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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了。

待在傻子身边会疯,可待在疯子身边,是会死的啊!

“怎么了?”

场面僵持之间,好在有宁宁走到柳萤身边,笑着望一眼满脸阴沉的裴寂:“不高兴啦?”

与马上就要拔剑砍人的裴寂相比,她的笑容是多么纯洁无瑕又美丽,如同女神降临,光芒万丈。

那群臭男人算什么东西。

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她难道不可爱吗?

柳萤眼眶一红,一把抱住宁宁手臂,周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茶香:“没关系,裴公子他很好,是我自己没用,惹了他生气……”

宁宁听罢轻声笑笑,视线与裴寂投来的目光撞在一起:“和女孩子说话不要总是凶巴巴的,当心把人家吓坏,知道吗?”

裴寂别过脸去,声线有些闷:“……嗯。”

柳萤:呵呵。

滚啊!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有本事再摆出那张拽上天的脸,说一句“师姐是师姐我是我”啊臭男人!

她彻底不想跟这人继续待了。

钢板不适合在人间生存,请裴寂自行毁灭,谢谢。

“柳姑娘,你回来了!”

眼看柳萤从裴寂身边慢慢往他俩这里挪,贺知洲乐呵呵地朝她打招呼:“你跟裴师弟都聊了些什么?”

柳萤嘴角一抽。柳萤:“我们还是来继续讨论正电荷和负电荷吧。”

“原来灼日弓就是被封锁在那座瀑布后面啊!”

一行人从山腰继续往上走,交谈之间便到了山巅。贺知洲听罢乔颜关于灼日弓的叙述,恍然大悟道:“所以其它地方的水泊都有镜鬼,只有那里是一方净土,就是因为受了神弓的照拂!”

乔颜点头:“瀑布之后有座暗门,只需将玉佩放在暗门的缺口上,便能将其打开。”

她说罢一顿,任由灼热腥风拂过耳朵上细密的雪白色绒毛,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方向:“诸位请看,那座洞穴便是火凰的栖息之地。”

越往上,周遭的空气便越发沉闷。

在山腰之下还能见到老树匍匐的残骸,到了这里却是荒芜一片,生机全无。

滚滚热气翻涌成有形的浪潮,偶有烈风呼啸而来,卷起地面上红褐色的干涸泥土,为视野蒙上一层模糊黯淡的薄纱。

四下望去,颇有几分大漠孤烟的气质,唯见头顶之上的浩瀚苍穹一碧如洗,湛蓝映衬着处处猩红,犹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座洞穴高高立于山巅,周遭空气肉眼可见地因热浪而扭曲变形,飘浮的红沙连缀成片,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都叫人不太舒服。

“火凰之火不同于凡物,还请诸位多加小心。”

乔颜又恢复了最初见面时故作老成的模样,沉声对众人说:“若是此行遭遇不测,还请各位尽快逃离……我会竭尽全力为你们殿后,保护诸位周全。”

贺知洲一本正经地安慰她:“我们是那种躲在小姑娘背后的人吗?必然不是啊!放心,以我们的实力绝对没问题。”

乔颜迟疑着笑笑,轻轻道了声谢。

他们在来的路上讨论过应该如何对付火凰,虽然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但剑修嘛,拔剑就完事了。

行至西山洞口,那股恼人的热气就愈发滚烫,四面八方好似一个密闭的蒸笼,叫人难以控制地心烦意乱。

贺知洲之前说了那番逞英雄的话,这会儿不得不亲自践行,打着头阵往洞穴里钻。

没想到半个身子还没进去,就猛然听见一声尖利刺耳的鸟鸣——

旋即烈风四起,竟有一阵如潮火光撕裂层层暗色,自洞穴之中咆哮着席卷而来,直直冲向洞口!

裴寂神色稍凛,于刹那之间挡在宁宁跟前,以剑气抵御熊熊火光;宁宁则一把拉过身旁的乔颜,亦是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柳萤哪里料到会有这番阵势,正要闪身逃窜,猝不及防听见许曳的一声惊呼:

“柳姑娘,小心!”

霓光岛之术,最擅隐匿与潜行。岛上弟子身法皆如鬼魅,她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柳萤本可以毫不费力地闪躲,但此时听闻许曳奋不顾身的吼叫,心知他要来一出英雄救美,加之此时目的未达,还不能破坏自己柔弱小白花的人设,当即稳了心神,抬眸与他四目相对:“许公子,救我!”

接下来,便是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剧情。

苍天可鉴,剧情崩坏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一点正常话本子里的情节,柳萤只觉媳妇终于熬成婆,在心底泪流满面。

许曳神色惊惶地朝她猛扑而来,用力拉起少女手臂,随即顺势一旋。

裙裾翻飞,衣衫翩然,四目相对之间,柳萤楚楚可怜、眼眶通红,跟前的少年去意决然,一瞬便是永恒。

她眼睁睁看着许曳陡然一咬牙,满目尽是英勇就义前的慷慨悲愤,双眼猩红地以身为盾,毅然挡住火潮。

——柳萤在前,他在后。

那一拉,将她整个人作为屏障,挡在了他跟前。

柳萤:……

柳萤:汝娘也!!!你不是人!!!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一股脑涌上她额前与鬓边的碎发,她作为人肉盾牌屹立不倒,独自承受了太多太多。

好在火凰深居洞穴,与入口尚有一段距离,熊熊烈火到了他们跟前,便只不过是温度极高的气浪,很快消匿声息。

柳萤还在兀自发懵,耳边便传来贺知洲的声音,语气颇为不满:“许曳,我们身为修道之人,怎么能让柳姑娘挡在前面?男子汉就应该顶天立地,看你现在像什么话!”

她沉默片刻,表情犹如肉毒素打多后的过分僵硬,顶着张被熏黑的脸向后看去。

当场看见贺知洲双腿发软,从许曳背后爬了出来。

——结果是许曳躲在她身后,你躲在许曳身后啊!你们俩有任何差别吗!究竟是哪里来的脸去教训他,哪里来的脸!!!

而贺知洲那厮见到她,小眼神惊悚得如同见了鬼,颤着声音道:“柳姑娘,你的头发——你等会儿照镜子别难过,就、就当在西山免费烫了次头。潮流发型,弥勒佛式方便面,太阳能电灯泡脑门……这个,那个……小别致还挺东西,特别摇滚,你可以试着去当第一个玩摇滚的乐修,抱一把古琴乱弹,绝对燃爆全场。”

柳萤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更不想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是哪种模样。

在漫天火光里,她好似老鹰捉小鸡中兢兢业业的老母鸡,一动不动立在最前头。

身后的两只鸡崽探头探脑,左右摆动,宛如智商不那么高的连体婴儿。

身为媚修,她受到过专业培训,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生气。

除非真的忍不住。

柳萤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最美的年纪遇到这两白痴,算她倒霉。

第51章

等那阵灼热的火风渐渐消散, 裴寂才收敛了剑气, 与宁宁再度拉开一段距离。

残余的热度被揉散在空气里, 好似滞留在沙滩之上的余潮, 悄悄浸润进每一粒沙砾间微不可见的缝隙, 让身体里的所有感官都为之一窒。

宁宁压低声音:“当心, 洞里有动静。”

正如她所言,在一片叫人提心吊胆的沉默里,自洞穴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窸窣声响。

火凰所居的山洞深邃幽寂, 四周尽是凌乱堆砌的嶙峋石块。那声音顺着甬道而来, 起初只是类似于低低的鸣啼, 和山巅之上涌动的风一起划过耳膜, 到后来越发尖锐响亮,几乎震得洞边石块齐齐颤动。

天边澄亮的光线点缀于洞口,依靠着这道光,洞穴岩壁之上缓缓出现一抹浓郁的漆黑影子。

“是火凰!”

乔颜惊道:“它定是察觉到了生人气息……诸位当心!”

宁宁死死盯着洞口,下意识握住星痕剑剑柄。

他们之前在小重山里遇见过玄鸟,并与之有过一番接触, 总体经过勉强算是有惊无险——除开事发之后贺知洲被天羡子狠狠揍了一顿,成了个重症伤残。

然而此地的火凰却与玄鸟一族截然不同,属于未开灵智的恶兽, 只懂得一味抢夺与杀戮,否则也不会把西山祸害成这副模样,并在大战之中趁乔颜父亲身死,抢去狐族世代相传的玉佩, 以供自身修炼。

随着一道锋利如刀刃的尖啸刺破热浪,那道影子终于从洞穴之中现身而出。

火凰通体赤红、体态优美,身长足足有十多尺高,巨大的双翼在离开洞穴后倏地张开,任由丰满羽毛勾勒出流水般的线条,每一片羽翼之下都蕴藏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最先吸引了宁宁全部注意的,是它一双阴鸷浑浊的眼瞳。

它的瞳孔亦是暗沉的红,比起火焰,更像是浸透了层层血迹,满是压抑与癫狂的情绪,让人只需看上一眼,就下意识后背发凉。

这是猛兽掠夺食物时的眼神,不带任何理智,只剩下最为纯粹的兽性。

火凰的脾气不比玄鸟小,还没把在场的所有人通通扫视一遍,刚打了照面,便从喉咙深处猛地发出一道嘶吼——

汹涌烈焰聚成火球,借由山顶的猎猎风势,如利剑出鞘般径直向众人袭去!

火凰之焰并非凡俗之物,不但来势汹汹,还裹挟着大量灵压。

宁宁是头一回与它有正面交锋,若是热血上涌、稀里糊涂地拔剑去挡,很有可能当场加入烧烤豪华晚餐。斟酌一瞬后,还是决定轻盈后跃,先看看它的实力究竟如何。

疾风携着火浪,颇有种欲将西山焚烧殆尽的气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山顶的碎石受到这股风浪侵袭,竟被狂风呼啸着卷上半空,有如万箭齐发般向众人落去。

贺知洲傻了那么久,总算当了一回人,当即调动全身灵力,以剑气护体,在自己与柳萤身边架起护盾,带着她藏身至一块硕大的磐石之后。

“多谢……多谢贺哥哥。”

柳萤说得吃力,本就白皙的脸颊此时失了血色,与单薄纸张没什么两样。

贺知洲见她嘴唇发抖、直冒冷汗,立马就明白事情不妙,顺着柳姑娘低垂的视线看去,见到了她鲜血淋漓的肩膀。

——那场疾风来得猝不及防,在他还没来得及展开剑气的时候,一块尖利的锥形石片便径直刺入了柳萤的右肩。

媚修少女脸色苍白,看着贺知洲仓皇的模样,在心底暗自冷哼。

她把《西宫》和《草百骨》这俩话本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就是如此,一切安好时不懂得珍惜,如今等她受了伤,才会从心底升起一点点怜惜,悔不当初。

——哪怕他功成名就、颐养天年,可他失去了宝贵的爱情,多惨啊多虐啊!

此时此刻,她就是身受重伤的女主角,看贺知洲那怜惜又渴慕的眼神,必定已经回心转意,从此对她百般呵护与疼爱。

贺知洲对她的所思所想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柳姑娘穿着白色衣服,那些血像是不要钱的番茄酱,啪叽一下被拍在白纸上。

这让他想起远在他乡的薯条和汉堡,有点怀念,也有点饿。

“柳姑娘!”

眼见柳萤肩头的血一个劲往外流,贺知洲只觉肩膀也随着她隐隐发痛。他心下慌乱,一把将石片从她胳膊上扯出来,听得身旁的女孩痛哼一声。

“别——”

柳萤从牙缝里努力挤出这个字,话音出口的刹那,石锥便已经离开了体内。

她在心里骂了这蠢货一遍又一遍,却碍于人物设定,只能气若游丝地说一句:“贺哥哥,若是不将它取出来,或许还能止一止血。”

贺知洲手里如同握着把凶器,听她这样说,心里愧疚不已,赶忙道歉补救:“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是一时心急!”

柳萤本打算娇娇柔柔、可怜兮兮地回他一声“好”。

然而话没出口就一股脑全哽在喉咙,声音缩了回去,两颗眼珠子倒是猛地朝外边蹦,差点窜出眼眶——

草!!!

这白痴看她不乐意,居然直接把石柱给捅回去了,捅回去了!!!

她痛得目眦欲裂,真的好想说一句,你这小脑发育不完全的白痴,何至于此。

可她不行啊,她只是朵天真无邪柔弱懵懂的小白花,哪怕被他捅了一次又一次,也只能泪眼汪汪地咬住嘴唇:“贺哥哥,你在做什么?”

贺知洲有点尴尬。

他还没傻到我杀我队友,奈何之前被火凰吓得乱了分寸,又听柳萤哭哭啼啼一直在耳边说,慌张之中一个下意识,才又将石锥放了进去。

可他当然不能告诉她实话,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活像个傻子。

他默了半晌,虽然底气不足,但还是努力表现出浩然正气的模样:“柳姑娘莫怕,如今形势危急,只能采取此等下下之策止血。等咱们脱离险境,我再仔细为你疗伤。”

柳萤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那你,也麻烦,请捅在同一个地方啊。

之前她身上只有一道血口,现在被贺知洲又捅一次,买一送一,直接成了俩。

她若是今日死了,罪魁祸首必然不是火凰,而是这位蠢钝如猪的好队友。

柳萤拼命忍住喉咙里的一口血气,泪眼朦胧地问他:“贺哥哥,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贺知洲茫然接话:“呃……我很爱你?”

“不是啊。”

她被这人给气笑了:“你的脑子,真的和平常人很不一样。”

贺知洲这回听明白了。

这人在骂他呢。

“柳道友受伤了吗?”

宁宁以剑气斩去一簇火光,匆匆朝他俩这边看了一眼:“情况如何,可有大碍?”这才是真情实意的关心啊!

一切全靠同行衬托,在贺知洲与许曳的反衬下,宁宁挥剑御敌的身姿是那么美丽又可靠,让柳萤鼻尖一酸:“不用管我,我没事!”

宁宁这才回她一个淡淡的笑。

剑光与火光氤氲在少女白皙精致的脸庞,漆黑杏眼里恍如盛有满天星辰,只需轻轻一弯,便有万千剑意与柔情流转其间,叫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柳萤愣愣地想,为什么在最初时候,她选择接近的人不是宁宁呢?

“我的水符已经不多了!”

他们虽是剑修,却也大概懂些符篆知识。许曳第不知多少次用水龙冲散火势,奈何符咒有限,火凰掀起的烈焰却是无穷,一来二去,家底都快被搬空。

西山的温度本就灼热,被它这样肆无忌惮地烧来烧去,连空气和泥土都能被蒸熟。许曳斗得焦头烂额,一旁的裴寂亦是眉头紧蹙。

火凰不但攻势凶猛,护体的羽翼更是麻烦。

与普通鸟禽不同,这类百年凶兽早已强筋固体,周身火红的羽毛看似柔软,实则聚成了一副十足坚固的盔甲,将它全然笼罩其中。

裴寂打架从来不讲花里胡哨,拔了剑就是干,然而好不容易劈开重重烈焰,让所剩不多的剑气勉强触及火凰身体,那单薄的剑气却难以将它伤及分毫。

宁宁多数时候都在飞速闪躲,偶尔用星痕剑斩开迎面而来的滚烫腥风,自始至终盯着火凰所在的方向。

她在观察。

这只大鸟攻防兼备,若是只有那层坚固的羽毛,或许还能用蛮力劈开;可如今熊熊烈焰不止,环绕在它周身时,形成了最难破除的护盾,他们连接近都难,更别提拔剑一决高下。

——那倘若不靠近呢?

宁宁眸光微沉,身形一晃,灵巧跃至火凰身侧的巨岩之上。恰逢火势被裴寂斩去,站在这处地理位置,能清楚看见它吐出火焰时的模样。

不对。

不是“吐出火焰”,而是将体内的天地灵气引至嘴前,化出一道灼热白光之后,再用力吐息,将其吹向四周。

亏她之前还在因为火凰焦头烂额,像这样的话……不就好办多了嘛。

许曳没了水符,只能手忙脚乱地斩去阵阵火风,哪成想抬头一瞟,就望见宁宁跃身上前,直直往火凰吐出的烈焰前跳。

他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唯恐这姑娘被热昏了头,扯开嗓子喊:“宁宁,你做什么?”

哪知宁宁飞快望他一眼,散落的黑发如雾如纱,将眉眼遮掩小半,露出噙了笑的浅色薄唇。

她居然朗声笑了笑,声线清脆得像是风铃摇摆碰撞,与周遭景象实在格格不入:“对付火,可不能用水。”

许曳愣了一下。

灭火不用水,那应该用什么?

宁宁没再说话,因为逐渐靠近了汹涌火潮,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曾用传音告诉裴寂先行撤离,这样一来,与火凰对峙的便只剩下她一人。

所有的火势,都将朝着一人而来。

与想象中相差无几,自从其余敌手纷纷退下,火凰只得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

更何况她还迎着火光而立,它只需要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烧得连骨头也不剩。

血红瞳孔中杀机暗涌,通体火红的巨鸟长鸣一声,环绕于身边的大半烈焰应势而起,径直冲向那抹一动不动的影子。

宁宁握紧手中的星痕剑,在心底默念倒数。

如果火凰是从口中直接喷出烈焰,就表明它并不畏火,拥有很强的火抗属性;但若像现在这样只是在半空悄咪咪搓火球,那它就有大半几率,同样害怕被火烧。

既然火凰的烈焰阴毒暴烈,绝非凡俗之物;而它的羽翼又偏偏刀枪不入,坚固非常。

若是这最为毒辣的火焰撞上了最难以破开的羽毛,届时会变成怎样?

宁宁屏住呼吸,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张符咒,暗暗念动口诀,旋即在数张符篆的加持下拔剑而起,剑光所及之处,星痕阵阵。

对付火不能用水。

要用风。

古有诸葛孔明赤壁借东风,如今她没有天时地利,那就用一堆风符、一片横冲直撞的火风和一把剑——

亲手把风造出来。

“她这是……!”

柳萤忍了疼痛,在灼目的火光之中睁大双眼,紧紧凝视着不远处的淡色身影,指尖不由一颤。

四野八荒,风声大起。

少女的长裙被吹得猎猎作响,长剑嗡然如巨龙长吟,在锃然清响后猛然一落——

霎时剑风激荡、连绵不绝。

雪白剑影满蕴星辰之色,化作一道势若洪流飞瀑的夺目亮光,连穹顶之上的烈日也为之一黯。

站立于星河中央的宁宁眉目如画,向来笑意盈盈的面庞上,头一回显出了冷冽的决意与剑息。

符篆引来的疾风凛然作响,由火凰掀起的烈风回旋如流,更为势如破竹的,是她长剑之下袭来的剑风。

山石狂摇,龙吟阵阵,而那声势浩大的滚滚烈焰借了西风,竟如巨龙摆尾般咆哮一声……

笔直冲向火凰命门!

“嗳嗳嗳,别别别!哎哟喂,我门下徒儿又被送走一个。”

玄镜之外,一名身形娇小的年轻女子满脸懊恼地长叹许久,引得她身旁的曲妃卿掩唇轻笑。

“御兽宗的弟子本就不擅实战,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曲妃卿身为霓光岛岛主,却偏生有张仙子般清泠温雅的面孔,说起话来慵慵懒懒,从来都含着笑:“我听说玄虚派的小弟子们去了西山,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传说中的火凰么?不如去玄虚派长老们的镜前亲自看看它模样。”

玄虚剑派诸位长老闻言皆是一抖,天羡子故作冷静,把玄镜往里收了收。

“真的?”

年轻女子正是御兽宗宗主林浅,听罢两眼放光地扭过脑袋:“我听说西山之上的火凰颇为有趣,打算在下一次秘境开启之时,将它收来当作灵宠——诸位长老,能让我看看它吗?”

玄虚派长老们大眼瞪小眼,互相使眼色,场面乱如热锅蚂蚁。

天羡子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与真宵对视一眼后,默默将玄镜转了个面,对准林浅所在的方向。

画面之中是被灼烧得黑红一片的土地,在满目疮痍间,一具巨大的躯体显得尤为引人注意。

光秃秃的脑袋,光秃秃的身子,光秃秃的翅膀和尾巴。

而那周身的黝黑,如同笼上了暗夜深沉的颜色,双翼半开半合,似乎还在诉说着生前的茫然与悲伤。

黑夜给了它黑色的焦皮,它却用来寻找光明。

隔着一面玄镜,都能闻到淡淡的肉香。

“这、这……”

林浅的嘴唇和声音一起颤抖,看着她记忆中熟悉的陌生鸟:“火凰?”

“这个,它被自己的火给烤熟了。”

天羡子挠挠头,匆忙打了个哈哈:“没办法嘛,都焦成这样了……要不让宁宁他们带点风干的腊肉回来,给你尝尝?”

林浅眼前一黑,面无表情,目光犀利。

“许是遭遇了混战。”

曲妃卿轻声安慰她几句,继而又道:“对了,柳萤正在与宁宁同行,不知天羡长老能否让我看看,她如今在做什么?”

长老们纷纷做走神状,有的四处张望着看风景,有的低眉顺目地喝茶,纪云开甚至吹起了口哨,嘴巴嘟嘟。

天羡子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这回他没敢动手,而是示意曲妃卿自行调整玄镜视角。女修皓腕微动,镜面之上便出现了一名少女的身形。

画面里的柳萤手中拿着块玉佩,笑得那样憨厚朴实又辛酸,对着众人大喊:“没想到吧!其实我是霓光岛派来的卧底,专程来抢夺玉佩!”

曲妃卿本以为那只被烤焦的火凰是一切的结束,万万没想到,却是所有悲剧的开头。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她的爱徒柳萤,也焦了。

柳萤曾经是多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如今的模样却惨不忍睹,叫人无法直视。

一张白皙小脸上尽是黑灰,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地底挖了十年的煤。最为惊悚的,是她的头发。

额前碎发像被烧过,全部向上卷成了水草般弯弯扭扭的蜷曲形状;

从正面看去像是英年早秃顶了个光头,只有顶上几缕弯曲的卷发侥幸存活,好似几株坚韧不屈的野草,生长在广袤荒漠上。

只不过半天没见,她就从一个芳香四溢的少女,成了座焦香四溢的光明顶,一边晃悠一边带着哭腔喊:“威胁我欺负我,还把我放在火上烤?你们不是人,这就是报应!”

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柳萤与火凰谁比谁更惨。

曲妃卿少有地敛了笑,同样是眼前一黑,面无表情,目光犀利。

天羡子:……

天羡子:“这个……两位女菩萨,我还能有解释的机会吗?”

第52章

西山, 火凰洞。

柳萤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碧色玉佩, 又喜又气, 浑身发抖。

跟着玄虚剑派的这一路虽然短暂, 却已经成为了她人生中不可磨灭的阴影。从今天起, 她宁愿出家当尼姑, 也不会再去不知好歹地勾搭剑修。

等火凰被宁宁引出的疾风烈焰烤熟后,一行人便进了这个山洞。她一眼就见到那块放置在洞穴角落的玉佩,由于身法最快, 转瞬之间便上前将其夺过。

在那之后, 就是长老们于玄镜外见到的自爆身份现场, 可歌可泣, 可喜可贺。

“霓、霓光岛?”

贺知洲极为惊诧地后退一步,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可你不是流明山的乐修吗?”

“当然是骗你们的啊白痴!”

亲眼目睹这群剑修瞠目结舌的模样,柳萤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一把撕下脸上满是黑灰的人面,露出媚色生香的绝美面庞:“怎么,就许你们欺负人, 不让我们霓光岛略施小计么?”

她越说越得意,手里的玉佩寒凉如冰雪,让柳萤下意识用力握紧。

只要有了它, 狐族传承千年的圣物便落入了霓光岛手中。

他们不像玄虚剑派那样多管闲事,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是赢得试炼和抢夺宝物,一旦灼日弓在手,这两个目标自然都不在话下。

“柳姐姐, 你想做什么?”

乔颜急得脸色苍白,颤声开口:“若是没了玉佩,我们拿不到灼日弓,等来日魔族突破结界,狐族就完了!”

柳萤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应声:“魔族一事,我们自会考虑解决。”

霓光岛不傻,当然明白铲除魔族是一件大功。与其把这份殊荣留给玄虚派,不如抢过灼日弓,取代那群剑修成为屠灭魔族的英雄。

她话刚说完,便察觉身旁袭来一道凛冽剑风。原来是宁宁拿了星痕剑,飞速向这边攻来。

她在玄虚剑派的年轻弟子中身法最佳,如今形如疾电,饶是柳萤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剑鞘重重击中手腕,手中的玉佩在吃痛的闷哼中应声下坠。

——该死,她怎么还有力气?

眼看玉佩从手中摔落,被宁宁一把握在手中,柳萤暗自皱眉,心底尽是烦闷。

据她所知,宁宁与裴寂是方才那一战中出力最多的人,被火凰消耗了一通灵力,这会儿理应不会再有太多气力,结果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