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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颜踢飞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声音低了一些:“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等以后离开秘境,还有好多好多男孩子等着我挑呢。”

宁宁想起琴娘的那番话,侧目望她:“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秘境?”

“当然是把大家都治好以后啊!”

小狐狸不自觉地晃了晃耳朵,提起这个话题时,眼睛里坠了点点亮色:“我在很久以前就跟爹爹娘亲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看外面的山水——对了,是不是有种东西叫烟花?我一直想亲眼见一见。”

贺知洲凑到宁宁身边讲悄悄话:“这怎么越听越像死亡flag啊?小狐狸不会——”

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她爹的确在挺久之前就不在人世了。

贺知洲没再说话,不远处的许曳突然神色一凛,沉声喊道:“等等!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宁宁顺势望去,见到一个身着白裙、躺倒在地的人影。

乔颜反应很快:“是个姑娘,我去看看!”

她说完便毫无防备地冲上前去,想来心性确实稚嫩天真。那昏倒的姑娘穿着流明山门服,被小心翼翼靠近时,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

乔颜自然不会发现,在瞥见她身后的宁宁一行人时,这名看起来病怏怏的陌生女子薄唇微抿,眼底划过一丝冷笑。

——她正是一直负责监视玄虚剑派的霓光岛弟子,柳萤。

自从得知火凰手上的玉佩能打开秘门、寻得灼日弓,霓光岛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它夺过来。

剑修的实力不容小觑,更何况玄虚剑派一行人皆是金丹期大成,硬碰硬定然只会两败俱伤。比起打斗,她更偏心于以智取胜,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西山不似之前的丛林,有诸多树木遮挡。若是一直偷偷摸摸跟在他们身后,很可能被发现行踪,到时候百口莫辩,唯有被围攻落败的下场。倒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混入其中,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据柳萤所知,玄虚剑派一行人虽然不算靠谱,但好在心性勉强算是纯良,向来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不会对善良柔弱的小白花出手。

——在小重山秘境里被狠狠耍弄的仇,今日是时候报了!

“姑娘,你怎么了?”

乔颜最先靠近她,被眼前女子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而后者挣扎着张了张唇,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水……”

“我我我!我这里有水!”

许曳同样没存太多防备,从储物袋里拿出水袋。他毕竟是个大手大脚的男人,不懂得如何照顾人,在迟疑一瞬后很有自知之明地伸出手,把水袋递给乔颜。

小狐狸救人心切没做多想,直接打开水袋,将里面的液体往那姑娘嘴里倒。

看来她的确渴得厉害,本来还瘫倒在地犹如死鱼,口腔刚一触到水,就整个人回光返照般瞪大眼睛。

——然后噗地把水全吐出来,神情狰狞地凄声喊道:“好烫!”

水袋里全是滚烫滚烫的开水,猛地往她嘴里一倒,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谋杀。

许曳见状心口一抖,急忙道:“是吗?快让我看看!”

柳萤满心委屈地朝他靠近一些,正要张开唇瓣,让对方一窥嘴里被烫出的水泡。万万没想到表情还没做好,就见许曳一把抢过了——

乔颜手里的水袋。

然后她听见那剑修的声音,满满全是喜出望外的情绪,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这水袋保温作用也太好了吧!我是离开客栈之前灌的水,这么久了,居然还是烫的!回去之后给师姐也买一个,她定会喜欢!”

柳萤:……

这人,是不是,有点脑部疾病?

后来柳萤再回想此情此景,只觉恍如隔世。

她真傻,真的。

她太年轻,不知道命运的一切馈赠都在暗中标注了价码。当她听见许曳的这段话时就应该明白,这背后的价格,她付不起。

她要是在那时就逃,该有多好。

这群人,这群剑修,他们都不正常的。

“这位姑娘可是流明山的道友?”

又有一名年轻人走上前来,眉目风流、面如冠玉,正是玄虚剑派赫赫有名的贺知洲:“不知姑娘为何会昏倒在此处?”

“我名叫柳萤,是流明山里的一名乐修。”

柳萤轻咳一声,哀切道:“我路遇霓光岛偷袭,不但长琴被毁,还受到了灵力重创……慌忙之中逃来此地,却不知怎么昏了过去。我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会再追上来,请各位帮帮我吧!”

说罢凄然抬眸,迅速望一眼不远处的裴寂和宁宁。

她在那晚宴席中与容辞交谈,谈及宁宁时,曾被裴寂狠狠瞪过。柳萤不傻,特意在脸上套了张楚楚可怜的虚假面皮,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认出来。

贺知洲向来是个热心肠,见她气息不稳,随时都有再度昏迷的迹象,正色道:“那群媚修实在可恶!柳姑娘,这秘境之中凶险万分,既然你已身受重伤,不如——”

后面的台词柳萤都已经替他想好了。

——“不如与我们一道同行,让我等保护你吧!”

她非常熟稔地做出羞怯神色,缓缓低头的瞬间,听他义正言辞地开口:“不如直接把身上所有令牌交给我,退赛去外面治疗吧!”

说罢还正色拍了拍胸脯:“反正你身受重伤再没用处,留在这里也是玩完。为了你的安全,我愿意牺牲自己的名誉,承担这个不劳而获的恶人角色。不用谢我!”

什么叫晴天霹雳,什么叫天打五雷轰。

柳萤愣了,在玄镜外看戏的长老们全笑了。

这人实在不按套路出牌,加上脸皮厚度超出常人想象,饶是最能蛊惑人心的媚修见了他,也要退避三舍。

柳萤一时间失了言语,不知应当如何反驳,猝不及防间,忽然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贺师兄,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姑娘?她独自闯荡也挺不容易,不如先把她带在身边。”

是宁宁。

柳萤暗自咬牙,上回与浩然门一战异常惨烈,全拜这丫头所赐。

然而论单打独斗她必然不敌,更不能在此时此刻露出马脚,只能佯装感激地抽泣一声:“多谢姑娘相助!”

宁宁话多,十分热情地向她介绍了在场几人的名姓,还很是贴心地柔声道:“柳姑娘身体虚弱,不如先留在此处休息片刻,由贺师兄与许曳照料。我、裴寂和乔姑娘先去前方探路,怎么样?”

柳萤算是聪明,听她轻而易举便答应将自己留下,第一反应便是这丫头或许又在耍花招。

可她如今分明换了身份和脸,不可能被轻易看穿,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压回脑袋里。

她本以为宁宁心思最多,如今却这么快就得到了接纳,自是忍着笑应声:“好。”

试炼之中时间紧迫,三人说罢便转身继续往山上走,留下贺知洲许曳与柳萤面面相觑。

霓光岛以媚色修行,无论男女,皆是勾魂夺魄的个中好手。

这两人也曾参与过小重山的那场骗局,柳萤本就对此记恨在心,这会儿终于得到单独相处的机会,不由得在心底轻轻一笑。

今日不把这两个剑修的魂勾走,她就直接出家当尼姑。

“哎呀!”

柳萤做出正欲起身的姿势,在刚刚站起的瞬间脚踝一扭,径直扑倒在身旁贺知洲的怀中。

她没忘记自己扮演的角色是朵柔弱小白花,带了点哭腔地挣扎道:“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贺知洲被这番突然袭击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一声把她给丢出去,在看清来人面庞后,才悄悄松了口气:“没事没事。柳姑娘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柳萤形如弱柳,闻言乖乖点头,嘴角却不露声色地勾起一抹笑。

这男人虽然表现得十足正人君子,却一直在刻意揉捏她的衣物,想必已是心怀鬼胎。

正在这样想的档口,忽然听见贺知洲的声音:“柳姑娘的衣物是由什么材料所制?我总觉得摸起来很是熟悉。”

真是愚蠢的借口。

柳萤闻言低笑一声,虽然知道这句话只是他用以伪装的托辞,眉目之间却还是涌起无法掩饰的自得。

这条长裙乃天一坊秘制丝线所织,兼有流云锦缎作为装饰,是真正意义上的价值千金,把这人卖了都不够一个零头。

她坐在地上轻咬唇角,温声应道:“贺哥哥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布料?”

“就是那个!那个——”

贺知洲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些许记忆,满脸激动地大叫:“好像我奶奶家的猪饲料袋啊!都是冰冰凉凉、一根一根的!”

他颇有些感慨,说着握紧了拳头:“我已有多年未曾见过奶奶,想必以后见到柳姑娘,便会情不自禁想到她。”

好。好。

多亏他,柳萤再也不会穿这件,乃至这种材质的衣物了。

她虽然因为贺知洲的这一番话受了打击,却向来秉持着愈挫愈勇的原则不动摇,这招不成,那就干脆来一记猛料。

一阵热风拂过,在蒸笼般的半山腰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相貌清雅脱俗的白衣少女倚靠于树干之上,明净面庞隐约浸着薄薄粉色。眉梢微带轻颦,一双桃花眼中有如星光流转,青丝散落,平添几分若有似无的媚姿。

随着一声轻缓的呼吸,她慢慢朝树干旁倚了身子。飘渺若白纱的衣物悠悠一晃,滑到她圆润白皙的肩头之下。

身旁两人见到此情此景,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怎么了?”

柳萤轻轻笑,尾音微微上翘,好似一道叫人无法抗拒的小钩:“二位在看什么?”

“太神奇了!”

贺知洲自诩抢答小能手,当即朗声正色道:“只不过轻轻一动,就能让衣服滑下去,难道柳姑娘这就是传说中的——‘老肩巨滑’!”

柳萤的微笑,凝固在嘴边。

——你有病吧!!!神他娘的老肩巨滑!!!这叫肤如凝脂!!!

许曳的情商比他高一些,十分不屑地觑了这傻子一眼:“抖什么机灵呢?你就不能夸夸人家?”

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柳萤闻言抿唇笑笑,心里的火气稍微消退一些,一双媚眼泛了浅浅水光,听他继续道:“柳姑娘双肩生得细腻非凡,非常人所能及也,我亦是十分喜爱。”

这才像话嘛。

她听得心情舒畅,暗道还是万剑宗靠谱。

哪知许曳面带微笑地欣赏一阵子,居然抬头朝她憨憨一笑:“这肤质这弧度——多适合拿来拔罐啊!”

柳萤:……?

“柳姑娘,我师姐练剑辛劳,听说拔罐能为她消退一些瘀血,活络经脉。我苦学此法多日,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具人……哦不,是好心人来协助练习。”

他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两眼放光:“柳姑娘大慈大悲菩萨心肠,若是愿意帮忙,许某感激不尽!”

柳萤累了。

她真的好累。

无数人曾称赞过她的双肩秀美,适合用来亲吻、抚摸抑或静静观赏,从没有谁对她讲过,你的肩膀好美,来拔个罐吧。

——而且你刚刚明明就脱口而出了“工具人”,对吧狗东西。

她已无心再引诱这两人,头一回对自己的业务能力产生了深深的质疑,在片刻怅然与呆愣后,木着脸把衣领往上提。

然而就是在此时此刻,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本呆若木鸡、毫无兴趣的贺知洲竟突然大喊一声:“等等!”

又怎么了你这白痴!

柳萤眼底暗蕴了怒火,恶狠狠地抬头瞪他一眼。

没想到贺知洲像是突然开了窍,双眼直勾勾盯着她半露的肩头,眼神中浮现起再明显不过的痴迷之色。

哼,男人果然如此。

当她掀开衣物时爱搭不理,假意装得多么清高,实则早就心猿意马,按耐不住心中的渴求。

柳萤对他们的心思了如指掌,嘴角轻轻一勾,手中动作没有停下,刻意又将衣物拢紧一些,满眼无辜地问他:“贺哥哥,怎么了?”

贺知洲神色痴迷,喃喃低语:“我曾经听别人讲过,声称这幅景象美不胜收……今日一看,果真不假。柳姑娘,能麻烦你将衣物再往下拉一点吗?”

这人绝对是个老淫贼了。

柳萤佯装羞怯地拉了拉衣领,又听得贺知洲一声惊叹,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激动:“许曳!你快看,人体与化纤摩擦时产生的静电,它多美啊!”

柳萤:……?

柳萤从来没有哪一天,像如今这样满脑子问号过。

她虽然不懂何为“静电”,却也知道自己在穿衣脱衣时,衣物时常会在摩擦之下生出电流与电光,再结合贺知洲此人的脑回路,便大抵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想杀人。

贺知洲喜气洋洋,迫不及待:“柳姑娘,能不能再往上一点——对!就这样!再下!再上!别停!”

知洲说,要有光。

于是柳萤面无表情,生无可恋,一遍又一遍地把衣领拉上又拽下。

在那一刻,她是电,她是光,她是唯一的神话。指尖跃动的幽蓝色电光,是贺知洲永恒不变的信仰。

贺知洲看得手舞足蹈,许曳同样啧啧称奇:“的确如此!美不胜收啊!这究竟是个什么现象?”

要是唠这个他可就不困了。贺知洲一边看着柳萤的表演,一边开始解释何为电子、电荷与电流。

逻辑之严密,叙述之科学,堪称修仙界的开学第一课,为柳萤与许曳带来科学的万丈光辉。

才怪。

柳萤面如死灰地听,张开那张引得无数男人痴狂的樱桃小嘴,面带微笑,无声地告诉他们:“无礼竖子,真他娘混。”

许曳眼尖,挠着头问她:“柳姑娘,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柳姑娘这是在讲——物理数值,震撼灵魂。”

贺知洲憨笑道:“看她震撼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柳姑娘,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我还能跟你科普更多!科学很有趣的,相信我!”

柳萤:滚啊!!!

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彻彻底底。

她能蛊惑男人,也能蛊惑女人,可这两人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他们剑修属于绝世而独立的另一个物种,傻子。

没有谁能吸引傻子,就像猩猩永远不会爱上人。

宁宁已经探完前路回来了,身旁的裴寂一袭黑衣,高瘦挺拔。与另外两个目不转睛盯着电光看的类人型生物相比,简直清隽脱俗,有如天神下凡。

这位的性格与实力都是她喜欢的类型,更何况长了那样的一张脸,很难叫人不动心。

柳萤决定了,不再去搭理那俩傻子。

裴寂是她新的猎物。

第50章

柳萤是听说过“裴寂”这个名字的。

她早就对他存了心思, 恰巧霓光岛在所有门派之中消息最为流通便捷, 只需稍作打听, 便能得知关于裴寂的许多事情。

比如他本是一名寂寂无名的外门弟子, 在比试中一战成名, 破格成为天羡长老的亲传徒弟;

又比如性格冷漠孤僻, 除了同门的宁宁愿意带着他,似乎并没有其他朋友。

柳萤打小就生了副姣好的面容,模样长得漂亮, 在与他人交往时便也格外吃香。无论男女, 见到她后总是会下意识地多瞧上几眼, 稍稍优待几分。

习得霓光岛真传后更是如此, 总有这样那样的人因她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失了分寸,所谓正人君子、芝兰玉树尽是笑话。

对于几乎所有霓光岛的媚修而言,主动凑上来的爱慕者都廉价如草芥,柳萤也不例外。

她向来不喜欢太容易得手的东西,比起轻而易举地撩拨一个放荡子,更爱看着高尚者沉沦、清白者沾染脏污、对她不屑一顾的正派才俊越陷越深, 成为独属于她一人的玩具。

裴寂就是一个非常符合标准的猎物。

如今好不容易能接近玄虚派一行人,她受足了那两个傻子的气,决意要用尽浑身解数, 让裴寂成为囊中之物。

“柳姑娘。”宁宁探路回来,噙了笑问她,“你休息得如何了?”

柳萤收敛神色,故作虚弱地扶着树干撑起身子, 非常应景地咳了声:“无碍,我定不会拖诸位后腿,还请宁宁姑娘放心。”

贺知洲还沉浸在静电绝美的幽蓝色暗光里,见她起身离开,颇为不舍地叹了口气。不知想起什么,有如回光返照般一拍脑门:“柳姑娘,我来继续给你讲原子和电子的故事吧!”

柳萤:你滚啊!她才不想听!

“贺哥哥所讲的故事的确有趣。”

柳萤干笑一声,面对傻子时,连编出来的借口都显得格外不走心:“但我受了内伤,一旦过度用脑思考,便会牵动识海、头痛欲裂。你先把要说的话积攒起来,等来日再一并告诉我吧。”

贺知洲大概跟她一样,也没想明白用脑、识海和头痛之间的联系。只不过听她这样讲,貌似还挺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便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了嘴,唯恐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柳姑娘受苦。

告别了傻子,就是时候实施第二步计划。

柳萤行动力超强,早就打算好了一切。

她如今“体弱多病且身受内伤”,最能激起旁人的同情与保护欲,不但如此,还可以有充足的理由——

“哎呀!”

身着莹白长裙的女子发出低低一声惊呼,脚下一个不稳,径直向裴寂倒去。

这是她接近裴寂的第一步棋,借由身娇体弱的人设优势,直接来一出平地摔。

众所周知,话本里的女主角能在各种地方摔倒。爬山的时候、上楼梯的时候、下雨地滑的时候,就连好端端走在平地上,也一定会“不经意间脚踝一扭”,跌入男主人公的怀抱中。

紧接着铁定是一连串的暧昧纠缠、脸红心跳,无论二人之前是否熟识,感情都会因此大进一步。

柳萤摔倒的角度极为精妙,就算不被裴寂刻意伸手接下,也能正正好倒在他的肩头。

她用过这招很多次,因此把控得炉火纯青,眼看身旁的黑衣少年淡淡斜睨她一眼,身形一动。

他本应该侧身接住她的。

可裴寂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在露出十足烦躁与厌烦的神色后,直接一个战术后仰,往后退了一步。

退了,一步。

笔直摔落的少女与避开她的少年视线短暂相交,下坠的圆润弧度勾勒出无比美妙的线条。

直到脑袋直挺挺落在地上,柳萤都保持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像大碗宽面一样瞪得又圆又大。

这人居然毫不犹豫地躲开了她的投怀送抱,空留美少女凄然倒地。

是她长得不够美,站得不够高吗?

这还不算最过分的。

裴寂此人看似正常,实际是不同于那两个傻子的另一种不正常——

他的不正常都显得这么不正常,由此可见,这人是真的很不正常。

在避开跌倒的柳萤后,他居然对一切惨状熟视无睹,直接从她身旁绕了过去,继续往前走。

真的,就那样,绕过去了,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柳萤:……?

她满心的挫败委屈和困惑无处发泄,殊不知在裴寂心里,已经有道中年大叔的声音笑出了驴叫。

“哈哈哈哈哈哈干得好裴小寂!这女人一看就是想要勾搭你,千万不能理她!”

它说得激情澎湃、斗志昂扬:“跟你讲啊,人都是很容易吃醋的,要是宁宁见到你和她亲近,铁定会觉得不高兴——想想你知道宁宁给那条龙买了夜明珠时候的心情,不好受吧。”

裴寂皱眉:“那不是吃醋。”

“唉唉唉,好好好。不是‘吃醋’。”

承影阴阳怪气,句句都是嘲讽:“只是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点点小小的郁闷和不高兴,咱俩都不明白那些不开心的由来,堪称修仙界千年未解之谜。”

裴寂不说话了。

他知晓那女人心怀不轨,若不是宁宁执意将其留下,早就夺了她身上的所有令牌。莫说让柳萤摔上一跤,就算在争斗中将她打个半死也毫无心理负担。

——对于裴寂来说,身边的绝大多数人皆如馒头。没人会记得吃过多少馒头,他也从不会在意有多少人败在自己手下。

而馒头是不分男女的。

被遥遥甩在身后的馒头人似乎被宁宁扶起,哀哀婉婉地道了谢,又不死心地朝他身边靠过来。

“裴公子,我、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她走得跌跌撞撞,眼尾晕开一层桃花色的浅粉,真正意义上的我见犹怜:“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都可以改,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承影在他心底叽叽歪歪:“呕,不好!他就讨厌你总缠着他,你倒是改啊。”

见裴寂不想搭理,柳萤又道:“我本就出身孤苦,在门派里实力低微,一直受别人的冷眼长大。迄今为止努力了不说上百,也有九十九次,却都毫无成果……难道连裴公子你也觉得我是个废物,看不起我吗?”

这番话她是下了心思的。

出身孤苦、在冷眼中长大,分明是裴寂自己的人生缩影,如今化用在她身上,必定能让他产生惺惺相惜之情,卸下心防来安慰。

裴寂这回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嗯。”

柳萤懵了。

他说什么?

“嗯”???这是人吗???

看戏的承影乐呵得不行:“没关系姑娘,只要再努力一把,你一定能成功的——成功凑个整到失败一百次哈哈哈。”

身为一名优秀的媚修弟子,柳萤人生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滑铁卢。

虽然曾经也有过对她嗤之以鼻的男人,但他们好歹还存了些做人的良知,唯有裴寂不同。

如果说贺知洲和许曳是类人型不明生物,那他就是更高一阶的物种,类人型钢板。

别气,冷静。

裴寂向来孑然一身,未曾与太多女子接触,对于男女之事必然懵懂。要想引他上钩,太含蓄隐晦的暗示肯定行不通,她必须更直白一些,主动表明好感。

“裴公子,你有所不知。”

西山之上热气腾腾,柳萤努力压下心头的燥意与怒火,眼底充盈着委屈的水光:“自从古木林海一事后,我便仰慕玄虚剑派的一名少年剑修许久。可他从不曾看我一眼,直到此次十方法会,我才终于能有机会与之接触。”

她说着偷偷瞟一眼裴寂,视线所及之处是少年人玉琢般精致冷冽的侧颜。

这张脸算是她苦苦支撑的唯一动力,甫一见到它,语气便情真意切几分:“他一定不会知道,我曾多么努力地打听关于他的消息,甚至想过将自己作为礼物,装在盒子里送给他。”

这回裴寂终于看了她一眼,平寂如水的神情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痕。

奏效了!

她话里的暗示再清晰不过,那位被仰慕已久的少年剑修明显就是裴寂本人。他一定悟出了这层意思,心下不免感动。

然后柳萤听见他拧着眉问:“为何要送他你的骨灰盒?”

柳萤:……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要做什么。

她是有多么想不开,才要跟这群剑修扯上关系。

山上的热风吹得她头脑发懵,柳萤隐隐约约又听见裴寂的声音:“李姑娘。”

他道:“你们流明山的乐修,莫非修的不是琴,而是嘴皮子么?”

许是见她神色恍惚,干脆开门见山地补充一句:“你很烦,让开。”

李。姑。娘。

柳萤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李姑娘”是在说她。

——求求你做个人吧!!!这么久了,连她姓什么都没记住啊!!!

柳萤一口老血噎在心头,强颜欢笑:“裴公子,我姓柳。”

若裴寂是个正常人,此时理应面露尴尬地道歉的。

可他只是皱了皱眉,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用最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最无理取闹的台词:“你姓甚名谁,与我何干。”

柳萤:……

这一战,是她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那两个傻子至少还能记住她的名字,与裴寂相处一段时间,柳萤已经开始怀念起贺知洲的电子与电荷,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原来科学是那样美好,那样绚烂多姿。

“裴公子,”她深吸一口气,做了最后的挣扎,“你就厌烦我至此么?”

裴寂没说话。

——这人已经非常不耐烦,开始抬手拔剑了!!!

“等、等等!”

剑气暗涌,杀意四伏,柳萤赶忙后退一步:“我留下来,是宁宁姑娘特许的。你、你可不能伤我!”

“师姐是师姐,我是我。”

裴寂冷笑一声,漆黑的眸底中戾气更深,带了几丝轻蔑的嘲讽:“我做事,难道还要一心听她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