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旭面红耳赤地将一个衙隶拉到一旁,然后哑声道:“替我盯一会儿那位夫人,我先去上个茅厕。”

旋即,他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从茅厕出来的时候,孙旭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脚也跟着失去了力气,来来回回几次,他终于放弃。

眼下这幅样子,真是无法坐堂了。

他捂着腹部进了屋内,上前两步,敲了敲陆宴的桌子,痛苦道:“我突然犯了泄痢,陆大人能否替我审个人?”

陆宴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面前的一摞摞卷宗,淡淡道:“孙大人,我也是爱莫能助。”

孙旭继续道:“今日那嫌犯有些特殊,是大理寺的周大人派人来通报的,说是看见她身上藏了毒,可我对药物向来一窍不通,我认为,还是陆大人坐堂审问会更好些。”

回答孙旭的,是陆宴手上笔尖蘸墨的声音。

孙旭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

果然,陆大人想拒绝,根本不会管别人脸上挂不挂得住。

他早该猜到的。

然而孙旭猜不到的是,陆宴金屋里藏的娇,昨日有些发热,早上小脸还红着,他恨不得现在撂下笔回家。

孙旭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叫唤了两声,他咬牙又道:“陆大人桌上的呈文,我一会儿替您写。”

陆宴衡量了一下,撂下笔,给孙旭让了位置,一本正经道:“孙大人歇会儿吧。”

陆宴一边往堂里走,一边对衙隶道:“刑具备好了吗?”

衙隶小声回:“孙大人方才说,先审,用刑……再说。”

陆宴嗤笑一声,道:“是个女嫌犯?”

衙隶点点头,“是。”

“哪里人?”

“京城人。”

陆宴道:“叫人把刑具拿来。”

不过是身上藏毒的女嫌犯罢了,又不是甚伤人放火的恶徒,能有什么难审的?

凭陆宴的经验,一般来说,刑具摆上,最多十个板子就说实话了。

陆宴一入堂内,便看到了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他叹了一口气,不禁腹诽:孙大人可真的是越来越荒唐了。

诚然,他可真是错怪孙旭了。孙旭一个风月中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沈姌不同啊,沈家大姑娘未出嫁前,曾是京中多少男人梦中的人?

孙旭怎么也做不到,当着沈姌的面,不停跑茅厕……

陆宴戴好乌纱,摆弄了一下袖口,信步上前。

他身后的那两位衙隶,他们一人拿着杌子,一人拿着两个板子。

他坐在堂上,对着堂中央的女子冷声道:“进了衙门,还不速摘了帷帽?”

一听陆宴的语气,两位衙隶不由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要说公正,还是陆大人公正。

沈姌闭了闭目,心道:论倒霉,还是她倒霉。

须臾,她抬手摘了帷帽,与陆宴四目相对。

看清楚人,陆宴面色一沉。

他浑身僵住,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在倒着流一般。

沈姌?

呵,这怎么审?

这时,两名衙隶已经肃起脸,端着板子,站在了沈姌身侧。

一幅绝不手软的架势。

半晌,陆宴喉结滑动,对着一旁的衙隶,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第50章 徇私

大门一关,堂内只剩下他和沈姌两个人。

四目相视,两人不免都觉得有些尴尬,明明昨日才在见过面,还不过一日,竟然又见了……

陆宴行至左侧呈证物的地方,将那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药包全部拆开,一一辨别后,神色愈发凝重。

就沈姌购置的这些药材,依他看,至少能配出两副药来,迷药毒药皆有。其中的毒药,无疑是奔着人命去的。

这些药是为了给谁用,陆宴一想便知。

沈姌不是沈甄,他沈家大姑娘的能做到这一步,绝不会为是为情。

他放下了手中带着剧毒的蔓藤,搓了搓指尖,沉声道:“沈大姑娘可是有什么把柄在李大人手里?”

沈姌看着陆宴,自知瞒不过他,索性闭口不答。

父亲串通主考官为李棣开门路的事,根本不是小事。此事一旦被揭露,且不说沈家要再次迎来个翻天覆地,就是连已经辞官的鲁思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陆宴看出了她眼中的为难,以及对他的不信任,也没勉强,只将顶红和炮叶挑出来,淡淡道:“这两味药留下,沈大姑娘便可以走了。”

沈姌一愣,眼下证据确凿,让她走,那便是徇私了。

被他看透了再辩解,便是矫情了。

须臾,沈姌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多谢陆大人。”

陆宴“嗯”了一声,在沈姌触及门环的之时,轻声道:“你若真是为她好,便歇了这个心思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不是个明智之举。”

沈姌手指一顿,苦笑道:“若是易地而处,陆大人便不会这样说了。”

她不会放过李棣。

若真是自损八百,可以换来所有人的安宁,她是愿意的。

——

陆宴收拾了一下证物,便派人替沈姌开了府门。

孙旭见陆宴回来的如此快,不禁诧异道:“陆大人这么快审完了?”

“证据不足。”陆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药材我瞧过了,没什么大问题,虽然那夹一桃带了些毒性,但有些人失眠严重,大夫也会往药方里多加这一味。”

一提到失眠不足,孙旭便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

就李家这点事,岳父倒台,姑爷升迁,大多人都是能瞧明白的。

孙旭回想李棣娶沈家大姑娘的那一年,不禁叹了一口气。

寒门之子,娶高门贵女,李棣的福气不知让多少人红了眼睛,可眼下……

孙旭能懂的,一旁的司法参军却未必懂。

司法参军突然道:“陆大人您说,这位李夫人会不会将毒药藏到袖子里了?又或者是,藏于鞋底了,是咱们没查出来?”

陆宴点了点头,将杯盏放回到桌案,道:“司法参军所言极是,以后京兆府若是来了朝中四品大员的夫人,便由你来审好了。”

司法参军被这么一噎,不由挠挠头,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是属下思虑不周。”

——

傍晚时分,陆宴下值。

走出衙门,天色转灰,蒙蒙细雨骤然变大,风一过,不由让人感到了一丝寒意。

陆宴举着伞,回头对杨宗道:“找人回府通报一声,就说我今日事多,不回去了。”说罢,他弯腰进了马车。

陆宴去东市的药肆取了熟药后,便回了澄苑。

进门之时,沈甄正举勺,心不在焉地喝着白粥。

他走过去,随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可是好些了?”

沈甄撂下勺子,道:“大人,我已经没事了。”

陆宴嗤笑一声。

他觉得沈甄真是能耐,没冷着没热着,居然还能被吓出病来,也不知沈姌以前管她管的是有多严。

陆宴将手里的熟药倒进空碗里,道:“刚煎好的,趁热喝了吧。”

浓浓药汁注入杯中,还没入嘴,就闻到了一股苦腥味,她伸手拽了一下陆宴袖口,“大人,我是真的没事了。”

陆宴双眸半眯,眼神立马变得不善,好似在说:沈甄,别让我说第二次。

目光一对,小姑娘立马举起碗,一饮而尽。

沈甄被苦的打了一个激灵,本以为这苦味儿还得在嘴里酝酿一阵子,哪知陆宴下一瞬就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蜜饯。

甜的。

沈甄心里一暖,问道:“大人哪来的蜜饯子?”

“不是我买的,难不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陆宴将一包蜜饯子放到了桌上,又道“药肆旁边有一家点心铺子,我恰好路过,顺便买了点。”

听听这话。

“恰好”、“顺便”,所以说啊,这人不讨人喜欢,都是有原因的。

是夜,两人盥洗过后,一同上了榻上。

陆宴靠在床头,手执一卷书,沈甄坐在榻边儿,用帨巾一点一点地绞着发梢。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沈甄仍是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陆宴瞥了一眼她细细白白的手腕,心道:就这点力气,得绞到什么时候?

他放下手中的书,拿过帨巾,将她墨玉一样浓密的三千青丝握在了手中。

沈甄不喜欢他弄自己的头发,下意识去躲,但一想到心里的事,便又随他去了。

陆宴用帨巾卷住了她的发丝,用力一攥。

头皮传来一阵剧烈的扯痛,沈甄不由“啊”了一声,怎么听,都有点惨,旋即,陆宴便眼看着几根头发坠落在床榻上。

男人喉结微动,低声道:“我轻点。”

“大人说轻些的时候,从来都不轻。”她的声音软糯糯、甜腻腻,像是入嘴即化的酥糖,直接能酥到人心里。

沈甄说的是上一次他替自己绞头发,但陆宴想的却是别的事。

男人低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却是真的变轻了。

陆宴便是做梦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放着徐灿先生的传记不看,而去给小姑娘擦头发。

熄了灯,二人躺下,陆宴将某些心思压下,缓缓阖上了双眸。

月儿弯弯,春风涌动,伴着外面淅沥沥的雨声,沈甄的小手在收缩了几次之后,终于落在了他的腰上。

见他没动,她向外靠了靠,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香味袭来,男人的双眸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她少有,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

眼下是三月了,她的身上的布料越来越薄,一贴上来,他便能感觉到那种山峦抵背的窒息感。

“沈甄,你老实点。”陆宴沉声道。

喉结微动。

沈甄虽然怕他,但毕竟跟了他这么久,自然也学会了如何分辨他怒气里的真假。

她没停,一双玉足有一搭没一搭的蹭着他的小腿。

陆宴便是傻了,也知道她这是怎么个意思。

当真是,再没有比这更磨人的事了。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闺房之事上,陆宴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沈甄的人。

她对这些事,向来是不主动不拒绝,说白了,陆宴也知道,她的不拒绝就是不想得罪他。

即便是情到深处,她也是含蓄且羞涩的,要她做些大胆点的动作,就跟要了她的命一般,逼她说个“想要”,都恨不得要磨到天明。

今儿这是怎么了?

就她的胆子,按说昨日被沈姌吓那么一回,对这事,不说抗拒,也不该如此。

沈甄试探着亲了一口他的下颔,而后又学着他的平时样子,含住了他的耳垂。

她的呼吸洒在他的颈间,痒的厉害,他不由翻了个身。

这男人一旦动手,向来就是不客气,他将沈甄压在身下,一手桎梏着她不安分的小爪子,一手伸进被褥,捻住了她的小珍珠,“生着病,这么勾我,不怕我以后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沈甄小脸一红,“大人。”

陆宴观察着她的眼神,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甄一怔,装傻道:“什么事?”然而沈甄的道行太低了,真是如清泉一般,一眼便能望到底。

她有心事,没人看不懂。

“再给你一次机会,实话实说。”

沈甄对上他深邃的双眸,不由回想起了云阳侯府被抄家后,沈家的旁支,她的二婶婶和三婶婶同她说过的话……

二婶婶道:“珍儿,不是二婶婶不帮你,而是你们家现在就是个无底洞。钱借给你,你何时能还?”

“我今儿帮了你一回,你明儿就得来第二回,你二叔没有爵位,只是个七品官,他若是想帮你,我们的日子也就不用过了!不仅这院子得卖!说不准官位都得跟着丢了!你向来乖巧,也得体谅体谅我们,我们这一家子,总不能也跟着宿在街上,是吧。”

三婶婶道:“诶呦,甄甄,你可太高看你三叔了!他是在刑部任职没错,可跟大理寺,那是完全贴不着边的!你阿耶在大理寺狱,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甄甄,你和弟弟若是没吃饭,今儿就在三婶婶家吃,别的管不了,管你们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沈甄笑着告别,却在转身离开之时,听三婶婶和她平日里玩的最好的鹭妹妹道:“以后你少和她来往。我告诉你鹭姐儿,借钱,借急不借穷,明白吗!我借给她,你以后怎么嫁人!咱们靠谁吃饭!你爹在朝堂被人挤兑,她能帮得上忙吗?”

“你二婶婶既然一分没拿,咱们家也一样!再说了,我帮了她一次,下次她带着沈泓再来呢?今天是欠钱,明日是看病,后天说不准你大伯父在里头又怎么着了,这种事,沾上就是一身腥,还不如一开始就做的绝情点。”

“人要脸,树要皮,再来便是没脸没皮了。”

这些话,每一个字,于沈甄来说,都如同是在她心口上定钉子。

昔日里的二婶婶和三婶婶,总是甄儿甄儿地唤着她,她一直以为,她们是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

当初的她真是不明白,怎么一夕之间,大家全变了模样。

沈姌气急,终究是同她说了实话。

“甄儿,以后二叔三叔府上,你不必再去,他们那些人,我早就看透了,往日来侯府,二婶婶和三婶婶不是说缺钱,就是说二叔和三叔在朝堂遇了难处,又需要援手了。阿耶一旦面露难色,他们就拍着大腿说羡慕咱们家,说阿耶好福气,生的早,有爵位继承,想起老太太在世时了。”

“要去吵,也是我去,跟你没关系。”

“甄儿,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明白了吗?”

……

沈甄思绪渐渐回拢。

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她。

她再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馈赠。

对上陆宴的目光,她心底里多了一股道不明的愧疚。

她想说的话,每个字都让她难以启齿。

他帮了自己,帮了泓儿,前两日,还让她去给母亲上了香……

若是再提父亲。

沈甄既害怕他拒绝自己,又怕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没脸没皮的人。

陆宴看了一眼窗外接连不断的雨,又看了看身底下咬着嘴唇的她。

若没有前世的梦境,他也许还真猜不出她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这个时候,她曾问过自己,能否给往大理寺给她父亲送点药。

陆宴低头吻住了她的额头,“说吧,我都应你。”

第51章 心虚

四周幽暗,静谧无声,地上映着棂窗的纹络,远远一看,像极了镜湖的水波。

陆宴低头吻住了她的额头,“说吧,我都应你。”

沈甄的身子一僵,心怦怦地跟着跳了起来。

纵使他的语气是难得的温柔,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有求于人时,难免有些气弱。

她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神情,不禁想:想同他说谎,自己确实还不够道行。

陆宴的手放在沈甄的腰上慢慢摩挲,食指拨弄着她因呼吸困难而不停开合的肋骨。

沈甄沉默半响,推开他的手,最终还是坐起了身子,既是求人,怎么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像方才那样,怎么都不大真诚。

她半跪在床上,柔声细语道:“我的确有一事,想求您帮忙。”

陆宴睥睨着沈甄的一双眼。

这男女之事向来复杂,两人明明做了这世上最亲密的事,但他却能感觉到,眼前人的心,同他之间,隔了一层清晰可见的膜。

原本,陆宴大可将他俩这档事,变成钱货两讫的方式,她做了自己无名无分的外室,他去照拂她的家人,这于他来说,并非是难事。

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已克制不住自己的贪婪。

欢愉、感激,爱慕,他都想要。

陆宴神色冷清,淡淡道:“你说。”

沈甄的手搭在床沿上,暗暗用力,葱白的指尖瞬间泛白,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道:“我送些药进大理寺。”大理寺狱里有谁,不必明说。

沈甄继续道:“父亲身上有旧疾,每逢雨季便会发作……”

陆宴抬眸看了一眼她,手搭在她的膝盖上,随意揉了揉,都没多问,就道了一句:“成。”

沈甄诧异地看向他。

这么这样轻易……?

陆宴嘴角微挑,“有话直说不好么,你就非得可着劲的折腾我?”

“我没有。”

她下意识的辩驳道。

“是么,那看来沈三姑娘平时够自律的,这么热情的性子,藏的还挺深。”陆宴薄唇轻启,真是说不出甚好听的话来。

沈甄轻咳了一声,半晌后,认认真真地道了一句谢。

“躺下。”陆宴随手掐了一把她的臀肉,阖眸道:“若是再出声,本官定是不让你睡了。”

外面雨声渐弱,乌云散去,一片月色挤进了内室。

陆宴侧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沈甄,不禁暗叹一句傻姑娘。

话说,为何常有人说外室的枕边风比家里的好吹呢?

这个世道,朝廷官员一旦有了外室,沾上了绯色,无异于是将自己的把柄放在了对方的手上。

浓情蜜意时,必定是欢愉的,刺激的,香艳的,但欢愉过后呢?哪个姑娘肯在一方天地里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呢?

这外面的女子,好像统一习得过什么课程。

她们起初皆是说,什么也不要,可随后呢?时间一旦久了,与郎君生了些肉体之外的情谊,该有孕的有孕,该上门的亲戚也都会一一找上门来。

就说前一阵子因为外室闹上公堂的那位文侍郎吧,他一辈子兢兢业业,仕途上也无甚何错处,但是出了那样一档子事,文官借机再参一本。

这不,还是被贬到地方去了。

虽然陆宴尚未娶妻,并无对不起发妻这一说,可养外室的事一旦被人揪出来,他洁白无暇的羽翼,多少都会受点损失。

圣人也得忌讳朝堂的七嘴八舌,压一压他的官位。

只不过沈甄一个久居深闺的高门贵女,不会懂这里面的门道罢了。

那些狐媚子的手段,教她她也不会用。

就他为她做过的那几件事,她就差给自己立下字据,以表感谢了。

外面的雨忽强忽弱,无终止一般。

陆宴又做了一段漫长的梦……

又或者说,有一段本就属于他的记忆,又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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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前世旧梦,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三月,雨季。

镇国公府。

宵禁的鼓声刚起,杨宗推开了室内的门,将一个包裹递到了陆宴手上,“主子,这是澄苑那边让我转交给您的。”

陆宴面不改色地接过,打开,是一堆瓶瓶罐罐,低头闻了一下。

是安神的香。

随即嗤笑了一声。

他让杨宗把云阳侯无碍的消息递给她,这么快就收到了她的“感谢”?

“拿回去。”陆宴将这些瓶瓶罐罐扔回到杨宗手里,“顺便告诉她,以后不必做这些。”

陆宴回到肃宁堂,看着屋内摇曳不熄的烛火,心里莫名多了一股烦躁。

他时常在想,他是不是不该带她去扬州。

如果不带她去扬州,沈甄于他来说,只是替随钰照顾着的一个罪眷罢了。

陆宴静坐许久,下意识地捻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回想着与她在扬州的短短几个月。

说实在的,起初他并不是很想带她去扬州,像沈甄这样娇养着长大的女子,在陆宴眼里,最是矫情。

然而这一路上,他料想的那些,并为发生,她甚是乖巧,还帮了自己不少忙。

她是以妾室的身份随他入的扬州,既然是妾室,少不得要同榻而眠。

同榻,确实,过于亲近了。

他无意中瞥见过她衣衫半敞,酥香半露,也撞见过她沐浴更衣,凹凸诱人。

她的腰细的就像一根柳条,白生生的肉晃得人眼睛疼。

某日,他傍晚才从刺史府归家,他推门入了净室。没想到她也在。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镂空屏风。

女子曼妙勾人的线条,尽显眼前,腰如束素,肩若刀削。

他知道,走进去,定会失控,所以他转身离去,隐忍地、克制地、做了一次柳下惠。

沉迷风月之事,无异于种下一颗恶果。

他陆时砚,不会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更何况他清楚,她沈三姑娘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见沈泓罢了。

但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在意料之外的。

记得赵冲在画舫里给她下了药那日,她饮下的同时,竟用破碎的杯盏,偷偷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他看着眼前的血迹,看着倒在他怀里的人,不由感叹,她人不大,与自己倒是怪狠的。

自那日之后,他确实对她生了一分怜惜。

除夕前夕,他带她见了沈泓。她在莹白的月光下,向他道谢,眉眼如画。

从楚府返回时,他在马上搂过她的腰,颤颤的,她也没躲。

其实一切,本该止于那日。

那场情不自禁发生在他们离开扬州,进户城的那日。

夜里红烛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