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大哥,你怎么了?”谢蔓儿忙问。

池慕飞神色颇为复杂:“没什么,只是我母亲说过,生我的时候曾梦到长庚人体,所以从小便教我诗词,说我和李太白一样,有诗仙的命格,还常开玩笑地唤我小太白……”

“那……是碰巧么?”谢蔓儿迟疑地道。

池慕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昨夜那两人的意思,此人身上似乎有着巨大的秘密……”

“他的身上……有秘密?”谢蔓儿又向那疯子望去。只见他正拍着手在溪水里孩子气地蹦来蹦去,哪里像身负秘密之人。

“不管怎样,先带上他吧……”说着,池慕飞纵身而起,伸手向疯产肩头扣去。那疯子虽背对池慕飞,却似乎知道他的动作一般,肩头一缩,避开了他这一抓。

慕飞一爪抓空,身子下坠,手中剑鞘一插,立在溪中,人以剑鞘为轴荡个圈子,伸指点向疯子肋下的期门穴。那疯子继续拍着手,忽地一跳,刚好躲开这一指。池慕飞心中一凛,手上借力一按,身子飘起,稳稳落在剑鞘上。

他的动作潇洒悦目,谢蔓儿看得眉飞色舞,向那疯子叫道:“疯子,你别乱动啊,让池大哥带你过来……”

疯子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嘻嘻,我不过去,你们打不过我!”

谢蔓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向池慕飞道:“大哥加油。抓住这个疯子!”池慕飞向她微微一笑,身子纵起,同时足尖一勾,以鞘为剑,刺向对方肩井穴。

疯子大叫一声,自溪中纵身而起,跃到谢蔓儿身边,吓了她一跳。好在疯子并无伤她之意,只是随手抓起一根树枝,耀武扬威地向池慕飞挥了挥。池慕飞飘然落网谢蔓儿身边,疯子拿着树枝向他指指点点:“我……我有棍子……不怕你……”

“一根破棍子有什么了不起,池大哥剑法好着呢!”谢蔓儿得意道。随即想起对方不过是一个疯子,就算打赢他似乎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不禁又有些气馁。

池慕飞轻轻一剑,刺向疯子胸口,剑势甚缓。似生怕伤着他。疯子挥起枯枝,向池慕飞剑鞘上敲下,似乎想将他的剑鞘击落。

池慕飞手腕一转,以鞘搅向枯枝,只要被他的剑鞘触上,这枯枝定会折断。那疯子似已料到他的动作,手中木棍也是一转,力道速度竟然和池慕飞配合得天衣无缝,刚好敲到了剑鞘的脊背上。池慕飞手腕剧震,退了一步,神色微变。

谢蔓儿惊讶至极:“大哥小心,这疯子好像很厉害!”

池慕飞神色凝重:“奇怪,他怎么好像提前料到我的剑势变化……”

“也许是碰巧吧……”谢蔓儿猜道。

池慕飞摇了摇头,突然踏出一步,剑鞘疾刺疯子的喉咙。疯子手中的树枝上举,向剑鞘挑去。池慕飞的剑鞘却突然变向,闪电般刺向疯子的小腹。这一剑去势太快,眼见疯子难以躲闪,谢蔓儿忍不住轻呼一声。却见那上举的树枝不知何时从侧面敲下,再次敲在了池慕飞的剑脊上。池慕飞剑鞘上真力充沛,一碰之下,树枝虽未折断,上面残留的枯叶却簌然飘飞。

“嘻……你打不过我……”疯子向他傻笑着。

“这……”这一次,谢蔓儿看得清楚,这疯子的确像提前知晓了池慕飞的剑势变化,手中树枝才能一再巧妙地击中剑脊。

“果然如此,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池慕飞惑然望着疯子。

“算了,大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谢蔓儿劝道。池慕飞微一犹豫,想到毕竟不能逗留太久,便点了点头,向那疯子望去。

只见疯子正抬着头,痴痴看着那几片枯叶在空中随风飘舞,忽然一愣,喃喃道:“刀星,归邪……”

“他在说什么?”谢蔓儿好奇地问。池慕飞摇了摇头,显然也不明白。

“刀星汇归邪,犯太白,泽风大过,是凶是吉?”疯子喃喃道,“大坎生于大过,其过也重,其智也深,唯能大过,乃可独立斯世……东方……甲乙木……”突然,他捧着头,一脸痛苦地大声呻吟起来。

“他怎么了?”谢蔓儿吓了一跳。

“不要……不要……天变啦!天变啦!天——变——啦——!”先是低低地呢喃,随即声音越来越大,几至狂吼!疯子仰天狂啸了几声后,突然转身,几个起伏,便已没人林中。

“吓死我了!”谢蔓儿拍了拍胸口,“果然是个疯子,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池慕飞却一脸严肃,虽然并不全懂,可“泽风大过”却是伏羲六卜四卦之一。这人绝非普通的疯子,若他确是铁厌兵,那他身上应藏着一个关系到天下大势的秘密,才会让东厂得之而后快。只是那两人提到的《补天歌》又是什么东西?可惜自己有事在身,无暇追问,只好等见过大哥再说了。

“池大哥……”见他出神,谢蔓儿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们走。”池慕飞断然道,拉着谢蔓儿纵身一跃,到了小溪对面。

二人沿着林间小路蜿蜒而行,池慕飞手握剑鞘,拉着谢蔓儿的手,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是因为那个疯子的缘故吗……

日光透过树阴的缝隙洒下,在地下形成斑驳的阴影。浓密的黑暗与惨淡的银白间杂着,令池慕飞产生身处幽冥世界的奇异感觉。无声无息的,一段枯枝飘然落下。

地上的阴影的变化让池慕飞陡然一惊,剑鞘蓦地上挑!“叮!”剑鞘刺中枯枝,枯枝蓦然上翻,轻轻落在树梢。这人被黑布重重包裹着,在树阴中静立不动,于阴影融为一体。

“甲斐,滕幽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池慕飞的心沉了下去,既然已被对方发现了踪迹,就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将陷入重围。他缓缓以剑鞘遥遥指向对方。谢蔓儿心中紧张至极,却不敢出声。

滕幽虺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稳坐枝上,身体随着树枝轻轻摇摆。

四周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静谧之间,杀机无限。树枝猛然一颤,滕幽虺高飞而起,缠在身上的黑布散开,像一片骤降的乌云,向池慕飞凌空罩下。池慕飞剑鞘上挑,黑云受剑气所激,在空中乱舞。

滕幽虺鬼魅般在乌云缝隙巾闪现,旋身一腿,向池慕飞蹴落!池慕飞剑鞘连点,接刺中来腿。一阵金戈之声后,来腿丝毫未损,似乎那是一只没有生命的铁腿,不过这一阵疾刺终究化去了滕幽虺这一腿之力。

黑布一卷,对方身形再度消失。

以池慕飞为中心,黑色的布幔不住旋转,像黑色的龙卷风团团围绕,将他困在其中!池慕飞剑鞘斜指地面,凝神不动。

一团黑布突然凸起,向池慕飞后背击来!池慕飞身形微侧,反手一掌,正中凸起的黑布。黑布弹回,又立即从另一个方向凸出,向他袭来!池慕飞举鞘刺去,却一剑刺空,他左侧的黑布突然凸起,重重撞在他的肋下!池慕飞闷哼一声,退了两步。

“大哥小心”谢蔓儿惊呼。

池慕飞回身一笑:“没事的……”说着,深吸一口气,朗声吟道,“大火东方开,离光万古回。”长吟声中,池慕飞手中剑光暴涨,黑布宛如受伤的巨蟒,在剧烈地摆动着,被逼退到丈外。

池慕飞剑鞘一振,继续朗吟道:“黑夜压不住,河岳满金葵!”尾音未落,剑光骤然大亮。凌厉的剑气如蛇电激腾,瞬间将黑暗的乌云撕破、驱散!怪啸声中,那袭巨大的黑布化为无数碎片,滕幽虺却已消失不见。

“他死了吗?”谢蔓儿心有余悸地问。

池慕飞摇了摇头:“只是受了轻伤,若他不怕暴露容貌,继续和我缠战的话,只怕败的就是我了,我们快走……”

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哨,东面有人声嘈嘈响起。池慕飞眉头一皱,背起谢蔓儿发足向西面奔去。片刻间,两人已奔出数里。

没走多远,西面也是一声呼哨。人影闪动,有人迎头拦住:“站——!”没等“住”字出口,池慕飞剑鞘疾刺,那人已惨叫倒下。

转眼间又有十余人迎了上来,池慕飞并不恋战,纵身跃过对方头顶,向外疾冲。冲了百余丈后,眼前一亮,原来两人已冲出了树林。

前方宽阔的草场上,却有数十人手持兵刃。池慕飞心中一惊,脚下稍慢,已有十几人围了上来。

池慕飞不等这些人围拢,手腕疾颤,剑鞘披风破雨般一阵疾刺!

“呔……哎呀!…‘你小子……好痛!…‘五虎断门刀在此……中剑了!”“小心!这小子剑好……呃——”这十余人都是刚一开口,便已中剑,竟无一人能在池慕飞面前说完一句话!池慕飞趁隙抢了一把长剑,杀开一条血路,来到山崖边,施展轻功,跃上左侧峭壁,持剑而立。

谢蔓儿乘隙赞道:“池大哥好快的剑!”

池慕飞笑道:“若是我九弟在此,蔓儿便知真正的快剑是什么样子的了。我这快剑和他相比,称得上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个红衫豪客持矛纵身而上,人尚在空中,已被池慕飞一剑刺中咽喉,跌落崖下。这断壁在半山腰处,高出地面约两丈,易守难攻。那些江湖豪士有自恃轻功高强的,纷纷纵身抢攻,却和先前之人一样,被池慕飞在空中刺落。连毙十余人后,再无人敢轻易上来,只是围住峭壁,向他不断叫嚷:

“上面的小子,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咱们盐帮的好汉放你们一马!”

“兄弟,大家都是出来走江湖的,给笑岳阁个面子,日后好相见!”

“不交出东西,麒麟派的弟兄们饶不了你!”这些人叫得甚凶,却没人敢冲上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谢蔓儿大惊失色。

池慕飞忧心忡忡地道:“看来王执的势力远比我想象得要大,竟然被他收拢了这么多小帮派,好在这些人里没什么好手,我们还有突围的机会。”

“可是,这么多人……”谢蔓儿脸露忧色。

池慕飞微微一笑:“蔓儿可是怕了?”

谢蔓儿用力摇头:“和大哥在一起,人再多,蔓儿也不怕。”

“好!”池慕飞的笑容洒脱而自信,“我们冲出去。”说完俯身背起谢蔓儿 ,用腰带缚好。

“池大哥,我们……会死吗?”谢蔓儿终于忍不住问。在她想来,被这么多人围住,两人逃生的希望已是微乎其微了。

池慕飞一笑:“蔓儿这么聪明可爱,不会死的。”

谢蔓儿将脸埋在他的背后,喃喃道:“听人说,好人死后会升天,池大哥,我们会成仙吗?要是到了天上,我们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池慕飞静立片刻,低声道:“成仙?”微微一笑,“我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说着,手持长剑,跃下断壁。

下面的人见了,顿时大喜过望,乱糟糟地冲了过来。

池慕飞长剑一振,漫步前行,朗声吟道:“君不见凤凰已老琼台雪,曦和难逐尽落羽。君不见万古同哀仙人死,魂归来兮哭参合。”

一个黑衣老者轻功甚高,领先数丈,大吼一声,高举铁鞭向池慕飞砸来。池慕飞长剑一振,斩断他的手腕。反手一剑,刺入一个矮个老者的小腹。

“崆峒二老被杀了!”有人惊叫道。

池慕飞脚下不停,弹剑长吟道:“寻仙踏月太行间,八陉崔嵬欲步难。大笑登临风雨上,相呼不动紫荆关。忽闻吉星从西行,细结环草伺青牛。周康不入终南巷,悠悠千载道德经。”念到“寻仙踏月太行间”时,他长剑微分,刺倒三人,行出一丈。待念到“悠悠千载道德经”时,却已行出二十丈,剑斩十余人,横七竖八的尸体在他身后形成了一条殷殷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