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不住的是当今天子,事关他朱家王朝的运数,谁又能坐视自己的天下被随意拨动?无论如何,此次机会难得,我们怎样也要抢在那些番子前面找到铁厌兵!”冥尊斩钉截铁地道。

尸王冷笑:“找到了又怎样?冥尊也说了,此人如今不过是个疯子,难道他还能为我们指点迷津不成?”

“铁厌兵虽然疯了,却是唯一参透了《周天感应篇》之秘的人。哪怕只是从他口中得到些许秘密,我们便可窥破天机,将整个天下玩弄于指掌之间。”

尸王似有不信:“那《周天感应篇》竟有如此威力?该不会是那些道士在故弄玄虚吧?”

“绝对没错!据宫里的眼线上报,黄别天进驻司礼监的第一天,便将内府翻了个底朝上,找的便是这《周天感应篇》的下落!他却不知,那幅图早已被铁厌兵买通太监偷出宫去,更凭此得悟天机,只是他终究因擅窥天机以致疯狂,最后夜屠钦天监,逃出京城。临走时,还在墙上题了首暗藏天下大势的《补天歌》!此事已惊动了东厂,秦升庵第二天便派了张九霄南下,追寻铁厌兵的下落。”

“浮沉剑主张九霄?”尸王一惊,“他竟然出京了?”

“顺逆逐万里,浮沉上九霄。张九霄身为东厂三天柱之一,确是武功高绝,机变如神,称得上一等一的精明角色。若让他先找到铁厌兵,本教只怕连周天感应篇都别想摸到。”冥尊显然也对这张九霄极为忌惮,”唯今之计,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抢在张九霄的前面行事!”

“别忘了道门的人。”尸王幽幽地道,“我才不信玄天太素宫会坐视不理。这里离齐云山可不远。冥尊当要小心在意,切奠重蹈覆辙。”

“玄、天、太、素、宫!”冥尊缓缓从齿间进出这几个字,每个字似乎都用牙齿研磨了数次,才肯吐出来,“放心,如今齐云山不再是当初的江南小武当了,那些牛鼻子自有人去对付,不用多加理会。我们还是先看过这些尸体再说。”

此言一出,谢蔓儿顿时心中一紧。

马蹄高跃,长矛疾刺而下,森冷的锋锐映亮江夔的瞳孔。就在他以为必死之际,奇异的呼哨猝然响起。那忍骑突然被什么猛然拽了一下,高高飞起,狠狠撞在树干上!

有人救我!心中念头方起,呼哨声再响,又一名忍骑惨叫着捂住血流不止的双眼,摔倒在地。

是暗器么?江夔心中激荡不已。

余下几名忍骑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纷纷仰起手中短盾,护住要害。

又是一声呼哨,这一次,倒下的却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几乎是一瞬间,鲜血飞溅,所有的战马四蹄齐折!鲜血染红了落叶,马匹的惨嘶声如此悲切而绝望!

不!绝对不是暗器!世上哪有如此霸道的暗器!江夔睁大了双眼,这一次,自己一定要看清楚!

风魔忍骑不愧是八部众中的精锐,训练极为有素,跌倒后迅速聚拢,背靠背重新结阵,兵器外指,严阵以待。

夜色空寂,白雾凄迷,掩藏着无限杀机。雾气似被奇异的力量拨动了,突然疾旋缭绕。呼哨声如青冥鹤唳,在空中兜个巨大的圈子,旋绕着向阵中投去。呼哨声破阵的一瞬间,江夔隐约看到了一线细如丝缕的金芒,那金芒如一道细细的匹练,闪卷着破入敌阵!

忍骑们显然也没料到对方攻击如此诡异,轻易被金芒攻入阵中。寒光如同长绫般在阵中迂回、缭绕、穿梭。鲜血飙射,忍骑们的甲胄和他们脆弱的生命一起在金色的光芒下支离破碎!

终于,一声呼哨,金芒消失不见,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黧黑的青年缓步而出。青年唇上淡淡一层绒须,神色木讷敦厚,让人难以想象炫目的杀戮竟然出自此人之手。江夔愣愣望着对方,连伤痛都忘记了。

“你、你还好吧?伤、伤得可、可重么?”那青年开口问道,说话时断断续续,竟然有些口吃。

“兰陵江夔谢过阁下救命之恩。”江夔想要抱拳,谁知触动伤口,不由痛哼了一声。

“你的伤这、这么重就、就不要乱、乱、乱动。不、不然伤了筋、筋骨,就、就麻烦了。我先用金、金、金疮药封固。你回去自己内、内用吉利散,再以红、红糖油调酒服下,就、就没事了。”说着,口吃青年蹲下,取出金针,先封住箭伤处的穴道,这才替江夔拔出断箭,再敷上金疮药。

片刻间,江夔只觉伤处一阵清凉,疼痛大减,知道这伤药不凡,心中激,问道:“请问恩公大名,来日有缘,江夔定报救命之恩。”

“不必了。相、相逢何必曾、曾、曾……”人说得吃力至极,江夔忍不住接道:“相识。”

“对!曾相识。”那人吁了一口气,向江夔厚地一笑,“所谓无恻、恻隐之心,非人也。我、我帮你那是出、出、出于真心,要、要是图你报、报答,岂岂、岂不成了图利的小人?”他口里啰嗦个不停,手下却麻利至极,转眼间已包好伤口,这才起身道,“好、好了。我急着救、救人,就不陪你了。”说完转身便走。

江夔心中一动,大声道:“阁下想救的可是池慕飞么!”

那人突然停步,转身道:“你见、见过我四、四哥?”

江夔点头道:“我们遇敌后逃散了,不过池兄好像向西边去了。”那人点了点头,轻轻一跃,上了树梢,几个起伏,已消失在在晨雾之中。

开棺声大得吓人。谢蔓儿心跳如鼓,紧紧握着那块玉佩,似乎这样便可安然无恙。

“这具还算不错,只是骨架小了些,不像练过武的人。”冥尊似乎在研究棺内的尸体。谢蔓儿心中暗暗好奇,不知对方费尽心机找些尸体来做什么,莫非是拿来练邪门武功?

这时,冥尊又打开一具棺材:“这人年龄太大了,骨质也太糟,如何能用?”接着,他又连开了三口棺材,每开一口,谢蔓儿的心跳都要快上一分。听那声音,下一具要开的,便是池慕飞藏身的棺材了,却不知他伤势如何?

正担心着,忽听尸王道:“等等,好像有人来了。”

冥尊冷言道:“管他是谁,杀了便是。”接着有兵刃出鞘声传来。

谢蔓儿心中紧张至极,既盼着来人快走,免遭毒手,又盼着来人和这两人厮杀一场,免得冥尊继续开棺验尸。

果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在殿外停下。一个女子轻笑道:“尸王言无颜、冥尊陶渭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里面做什么?莫非想打本仙子的埋伏不成?”

尸王冷声道:“原来是匡仙子,怎么?找到人了?”

匡仙子漫不经心地道:“倒是还没有,不过我有个孩子最近确是见过一个人,整日疯疯癫癫的,言辞很是古怪,说不定便是你们要找的人。要是尸王肯将价钱再抬一抬,我倒不妨把此人下落说上一说……”

“你想要多少?”言无颜冷冷地问。

“一口价,三千两。”

“三千两?你怎么不去抢!”言无颜恶毒地道,“就算抢不着,凭你匡仙子的艳名,只要罗裙一解,还怕没有大笔银子进账?”

匡仙子毫不生气,笑盈盈地道:“想解本仙子的罗裙?好啊,就怕我把罗裙解了,再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上我的床呢……”

“你……”言无颜气急,却拿她无可奈何。

“这银子不好拿,小心别烫了你的手。”冥尊尖细地道。

“哼,到时候可不要求本仙子拿这银子……你们不是要找千年老尸么,不远处就有一处古坟,从碑文上看,里面的死尸倒是很符合你们的要求。”

“果真?你可不要诳我们。”脚步声响,三人走出殿外。

谢蔓儿在棺中长出了一口气,抹去额头的冷汗。忽然,有人轻轻扣动棺材。吓了她一跳。

“蔓儿,起床了,太阳照屁股啦!”是池慕飞的声音。

谢蔓儿心中一喜,随即气呼呼地推开棺盖,坐起身来:“臭大哥,还开蔓儿的玩笑,差点吓死蔓儿了。”

池慕飞笑道:“是大哥不对,好在有惊无险,否则我罪过可就大了。”

谢蔓儿关切地问:“大哥,你的伤可好了?”

池慕飞点了点头:“无妨了,我们这就走吧。”其实他伤势颇重,一夜之间如何能痊愈?只是靠药物和内力强行将伤势压下而已,若再反复则有性命之忧,只是此事却不能说给她听。

两人走出大殿,呼吸着晨间清新的空气,想起昨夜的凶险,恍然有如一梦。谢蔓儿问:“池大哥,我们往哪里去?”

池慕飞想了想道:“昨夜他们已知我们是往西去的,想必已派人拦截。若我们现在掉头向南,定然叫那些家伙扑个空。”

“大哥的主意果然好,但我们走了,爹爹怎么办?”谢蔓儿有些踌躇。

池慕飞安慰道:“蔓儿不用担心,等我大哥赶到了,自然会想办法把先生救出来的。”

谢蔓儿闻言安心了许多,笑道:“大哥的大哥,那我该怎么称呼?岂是要叫大大哥?”

池慕飞笑道:“那倒不用,大哥只有一个,到时你改称我四哥便是。”

谢蔓儿好奇地问:“池大哥,你的兄弟都和你一样厉害么?”

“我这点子功夫算什么?众兄弟中我可说是武功最差的一个。不过若论吟诗么,那咱家可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池慕飞很是得意,显然做诗强弱在他心中远胜于武功高低。谢蔓儿莞尔一笑。

池慕飞瞥了她一眼:“蔓儿莫要小看我的诗,若是我诗兴大发,剑与意合,诗剑联璧之下,即使兄弟中剑法最高的老七,也无奈我何。”随即又叹道,“可惜每次交手别人都没耐心等我诗兴大发,害得我只能忝陪末座,真是有辱斯文……”谢蔓儿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咯咯笑个不停。

【泽风】

两人出了古寺,向南行去。一路果然无碍。虽然如此,两人依然小心翼翼,不敢轻露行迹。走了半晌,谢蔓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脚下也渐渐无力。她昨夜未曾好好休息,精神本已不济,加上未曾进食,此时体力已有些不支。

池慕飞见了,不顾谢蔓儿劝阻,在一条小溪边停下,脱去鞋袜,赤足走入溪中,没用多大工夫,便从溪边石缝中抓了不少虾子,用细枝穿了,拎上岸来。谢蔓儿在一边瞧着,想起当日和他初会也是在一条小溪边,想着那溪畔梨花,心中不由柔情婉转。

二人不敢生火,只能将河虾剥了皮生吃。好在这些虾子脆嫩异常,也没什么腥味,吃起来甚是鲜美。出乎意料的是,谢蔓儿竟带着一小瓶烈酒。这本是她想用来为池慕飞清洗伤口用的,此刻却被他借口河虾性寒,拿来痛饮了一番。

谢蔓儿正开心地瞧着,池慕飞却突然将酒壶放下,凝神向对面望去。谢蔓儿抬起头,见对面溪边一人蹒跚而来,满身污垢,头发凌乱,正是他们昨日遇到的那个疯子。

只见那疯子紧走几步,猛地趴到溪边痛饮起来。喝了几口水后,他突然对着溪中自己的影子发起呆来,忽然抬手一拨,溪水荡漾中,影子破碎不见,片刻后又重新映出他的面容。疯子似乎有些恼了,开始连续击打溪水,掌力渐渐雄厚,俨然便是一个武林高手。

谢蔓儿突然想起昨夜冥尊说过的话,试探着唤道:“铁厌兵……”

那疯子猛地抬头,凶狠地望着她。谢蔓儿吓了一跳,忙躲到池慕飞身后。心中怦然,脑中全是那疯狂凶狠的目光。

那疯子见了池慕飞,凶狠的神情渐渐消去,露出傻傻的笑容:“皓空……皓空……”说着,趟着溪水向他们走来。

池慕飞苦笑道:“昨天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不是什么皓空……”

那疯子愣在溪水中,苦思了一会儿,拍手笑道:“是了!你还有一个名字的……太白!你是太白!”池慕飞一愣,竟然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