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宴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沈甄一噎,没答上来。

不过看他的表情,她倒也猜得出,他应该不会为难长姐。

只是沈甄永远猜不出,方才他用了多少手段。

他一坐下,先是指责沈姌不该随意闯入澄苑,而后又拿着伪造文书的罪证给她一个下马威,最后,再施以恩惠。

一瞬间,他便从居心叵测之辈,变成了正义凛然的陆大人。

谁也不知道,就在沈姌大声质问他是不是要将沈甄接进门做妾室时,他放于膝上的手青筋凸起,微微颤抖,心都跟着慌了。

沈姌的话,就像是一柄剑,生生将他脚下平静的路劈成两半,变成了一个分叉口,和两条不知会通向何处的路。

几乎是逼着他,让他面对了这个从没想过的问题——

陆时砚,你究竟是想让她为妾,还是为妻。

第48章 真相

沈姌走出澄苑的一瞬,外面竟坠起了雨珠子,长安街上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清丽举起一柄油纸伞横在沈姌的头上,“姑娘可是见着了?”

沈姌点了点头,道:“见到了,走吧。”

至李府,她坐在紫檀木圆凳上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陆宴的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姌的嘴角勾出了一丝认命的苦笑。

何等高明的男人。

微风拂过,她回想方才的对话。

那男人神色幽深,语气笃定,仿佛带着一股天然蛊惑人的魔力,让人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去猜,去想。

他的话会让你产生无尽的遐想,让你误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甄。

然而呢?

他其实什么都没说。

仔细想想也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怎可能为了一介罪臣之女参与党争?替东宫寻医,不过是因为圣人想扶太子罢了。

他所做的一切,如果用四个字概括,那便是顺势而为。

沈姌的双指死死地捏着杯盏的边沿,就沈甄那个性子,做了那人的外室,与羊入虎口有何不同?

可她有甚资格责怪陆宴呢?

他的立场,顺势而为并没错,就连他最后同自己说的话也没错——沈甄如果落到别人手里,过得不会比现在更好。

呵。

沈姌自嘲一笑。

很多事,从一开始,便是她的错。

夜幕降临,清丽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姑娘,外面宵禁了,姑爷今日应是不回了。”

沈姌“嗯”了一声道,“伺候我更衣吧。”

沈姌褪下了上襦。

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片青紫,怔怔出神,这些都是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

他都同自己动手了,又怎会回家?

沈姌将头发捋到耳后,看着室内摇曳不熄的烛火,回想起了五年前。

她遇上他那年,不过才十六。

那是一个夏日,她随几位姐妹去慕兰湖畔的舒汨阁赏花,也许是刚下过雨的原因,青石板路太滑,她竟一个不小心,直愣愣地向慕兰湖中栽去。

池水呛入了她鼻息。只听“扑通”一声,有人入了水。

众目癸癸之下,她就那样被李棣抱了上来。

接下来的事,便是一个傻子也猜出来了——李棣上云阳侯府提亲了。

沈姌根本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那日舒汨阁四周皆是女眷,怎会那般巧的有位穷书生无故经此?

吟诗赏花,救了落水的她,然后闹得满城皆知?

当她傻?

云阳侯派人查他,可传回来的消息,皆证明了,他只是一个从荆州来京赶考的寒门学子,并无任何靠山。

即便是这样,沈姌也不愿意嫁他。她曾扬言,宁愿出家,不入李府。

可李棣却怎么都不肯罢休。

他竟然真的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求娶沈姌。

花灯节那日,沈姌带着两个妹妹游街,当她看着悬于长安街上、浮于泾水湖畔的一盏盏写着“姌”字的灯盏,到底是红了脸。

“沈姌,做我李家妇,我李棣此生绝不负你。”

也不知是当年的沈姌太傻,还是李棣这人太过奸诈。他这样说,她竟这样信了。

李棣高中进士那年,沈姌刚好十七。

当李家的花轿停在云阳侯府朱门外时,大多人都在啧啧叹息,说沈家大姑娘,这是下嫁。

可身着凤冠霞帔的她,眼里再无门第之差,她天真地想着,人生甘苦需自知,他对自己好,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四载,李棣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李棣虽然出身寒门,但样貌却是不次于旁人的,当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再加之他对沈姌毫无底线的好,不知道叫多少长安贵女起了下嫁的心思。

“沈姌,你嫁给我,确实让你受委屈了。”

“你羞什么?我只有这样一直对你好,才不枉费你下嫁给我。”

曾经的她,每每听了这样的话,都会捂住他的嘴。一个为了她彻夜苦读的男人,怎可能没有自尊心。

后来,下嫁这样的词,她再不许他说。

往事如烟,风一吹便散。

当二十一岁的沈姌回头再去看十七岁的自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识人不清,自食恶果。

他如珠似玉地捧着她整整四年,到头来,相濡以沫是假,狼子野心是真。

他的眼中,根本不曾有过爱意,她沈姌,不过是他扶摇直上的一把云梯。

那些所有沉于深海之中的秘密,都在沈家倒下的那一刻,一一浮出了水面……

庆元十五年,九月初十,这是云阳侯入狱后的第七天。

沈姌看着桌上的信件面脸焦急。

她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步,想着如何才能把信送到边关去。

就在这时,李棣回府,行至她身边,拿起信件道:“这是给谁的?”

“长平侯苏廉。”

苏家与沈家乃是世交,别看苏廉是武官,沈文祁是文官,这两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苏家,是沈姌最后的希望。

“长平侯?”李棣皱眉,“我有一事,我还未与夫人说。”

“是何事?”沈姌道。

“这月月初,长平侯亲自带兵征战高句丽结果,中了敌人的埋伏。”

沈姌大惊失色,“败了?那苏将军现在如何了?”

李棣摇了摇头,“圣人的追封已经下来了,夫人节哀。”

沈姌眼眶痛红,“怎么会这样……”

李棣握着手里的信,沉声道:“我听闻长平侯世子苏珩马上要随叔父出征了,夫人要送信,今晚就得送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走,我们现在就去驿站。”李棣又道。

沈姌道:“不成,驿站的人我信不过,也许这信不到半路就被人截获了。”

李棣眼睛一眯,回道:“那夫人不如把信给我,我这倒是有个人选。”

沈姌道:“夫君准备找谁送去?”

李棣认真道:“我认得一些江湖人士,他们向来只拿钱办事,还算可靠。”

沈姌点了点头。并未多想,便把那封信交给了他……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九月十五日,金氏钱引铺突然拿出了一张带有沈家的印章的字据,上看写着欠款,八千贯。

沈姌倒吸一口寒气。

八千贯。这个钱,要怎么还?

当日夜里,她独守空房。直到天亮,李棣才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沈姌上前一步,扶着他,颤声道:“夫君昨日是去哪了?”

李棣借着酒意道:“沈姌,不该你管的,你就别管了。”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

沈姌脸色微变,脑海中闪过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想法。

可他近来夜不归宿已经不是头回……

沈姌直起背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去哪了?”

“沈姌,我恨极了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抬手捏住她的下颔,“你同我欢好时,就是这幅样子,我当时就在想,沈大姑娘这是施舍我呢?”

到底做了四年恩爱夫妻,沈姌再愤怒,仍是把他这些话当成了醉话。

沈姌挥开了桎梏着自己的双手,然后道:“你不是从不喝酒吗?李棣,你耍什么酒疯?”

“呵”李棣踉跄一下,道:“都说酒后吐真言,你觉得我敢喝吗?”

沈姌面色如冰,察觉出了不对劲,道:“你这是有话同我说?”

李棣一笑,“沈家都倒了,你还在这跟我装个什么劲呢?我李棣,从来都不是非你不可。”

沈姌不屑于同一个醉鬼说话。

她面色如常,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她是后来才知道,李棣那日夜里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醉话。

他确实并非她不可,他在荆州,曾与他的表妹成过亲。

不是定亲,去娶妻。

他的发妻叫何婉如,十四岁为了救他母亲,还摔跛了腿。

他为了仕途,将何婉如留在了荆州,并耍手段抹去了这一段经历。

沈姌清楚了一切后,便起身去她婆母文氏那里,索要自己的嫁妆。

沈家的债,她不能让沈甄去承受。

毫无意外地,平日里那个对她慈爱有加的婆母,登时就变了脸色。

“沈姌,你已是我李家妇,带进来的东西,自然也都跟着姓了李,子衡眼下正是高升的时候,你一个人拖累他也就罢了!我们李家,可没义务照看你的弟弟妹妹!”

无耻。

这是沈姌想过的第一个词。

沈姌面对文氏坐下,怒极反笑道:“婆母握着我的嫁妆,是准备叫李子衡迎娶他那个何家表妹吗?”

文氏惊慌失措,“你说什么?”

沈姌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脸上尽是高门贵女的从容不迫,“他能爬到今日,实属不易,可我若是想让他尝尝登高跌重的滋味,也不是不可。”

文氏拍案而起,怒道:“你想作甚?”

“我的嫁妆。”沈姌抬头,低声道:“只要婆母肯将我的嫁妆归还于我,那么李家夫人的位置,我便让给何家表妹,如何?”

文氏的手颤抖着,“你敢威胁我?沈姌,事到如今,我们李家还肯留你这个罪眷,便已是仁至义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沈家大姑娘,那是何等的高傲,她一旦狠起心来,十个文氏也不是她的对手。

“罪眷?”沈姌美眸浸满了笑意,“你们李家,说到底就是寒门。何为寒门?不过是过惯了风雨飘零的日子,穷怕了的人家,一朝富贵就便会迷了眼,儿媳那点嫁妆,竟也值得您当宝贝一样地握着?”

文氏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沈姌太知道怎么才能击垮文氏了。

她这个婆母自打入了京,最怕的就是别人提起从前的旧事,她刻意地模仿着京中那些贵妇们的穿衣打扮,强迫自己改掉荆州的口音,时不时还要同别家的夫人,一同品茶,吟诗。

这期间,不知闹出过多少笑话。

沈姌替文氏摘下了商户人家都不会佩戴的孔雀金钗,拉着文氏的手说京城话,怕触及文氏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她耐着性子,日日替她泡茶,每一道工序,都做的尤为缓慢。

她不敢当文氏的老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影响着文氏。

然而到头来,她换来了甚?

文氏抖着下唇,用食指指着沈姌的脸道:“你嫁进我们李家五年,肚子里丁点动静都没有,我没教训你,你反倒是教训起我来?你信不信我叫子衡休了你!现在将你扫地出门,我看你还能去哪!”

“休啊。”沈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他要休我,那是要对簿公堂的,届时您可叫京兆府的大人来判一判,是顶撞婆母的罪名重,还是抛妻令娶的罪名重?”

沈姌见文氏眼神一变,又继续道:“若是叫世人知晓,他先与何家女儿成过亲,后在户籍上做了假,转头还来沈家求娶我,那李大人的仕途,恐怕是走到头了。”

“你住口!”文氏又道。

沈姌嗤笑道:“这样无耻的事你们都敢做,难道还怕说?”

沈姌这话刚落,文氏便捂着太阳穴,痛苦地弯下了身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沈姌的面前明明没有镜子,她却仿佛看到李棣,李子衡,就站在她身后。

“母亲!”李棣快速上前扶住文氏,回头对着沈姌怒斥道:“泼妇!谁给你的胆子。”

沈姌转头便走。

她以为,他只是另有所爱,没想到,他是没有良心。

九月二十,李棣高升至工部侍郎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沈姌听后,差点没笑出声来。

月儿停在树梢,她特意留了一盏灯。

她知道,那个人,今夜一定会回来。

李棣推开内室的门,一眼便看到了坐于榻上的沈姌。

那张娇媚摄人的小脸上,盛满了怒气。

沈姌走上前,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我问你,城西渠忽然坍塌与你有没有关系!我交给你的那封信,你送出去了吗!”

李棣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答道:“那封信我烧了。”

“城西渠呢?!”

“无可奉告。”

沈姌拿起桌上的杯盏就扔到了他身上,红着眼眶道,崩溃道:“我沈家!我沈姌!究竟哪里对不住你!”

李棣掸了掸身上的水渍,看着沈姌道:“沈姌,党争本就有胜有败,岳父把身家都压在了奄奄一息的太子身上,本身就没有活路,两年徒刑,能留下命,你知足吧。”

沈姌的指甲缓缓陷进肉里,压下了所有怒气,“李棣,我嫁与你四年,自认从未做过一件对不住你的事!你把我的嫁妆给我,你与何家女儿的事,我今生都会烂在肚子里,我与你和离,给她腾地方。”

李棣低头看着沈姌,“你并无资格同我谈条件。”

沈姌道:“李棣,我会同你鱼死网破的。”

李棣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为何沈家一出事,翰林院的鲁思便辞官了吗?”

沈姌攥紧拳头,不知他为何会提到鲁伯父。

李棣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娶你的那一年,我本不该中进士的,可岳父大人舍不得将你下嫁给没有功名傍身的我,便同主考官鲁思通了气。”

沈姌一把推开他,“你疯了?阿耶不会做这样的事!”

李棣揽过她的腰肢,继续道:“你给我听着啊,我参加科举的那一年,圣人为了防止作弊,特意创了糊名制,岳父没了办法,便让我提前写了一篇文章,塞进了鲁大人的衣袖之中。”

沈姌浑身僵硬。

“科考当日,我将那篇几乎快要倒背如流的文章写了出来,果然,金榜题名。沈姌,懂了吗?这便是你徇私枉法的好阿耶。”

“你有没有良心!”沈姌怒视着他。

李棣笑,“别想着跟我和离,也别想着从李家拿银子出去,若是鱼死网破,我顶多是官做不成了,可岳父便再也出不来了,不禁如此啊,沈姌,你也得为沈泓想想。”

“依照晋律,凡参与科举作弊者,家族三代人禁止参加科举,沈姌,你是要让沈家彻底毁在你手里吗?”

……

思绪回拢,沈姌捉住了清丽的手,然后道:“清丽,我们明日便去西市吧。”

清丽道:“姑娘真舍得下手吗?”

沈姌幽幽道:“情分,早就不在了。”

第49章 陆大人

翌日一早。

晨光推开了云雾,沈姌携清丽来到了长安西市。

下了马车,她们直奔药肆而去。

长安的药肆多是以“前店后宅”的模式来经营的,前店售药,后宅制药,分工甚是明确。

沈姌抬头看了一眼孙家药肆的匾额,入了前店,

她摘下帷帽,递上一个药方,柔声道:“我要这些。”

孙大夫停下了抓药的手,定睛一看,皱起了眉头,道:“这个药方,敢问是谁给姑娘开的?”

沈姌一笑,低声道:“我夫家行医多年,想编撰一本药集,购置这些药材,都是试药性用的。”

孙大夫点了点头,随后对着一旁的药童道:“去把夹一桃、披露、顶红和公藤拿过来。”

“明白。”药童道。

孙大夫对着药坊一一称重,又道:“夫人是要生药,还是熟药?”

“生的就好。”

沈姌拿好了药,在心里盘算一番,又转身去了下一个药肆。

只是她没注意,一扇镂空屏风后面,站着一位披着玄色大氅,身材颀长的男人,正注视着她的背影。

周述安的嘴角稍稍挑了挑,夫家行医多年?

若他没看错,那不是应该是沈家大姑娘,李棣的夫人吗?

“周大人,药煎好了。”周述安的侍卫,楚一道。

楚一顺着周述安的目光望去,小声道:“大人可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跟着周述安久了,楚一这木讷的个性,都不由变得机灵了几分。

周述安点了点头,“的确有点可疑。”

周述安默默跟了上去。眼看着沈姌又进了另一家药肆。

买药的理由与方才一般无二,但药方的内容却变成了,“马曼、炮叶、胡曼、朝杉。”

这些药材方才那家也有,为何不起买?

直到她进了第三家药肆,周述安拼凑上了一整张药方,这才恍然大悟。

沈家的大姑娘哪里是要编撰药集,这分明是要制毒啊。

沈姌数了数手中的药材,戴上帷帽,一转身,刚好和周述安撞了脸对脸。

四目相对,男人身上沉甸甸的官威便朝她压了下来。

沈姌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药紧了紧,想快速从他身边绕开,可偏偏,她向左一步,他便向左一步。

她向右一步,他又跟着向右一步。

沈姌细眉微蹙,心跳加速,只盼着对方能主动避开。

周述安一声不发,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驻可良久,终是侧过了身子。

她的发梢,浸满了药香。

沈姌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多谢。

周述安的目光随着沈姌背影渐远,须臾过后,他开了口,“去京兆府通报一声。”

——

上了马车,沈姌有些慌张,不由掀起幔帐,对着车夫道:“快些。”

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缓了好半天,才对清丽道,“方才那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你可瞧见了?”

清丽看出了沈姌的不安,摇了摇头,老实道:“奴婢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门口的,姑娘,那是谁啊?”

“大理寺卿周述安。”

说完,沈姌便懊恼地拢了一下耳畔的碎发。

沈姌见过周述安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是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李棣发榜那日。

那一年简直是寒门学子们扬眉吐气的一年,他们之中,一个中了进士,一个中了状元。

中了进士的是李棣,而榜首的状元,则是方才那位周大人。

当日放榜,人山人海,沈姌被几个甩着手绢的媒婆一挤,一不小心就踩上了他的鞋,手上拿着的糖人也粘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时的周述安,全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有沈姌额心的花钿值钱。

她颔首道歉。

他不急不缓道:“无妨的。”

第二次,便是云阳侯府被抄家那日。

云阳侯领旨后,被周述安带回了大理寺狱,沈然恳求他让她再进去一次。

他一字一句道:“李夫人回吧。”

周述安,字容暻,苏州嘉兴人,自入仕那一年起,就得了圣人赏识,此后不断攀升,不过四年的光景,便以手握重权。

是寒门学子眼里如神祗一般的人物。

可沈姌知道,甭管他看上去是怎样的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没有深密的城府,绝对坐不上那个位置。

沈姌攥住了手心,暗暗祈祷:他可千万、千万、什么也别听到。

马车飞转,发出的辚辚声极快,但却快不过沈姌的心跳声。

她莫名有种不祥预感。

不得不说,有时候真是越怕甚越来甚,她们刚穿过朱雀大街,就听前面有人道:“停下!”

车夫拉起缰绳,慌张道:“大人有何贵干?”

孙旭越过车夫,一把掀起了马车的幔帐。

见到沈姌,他整个人怔住,随后清咳一声道:“吾乃京兆府少尹,本官听闻夫人身上携了可疑药物,特来此盘查。”

沈姌身上的药,有大大小小十几包包,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孙旭其实并不认识这些药。

不过大理寺的周大人说她可疑,那便是可疑了。

沈姌到底被孙旭带回了京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