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缠着红绸,风从窗外吹进来,血红的刀衣在风中飞扬。

  铁水拔刀。

  刀已被嵌住,他用了用力,才拔出。

  血已干。

  没有干的血,只有一滴。

  一滴血慢慢地从刀尖滴落,刀锋又亮如一泓秋水。

  好亮的一把刀。

  铁水凝视着刀锋,良久良久,突然大声赞道:“好刀。”

  王飞也跟了过来,赞道:“的确是好刀。”

  铁水道:“你可认得这把刀?”

  王飞摇了摇头。

  铁水霍然回身,瞪着段玉,一字字道:“你呢?你可认得这把刀?”

  段玉的脸色早已变了。

  他早已认出了这把刀。

  铁水冷冷道:“你当然应认得的。我若看得不错,这就是段家的碧玉七星刀!”

  这的确是段家的碧玉七星刀,也就是段玉遗失在花夜来香闺中的那柄刀。

  刀锋近锷处,还刻着段家的标记。

  铁水的目光比刀锋更利,瞪着他,又道:“你可认得这个人?”

  段玉摇了摇头。

  他实在不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的脸虽已干瘪扭曲,但还是依稀可以看得出生前一定是很清秀的年轻人,穿的衣服也很考究。

  刀拔出来后,他的身体就沿着墙壁慢慢滑了下去,仿佛也正在仰着脸,看着段玉,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愤和冤屈之意。

  他死得实在太惨,而且死不瞑目。

  段玉忽然猜出这人是谁了。

  他并不是从这人的脸上看出来的,而是从卢九脸上看出来的。

  就在这一瞬间,卢九似已老了十岁,整个人都已虚脱。

  他倚在墙上,仿佛也快要倒下去了。

  惨死在刀下的这年轻人,莫非就是他的儿子卢小云?

  段玉的心也已沉了下去。

  铁水瞪着他,道:“你到江南来,当然也是为了要到宝珠山庄去求亲的?”

  段玉只好承认。

  铁水道:“卢小云艺出名门,文武双全,当然是你的劲敌。”

  段玉也不能不承认。

  铁水道:“所以你认为只要杀了他,就没有人能跟你竞争了。”

  段玉道:“我……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

  铁水道:“杀人用的是刀,不是眼睛。”他扬起了手中的刀,厉声道:“这柄刀是不是你的?”

  段玉道:“是,但是用这柄刀杀他的人并不是我。”

  铁水冷笑道:“碧玉七星刀是段家家传的宝刀,怎么会落入别人手里?”

  段玉道:“那是我……”

  铁水道:“以你一人之力,要杀他当然还没有如此容易,花夜来当然也是帮凶。”

  段玉道:“但昨天晚上……”

  铁水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花夜来在一起的?”

  段玉垂下了头。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时已落人了一个恶毒无比的圈套里,这冤枉就算用西湖满湖的水来洗,也是洗刷不清的了。

  铁水目光已转向顾道人,沉声道:“酒化为血,确是凶兆。”

  顾道人长长叹了口气,道:“的确是的。”

  铁水又道:“现在这里是不是已有个人非死不可?”

  顾道人道:“是。”

  铁水忽然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三个月来,江湖中人都说铁水杀人如草,又有谁知道我的刀从不刺无辜之人。”他凝视着手里的刀,慢慢地接着道:“这是柄好刀,用这样的刀杀奸狡之徒,倒也是一大快事,看来今日我又要大开杀戒了。”

  段玉居然好像还不知道他要杀的是谁,也长叹着,道:“用宝刀杀奸徒,确是人生一快,只可惜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铁水反而怔了怔,道:“你还不知道?”

  段玉摇摇头,道:“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

  铁水看看他,那眼色就好像在看着个白痴。

  段玉道:“前辈现在不如先将这柄刀掷还,等找到了那凶手,晚辈一定再将这柄刀送上,让前辈亲手以此刀斩下他的头颅,为卢公子复仇。”

  铁水道:“你是要我将这柄刀给你?”

  段玉点点头道:“正如前辈所说,此刀乃是晚辈家传之物,本当时刻带在身边的。”

  铁水突然仰面大笑,道:“好,你既然要,你就拿去。”

  刀光一闪,已闪电般劈向段玉的肩。

  这本来就是柄好刀,使刀的更是绝顶好手,这一刀挥出,但见寒芒闪动,风生刀下,连顾道人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直逼眉睫而来。

  段玉失声道:“前辈,你怎么杀我?莫非杀错人了?”

  刀快,他的身法更快。

  只说了两句话,他已闪开了七刀。

  但船舱中的地方本不大,他能够闪避的余地也不多,卢九在旁边若也出手,段玉只怕已死在刀下了。

  想不到的是,卢九反而没有出手。

  他还是倚着墙,痴痴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已完全麻木。

  铁水的出手一刀比一刀快,这忽然崛起,已声震江湖的枭雄人物,果然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好武功。

  少林虽不以刀法见长,但这柄刀在他手中使出来,威力决不在天下任何一位刀法名家之下。

  现在他刀法已变,施展的正是刀法中最泼辣、最霸道的“乱披风”。

  刹那间刀光就已将整个船舱笼罩,段玉几乎已退无可退了。

  连顾道人和王飞都已被逼出舱外。

  段玉并不是不想退出去,怎奈无论往哪边退,刀光都已将他去路封死。

  他的轻功虽高,在这种地方,又怎能完全旋展得开。

  王飞在舱外看着,忍不住叹道:“我还是不相信这么样一个诚实的少年,会是杀人的凶手。”

  顾道人沉吟着,道:“也许他以前都是在装傻,你难道看不出他很会装傻。”

  王飞冷冷道:“我只看出铁水是个残忍好杀的人。”

  顾道人道:“哦。”

  王飞道:“他要杀段玉,好像并不是为了替卢九报仇,而是为了他自己喜欢杀人。”

  顾道人叹了口气,说道:“只要他杀的不是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