花园,转身对他说:“孟姑娘,您在这里稍等一等,皇上马上就来。”

  《女诫》的声音还在李钺耳边回荡,他压下心中的烦躁,问陈姑姑:“不是说太后想要见我的吗?”

  陈姑姑笑着道:“不是太后,是皇上让奴婢来的。”

  那些烦躁突然间被扫去一些,他微歪着头问:“皇上?”

  “是的。”

  “皇上怎么让你去找我?”李钺问。

  陈姑姑道:“这奴婢就不知了,等会儿皇上来了,您问皇上吧。”

  陈姑姑说完就离开了,四周就剩下李钺一个人,下人诵读《女诫》时那抑扬顿挫,饱含感情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来。

  李钺双手紧握成拳。

  紫宸宫里的孟弗召见完大臣,赶紧来到御花园,她来时就看到李钺正绕着一棵老树走个不停。

  她之前就发现了,这位陛下每次一生气,就喜欢围着什么东西转圈。

  紧接着,陛下不知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走进不远处的亭中,亭中有不久前小王爷在这里用剩下的笔墨纸砚,宫人们还没来得及收拾。

  孟弗走过来,看陛下手中握着一杆毛笔,神色凝重,眉头微蹙,仿佛要定下一条国之大计,她便站在旁边为他研磨,顺便问了一句:“陛下,您这是要写什么?”

  李钺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朕现在就要写一本《男德》,回头印出来送给孟雁行,让他在家抄上一百遍!”

第53章

  孟弗站在原地,保持微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她轻声问道:“陛下您刚才说您要写什么?”

  “《男德》啊。”

  说话间,李钺已经用笔尖沾了墨水,在纸上落下“男德”两个大字。

  孟弗:“……”

  陛下今日去孟府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钺写完这两个字后,停下笔,抬头问孟弗:“对了,你叫陈姑姑找我进宫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担心您在孟府受了委屈,便托陈姑姑去看看。”孟弗说。

  孟雁行与孟夫人到底是她的父母,虽然说陛下行事向来无甚顾忌,可心中到底还是在意她的,所以到了孟府肯定也不会太过分,可陛下的脾气一旦收敛,身为一个女子,就容易吃亏。

  事实与她料想的不差,不然陛下也不会坐在这里想要编写一本《男德》出来。

  本来孟弗是打算让高喜去的,但众人都知道高喜是皇上身边的人,让他去孟府接孟弗进宫肯定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揣测,所以孟弗找了陈姑姑,太后笑了笑,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就点头同意了,孟弗知道太后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却没解释。

  这种事无从解释,越解释越惹得人怀疑,日后她与陛下换回去,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到时这些误会自然而然就消除了。

  想到这里,孟弗心中一时竟然不免有些失落。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孟弗失神了片刻。

  对面的李钺对孟弗此时的心中所想毫不知情,他正对孟弗竖起大拇指,感谢孟弗的救命之恩。

  孟弗笑了一下,在他的对面坐下来,问他:“我娘的病怎么样了?”

  李钺道:“看着挺精神的,还能护短呢。”

  他们聊了那么长时间,孟夫人只说孟瑜受了委屈,福分浅薄,就是不愿意承认被自己娇宠长大的小女儿做错了,不知道孟瑜在孟夫人面前都是怎么说的,就算孟夫人真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天真无辜也就罢了,她竟也不担心她被谢文钊给骗了。

  李钺想了想,是不用担心,毕竟谢文钊那个傻子只有被骗的份儿。

  孟弗现在低头一看到陛下面前那张白纸上的两个大字就有些想发笑,她又不敢笑得太明显,便掩唇低低咳嗽了一声,问李钺道:“那您这是怎么了?”

  李钺哼了一声,道:“侯府那个老太太跟孟雁行告状说我不管家,孟雁行就要教我怎么给人当夫人,笑死人了,他给谁当过夫人吗?能教我什么?结果当然是他说不过我,他恼羞成怒就把我锁在扶风馆里,还找了几个下人在外面读《女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