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壤也不矫情,道:“行,饭菜也刚刚得。”

  那人笑嘻嘻地跑了。

  黄壤提着食盒,轻车熟路,来到第一秋的书房。

  天气有些热,第一秋身上的官服却扣得严严实实。黄壤扫了他一眼,说:“每日都这么穿,也不嫌捂得慌。过来吃饭了。”

  第一秋根本不理会她的念叨——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何时都衣冠整齐。

  黄壤忽地灵光一闪——本姑娘倒是可以脱得凉快点,不过一想到里面厚实的裹胸……算了,反正脱不脱也没差。

  第一秋哪理会得她这点小心思,自顾自摆好碗筷。

  “我爹……”黄壤想要问问黄墅的事,然而话刚开了个头,一眼看见桌上有个花花绿绿的虫子。

  “洋……洋辣子?”黄壤半弯下腰,跟那虫子来了个大眼对小眼,心中颇为讶异。

  能不讶异吗?

  “这玩意儿哪来的?”她简直不可置信。

  第一秋淡淡道:“今日去了黄家,看着眼熟,就带回来了。”

  黄壤走到他面前,简直是无语泪双流:“第一秋。”

  “嗯?”监正大人抬起头。

  黄壤指着自己的脸,问:“你看我眼熟吗?”

  监正大人莫名其妙:“什么?”

  黄壤真是费解:“我就不明白了,你连看我都脸生,怎么会看一条虫子眼熟的。”她哭丧着脸,“我这是有多不起眼?!”

  “你跟一条虫子比较作甚?”监正大人永远搞不清面前这个女人的心思,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黄壤再看他,真是越看越气!

  枉我为你做了十年的饭菜,竟然连一条虫子都不如!

  她抬手将菜碟全部端到桌案上,放到洋辣子面前:“吃什么吃,喂你不如喂条虫!哼!”

  说完,竟是饭也不吃,一甩手走了。

  “……”监正大人手里举着一双筷子,面前空空如也。

  这一边,息音和黄墅的马车走得慢些。

  息音再一次回到上京,眼前旧景似是而非,她观望四周,悲喜交加。

  息家就在上京,她未嫁之前,也经常四处游玩。

  想不到多年以后,她再临故土,已是沧海桑田。

  而此时,前面的马车停下。

  息音先是见一高大壮汉下来,随后,那壮汉手提一物,而此物正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息音惊得后退一步,这才看清,那大汉手中所提不是别的,正是黄墅。

  黄墅先时还十分惊恐,然而一见息音,他立刻怒骂:“贱妇,勾结外人谋害亲夫!真是水性杨……”

  他还要乱骂,而那汉一拳揍在他肚子上。

  黄墅整个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壮汉把黄墅丢在地上,道:“来,再给你鲍爷骂一个。”

  黄墅捂着肚子,脸色青白,连连摇头。

  壮汉这才重又提起他,喃喃道:“老子看你真是光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

  说完,他提起黄墅,不费吹灰之力般进了司天监。

  息音吓得又等了好半天,直到壮汉走远,这才在侍从陪同之下,踏进了司天监的大门。

第88章 黄姨

  黄壤气哼哼地回到学舍,发现自己学舍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而且还是个熟人。

  “母亲?”黄壤张大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你几时到此?还有你的脸……”

  息音忙不迭用手捂脸,道:“是司天监的人将我送来此处。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住处。”

  “司天监?”黄壤瞬间明白原委:“你去找黄墅了?”

  息音嗯了一声,母女二人,从小没有好好说过话。如今相对,竟多少有些尴尬。

  “你找他干什么?”黄壤冷笑,“不会还想着跟他旧情复燃吧?”

  息音一听这话,顿时火了:“臭丫头,看我撕了你这张嘴!”

  她冲过来,黄壤一见势头不对,调头就跑。

  息音小时候打黄均,下手毫不留情。所以黄壤对她,也没有留下多少好印象。

  充其量是比黄墅好了那么一丢丢。

  所以她从小到大,也没少讥讽息音。

  以至于来到上京十几年,她每每给屈曼英写信,给何惜金写信,给黄均写信,甚至还给何粹、何澹写信。

  但没有一次问候过息音。

  她跑出来,身后的息音也没再追过来。

  黄壤在玄武司里游荡,第二次无家可归。

  眼看天色渐渐晚了,她当然越想越气——第一秋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人丢在自己学舍。

  这让自己怎么睡?!

  黄壤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既然我没得睡,那就大家都别睡了!

  她气冲冲地来到玄武司的官舍。

  这里自然有守卫值夜,但是人家个个都很有眼色,谁会拦着她啊。

  ——这给监正都做多少年饭了……

  黄壤直奔第一秋所住的官舍,毫不犹豫,抬手就砰砰敲门。

  第一秋睡觉本就浅,当下就被吵了起来。他披衣坐起,问了句:“谁?”

  黄壤声音硬邦邦的:“我,开门。”

  监正大人那有什么办法?只得把门打开。

  “这么晚,你不睡觉?”他问。

  “废话,我睡得着吗我?”黄壤没好气,她进到房中,自顾自坐到桌边,甚至还给自己倒了盏茶。

  第一秋只得在她对面坐下,打了个哈欠,问:“为何睡不着?你们母女相见,不该促膝谈心吗?”

  “什么啊!”黄壤惊得连连摆手,“我跟她没什么话说。真要比起来,我宁愿跟你促膝谈心。”

  第一秋外袍草草地披在肩头,身上只着了白色的中衣。他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落至腰。比起往昔一丝不苟,今夜的他便带了几分慵懒。

  他耐心地道:“从前,她不是个慈母,对吧?”

  “慈母?”黄壤听见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她做梦都想生个儿子,盼了好些年,生了一个我。怎么会是个慈母?我从小衣衫都是我姐做的,她天天打骂我姐。我从懂事起就盼着她早点死。”

  第一秋扣住茶壶的手柄,发现茶冷了。他叫了下人,重新上茶。

  然后监正大人问:“就没有一个好的地方?”

  黄壤脸上的讥诮之色渐渐消失了。她想了很久,说:“也有。小时候我跟黄增打架,啊,黄增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他生得壮,有些力气。我打不过他。他娘一直在旁边起哄,让他把我往死里打。”

  黄壤眯起眼睛,难得地再回想旧事:“那一天我流了好多血。我母亲冲过来,对黄增的娘说,如果我死了,她要杀了他们娘俩给我抵命。那时候她的神情又疯狂又凶狠,后来黄增打我就不敢再下死手了。”

  第一秋没有问为什么黄墅不管。

  在听黄壤讲过黄墅这个人之后,他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后来我昏迷了很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面前有个披头散发、双眼通红的怪物。我吓哭了,还以为自己去了阎王殿。”黄壤陷入了当年旧事,嘴角微微翘起,“哭了半天,才发现是她。”

  “想不到你这条老咸鱼,也有这样冒着傻气的时候。”监正大人失笑,笑着笑着,却也隔着时间,触见了往事的柔软与冰冷。

  “你说什么?”黄壤听了这话,眼神却渐渐阴森。

  监正大人立刻道:“我不该说你冒傻气!”

  谁知道,黄壤猛地冲过去,一把擒住了他:“你竟敢叫我老、咸、鱼!!”

  她将监正摁在桌上,面目狰狞:“给我重说!”

  监正大人后背紧贴着桌面,视线上仰。那个人发丝垂落,故作凶狠,然而鼻梁高挺小巧,红唇温润饱满。他不由自主地退让。

  “小咸鱼……”他小心翼翼地纠正。

  黄壤冷哼:“还是难听!”

  监正大人任由她揪住自己中衣的领口,道:“一条聪明的、美貌的、年轻的、活泼的咸鱼……”

  门口的守卫听得打了个哆嗦——太肉麻了。几人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丈余远。

  黄壤满意地放开他的领口,重新坐下来,随口问:“你把我爹怎么样了?”

  “你还记得那是你爹……”监正大人在她身边坐下,也是无语,半天道:“关进白虎司了。你待如何处置?”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能让他这么快死,他毕竟是黄家分支,若族长黄石意执意要查,于你们姐妹孝道有损。最好留下来,慢慢尽——孝。”

  他将最后两个字,说得十分意味深长。

  黄壤惊愕:“怎么你小小年纪,处事就如此圆滑周到?”

  监正大人不悦地纠正:“本座不小了。”

  “哦哦。”黄壤于是也识趣地重说,“你初任监正也没多久,怎么就如此圆滑周到?”

  监正大人这才道:“宫里勾心斗角的事,见多了。”

  他没有往深处解释的意思,黄壤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她只是道:“反正有她在,我是回不去了。都是你惹的事,你要负责!”

  “嗯。”监正大人忍笑,难得有这条咸鱼也感到棘手的人。他说:“你就一直这么厌恶她?”

  “也不是。”黄壤手臂交叠为枕,整个人趴在桌上,“后来我做了个梦,梦见她死了。死在我还很小的那一年。我一直告诉自己,她死得好哇。从此以后,我和我姐算是脱离苦海了。”

  她重新踏进梦外的那一年,进到小院里,注视那一地一墙喷溅的血。最后目光低垂,看着柚木的桌面,眼泪坠落无声:“可是那一梦太冰凉也太漫长,长得我从拍手叫好,慢慢地理解和原谅。最后旧恨风吹云散,只剩了反反复复的回想。”

  她深吸一口气,道:“所以现在,我想,我可能也没有那么地讨厌她。”

  当然了,也不喜欢。

  第一秋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许久说:“那只是梦罢了。起码现在,她还活着。我母后很早就过世了,她是陛下的继后,宫里甚至找不出一张她的画像。我早已记不得她的模样。”

  “我记得啊!”黄壤一听这话,可来劲了,“来来,拿纸笔。”

  监正大人将信将疑,黄壤推了推他,道:“走走,去你书房。”

  二人结伴出来,乘着盛夏的晚风,一路来到第一秋的书房。

  黄壤把纸张铺开,兴冲冲地道:“来来,磨墨。”

  监正大人只好取了墨锭,开始磨墨。

  黄壤提笔蘸墨,开始作画。

  第一秋发现,她画技竟然不错。

  “你……好像也不是那么咸鱼。”监正大人自言自语。

  黄壤鄙夷地道:“咸鱼?这也是你没看见老娘用功的时候。哼,不是我吹,我若卷起来,你也只能跪下当个弟弟。”

  “不许胡说!”监正大人最不喜别人调侃自己年轻。就如黄壤最不喜别人说她老一样。

  黄壤倒也依他,立刻改口道:“好吧好吧,我若卷起来,你也只能甘拜下风,哼。”

  监正切了一声,顶嘴道:“依本座看,你这吹牛之术比画技更胜一筹。”

  黄壤哈了一声:“懒得再和你耍嘴皮子。”

  她落笔如有神,一副仕女图缓缓在笔下成型。

  第一秋眼见画中人越来越清晰的眉目,不由恍了神。

  画中的女子,身着后服,头戴凤冠,额头还有坐月子时戴的护额。

  她盈盈带笑,美貌端庄,真真是一国之母的贤淑端庄。

  只是……

  监正大人指了指美妇怀中,问:“她为何抱了个婴儿?”

  “哦,你问这个啊!”黄壤兴致勃勃地解释,“这个就是你啊!你不知道,那时候正赶上你满月,皇后娘娘邀了我姨父姨母入宫。哎呀,许多人围着你,个个都夸你一脸福相。”

  她一边说话,笔下却不停,监正大人的脸色慢慢变了。

  黄壤还在得意洋洋:“说起来,我也是喝过你满月酒的人!也幸好我去了,不然你现在想见你母亲,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监正大人盯着她,半天幽幽地道:“那还真是多谢了,黄姨。”

  “呃……”黄壤脸上表情慢慢凝固。

  半晌,书房里传来一声尖叫:“你叫我什么?你这不识好歹的狗东西!你再叫一声试试!”

  随之而来的,还有砰砰嘭嘭的声响。

  书房的守卫也默默地离开了一丈远。

第89章 凉凉

  两个人打打闹闹了一夜,但先皇后的画像却终究是画好了。

  第一秋看着画上的女子,他并不知道这画与他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但是黄壤说先皇后长这样,他便信了。

  他亲自将这幅画作裱起来,就挂在书房。

  黄壤看着自己的杰作,也很是欣慰:“当初用心学作画,本是为了巩固一下‘玄度仙子’的才名。没想到数梦更迭,竟然还真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玄度仙子?”第一秋皱眉,“玄度为月,你还有这等雅号?”

  黄壤怒目:“看不起谁呢?”

  第一秋道:“总觉得你说话古古怪怪。听说你八岁就到了育种院,十四年一种未育。哪来什么玄度仙子的美名?”

  黄壤一脸沧桑,感叹道:“那可真是许多年前了。不提也罢。你就说这画好不好吧?”

  “工法倒是扎实。”秋师傅并不会昧着良心说话,他点点头,道:“你这个人,若是正经些,必也能有一番作为。”

  “我怎么不正经了?”黄壤翻了个白眼,然后想起正事。她神情凝重,道:“你今天记得把我母亲弄走啊。我跟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她是真不愿和息音见面,母子谈心什么的,想想都虚伪做作。

  第一秋道:“待会带她出去逛逛上京。”

  黄壤挑眉,正要说话,第一秋无奈道:“我陪你一起。”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往回找补。他指了指墙上先皇后的画像,说:“算是感谢你这幅画。”

  黄壤这才不情不愿地道:“好吧。”

  学舍里,息音也怪不自在。

  她既想黄壤回来,又怕她回来。

  时间是渐渐增厚的寒冰,如今她与黄壤之间,隔着二十二年的冰墙。

  这些年千般不是,万般言语,又从何处讲?

  而正在这时候,门外有人道:“息音姑姑。”

  息音满心忐忑地打开门,只见一个少年站在门前,依旧是紫色官服、玉带束腰。他很是白净,这身官服更是衬得他面如冠玉。

  而黄壤站在他身后,背过身望着外面的天空,并不向这边看。

  第一秋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清朗与朝气,他拱手道:“在下第一秋,乃当今圣上……八十六子。当年,息家曾与皇家结过亲,若是按照辈分,我理应称您一声姑姑。”

  息音回过神来,黯然道:“你不提我都忘了,我确实有一位姐妹嫁入皇室。不过……我久不与息家来往,这关系也就攀得勉强了。”

  “无妨。”第一秋的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持重,“姑姑难得来上京一趟。不如就由在下陪您游赏一番,可好?”

  息音看向不远处的黄壤,黄壤仍旧不往这边看,仿佛根本听不见二人对话。

  “好是好,只怕是耽误殿下公务。”息音跟第一秋客套。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同一个人说过话了。但面前这个少年,他在维护阿壤。

  息音看得出来。

  第一秋道:“不妨事,姑姑请。”

  他将息音请出来,今日的上京,天气晴好。

  金色的阳光泼泼洒洒,天地流光。

  息音跟随第一秋,在灿灿阳光之下,行经司天监的花砖小道。

  她身上衣裙素净,脸上的伤上过药,也终于消了肿——第一秋给她的药,效果甚好。

  两个人走出一段路,第一秋突然问:“你还不走吗?”

  息音微怔,却听身后黄壤气哼哼地说:“要你管!”

  话虽这么说,人却还是跟了上来。

  第一秋知道息音不曾来过司天监,他便将脚步放慢些。

  三个人走走停停,经过书声朗朗的玄武司,往来学子或追打嬉戏,或树下读书。

  又经过铸器炼丹的朱雀司,不少铸器师正绞尽脑汁地铸器,并不曾留意周围有谁经过。

  到白虎司,演武场上,鲍武正在传授刀法。

  夏日炎炎,他便赤着上身,武夫之躯,肌肉紧实、皮肤油亮。他臂上青筋鼓起,每一个眼神都透出力量。一口金刀在他手上仿佛有了生命,灵活无比,简直如同他躯体的一部分。

  鲍武出自武夫世家,由师问鱼重金所聘。他的修为,便是放在仙门也数得上名号。于此时刚刚成立的司天监而言,他是众人的胆气。

  是以,每当他授武,所有差役也都不愿错过。

  此事练功场人满为患。

  息音在济济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但只看了一眼,她便移开了目光。

  她乃世家小姐出身,几时见过这样粗鲁的武夫?

  这般坦胸露腹,即便是看一眼,也是失礼。

  她加快脚步,身后,黄壤却停了下来。

  练功场上,除了鲍武,还有许多差役。鲍武都光膀子了,他们自然也有样学样。其中不乏一些年轻英俊、腰身劲瘦的青年。

  黄壤前几梦,是没这个福气。

  ——玉壶仙宗的弟子,谁敢这般不顾仪容,不被师尊揍死才怪。

  是以,她这一辈子,也没福气见过几个……

  “啊——”黄壤这福气还没享受多久,忽然耳朵一痛。监正大人几乎是提着她的耳朵把她揪走。

  练功场上,一众差役又想笑,又不敢。

  鲍武被黄壤的痛叫吸引,他目光向这边看过来,只见一个女子身着素裙、步履翩然。夏日的清风穿过她的衣袂,她实在太消瘦,似要乘风而起一般。

  鲍武认出那个女子是谁——黄壤的母亲。听说从前也是世家贵女,一时错眼误嫁了豺狼。

  但他对这些事不关心,他一介武夫,只要刀在手,哪在乎什么情情爱爱。

  “哟,鲍监副看什么呐?”有那胆大的差役察觉到他的目光,取笑道。

  鲍武怒目:“好小子,出来,鲍爷跟你练练。”

  那差役顿时苦了一张脸。鲍武的目光再看过去,那女人已经被花枝遮挡。

  于是他也没有再看。

  ——那个女人真是太瘦了,像个骨头架子。

  鲍爷这么想。

  息音其实已经丰腴很多了,她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之下,于是那些发霉的旧事,好像慢慢地停止了滋长。

  阳光的味道真好,像是沾染了人间芬芳。

  第一秋陪着她,从白虎司的大门踏出去。

  ——息音应该很好奇黄壤这些年生活的地方。他便顺便带她看看。

  白虎司外的这条长街,息音并不怎么来。

  ——这条街,从前就是卖棺材、寿衣、香蜡纸烛什么的。并不吉利。

  黄壤跟在他们身后,看着长街两侧,倒是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这条街名叫永寿街,第一秋曾带她走过。

  只是梦外的她,坐着轮椅,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黄壤默默用脚步丈量这街道,阳光温暖无言。

  梦太美好,真是让人甘愿永生沉沦。

  第一秋与息音并肩而行,问:“姑姑以前来过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