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头子凝眸注视,只见老老少少,共是五条大汉。为首一个半老汉子,冲自己说道:“姜大拳师,远来西北,不易不易!荒山苦寒,还是跟随咱们兄弟回去吧!”

  姜老头将刀一指,扬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跟踪至此,意欲何为?”

  为首的汉子狞笑连声:“北五省的三龙二虎,在江湖道上,也有个小小的名头。姜老拳师,俺们兄弟亲来迎接,总算对得住你这位稀客!”

  “三龙二虎?”姜老头子想了一想,知道来者定是骆、童两家兄弟,骆家兄弟三人号称西北三龙,童家兄弟二人,号称西北二虎。早岁都是绿林中的豪强,后来听说受招安去了,不想却在这里出现。姜老头子听过他们的名头,却不知他们的底细。

  姜老头子当下佯作不知,稽首问道:“原来是骆、童两家兄弟,失敬!失敬!敢问兄台们在哪里安窑立柜,老朽当到宝山拜谒。绿林武林,红花绿叶,都是一家,兄台们有什么赐教?”

  骆家的大哥骆飞龙扬鞭笑道:“姜老头子你是真个不知还是假作不知?俺们兄弟早已洗手不干。古语有云:‘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俺们兄弟虽是不才,也在西北军中,挂有小小的差使,俺们是奉陕西总督之命,越界来请!”

  姜老头子圆睁双目,一声长笑,说道:“失敬!失敬!原来‘三龙二虎’竟是‘三鹰二犬’,给官府当鹰犬,做跑腿!你别看我年老,我的骨头还比你们硬!”

  骆飞龙受不了姜老头子的奚落,刷的跳前两步,单鞭早发出招来,口中叫道:“兄弟们上,这个糟老头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这条鞭随着身形话声,已自“泰山压顶”,当头袭来。姜老头子勃然大怒,雁翎刀扬空一闪,闪鞭还刀。当下三龙二虎,一齐涌上。

  姜老头子以一敌五,毫不为意,袍袖飘飘,展开了梅花刀六十四式,崩、扎、窝、挑、删、斫、劈、剁,一招一式,都不放松。只是这三龙二虎,本领竟也自不弱,此呼彼应,把姜老头子围在当中。

  开招未久,忽地贼人大呼:“躲暗青子!”倏地分开,流星四射,姜老头子纵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的孙女儿竟然扶病出战了。

  姜翼贤将刀一抡,猛地往前一跃,雁翎刀闪闪含光,左荡右冲,赶去救应,三龙二虎哪里肯让他们祖孙会合,骆家三龙,刀鞭齐举,截拦姜老头子;童家二虎,锤棒兼施,恶战红衣女侠。

  荒山雪地,剑影刀光,飘瞥闪烁,姜凤琼紧咬银牙,疾挥利剑,浑身上下,寒光闪闪,使出了连环进手招数,迫着童家二虎,眨眼间打了十来个照面。姜凤琼若论真实功夫,尽可敌得住童家二虎,无奈人在病中,闪展腾挪之际,脚下就好像踩了棉花,软弱无力。刚才是一鼓作气,仗青钢剑,夹铁莲子,出来援助爷爷。谁知敌人竟非庸手,暗青子(暗器)打贼人不着,已自着急,而今青钢剑使开,又不能得心应手,更是心焦。她渐觉昏眩,病躯难持了。

  那边厢,骆家三龙也紧缠着姜老头儿。姜翼贤恼怒异常,雁翎刀顿时泛成一团寒光,把骆家三龙齐齐迫住。可是骆家三龙功夫远胜童家二虎,七节鞭,泼风刀,铁拐杖,跑马灯似的围着姜老头子厮杀,急切间也兀自不能得手。

  姜老头子一面斗一面注视着自己的孙女儿,只见她越打越支持不住了,脚步浮飘,摇摆不定,全靠纯熟灵活的剑招,勉强撑持。

  姜老头子气红了眼,怒喝一声:“贼子,俺与你们拼了!”雁翎刀翻翻滚滚,狂风暴雨般猛扫过去。骆家三龙,发一声喊,手中兵器,也越裹越紧。

  骆家三龙中,大哥骆飞龙使的是水磨七节鞭,二哥骆白龙使的是泼风大斫刀,三弟骆金龙使的是护手双铁拐,都是有分量的兵器,不伯雁翎刀磕飞,他们竟此呼彼应,强接硬架。

  但姜老头子是何等人也?他虽年迈,武艺精湛。骆家三龙想趁他恼怒烦躁之际,硬碰硬上,正着了他的道儿。战到难分际,骆金龙双拐抡圆,往下一翻,照定雁领翎刀猛砸。姜老头子刷地撤刀变招,一错身,微微一闪,雁翎刀“彩凤舒翼”,刀尖就如流星逐电似的,在骆三龙的面上各各一扫,骆家三龙也急急撤兵器护身。说时迟,那时快,姜老头子已刀锋一指,身法侧转,倏地抢进洪门,雁翎刀“青龙摆尾”,朝骆金龙的下盘猛扫。骆金龙双拐放尽,救招不及,他急施展“旱地拔葱”的招术,往上拔身。不料姜老头子快如闪电,一刀扫过,右腿便起。骆金龙刚刚纵起,给他迎面一脚,踢个正着,“咕咚”一声,跌在雪地上翻翻滚滚。

  姜翼贤一招得手,更不迟疑。这时骆白龙的泼风大斫刀首先扑到,“泰山压顶”,连人带刀,硬往下落,刀锋直斫姜老头子项梁。姜翼贤微一拧身,雁翎刀往外斜探,忽又陡然横身,刷地横飞一足,又是“嘭”然巨响,骆白龙也给踢倒了!

 

  骆白龙、骆金龙二人都给姜老头子踢倒,姜老头子舒了一口气,急走如风,赶去援救孙女。

  可是骆家三龙中还剩下老大骆飞龙没有受创,他一摆七节鞭,拦身横截,上下翻飞,跟姜老头子拼死恶斗。姜老头子大喝一声:“让我者生,挡我者死!”欺敌猛进,刀光闪动,矫若游龙,骆飞龙虽挺守步位,苦斗不休,可也给迫得连连后退。

  姜老头子正将得手之际,红衣女侠姜凤琼已自香汗淋漓,支持不住,摇摇欲倒!她刚躲过童大虎的流星锤,童二虎的杆棒又扑地卷到。姜凤琼迸气强忍,剑锋往外一展,反削童二虎使杆棒的手腕,童二虎闪身窜开。姜凤琼剑尖一转,童大虎的流星锤又疾地打到。幸得姜凤琼回让门户,正好赶上,当的一声,与流星锤碰个正着,姜凤琼病中力弱,把持不住,青钢剑竟给流星锤碰飞出去!

  生死俄顷,姜凤琼提着最后一口气,“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二丈开外,可是她用力过度,虽避得开流星锤,精神却已支持不住,竟“咕咚”一声,晕在雪地之上。其时姜老头子虽听得孙女惨呼,只是给骆飞龙死命绊住,骆白龙也已挣扎起来,重整旗鼓,上前协助。姜老头子气红了眼睛,急切间却闯不过去。

  姜凤琼晕倒雪地,童大虎一声狞笑:“看你这丫头还跑!”流星锤“流星赶月”,人未到,锤先发。他是怕红衣女侠还会爬起,意欲将她打伤,挟为人质。

  谁知他笑声未了,忽地惊呼,一缕寒光,猛然飞到。他大吃一惊,忙回剑护顶,却已不及,肩头上结结实实受了一口飞刀,流血如注。雪地上一条灰白人影,奔雷逐电似的赶来,霎那之间,已赶到斗场,舌绽春雷,扬声大喝:“贼子敢尔,吃我一剑!”

  童二虎急抖杆棒拦截,谁知来人身手极为迅疾,剑招快得出奇,“金针度线”“抽撒连环”,刷!刷!刷!一连几剑,点咽喉、扫肩胸、挂两臂,把童二虎杀得手忙脚乱,只听得在来人大笑声中,“喀嚓”一声,一颗头颅,离腔飞起,把皑皑白雪,染得鲜红!

  来人更不停留,剑锋滴血,一掠数丈,竟跃过童大虎前头,回身一剑,“反臂刺扎”,直抹前胸,童大虎忍痛挥锤,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得来人一声大喝:“你也拿过首级来!”伏身探步,紫电剑剑光一掠一绕,又是一颗头颅飞上半天!

  来人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斩二贼。霍地翻身,再赶过来帮助姜老头子,姜老头子定睛谛视,惊喜交集,扬声喊道:“师弟,原来是你!”

  来人风驰电掣,加入了战团,扬声答道:“师兄,先料理了这几个狗贼再说。”剑光挥舞,犹如长虹紫电,直取骆白龙。骆白龙刚刚捱了姜老头子一脚,余痛未过,更加给来人声威镇住,气慑势馁,慌不迭的回刀上架,横身往外一跳。只听得又是一声惨呼,来人似已料到了他这一逃,紫电剑一扫一封,镇住了他的泼风大斫刀,身形急进,只一剑又把骆白龙送见阎王!

 

  来人身手迅疾,瞬息之间,斩了童家二虎,又斩了骆白龙。剩下的骆飞龙,身子战兢兢地往后直退。姜老头子哪里容得他逃走,倏地招数一紧,刀光匹练般绕向敌身。骆飞龙勉强招架,身形一挫,一个“枯树卷藤”,向姜老头子双腿连缠带扫。姜老头子一看他摆出以死相拼的神气,长啸一声,掠空一跃,离地丈余。骆飞龙鞭刚发出,忽见姜老头子抡刀而起,一股锐风扑到头顶。相迫过近,躲闪不易,喊声还未出口,已给姜老头子飞跃下击,一刀命中,从头直下,把身子劈成两半。

  姜老头子抽出刀来,就鞋底一抹,与来人相视而笑,说道:“到底老了,手足灵活,已远逊贤弟。”

  来人正待互道寒暄,忽地纵目远瞩,长剑一指道:“师兄,那边还有一人。”

  姜老头子一看,“哦”了一声道:“我真老糊涂了,斩草除根,别让他漏网。”说罢就待前追,来人急扯着他道:“师兄,让给小弟代劳,你先去照顾他!”说罢一指倒在雪地的姜凤琼。他还不知道姜凤琼女扮男装,是他师兄的孙女。

  当下来人将双臂一抖,脚尖轻点雪面,如流星倒泻般冲下山去,真似蜻蜒点水,踏雪无痕,霎那间不见踪迹。姜老头子不禁点头赞叹,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