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记得那一天,她很是难过。

难过她曾以为定会拥有的,都成了泡影,一无洞房,二无花烛,三无郎君……

如今,他便是她的郎君了。

思绪回拢。

两人从净室回来,沈甄的目光落在了摇曳不熄的花烛上,她抬头啄了一下男人的下颔。

陆宴低头亲她额心,替她盖上被褥,拥她入怀。

——

翌日。

晨光刚洒进来,沈甄便睁开了眼睛,“新妇”二字压在头上,她急急去拍陆宴。

陆宴揉了下眉心,“怎么了?”

沈甄眸色有些紧张,低声道:“今日要拜见舅姑。”

“不急,还早。”陆宴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甄起身梳妆,一边摆弄着自己凌乱的发丝,一边道:“我们得先到才行……”

陆宴知道她一向守规矩,便直接坐起了身子,沈甄唤了清溪来给自己上妆,随后飞快地拾掇好了自己。

陆宴看着她利落的动作,不由轻笑了一声。

合着昨日,她真是折腾自己呢。

陆宴单手扶着她的腰,准备带着她去给长公主敬茶作礼,一路上,小姑娘不停地嘱咐他,一会儿要是人多,记得提点她。

陆宴笑着说好。

三月十八,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陆老太太看着陆宴体贴新妇的样子,眼睛都笑弯了,赶在沈甄进屋前,她拍了拍靖安长公主的手,低声揶揄道:“没成想,三郎那个驴脾气,居然是个疼媳妇的。”

靖安长公主跟着笑了一下,心里却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娶进门的要是都不知道疼,那他可真是没救了。

新人提裙进了门。

沈三娘的容貌自是不必说,屋里的人大多也都见过她,哪怕是有没见过的,也知道沈家女在长安响当当的名号。

沈甄的美清丽柔和,目光湛湛,流波若泠泠清泉一般澄澈,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与陆宴那张颇为风流的脸站在一处,叫人忍不住叹句佳偶天成,难以言喻的般配。

陆宴上前率先开口道:“给祖母问安。”

沈甄作礼,跟着唤了一声祖母。

陆老太太笑着应了一声。

转头到了镇国公和靖安长公主这儿,改口唤了阿娘、阿耶,沈甄回身将清溪手里的托盘接过,递给了靖安长公主。

托盘上有枣子、栗子和用姜桂腌制的肉干等。这是早生子、早立家的意思。

镇国公和长公主回敬了沈甄一杯酒。

给舅姑行过礼,沈甄又随着陆宴去给其他两房的长辈行礼,陆宴唤一声,她跟着唤一声。

最后又去镇国公府上的祠堂给祖辈上了香。

沈甄一走,女眷们瞬间炸锅,陆蘅拿手肘推了推陆妗,低声道:“三嫂脖子根的印,你瞧见没?”天知道,沈甄足足扑了两层的脂粉。

陆妗脸一红,也忍不住开口道:“我以为三哥不是那种……”重欲的。

陆蘅感叹,“啧,别说,沈三确实好看,怪不得孙宓以前喜欢诋毁她,还说她给谁当了外室……”

还没感叹完,温氏一巴掌就拍到了陆蘅的头上,“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家?”

陆蘅哀嚎,“阿娘,你怎么总打我?”

温氏道:“方才那话,你怎么不在你三哥面前说呢?”

陆蘅理所当然道:“我也不傻。”

听了这话,温氏气不打一处来,“今日我非好好收拾收拾你……”

陆蘅见事不好,立马告饶:“阿娘,我的意思是,三嫂冤枉。”

温氏逮住了她的胳膊,“不许嚼舌根!”

回到肃宁堂时,已是晌午,沈甄长呼了一口气,回到铜镜前,去拉扯自己的衣襟,随后回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翻书的男人,“她们定是瞧见了。”

陆宴抬头,故作不解道:“瞧见什么了?”

傻姑娘走过去,指着自己的脖子根给他看。

陆宴指腹覆上去,沿着红痕,抚了一下,再抬头时,神色重了几分。

沈甄嗅到了危险,指尖拢住衣领,向后退了一步,陆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沈甄,自己过来。”

沈甄脚跟定住了一样。

陆宴拍了拍榻边儿,笑着看她。

新婚燕尔,春光旖旎,那个冷清了数载的肃宁堂,从此多了一抹倩影。

第128章 番外1

第三日,也就是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陆宴和沈甄就坐上了的马车,清溪在后招呼着国公府的小厮往车上运回门礼,两篓远道来的荔枝,一担新出的夏橘,名酒数坛,还有各种甜食、礼饼,如外粘砂糖,芝麻和糯米饼等。

装了满满一车。

马车缓缓向保宁坊驶去。

到了沈府,沈家人都在门口等着沈甄。

看见这一幕,沈文祁一时间颇为感慨,自家的小女儿身着绯红色的团巢纹曳地长裙,身披轻纱,头绾高髻,头上戴了一只嵌金花的白玉步摇,眉心描了花钿。

已是妇人的打扮。

走过礼,陆宴被沈文祁叫去前厅喝茶,沈甄则被沈谣和沈谣拉进来内室。

沈谣笑着问她:“嫁人的滋味如何?陆家对你好不好?可有人为难你?”

沈姌无奈道:“你不好一个一个问?”

沈谣下意识道:“我这不是快走了么……”

这话一出,三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沈甄嫁人,便意味着沈谣要离开长安了。

沈甄拉着沈谣的手道:“二姐,那你还能回来吗?”

沈谣笑着道:“只要有机会,我自然会回来。”

其实能否回来,沈谣心里也没底,就像乌利日后是否还会这样喜欢她,她亦是不清楚。

可人生嘛,总是要有希望、有奔头的。

默了半晌,沈姌突然道:“许三娘和许七娘,你这是下定决心要带回去?”

沈谣点头,“是,圣人准了。”

上元节刚过,沈谣便同乌利说了她想带两个人回回鹘,这样的事,对下一任回鹘可汗来说,实在不是甚难事,乌利刚开口,圣人便点了头。

于是乎,还在收拾行囊准备出城前往洛阳的许家女,还没坐上马车,噩耗就砸了她们头上。

许三娘吓得晕倒在地,许七娘含泪怒喊道:“沈谣她欺人太甚!”

乌利将许三娘和许七娘献给自己的弟弟——怀泰。怀泰那个人,沈谣是清楚的,姬妾无数、性情阴晴不定,这便罢了,毕竟,想在部落中找个温和儒雅也不现实。且最重要的是,怀泰的妻子是司马之女希兹尔,就许七那样的容貌,希兹尔定然容不下她。

这样的消息一出,长安哗然。

永和公主借机报复许家,世人皆看得出来,有人说是许家作孽太多,到了还债的时候;也有人说许家人可怜,曾经说一不二的许相,连自己的女儿的都保不住。

只有沈家人明白,家族衰落,最令人无助的,便是一场又一场,躲不过的人祸。

沈姌对沈瑶道:“我知道你想出这口气,可许家的那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这么给她带回去,阿姐怕横生事端。”

沈瑶郑重道:“阿姐放心便是,我还没傻到给自己树敌而不自知,只是他们许家做的那些事,总是要还的,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姌不再劝,只叫她一切小心。

其实还有很多话,沈谣并未开口。

草原部落,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那里,可不是世家小姑娘耍心眼儿的地方,她有大晋公主之尊,手下有兵,库里有钱都险些护不住自己,更遑论那两个?

也许有人会说许七娘无辜,每每这时,她都会想到拉着一个幼弟被人逼入绝境的沈甄。

倘若她遇见的不是“**又不够**”的陆宴,而是许威滕王之辈,她还有命活吗?

沈谣见过肆意玩-弄女子男人,那可真是玩-弄,丝毫怜惜都不会有。

去吧,她许家女去了便知道,活着,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希兹尔曾把怀泰房里的姬妾拖在马后玩乐,而怀泰呢,闻言只是会皱皱眉罢了。

那种绝望、恐惧,她也曾亲自经历。

曾有人用箭抵住了她眉心。

曾有人将狼放入她的营帐,当着她的面,咬死了她的婢女……

醒悟之后,沈谣将自己的天真和善良,托清风与明月,寄回了长安。

她心怀善念,但有仇必报。

她是沈家沈谣,亦是和亲公主。

——

按照礼节,陆宴和沈甄在沈府歇了两日,临走之时,沈文祁拍了拍陆宴肩膀,显然,这是打心里认同了陆宴这位沈家女婿。

婚假过了四日,京兆府就给他递了消息,他嘴上说七日之内,不论出了何事都不会管,然左思右想,还是穿上的官服。

长安起了一场悬案。

万年县、新丰县、渭南县、华阴县、蓝田县、富平县六个县,接连几日,一共出现了六具光着身子的女尸。

歹徒非常残暴,女尸身上有多处致命伤,**最为骇人,六具尸体的耻骨,皆用木棒击碎。

刑部和京兆府起初皆认定为奸杀,但仵作验过后才知,里面干干净净,并有奸杀的痕迹。

陆宴直至傍晚才回了国公府,才一进门,就对棠月道:“端盆水来。”

棠月颔首应是。

不一会儿,棠月就端着铜盆,帨巾缓缓走了进来。

陆宴洗手洗的格外仔细,沈甄以为他洁癖发作,便又给他拿了一个皂角,“用这个洗吧。”

陆宴接过,每个指缝都蹭了一遍。

这就有点反常态了,沈甄低声道:“郎君这是怎么了?”

陆宴抬眸看了一眼她,轻声道:“无事。”

他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又干了此生最厌恶的事——他刚碰了尸体。

沈甄见他一直蹙着眉,便伸手去握他的手,哪知一碰他,立马被他甩开。

沈甄一怔,手僵在半空中,随即缓缓收回。

又把帨巾递给了他。

陆宴没接,凛着嗓子道:“先别碰我。”

这男人的坏脾气,二十多年养成的性子,岂能说变就变?若非有意收敛,他便还是那个倨傲疏离的陆大人。就像现在,这般的冷漠的语气,哪个姑娘受得了?

沈甄把帨巾放到一旁,垂眸转身。

陆宴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道:“甄儿,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沈甄便道:“没事的,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

这下,轮到陆宴愣住了。

他反复思忖着这句话,倏然忆起这辈子与她相遇的那天。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他站在百香阁门口照例办案,谁知与她对视间,眼前突然闪过与她欢-爱时的场面。

那时他,还真以为她是个祸水妖女。

百香阁的匾额“咣”地一声砸了下来。

她好心拉过他的手腕,他却一把甩开。

这样的事,细数,并不少。

如今想来,全成了他的债。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声响,是杨宗的声音,“主子,万年县又出现了。”

出现了甚,他自然是知晓的,他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心口隐隐疼了一下,就一下。

陆宴揉了揉眉心。

等他回到肃宁堂的时候,亥时已过,他推开院子,看着里面亮着一盏灯。他知道,这是小姑娘给他留的灯。

从净室出来,他蹑手蹑脚地回了榻上,侧头去看沈甄的后脑勺。

他以为她生气了,伸手去抱她的腰,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白生生颈上,他低声道:“睡了么?”

沈甄转过身看他,“没有。”认床的习惯还在,肃宁堂的床榻,她还没睡习惯。

陆大人见她神色、语气一切如常,不由松了一口气。

陆宴低声解释道:“与刑部合办了一个案子,有些棘手。”

沈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更漏,开口问他,“一直忙到现在?”

陆宴点头。

沈甄低声道:“那郎君快歇息吧。”

轻轻的一句话,让他莫名心疼。

沈甄的脾气,一向都是这样好。以前便是这样,哪怕错在他,哪怕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只要晾晾她,随便解释两句,她自己便好了。

可云阳侯府的三姑娘,娇生惯养,怎可能一点脾气都没有?

陆宴用食指缠着她的柔软的发丝想,她这个性子,何尝不是自己逼出来。

是他从没给过她底气。

陆宴从背后抱住她,手掌覆在她的心口上,感受着她皮囊下那颗柔软的心脏。

他与她有过两世。

大梦一场,他仍是忘不了醒来时那种锥心的遗憾。

倘若此时的她记得一切,他很想问一句,曾经你心里有过别人,是因为我待你,少了或许他有的温柔体贴吗?

思及此,他又庆幸,她什么都不记得。

陆宴侧头去咬她的耳朵,“我走后,你是不是哭过?”

阖着眼睛的沈甄倏然睁开。

陆宴用鼻尖抵主她的鼻尖,道:“以后别再一个人哭,若是生气,冲我发脾气便是。”

闻言,沈甄狐疑地看着他道:“你如何知晓……”

陆宴随口答:“你眼睛都红了。”

沈甄用指腹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他低头轻啄她的眉眼,

沈甄,我该怎么告诉你,其实你每一次掉眼泪,我都知道。

烛火熄灭,四周阒然无声,床榻间依稀能听见几句暗哑的耳语。

“我教你发脾气如何?”

“沈甄,瞪眼睛不是这样瞪的……这跟勾我有什么区别?”

“嘶、陆宴!”

“嗯,我在。”

第129章 番外2

翌日一早,陆宴便去了京兆府。

一进门,就看到孙旭对着文卷叹气。

陆宴走过去道:“孙大人这是怎么了?”

孙旭叹了一口气,道:“秘书郎佟经年之女,佟家十一娘失踪了,这是县衙刚报上来的,我这预感不大好,”

孟惟在一旁道:“六个县,七具尸体,刑部派人去各家问询,发现各家皆无往来,排除了寻仇的可能。”

陆宴接过文卷,沉声道:“刑部那边有什么动作?”

孟惟低声道:“姚大人派人盯了几位京中口风较差的内臣。”

目前此案最大的线索,便是靠验尸得来的。

这些女子的胸、臀、腰虽然皆有重伤,可验尸过后才知,体内并没有留下被奸-淫的痕迹,故而刑部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朝中有些权势的内臣。

孙旭摇头道:“这案子是真不好办。我朝宦官两千人,被授七品以上者,起码有三百。”

鲁参军道:“此事涉及內侍省、宫闱局、内仆局、内府局等处,真要查起来,朝里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功曹参军道:“我看他们就是知道人多没法查,所以才如此猖狂。这些人的脾气向来都是表面和善,实际古怪,咱们真要以这些证据疑到他们头上,他们保准拧成一股绳使力。”

谈话间,杨宗带着两个差役走了进来。

矮个子的差役道:“启禀大人,属下去各坊打听过了,这几日许家大公子都在醉西楼买醉,未曾离开过。”

听到这,孙旭瞪了下眼睛,“陆大人怀疑此案是许威作为?”

“只是怀疑。”陆宴看了一眼差役,又道:“眼下并无证据。”

鲁参军倒吸一口气,道:“可是以许家如今的状况,他还敢如此猖狂行事吗?”

陆宴道:“那些品级高的内臣,府上的女子并不少,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万没道理突然给自己惹麻烦。”

孙旭若有所思,“他为何要如此做?难道就是为了挑拨我们和内臣的关系?”

陆宴继续道:“未必那么复杂。许威不能人道,这早已不是秘密,许相在位时,世人提及此事兴许还避讳些,可眼下许家倒了”

鲁参军接话:“那些向来和许家不和的勋贵子弟,难免会在这时候往他心上捅刀子!”

孟惟想了想,道:“如此一想,许大公子确实有嫌疑,昨日验尸,那些女子的耻骨皆是被木棒击碎的,属下记得,许大公子也是”

孙旭咬牙道:“可他人却在金楼里没出来!而且他有人证!”

这时,外面突然进来了一个差役,大声道:“报——又发现了一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果然,是佟家的佟十一娘。

陆宴低声道:“去佟府,告诉佟经年,人找到了,请他配合官府办案吧。”

佟家夫人跪在京兆府痛哭流涕。

仵作验过尸体后,摇头道:“一样的死法,但从身体脖子上的勒痕来看,手指粗细不一,又不太像是同一人。”

陆宴转了转扳指,回头对着杨宗道:“滕王那儿查的如何了?”

杨宗低声道:“滕王近来也去过一趟金楼,同肃宁伯一起,而且还和佟家四郎,发生过口角。”

提起滕王,几位脸色皆是一沉。

上元节时,滕王无所顾忌当众闹出了人命,可不到两日的功夫,又从京兆府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便是陆宴见了圣人,亦是无济于事。

陆宴对成元帝禀告了此事。

成元帝当时眉心一皱,手掌不停地拍打着膝盖,隔了好半晌才道:“醉酒滋事,实在荒唐!三郎,此时朕会亲自说他,你先放他回去。”

这话一出,陆宴立即便懂了。

就此揭过的意思。

成元帝从皇子到太子,再从太子到皇上,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

好不容易安稳了十几年,可时间一晃啊,宫里的皇子们就都长大了,一长大,心思便多了,心思一多,便是旧事重演。

三皇子囤私兵起了造反的心思、六皇子勾结外臣行大逆不道之事。

如此一比,“醉酒滋事、实在荒唐”的滕王,确实显得没那么可恨了。

所以说啊,王公贵族不怕荒唐,就怕是昏了头。

功曹参军拍案而起,“又是滕王一等人,难道这次又要不了了之吗?那些女子,最小的才十四。”

孟惟道:“大人可要派人去许家把许威提过来问话?”

陆宴道:“现在叫他过来,什么都问不出,只会打草惊蛇。”

孙旭道:“我本以为这是场惊天的悬案,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原是有恃无恐,只要金楼的人不松口,他们就没罪。”

默了半晌,陆宴忽然对杨宗道:“去狱中提审沈岚。”

沈岚,沈甄那位好姑母,总该知道些甚。

半个时辰后,陆宴坐到了沈岚面前。

去年五月二十八,陆宴和孙旭抄没了崇仁坊一家私营赌场,沈岚被肃宁伯推出来认罪,被判了五年徒刑。

昔日风光无限的肃宁伯夫人,一身囚服,双眼无神,蓬头垢面,嘴角不停地笑,看起来有些疯癫,肃宁伯曾来看过她几次,她每次都是这个样子。

但陆宴知道她没疯。

她这是在保命。

“骊山别苑里的官印,陆大人可是拿到了?”沈岚也没继续装,只笑了一声。

陆宴看着她道:“拿到了。”

他为了套出了当年沈文祁欠下八千贯的经过,以及官印的去向,曾在上次审问时,给沈岚用了**。

沈岚左右晃了晃闹到:“陆大人还想从我这儿知道甚?这回就不用下药了,直接问便是。”

“金楼。”陆宴低声道:“我记得上次夫人说过,是在金楼听见了肃宁伯、滕王和许威的谈话。不知夫人是从正门进去的,还是从暗道进去的?”

沈岚瞳孔一缩,佯装镇定,“自然是正门,哪来的暗道?”

陆宴开门见山道:“你把金楼暗道的位置给我,戴罪立功,年底我保你能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道:“明年年底圣人会去南北郊祭祀天地,届时,除了十恶之罪,皆可得到豁免,再等一年,我等得起。”

陆宴淡淡道:“夫人等得起,我怕谢鹏等不起。”

提起谢鹏,沈岚这颗做母亲的心就不由得隐隐发颤,

陆宴又道:“肃宁伯去年九月娶了王氏女为妻,王六娘眼下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说到这,便不用再说了,毕竟,这内宅里的门道,沈岚比陆宴清楚。

谢鹏是肃宁伯的嫡长子,哪怕肃宁伯另娶他人,生十个儿子出来,伯府的爵位也该由谢鹏来继承。

这也就是沈岚当初愿意认罪的原因。

她不愿肃宁伯丢爵。

可今日再看——

倘若她是王氏女,她容得下这么一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孩子吗?

王氏若是没有孩子,兴许还能做做贤惠样子,可反之,只怕谢鹏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沈岚握了握拳,低声道:“大人为何突然查起了金楼?”

陆宴将文卷推到了她面前,沈岚默读后,大惊失色。

八条命,再加上金楼的秘密,足够让肃宁伯丢爵。圣人会保滕王,那是血亲,是皇家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