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弟子方才心中的震动,此刻被自家宗主抚平。

  谢红尘在对战中直接拧动钥匙,将对战难度从丙调到乙,最后调到甲,他将三级战力全部试过。正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鹞兮若流风之回雪。

  玉壶仙宗所有弟子都放松下来,有人道:“司天监就这点斤两,也敢在我们宗主面前班门弄斧,真是可笑。”

  此言一出,其他弟子纷纷附和。

  傀儡攻势越来越快,但确实不能与这位仙门第一剑仙匹敌。谢红尘仍未出剑,他凝神聚力,掌风将对战傀儡推至演武场一角。

  那傀儡失了目标,只得呆呆站立。

  谢红尘回身,他单手背到身后,衣白若雪、面容清冷:“此傀儡战力不凡,并无可笑之处。”

  一众弟子瞬间安静下来,谢红尘扫视众人,道:“玉壶仙宗立派以来,一直注重修行。问道之心,强于武道。是以不提倡傀儡对战。但司天监隶属朝廷,身在凡世。其差吏大多凡人出身,并无问道之资。此对战傀儡,能够迅速培育其门中差吏,测试剑阵、提升基础战力。司天监斥巨资铸造此物,确有必要。”

  他即便是评价对手,也是字字坦荡,不偏不倚:“环境不同,应对有别,汝等面对巧思奇想,当心存敬畏,不该轻视。”

  “宗主教诲,吾等铭记于心。”诸弟子收起了笑容,肃然道。

  谢红尘这才点点头,他重又看向角落里正寻找对手的傀儡,忽然对谢绍冲道:“再过数十年,司天监战力将十分可观。”

  谢绍冲点点头,说:“如果宗主担忧,我们可以向他再买入傀儡。”

  谢红尘看向他,他说:“这第一秋对我们阿壤好像颇有好感。只要阿壤开口,说不定……”

  “不需要。”谢红尘冷冷拒绝。

  “?”谢绍冲一头雾水。但很快,他也反应过来,说:“也是。堂堂玉壶仙宗,哪有让一个女弟子出面要人情的道理。是我思虑不周了。”

  谢红尘不再提及此事,只是道:“这傀儡既然已经买入,就莫要闲置。召集门下弟子,安排对战。若有不足,也要及时让司天监派人处理。”他扫视了一眼那高大的家伙,虽然言语公正,心上却难掩不快。

  谢绍冲欠身道:“是。”

  这几日,黄壤并没能见到这傀儡。

  她每日里都留在曳云殿练功,谢红尘但凡得空,便会悉心指点。若是一般师徒,弟子如此美貌,日日相伴,恐怕早就传出了什么谣言。

  但谢红尘没有。

  谢红尘自拜入谢灵璧门下,一直到出任宗主之位至今,没有任何品行瑕疵的流言。

  这么样的一个人,高洁如月,他能有什么私心呢?

  是以,玉壶仙宗一切如常。

  只有谢红尘自己知道,他想见她。

  傍晚时分,黄壤是会离开的。

  她走之后,整个曳云殿便都陷入了沉默。谢红尘重铺纸笔,许久之后,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笔下的画。仍是梧桐叶落,散如飞花。

  而花下美人舞剑,顾盼生姿。

  他终于还是将她入了画。而这心思却不可对外人言。他有心将画毁去,然而思虑半晌,却只是卷起来,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法宝里。

  黄壤从曳云殿出来,经过外面的演武场,便见那傀儡站在角落里。

  此时诸弟子已经散去,偌大的演武场,只有它孤伶伶地站立。

  黄壤虽然在曳云殿练了一日的剑,但她如今的体质已经提升太多。再加上毕竟土妖出身,也没那么容易疲倦。

  ——身为玉壶仙宗第一卷王,她可不会轻易休息。

  她来到傀儡面前,拧动青铜钥匙,抽出那把“一枝独秀”的宝剑,继续同它对战。

  点翠峰山腰,谢绍冲由此经过,不由驻足而观——这丫头为何如此用功?

  他想不明白。

  黄壤的种种表现,看起来就像个武痴。

  但其实她又并不热爱武道。她每一天都学得极为痛苦,咬牙切齿,却绝不懈怠。

  像是……有什么目的逼迫着她,不能松懈一样。

  司天监。

  监正带着四万万灵石,并没有使用传送法符,所以到达上京已经是夜晚。

  ——三千灵石的传送法符,监正大人不到必要之时,也是懒得花的。

  此时的司天监,官员们已经散衙,四司只有守卫值夜。

  监正大人忙了一天,有些疲倦。他洗了个澡,就想上榻睡觉。他虽然被虺蛇血改变了体质,但凡人身躯,对休息有着不可解的执念。

  偶尔小憇一下,真是身心舒畅。

  但坏就坏在,监正大人将要上榻休息时,看了一眼九曲灵瞳。

  演武场上,天虽然黑透,但四周有法宝“照月”的辉光,仍可视物。

  ——若没有这样的光线,黄壤只怕也是不来的。

  而现在,她正跟傀儡对战。

  傀儡的战力是丙等,她摸索了好些日子,竟然也能跟它打得有来有往,像模像样。

  监正大人看了一阵,忽而深深叹气,打消了休息的念头。

  他重新换上一身劲装,又看了一眼九曲灵瞳,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他一路来到白虎司的练功场,打开一个傀儡,开始对战。

  虺蛇血被他内力催动,他脸颊之上渐渐现出金色的蛇纹。整个练功场都弥漫着灰色的毒雾。

  次日,李禄等人上衙时,就见自家监正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抽出丝绢,擦了一下额头。李禄等人已经急着上头,清理练功场的蛇毒。

  这蛇毒见不得血,若不清除,其他弟子有个受伤流血什么的,只怕就要命丧当场。

  而白虎司的差役们来得早,他们虽然身有官职,但跟普通差役毕竟是不同的。

  司天监用于个人对战的小傀儡很多,白虎司少监也早早来到练功场,准备开始一天的训练。

  于是演武场上,早到的差吏们开始了与傀儡的对练。

  这些傀儡的招式便相对简单和套路,但谢红尘说得不错,对于这些凡人,他们并没有漫长的时间用以修炼。

  问道这两个字,更是太过遥远。

  这些差官,只要拥有一定的身手,再加上护身的法宝,能够处理民间百姓遇到的疑难杂事便好。

  所以这些对战傀儡的招式虽然简单粗暴,却很实用。

  监正大人在练功场旁边站了一阵,一边擦汗,一边看手下差役练功。

  白虎司少监谈奇正挨个纠错,一切都井然有序。

  遥远的天边燃起一团金红,太阳撕开朝霞,从云层中探出红红的脸蛋。

  监正大人沐浴霞光,心思却落在了千里之外的玉壶仙宗。

  不知道此刻她歇下了没有。

  他想得出神,冷不丁身后有人道:“哎呀,孙阁老,您怎么来了?”

  第一秋回身,就看见了孙谏忠孙老大人。他是当朝首辅重臣,年势已高,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疾步入内,身后的长随简直要跟不上他的脚步。

  “今日是吹的什么风,老大人竟然亲自登门。”第一秋不冷不热。只因这孙阁老,对师问鱼成立司天监抵御仙门一事,一直十分反对。

  他十九入仕,一直瞧司天监不顺眼。

  平日里更是频频缩减司天监的用度,与第一秋也十分的不对付。

  此时他看着练功场上挥汗如雨的差吏们,也是冷哼一声,说:“今日陛下又未临朝,监正大人也不入朝议。本官有事同监正商议,可不只有自行上门了?”

  他语带不满,因为第一秋虽然也是朝廷官员,却从不上朝。

  第一秋也不在意,师问鱼为求长生,修建圆融塔,改年号成元。

  从成元初年开始,他就长居圆融塔,很少临朝。

  而司天监虽说隶属朝廷,却更类似仙门,并没有时间处理朝堂之事。所以司天监只有青龙司少监白轻云一人上朝。

  平时也由他负责与朝廷各部对接。

  因此白轻云这个人,再油滑不过。

  朝中没几个人愿意同他打交道。

  孙阁老显然也不例外,他接着道:“今日福公公送来一副丹方,要司监天协助炼丹。白轻云不愿传话,本官便亲自过来告诉监正。”

  说话间,他自袖中取出那张丹方,递给第一秋。

  第一秋接在手里,细细一看,已是眉头紧皱,也瞬间知道了白轻云为何推脱。

  这丹方消耗甚巨,朝廷能拨给司天监多少银子?

  孙阁老脸上皱纹条条,这让他显得极为威严,他说:“朝廷的境况,你并非不知。陛下连年修仙,司天监更是养着一群不仙不凡之人,国库连年空虚,入不敷出。这一副丹方的银子,国库只能拨五分之一。剩下的,要你们司天监自己想办法!”

  第一秋还没说话,孙阁老紧接着又道:“听说监正大人向玉壶仙宗售出一尊傀儡,得灵石四万万。正好可以用来替陛下炼丹。想来监正既为人臣,又为人子,当无异议才是。”

  说完,他转身离开。

  “孙阁老也太过分了吧!”谈奇不由怒道,“陛下的旨意,凭什么……”

  “好了。”第一秋阻住他,道:“继续练功。”

  谈奇这样的人,也终是怒火中烧了:“这些年朝廷一共才拨给司天监多少银子?如今他倒是好意思……”

  第一秋轻声道:“够了。”

  孙阁老大步走出司天监,他身后的长随连忙跟上,想要搀扶,却被他推开。

  一直等到出了司天监的大门,孙阁老方长吁一口气。

  他身后的长随连忙命轿夫过来,孙阁老心头窝着火,转头又看了一眼司天监的门头,喃喃道:“好好的一群人,非要修什么仙。到头来不仙不凡的,画虎类猫,只苦了江山黎民。”

  长随扶着他上轿,轻声说:“其实这些年,监正大人也不容易。朝廷的钱款批下不去,他养着四司这众多官吏,听说连私宅都没有一座。”

  孙阁老气道:“你倒是会替他说话!”

  那长随笑一笑,道:“不瞒大人,小人父亲年轻时在战场上伤了腿,多年不能行走了。十几年前陛下派监正大人抚慰老兵,监正大人见他情况,便为他做了一双假腿。”

  孙阁老第一次听说这事,问:“假腿?”

  那长随说:“正是。先前小人也将信将疑,但后来父亲确实行走无碍。其实当时的监正,年不过十五。小人全家一直感念他的恩德,这些年小人又有幸跟随大人左右,偶尔见些世面,是以总能看到些他的好处。”

  孙阁老长叹一声,说:“真要说起来,老夫与他本也并无仇怨。这些年朝廷拨款,也并非有意克扣,只是实在民生多艰。如今良种价格日渐高昂,底层百姓日子不好过。我若手头不紧着些,谁替他们着想?”

  那长随说:“阁老心忧天下,小的自然知道的。”

  孙阁老嗯了一声,撩起轿帘,又看了司天监一眼,说:“他若实在无法,这炼丹之资,便减半拨发吧。”

  长随赞叹:“阁老仁心,令人感佩。”

  然而,第一秋也并未再找他。

  只是次日,他便以儿子十周岁为由、渡劫成功为由,大发请柬。从朝廷官员到仙门好友,都请了个遍。

  收到请柬的人一头雾水——这位监正大人一直住在官舍,孤家寡人一个。哪来什么儿子?!还十周岁?

  还有,十周岁渡什么劫?

  因着这份好奇,喜宴那天,大家还是纷纷赶至。

  人若来了,礼金自然是少不了的。

  监正大人也并不客气,若是发现来人礼随得少了,还会阴阳怪气地挖苦几句。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受得了这个?

  是以后面的人都学乖了,礼金也十分丰厚。

  而到了宴上,面对所有人好奇的目光,监正大人终于将他的儿子带到了众人面前。

  ——一只花花绿绿的洋辣子。

  这洋辣子伙食不错,吃得白白胖胖。

  而监正大人为了延长它的寿命,也天天喂它一些灵丹。如今它膘肥体壮,颜色越发鲜艳。

  前来作客的户部尚书周大人问:“这是……监正爱子?”言下之意很简单——你他妈的还生得出这个?

  监正大人不紧不慢,说:“干儿子。”

  “……”众人心中骂娘,嘴上却也不好说什么。

  监正大人托着干儿子,当着众人的面宠溺地喂了它一些灵丹,托着它四处显摆,顺便收礼。

  众人吃了这亏,也只得闷头吃饭。

  而就在此时,李禄指着他手掌,说:“监正,这……”

  监正大人低下头,只见那洋辣子在他掌中结蛹,随后破蛹而出,化为一只绿翅金裙边的绿刺蛾。

  这过程,缓慢却温柔。

  监正大人低头凝视,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啊,当年她送给他的毛毛虫,在这一刻破茧化蝶。

第56章 蜜饯

  第一秋开始带领朱雀司,主持炼制长生丹。

  这丹药涉及许多灵草,造价昂贵无比。而司天监收到户部的拨款只有两成。

  户部周尚书亲自为他押送过来,白轻云亲自做交接,几次欲言又止。

  其实朝廷那拨官员,对陛下修炼一直颇有微辞。

  毕竟古往今年,但凡帝王求长生,除了劳民伤财,有几个好的?再说了,虺蛇血之事虽然隐秘,但这笔巨大的开销,账上可是瞒不住的。

  孙阁老等人眼看着皇子、皇女被残害,而且大量白花花的银子水一般流进去,哪能不心生忧愤?

  连带的,他们对司天监也十分瞧不上。司天监初初成立时,第一秋年幼,而朝中并没有修仙之人。

  师问鱼重金聘来李禄和鲍武,其余人,却是再也凑不齐。

  因此选拔到此间的,全是凡人,与普通衙门的差役并无区别。

  这些人有什么战力?

  民间若真有妖邪,派他们出去也是白白送命。

  故里里外外,没人看得上这个什么司天监。

  孙阁老更是死死咬住每一文钱,司天监要批经费难于登天。

  而第一秋上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铸造对战傀儡。

  当看到如此高昂的铸造成本时,朝中诸臣大哗,无一人赞成。

  而第一秋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结果是孙阁老一毛钱也不出。

  最终,司天监不惜用未来五年的灵草收成,向各处提前借贷,强行铸造了一批傀儡。为此,朝中诸臣人人跳脚、没少参他。

  但这几年下来,司天监的战力确实提升迅速。

  这些差吏仍然不能跟玉壶仙宗相提并论,甚至连一些小宗门的实力也是望尘莫及。

  但民间小邪小妖作乱,他们带着法宝渐渐能够处理。

  以往百姓遇到这些事,只有报往仙宗,由仙长们出面相助。

  这几年开始,百姓也渐渐发现了司天监的好处。

  仙宗弟子毕竟繁忙,要修炼,要问道,并不是随时都有时间斩妖除魔。而朝廷不一样,朝廷本就习惯于管理江山黎庶。他们有一套快速而周详的应对办法。

  ——报官可比求仙长相助容易多了。

  司天监处理这些事,至少快,而且免费。

  前几年,百姓依赖仙门,甚至向仙门上供缴税,以求庇护。一些妖族出生的世家,也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比如当时的息家,一直高高在上。朝廷若要同他们打交道,必是卑躬屈膝,厚礼相求。

  而现在嘛,司天监战力提升,民心在慢慢转还。

  司天监在缓慢发生着作用,但是毕竟时间有限,而耗资过巨。

  朝中诸位老臣自然心急如焚。

  为此,司天监其实一直很缺钱。而朝臣对这个开销巨大,却起效甚微的庞大署衙,怨声载道,视其为国之祸根。

  青龙司少监白轻云清点着这批银子,户部尚书周大人看着这明晃晃的雪花银,冷笑着道:“你们这司天监可真是一头吞金巨兽,又是虺蛇血、又是对战傀儡的。真是生怕国库丰盈、百姓富足啊。”

  白轻云仍是命人仔细清点,这些年他没少受朝臣挤兑,也不以为意。

  是以他随口道:“周尚书真是忧国忧民,下官上次听周尚书这么说话,还是在上次。”

  周尚书心头火起,揶揄道:“你们司天监都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不是应该不染尘俗嘛?偏偏今日也要钱,明日求拨款,日日没个消停。看来司天监即便是修仙,也是处处柴米油盐啊。人家仙门是求正果,你们莫不是修成俗仙?”

  白轻云本是个出了名的好性子,此时他扫一眼周尚书,道:“来人,把周尚书的话原话记录在册。明日随长生丹的进度一起,转呈陛下。”

  周尚书心中一惊,这才猛然想起,这笔银子,可是为陛下炼丹所用。

  他连忙把嘴闭上,而白轻云只是笑道:“也好让陛下知道,周尚书是一心祈祝陛下修成……修成什么来着?”

  周尚书咳嗽一声,转而道:“本官还有要事,白大人还是速速清点吧。”

  一直等到银子清点完毕,白轻云这才将银子一路运往库房。

  库房里,第一秋也正在查看账薄。

  白轻云此时方才尽显忧色,道:“监正。”

  第一秋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白轻云忍了又忍,终于说:“这长生丹花费如此巨大,监正实在应该再跟孙阁老磨一磨。司天监连年欠债,户部袖手旁观,也不是个办法。”

  第一秋又翻了一页账薄,说:“本座知道。但是虺蛇血一事,已经令朝廷伤筋动骨,如今又要炼制长生丹,也难怪他们着急。”

  白轻云气道:“那虺蛇血难道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花销,司天监只是过了个账,可曾见到一文钱?”

  第一秋说:“话虽如此,但难度你要他们去陛下面前抱怨不成?”

  白轻云长叹一声,说:“那么,下官便将先前玉壶仙宗兑付的灵石和监正大人干儿子十周岁的礼金,一并划拨到长生丹的炼制之中了?”

  第一秋皱眉,道:“需要留给本官一万万……”他略一犹豫,更正道:“折半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已经足够令白轻云惊奇。

  第一秋此人,从小热衷于手作。

  除此之外,他不爱钱财,不爱女色。

  多年来连私宅也没有一座,一直住在单身官吏的官舍中。便是衣衫也不多添一件。他的薪俸,多年来一直在账上,就没动过。

  如今突然要留下如此之多的钱财,不奇怪么?

  白轻云道:“是,走公账吗?”

  谁料,第一秋却道:“私账。”

  白轻云大为震惊。

  时日匆匆,这一天,正到了玉壶仙宗的对战傀儡需要维护的日子。

  谢绍冲提前便向司天监去了信——毕竟四万万灵石的家伙,还是需要爱惜。

  一大早,所有弟子便自发将这傀儡擦干净。

  半年下来,大家已经习惯把它当成珍稀法宝一般爱惜。

  这个大家伙如同一位师兄,任何时候,只有拧动钥匙,它就不厌其烦地同这些仙门弟子对战切磋。时间久了,大家渐渐也有了感情。

  每每看见它,还会打个招呼。

  等到将它擦得油光瓦亮,诸弟子便一同等待司天监的人过来维护。

  可谁也不知道,他们等到了谁!

  当监正大人一身紫色官服,外系黑色披风出现在玉壶仙宗山门之外的时候,所有人都目光怪异。

  谢绍冲原本还打算派个弟子接应,但一听这事,只得匆匆前去山门,亲自迎接。

  名门大派,礼数还是得周到的。

  他领着第一秋向点翠峰行来的时候,诸弟子目光皆十分怪异。

  不过维护一个傀儡,第一秋竟然亲自前来。

  你这监正可真是哪里需要哪里搬啊!谢绍冲欲问又止。

  但监正大人一脸坦然,他熟门熟路地来到演武场,从储物法宝里掏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将傀儡的外壳打开。

  这对战傀儡使用灵石和法阵驱动,内里复杂无比。

  仙门弟子与这“傀儡师兄”相处了半年多,哪能不好奇它的卢山真面目?

  故而一大群弟子都围过来,瞧个热闹。

  但饶是他们有心理准备,一看到里面的各种机括、法阵、齿轮等,还是忍不住揉起了太阳穴。

  这玩意儿,真是人能铸造出来的吗?

  大家围着监正大人,而监正大人对这傀儡熟悉掌纹。

  他对这傀儡进行除尘,齿轮也要处处润滑,一些磨损的关节还需修复和更换。巨大的傀儡低着头,安静地站立,显得十分恭谨温顺。

  一旁,谢绍冲觉得诸弟子这般围聚十分不好——真是一脸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他没有驱赶——他也想看。

  诸弟子修法练功多年,也曾学过铸练法器。

  但是这样的东西,显然是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是剑术法阵!”有弟子指着里面一处刻满符文的法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