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嗯……”区特威克先生不安地扭动着,“他——那是,他建议我不要——不要跟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跟我?”

“他认为你疯了。”区特威克先生郁闷地说道。

陶德杭特先生的动脉瘤没有在那个时候崩裂,还真是奇迹。“但我们还有手镯呢。”区特威克先生即时提醒了他。

12

“我希望,先生,”格林希尔夫人一脸严肃地说,这声音在恼怒不已的陶德杭特先生耳朵里回响着,仿佛听了上千遍,“你不会是认为我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吧?”

“我没这么想!我跟你说了我没这么想。但是手镯确确实实不见了。”

“我明白,但我肯定,真的不是我拿的。而且令我震惊的是,这么多年来,你居然一直是这么看待我的!”

“我没这么看待你!但手镯就是不见了!”陶德杭特先生吼道。

格林希尔夫人紧咬着双唇,而艾菲的啜泣声又大了起来。这场由陶德杭特先生和区特威克先生交替进行的讯问,已经持续,二十分钟,其中有十九分钟,艾菲都以泪洗面,她不停地抗议,表明自己的无辜。

区特威克先生向他的同伴挥手示意,让他消消火。“听着,格林希尔夫人,麻烦你听我说。还有你,艾菲,”他开始以他最具劝诱性的语气说道,“问题在于——”

“不要哭了,艾菲!”陶德杭特先生吼道,听到了霜打的茄子似的女仆正在哽咽的声音,他不禁怒从中来。

“我——我控制不住,先生,”艾菲继续哽咽道,“从来没有人说我做过这种事,从来没有。”

“没人说你做了什么,艾菲,”区特威克这次的态度更加严厉了,他说,“我们只是在说手镯消失了,这是个事实。如果你非要在这么单纯的一个事实面前,摆出那么一副面孔的话,我们不得不怀疑,你跟这手镯有些说不清的联系。”

令陶德杭特先生和其他人惊讶的是,艾菲的哭声真的停止了。

“陶德杭特先生认为是我拿了手镯!”她愤怒地说道。

区特威克先生慌忙安抚了身旁一股即将爆发出的怒气。“陶德杭特,看在上帝的分上,冷静点,”他恳求道,“记住,如果你现在忍不住了——而你的动脉瘤——老天才知道会出什么事。”

区特威克转脸看着那两个无辜的人,努力从脸上挤出自己所有的善意,“你们两个必须记住,陶德杭特先生的健康正处于极端不稳定的状况,如果你们还是用这么荒谬的方式来激怒他,还是一个劲儿假装有人因一些根本没有套在你们身上的事而责怪你们,那我可没办法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我只是想说,我不喜欢陶德杭特先生或其他的什么人认为我跟这起失窃案有关。”格林希尔夫人抗议道。

“嗯,没有人那么认为过,”区特威克先生更加温柔地笑道,“那么我们就来看看,我们这几个臭皮匠聚在一起,能不能解决这个难题。事实就摆在眼前。当陶德杭特先生离开家乘轮船环游世界之前,他曾经把一只贵重的钻石手镯放在了衣橱右上方的抽屉里,并且把抽屉上锁了。当他回到家之后,发现那个抽屉依然是上着锁的,但里面的手镯却不翼而飞了。我也检查过了那个抽屉,没有任何撬锁的痕迹。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把锁并不是很坚同,一个熟练的小偷肯定很容易就能打开它。你,格林希尔夫人,还有你,艾菲,”区特威克先生继续微笑着说道,“你们俩都不是熟练的小偷,所以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你们。你们明白了吗?”

这两位都小声地表示同意。

“非常好,那么很明显,是有人拿走了这只手镯,而且这个小偷并不是家里的什么人,格林希尔夫人,麻烦你回忆一下,陶德杭特先生不在家的这些天里,是否有什么陌生的人来过?”

格林希尔夫人与艾菲对视了一眼。

“什么?没有任何人来过啊,先生。在陶德杭特先生外出的这段日子里,没有任何一个陌生人曾踏入过这里。”

“真的吗?什么?难道没有任何人过来抄过煤气表,查看过电路,检查过水管或是修理或是清洁过什么东西吗?”

“哦,你说这个啊。”格林希尔夫人一脸惊讶地说道。

经过五分钟的耐心讯问,区特威克先生整理出了一份包括抄煤气表、查看电线的以及其他一系列相关人等的名单,总共有七个人。

“就这些了?”

“先生,我能记得起的,就这些了。”

“好吧,很好,如果你再想起了什么,一定要告诉陶德杭特先生。”

“你难道没想过,可能是小偷干的,先生?”他们正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格林希尔夫人忽然问道。

“当然,这是有可能的,”区特威克先生殷勤地回答道,“但是我没有发现任何强行闯入的痕迹,而且我很确信,你跟艾菲平时都非常谨慎,你们夜里肯定把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哦,是的,先生,这一点您大町放心。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们都会关好、闩好每一扇窗户,我都仔细检查过。”

“非常好。那么,要是你没有什么其他需要告诉我们的事,我想你跟艾菲就可以先回去了。”

两个人离开了,区特威克先生不住地摇着头说:“我看这没什么用。”

“这对宝贝差点要了我老命。”陶德杭特先生咆哮道。

“是啊,他们真是恼人。但身在那种处境下,她们不这么想也难啊。”

“你不认为是她们俩中间的一个干的?”陶德杭特先生满怀希望地问。

区特威克先生摇了摇头说:“不,我认为她们俩都是非常诚实的人,但是……”

“什么?”

“我想知道,那位格林希尔夫人,是不是有个丈夫?”

“哦,你说格林希尔夫人?不,她是个寡妇。”

区特威克先生摇着头说:“真可惜。我以为这样的一位妇女,她们——呃——通常都会有个很没用的丈夫。如果是这样,我们就能好好调查一番了。”

“是的,那么在那位没出息的丈夫已被排除的情况下,”陶德杭特先生不耐烦地说,“依你看,那只手镯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帝啊,”区特威克先生一脸忧郁地说,“我很抱歉,我说不出来。你知道,痕迹已经不是新鲜的了。我们只能调查所有曾经来过这里的人,我想,只有他们有机会溜进你的房间,”区特威克先生又怯生生地补充了一句,“你确定你当时把抽屉锁上了?”

“我当然锁上了。”

“是的,那是当然,”区特威克先生匆忙说道,“那只是……是的,当然。”

“那么你认为,”陶德杭特先生略带挖苦地问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那些所有有可能溜进我房间的人,统统调查清楚?几个月?”

“这确实需要花些时间。”区特威克先生不得不承认。

“那我们就想别的法子,”陶德杭特先生又咆哮了起来,他的神经紧绷着,“你难道忘了吗?我们只剩下五天的时间了。”

“不,不,我向你保证,我当然没忘记这点。”

“唉,真是该死,”陶德杭特先生吼道,“我开枪打死了那个女人!我把这事从头到尾全部细说了一遍,而你在五天之内,居然还无法证明这一点,你到底算是哪门子的侦探啊?”

“别急啊,”区特威克先生恳求道,“千万别急。”

“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会急?”陶德杭特先生的嗓音嘶哑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急。”区特威克先生说道,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说的是事实。

当天晚上,区特威克先生与陶德杭特先生共进了晚餐,然后,他们就整个案子展开了整整两小时的亲密而友好的会谈。区特威克先生在安抚心灵方面是个天才,整个谈话过程中,陶德杭特先生的情绪基本没出现波动,动脉瘤几乎没有爆发的危险。然而不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也没有讨论出任何看起来有效的调查方法。直到陶德杭特先生离开时,他们才决定下来,等到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星期六,他们要去调查一下那个致命的夜晚,陶德杭特先生曾经走过的路——如果花园的主人们反对,就跟他们大吵一架。

十二月十四日,星期六,上午十点整,区特威克先生准时出现在了里奇蒙德,两个人便开始了一天的侦查。他们俩脸色铁青,甚至区特威克先生那张小天使般圆圆胖胖的脸,也挤出了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陶德杭特先生摇摇晃晃地大步走在人行道上,而区特威克先生则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他每走几步,都不得不蹦跳着追赶,活像个大皮球一样。如果有个路边经过的人曾经微笑地望着这一对奇怪的伙伴,那么他们俩肯定根本注意不到,因为他们的心思都被案子占据了。

整个路上,他们之间只说了两句话。

“陶德杭特,你难道不觉得与其走路过来,还不如坐马车吗?”区特威克先生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陶德杭特说了一句话——如果这能算一句话的话。最终,陶德杭特先生毫不犹豫地突然转弯,走下一条小路,并在一道六英尺高的篱笆前停下了脚步。

“当时我差不多就是从这儿爬进去的。”他说。

区特威克先生惊讶地打量着栅栏说:“你爬过这个?上帝啊!”

“我以前可是个攀爬高手,这种程度的篱笆·算不了什么。”

“哦,不过这么爬恐怕会要了你的命的。”

“我倒是希望那样呢,”陶德杭特先生坦承,“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人不能太相信医生的话。”

“你现在不会想要爬过去吧?”区特威克先生一脸忧愁地问道。

“那倒不至于,如果你能找得到我曾经爬过去的痕迹,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另一条能进花园的路,然后绕过去就行。”

区特威克先生好像一脸担忧和怀疑的样子:“时间过去很久了,恐怕找不出什么痕迹来了。”他一脸茫然地望着篱笆。

“我依稀记得好像我的脚曾在篱笆的顶端附近滑过一下,”陶德杭特先生继续说道,“可能会有刮痕留在木头上。不管怎么样,我们至少都该检查一下。”

“好,”区特威克先生赞同道,“那我们就先来检查一下吧。”

说完,他们检查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陶德杭特先生盯着木头上一处微小的表皮脱落看,那儿离篱笆顶端大约有一英寸远。区特威克先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跟你的记忆很相符啊。”他不带什么希望地说道。

“这有可能是靴子的脚趾尖部造成的?”

“哦,毫无疑问,”区特威克先生靠近了栅栏,更加仔细地观察着,“但这不是什么必要的线索。我的意思是说,这并不能证明你曾经翻越过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