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临下,目光一转,“七号”却已腾身扑上,狞笑着道:“姓柳的,你还想逃得掉么?”双掌微分,一掌平拍,—掌横切,一取胸膛,一切下腹。

柳鹤亭双肩一缩,本自平贴在墙壁上的身躯,突地游鱼般滑上屋顶,“七号”一击不中,突听柳鹤亭大喝一声,身躯平平跌了下来,

他原本有如壁虎一般地平贴在屋顶上,此刻落将下来,四肢分张,却延有如一片落叶,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空门,处处俱都犯了武家大忌。四下的“乌衣神魔”只当他真力不继,是以落下,暴喝声中,一拥而上。“七号”脚步微错,反手一掌,划向他胸腹之间的两处大穴,“三十七号”一步掠至他身躯左侧,“呼呼”两拳,击向他左背之下,左股之上!

刹那之间,只见满屋掌影缤纷,只听满屋掌风虎虎,数十条缤纷的掌影。数十道强劲的掌风,一齐向柳鹤亭袭来。要知这些“乌衣神魔”此刻所击出的每一掌,俱是生平功力所聚,每一招俱是自身武功精华,因为他们深知,今日若是让柳鹤亭生出此间,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哪知柳鹤亭突地双臂一抡,身躯藉势凌空转了两个圈子,竟然越转越急,越转越高。四下的“乌衣神魔”,只觉一阵强风,回旋而来,竟自站不稳脚步,齐地向后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有如风车般急转而上的柳鹤亭,似平都被他这种惊世骇俗的轻功,吓得呆了!

就在这一转之间,柳鹤亭目光扫动,已将这些“乌衣神魔”击出的招式瞧得清清楚楚!

这其中除了“七号”使的仍是武林不传秘技“太阳朱砂神掌”外,其余众人所使的武功,竟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

有的是少林拳法,有的是自武林中流传已久的刀法“五虎断门刀”中蜕变而成的拳式,有的却是中原武林罕见的关东拳术,以及流行于白山黑水间的“劈挂铁掌”!

这一瞥之下,柳鹤亭已将众人所用的掌法招式了然于胸。

当下他闷哼一声,双掌立沉,闪电般向站得最近的两个“乌衣神魔”的左肩切下,但等到他们身形闪避时,他双掌已自变了方向,点中了他们右肩的“肩井”大穴,回肘一撞,撞中了身后攻来一人的“将台”大穴,双腿连环踢出,以攻为守,挡住了另两人攻来的拳法!

只听“砰砰”三声大震,接连三声惊呼,人影分花处,已有三人倒在地上!

他一招之间,竟分向攻出五式,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击倒了三个武功不弱的敌手,分厘不差地点中了他们的穴道,武功之高,招式之奇,认穴之准,实在俱是骇人听闻!

赤发大汉“三十七号”大喝一声,退后三步,伸手入怀。

“七号”双臂飞舞,口中大喝道:“点点凝集,化雀为雁。”

此时此刻,他忽然喝出这种字句奇特,含义不明的八个字来,柳鹤亭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莫非这些‘乌衣神魔’也练就什么联手攻敌的阵式?”

他此刻身形已落在地上,目光动处,只见本来散处四方的“乌衣神魔”,果然俱都随着他这一声大喝,往中间聚拢。

此刻,屋中除了那赤发大汉“三十七号”,以及倒在地上的三人之外,“乌衣神魔”不过已只剩下四人而已,竟俱都不再向柳鹤亭出手,各各双掌当胸,目光凝注,脚下踩着碎步,渐渐向“七号”身侧移动,身形地位的变化之间,果然仿佛阵式中的变化。

柳鹤亭目光一转,突地斜步一掠,抢先掠到“七号”身侧,右掌一花,掌影缤纷,疾地攻出一招伴柳门下的绝招“百花伴柳”,左掌却斜斜划了个半圈,缓缓自斜角推出!

这一招两式,右掌是变化奇奥,掌影缤纷,掌风虎虎,看来十分惊人,左掌却是去势缓慢,掌招平凡,看来毫不起眼。

其余三个“乌衣神魔”的身形尚未赶到,柳鹤亭凌厉飞扬的左掌已向“七号”当头罩下。

“七号”目光一凛,左掌一翻,划出一道红光,封住了柳鹤亭左掌一招“百花伴柳”,右手却化掌为指,并指如剑,闪电般向柳鹤亭右眼点去!

高手过招,一招之较,便知深浅,这“七号”武功究竟不是俗手,居然看出了柳鹤亭右掌攻势虽凌厉,但主力却在缓缓攻来的左掌之中,是以他亦将全身功力凝聚在左手,先袭柳鹤亭缓缓攻来的左腕脉间,正是以攻为守,以快打慢,想藉此一招抢得先机,迫使柳鹤亭将那一招自行收回,无法发挥威势!

他思路虽然正确,目光虽然犀利,出手武功,亦复不弱,却不知柳鹤亭扎手这一招,正是昔年震动江湖的武林绝学“盘古斧”。

这一招绝技,摒弃了天下武功的糟粕,凝聚了天下武功的精华,威力足何等惊人,变化是何等奇奥,又岂是“七号”能以化解!

只听柳鹤亭蓦地又自发出一声清啸,右掌掌影顿收,一缕锐风随着左掌的去势,笔直自“七号”掌风中穿出,接着“噗”地一声轻响,“七号”连惊呼之声都不及发出,只觉胸膛一热,全身经脉俱麻,双臂一张,仰天倒在地下,赤红如火的手掌,刹那间已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要知柳鹤亭方才揣忖情势,已知这“七号”是当前敌人中的最最高手,是以便以全力将之击倒,正是擒贼先擒王之意。

这“七号”武功虽高,果然也挡不住他这惊天动地的一招绝学,甫经交手,便自跌倒。

这本是霎眼间事,柳鹤亭一招攻出,目光便再也不看“七号”一眼,霍然扭动身躯,另三个“乌衣神魔”,果然已有如疯虎般扑来!

这三人武功虽不是特高,但三人情急之下,拼尽全力,联手合击,声威却也十分惊人!

柳鹤亭脚步微错,退后三步,避开了这一招的锐锋。

哪知他身形才退,突地又有几缕尖锐的风声,闪电般袭向他胁下,他虽前后受敌,心神仍自不乱,突地反手一抄,他已将赤发大汉向他击来的暗器抄在手中。

当下他剑眉微皱,掌势突变,双掌一穿,穿入这三个“乌衣神魔”的身形掌风之中,看来他仿佛是在自投罗网,其实却是妙着,使得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再发射暗器!

此刻这三人都一齐出手,威力虽猛,却无法互相配合,犯了这等联手阵式的大忌,柳鹤亭暗笑一声,知道自己胜算已然在握。

赤发大汉双掌之中,各各捏着数粒弹丸,目光灼灼地凝注着柳鹤亭的身形,他暗器虽然不能出手,但却绝不放过可以发出暗器的机会。此刻见到自己同伴们向柳鹤亭一阵猛攻,精神不觉一振,口中大喝道:“先把这小子废了,再让他和那西门笑鸥尝尝一样的滋味!”

话声未了,柳鹤亭突地长笑一声,身形一缩,双掌斜出,托起左面那人的右腿,踢向迎面那人的小腹,抓起迎面那人的右拳,击向右面那人的面门,身躯轻轻一转,转向那人身后,双掌轻轻一推,便再也不看这三人一眼,“倒踩七星”,身形如电,一步掠到那赤发大汉身前,“三十七号”虎吼一声,双掌中十数粒钢丸,一齐迎面击出。

哪知柳鹤亭身躯又自一转,却已到了他的身后。“三十七号”还未来得及转过身形,只觉右胁下微微一麻,啪地一声倒在柳鹤亭面前,竞被柳鹤亭在转身之间,以袍袖拂中了他胁下的“血海”大穴。

同一刹那问,那边三人,左面之人的一腿,踢中了迎面一人小腹下的“鼠蹊穴”,迎面一人的右拳,击中了右面那人的鼻梁,左拳击中了左面那人胸膛。

而迎面那人被柳鹤亭在身后一推,身形前扑,自胁下兜出的左拳,便恰巧击中了左面那人的咽喉,右掌五指,捏碎了迎面那人击碎了他鼻梁的右掌,胸膛上却又着了人家一掌!

互殴之下,三人齐地大叫一声,身形欲倒。

而那赤发大汉劈面向柳鹤亭击去的十数粒钢珠,便又恰巧在此刻击到了他们身上!

于是又是三声惨呼,三个人一齐倒下,恰巧与发出钢珠的赤发大汉“三十七号”倒在一起!

柳鹤亭目光一转,方才耀武扬威的“鸟衣神魔”,此刻已一齐全都倒在地上,再也笑不出了!

他目中光芒一闪,微微迟疑半晌,然后一步迈到“七号”身前,俯下身去,左手一把抓起了他的衣衫,右手一把扯落了蒙住了他面目的黑巾,目光望处,柳鹤亭心中不禁为之一凛,几乎又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七号”的面目,竟然也和方才的赤发大汉“三十七号”一模一样,没有眉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粉红色的肉团,以及肉团上的三个黑洞――这就算是眼睛和略具规模的嘴了。

柳鹤亭反手一抹额上沁出的冷汗,放下“七号”的身躯,四下一转,将屋中所有“乌衣神魔”的蒙面巾全部扯下。

屋中所有的“乌衣神魔”的面目,竟然全都只剩了—团丑陋可怕的肉团。一眼望去,满地的“乌衣神魔”,竟然全部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人化出来的影子,又像是一群自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魔!

灯火飘摇,这阴森的地窟中,这吓人的景象,使得倚墙而立的柳鹤亭,只觉自己似乎也已不复存在人间,而置身于地狱。若不是他方才也曾听到他们的言语和狂笑,便再也不会相信这些倒在地下的“乌衣神魔”,真的是有血有肉,出自娘胎的人类!

寒风阵阵,自门外吹来,这等地底阴风,吹在人身上,比地面秋风尤觉寒冷。突地,随风隐隐传来一声大喝:“柳鹤亭,柳老弟……柳鹤亭,柳老弟……”

第一声呼喝声音还很微弱,第二声呼喊却已极为响亮,显见这发出呼声之人,是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

柳鹤亭心头一震,暗暗奇怪!

“此人是谁,怎地如此大声呼喊我?”

要知,此人无论是友是敌,此时此刻,都不该大声呼喊于他,是以他心中奇怪,此人若是敌非友,自应偷偷掩来暗算。此人若是友非敌,在这敌人的巢穴中,如此大声呼唤,岂非打草惊蛇?

他一步掠到门边,门外是一条黝黑的地道,方才的门户,此刻已然关闭,他微微迟疑半晌,不知该不该回应此人,突听“喀得”一声轻响,一道灰白的光线,自上而下,笔直地照射进来!

柳鹤亭暗提一口真气,闪入门后,只留下半边面庞向外观望,只见地道上的入口门户,此刻突地缓缓开了一线。

接着,一阵中气极为充沛的喝声,自上传来:“下面的人无论是友是敌,都快些出来见我一面!”语气威严,颐指气使,仿佛是个君临四方的帝王对臣子所发出的命令,哪里像是个深入敌穴的武林人,在未明敌情之前所作的召唤!

此等语气,一入柳鹤亭耳中,他心中一动,突地想起一个人来:“一定是他,除他之外,再也无人有此豪气!”

只听“蓬”的一声,入口门户被人一脚踢开,由下望去,只见一双穿着锦缎絮脚长裤、粉底挖云快靴的长腿,两腿微分,站在地道入口边缘,上面虽看不见,却已可想此人的高大。

柳鹤亭目光动处,才待出口呼唤,哪知此人又已喝道:“我那柳鹤亭老弟若是被你等以奸计困于此间,你等快些将他放出,否则的话,哼哼--”

柳鹤亭此刻已听出此人究竟是谁来,心中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激。好笑的是,此间若有敌人,就凭此人的武功,有败而无胜,但此人语气之间,却仿佛举手之间便可将敌人全部制伏。

但他与此人不过仅是一面之交,此人却肯冒着生命之险,前来相救于他,这分古道热肠,尤足令人感动。

一念至此,柳鹤亭心头一阵热血上涌,口中大喝一声:“西门老丈……西门前辈……”身形闪电般扑出门外,而地道入口上,亦同时掠下一干人来。

两人目光相遇,各自欢呼,—声,各各搭在对方的肩头,半晌说不出话来,其间激动之情,竟似比多年故交,异乡相遇还胜三分!要知此人性情寡合,与柳鹤亭却是倾谈之下,便成知己,柳鹤亭亦是热血男儿,又怎会不被这分热情感动?

一别多日的“常败高手”西门鸥,豪情虽仍如昔,但面容却似憔悴了许多,柳鹤亭一瞥,脱口道:“西门前辈,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