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走到门口,跟一个人说话,那个人肯定是一直等候在外面。不到两分钟牧师便走进死囚室,不管他是否赞成陶德杭特先生以这样的方式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他都是一个好伙伴。他们分了家,福克斯发牌。

陶德杭特先生拿起了他的牌,然后笑了起来。居然是黑桃的大满贯,他拿到了黑桃大满贯。

这时是八点五十八分,门外混凝土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他们来了。”牧师低声说道。他望着陶德杭特先生,然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永别了,陶德杭特,”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多愁善感。但是我要说,能认识你真是我的荣幸。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你都是一个比我优秀的人。”

“你真的这样认为?”陶德杭特先生一脸震惊,同时也感到很满足。牢房的门打开了,他站了起来。令他惊讶而又有些愉悦的是,他的心脏好像并没有比平时跳得更快。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非常稳,没有颤抖。

一小队人进入了死囚室:典狱长、副典狱长、医生,还有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陌生人,陶德杭特先生知道,肯定是郡治安官。而另一个……

那个矮壮的人迅速走向了他,陶德杭特先生非常好奇地望着他手中拿着的东西。

“顶多几秒钟就结束了,老先生,”绞刑吏温和地说,“把你的手背到背后。”

“稍等,”陶德杭特先生说,“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我能不能看一眼……你们叫它什么?绑绳吗?”

“别把事情搞复杂了,老先生,”绞刑吏乞求道,“没时间了,而且——”

“让他看。”典狱长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绞刑吏犹豫了一下,而陶德杭特先生有机会仔细地看着他手中的那条带子。

“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笨重嘛。”他评论道。他好奇的目光从那个东西转移到了绞刑吏的脸上。“告诉我,”他说,“当你在执行这项工作的时候,是否曾经被人猛击过你的下巴?”

“为什么,不,”绞刑吏说,“他们通常——”

“嗯,”陶德杭特先生说,“这一拳将让你永生难忘。”接着,他耗尽全力用他瘦骨嶙峋的拳头打向对方的下巴,正中了他的鼻子,把他打翻在地。陶德杭特先生摔倒在他身上。

一瞬间,死囚室里一片嘈杂。警卫大步跳向前,绞刑吏爬了起来。但陶德杭特先生没有动。医生屈膝,急忙检查陶德杭特先生的心脏。接着,他抬起头,看着典狱长,点了点头。

“他走了。”

“感谢上帝!”典狱长说。

尾声

区特威克先生与佛兹在牛津剑桥俱乐部共进午餐。

这一天恰是陶德杭特先生死后整整一星期,佛兹跟区特威克谈起了陶德杭特先生死前写给他的那封信:“他并不惧怕死亡,我肯定。那我们为什么要觉得恐惧?死亡并不可怕,是我们的想象让它变得可怕。”

“但愿他当时走得很轻松,”区特威克先生咕哝道,“他是个好人,该得到好死。我只是很想知道死囚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报纸上说,陶德杭特先生并没有被执行绞刑,他是自然死亡。

佛兹总是知道一些官方的秘密,他告诉了区特威克。区特威克先生看起来很开心。

“真是太有个性了,”他笑道,“想必他一直打算这么做。天哪,之前能够一直帮助他,我真是感到荣幸。”

佛兹望着他的客人说:“是的,你确实帮上了他的忙,你和欧内斯特·普雷迪波爵士都是。但是谁也没办法责怪欧内斯特爵士。毕竟他是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到的。”

“呃——你什么意思?”区特威克先生紧张地问道。

佛兹大笑起来:“好啦,别跟我掩饰啦。我想我们还是最好把这事都说清楚吧。”

“说清楚什么?”

“啊哈,”佛兹开诚布公地说,“事实就是,我们俩都非常清楚,陶德杭特从没杀过那个叫诺伍德的女人。”

这次轮到区特威克先生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了?”

“当然。审判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是从……是从他开始制造证据的时候。”区特威克先生满怀罪恶感地说。

“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我们在花园里偶遇欧内斯特爵士的那天。”

“没错,我猜。你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不是吗?是什么导致你起了疑心?”

“嗯,”区特威克先生有些不舒服地说,“他说他只有在夜里到过那儿,但是他对那儿的路太熟悉了。而且灌木丛之间的缝隙太过清晰,脚印也太过清晰,篱笆上的刮痕也非常新,树枝也像是刚刚被折断的……”

“他制造的这些线索?”

区特威克先生点了点头:“我猜,他在之前那晚跋我道别之后,就去设置了那些线索。就像警方猜测的那样。”

“第二颗子弹呢?”

区特威克先生的脸红了:“警方的律师也在审判中解释了这一点,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那个解释是正确的?”

“很遗憾,是正确的。”

“事实上,”佛兹说,“那个律师说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正确的。警方在这个案子上对于我们那位朋友的所有细节的看法,都是正确的吗?”

“每一个细节都是正确的。”区特威克先生不大开心地承认。

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接着同时爆出大笑声。

“但是他们没能说服陪审团?”

“确实是这样,我很高兴这样说。”区特威克先生说。

佛兹小啜一口红葡萄酒:“嗯,我必须得说,区特威克先生,你真是大胆啊。我从没想过你会这样。”

“你指什么?”

“啊,你自己捏造了证据,还能从中安然脱身。那块手表……真是绝妙!你在说服帕默夫人认同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呢?”

“没有,”区特威克先生承认,“她——她已经在子弹的事情中贡献良多了。你看,呃——陶德杭特先生安排了这些。”

“你的意思是,他发射了第二颗子弹?但这不可能啊,枪在警方的手里。”

“哦,那把枪确实被发射过,但是在很久以前。帕默夫人只不过是把枪的发射日期给往后推延了。而那颗子弹是铅制的,你看,还未生锈,所以没人能证明她的故事是假的。”

“伪证罪啊,最该被谴责的罪行。”

“哦,我很确定她并没有作伪证,”区特威克看起来被吓了一跳,“她只不过是对此有所保留罢了。”

“而那块手表,我猜是你刻上的字母?”

“不,是帕默夫人刻上的。我们认为,还是她的手艺更好一些。呃,当然了,诺伍德小姐并没有送这块表给他。”

“当然没有。然后你就把这块表藏起来了。嗯,我得重申,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这么做了。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是的,但我别无选择,”区特威克先生诚挚地解释道,“这个男人是无辜的。这很可怕。我想弄不好他们会把他关在监狱里整整一辈子。而且他没法开口,陶德杭特先生也不能说。那么如果陶德杭特先生发现自己的牺牲是毫无价值的,他会死去,而帕默也将在监狱中度过一生,那就实在是太悲惨了。”

“陶德杭特知道帕默是无辜的?”

“哦,是的,所以他才那样担心。”

“他知道真凶是谁?”

“我猜他肯定知道。而且我很确信,他对于她的举动很欣赏。”

“那艘空的平底船。”佛兹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她就是乘那艘平底船去那儿的。而我想她肯定穿着长裤,”区特威克先生踌躇道,“现在这个时代,每个女人的衣橱里都会有长裤。”

“有多少人知道真相?”

“我想,除了我们,只有三个人。帕默夫妇,当然还有——”

“帕默知道,是吗?”

“哦,他肯定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看,就是那把枪的问题。”

“是啊,我一直觉得那把枪有什么猫腻。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帕默那天早上会带着那把枪去公寓。”

“哦,他没有,”区特威克先生靠近桌子的边缘,认真地说道,“他可能是几天前把枪带过去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帕默夫人对诺伍德小姐的事,越发感到烦恼。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是个——是个有暴力倾向的急性子。为了预防意外发生,她觉得枪这个危险的东西,最好不要放在他能拿得到的地方。因此她打电话给妹妹,询问她是否可以帮忙代为保管。接着,她把枪包起来,让她丈夫送过去,并告诉他这是包无关紧要的家庭用品。直到诺伍德小姐被枪杀的新闻传到帕默耳朵里,他才发现那把枪不见了。然后他很快就明白了那把枪的去向。于是他立即赶往了妹妹的公寓。”

“哦,这就是他这么早去的原因?”

“是的,确实是这样。我想他知道谁才是枪杀诺伍德小姐的凶手。幸运的是,他并没丧失理智,他只是嘱咐那两个女人,宣称自己整个周日都待在家里。结果后来警方当真相信了她们的说法。”

“而陶德杭特则试图用自己的手枪来交换那把凶器,让整个费洛威家族从案件中撇清,就像贝恩斯说的那样,是吗?”

“确实是的,当然,他没有办法这样向他解释。卜帝啊,我很遗憾,帕默误会了他。他自然而然地会认为陶德杭特先生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头。直到最后,他才理解我们这位朋友真正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