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阿朝是怎么知道他当年的事的?又是怎么拥有那么诡异的势力?

查了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无从得知。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雷向锋揉了揉额头,看着房间里渐渐弥漫的烟雾闭上了眼,神情越发冷静。

不管怎么样,正式开战前,他一定要弄清楚。

暮秋的花园里带着萧索的凉意,但这隐隐的寂色丝毫无法感染站在这里的人。

君晚朝站在花园旁的回廊里,神情颇为沮丧,纪阿朝的身体显然酒量不怎么好,只不过几杯红酒就能让她露出醉意。幸好昨天晚上没有说出过分的话,不过那样肆无忌惮的张扬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君晚朝摇了摇头,眉宇松然几分,手指轻轻敲打回廊上的沉木,眼神幽远,神情若有所思。

杜方羽走近的时候以为她在沉思,站在旁边过了半响才发现她只是在发呆。

这样的纪阿朝,倒真是不多见,就好像昨天的她一样。

他收起眼中的愕然,轻步走上前去:“怎么,是不是发现杜家的景色别致有趣,打算留下来啊?”

君晚朝听到身后调侃的声音,转过了头:“我倒是没有意见,只要你能说服纪叔。”

杜方羽想到那个固执古板的老管家,眼中满是挫败,摇了摇头:“我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站在君晚朝身边,神情不见昨日的沉重,反而充满了干劲:“你今天就要回去?”

“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想来祁、白两家已经屈服于雷向锋的威胁,那我们上次订的盟约就会全被打乱,建立起来的联系网也要全部撤回,以防被雷向锋利用。”君晚朝扣了扣手指,神情越发淡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透我的布局,这个雷向锋还真是有点能耐。”

“阿朝…”

君晚朝看杜方羽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古怪,不禁愕然:“怎么了?”

“你不要老是用一副教训小辈的口气去提到雷向锋,这很奇怪。”

君晚朝一愣,掩下了眉,确实,自从从君家回来后,很多时候她都不自觉的少了顾及,想不到连杜方羽都能有所察觉。

杜方羽看到君晚朝脸上的愕然和若有所思,神情中的波澜被隐下。

其实对于君晚朝的改变他早就有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朝就变得让他觉得更加陌生和强大。

就如昨天在祭堂时一样,也许别人只是觉得她在替杜家说话,可是在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眼底的漫不经心和淡淡的杀意。

纪阿朝,他越是走近,就越不能理解。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如何,她都是纪家的族长,他的表妹。

“现在杜家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雷向锋若是想像上次一样轻易侵入是不可能的,况且我已经把大嫂和四位长老都安排在了别处,现在就更加对他无所顾忌了。”雷向锋隐下了心中所思,缓缓开口。

君晚朝看到他眼底渐渐弥漫的战意和仇恨,叹了口气,看向了别处,雷家从现在开始根本不会对付这三家了,他想对付的是段家和纪家,只是不知道他要拿哪一家开刀罢了。

不过,她不想把杜家卷进来,杜家现存的继承人只有杜方羽了,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他。

“对了,今早杜家有客拜访,我想你应该见上一面。”杜方羽突然冒出了一句,神情除了郑重外,还带上了疑惑。

想必他也不能理解这位客人突然上门的原因,毕竟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出席这场祭礼,所以他连请帖都没有发。

“谁?”君晚朝也被杜方羽的神情勾起了好奇。

“是君家的…”

“纪族长最近可好?”清朗的声音从回廊另一边传来,透着温文舒雅。

君晚朝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君逸轩,愣了下神。

确实没想到,出现在杜家的,会是他。

“甚好,没想到君先生会来杜家。”

“亡者为大,君某不过略尽心意罢了。”君逸轩缓步走上前,一派从容。

杜方羽看着慢慢走近的君逸轩,郑重的神情下掩住一丝讶异,这个第一次接触的君家族长,显然比传闻中的更加难以捉摸,况且看情形,他今天真正要见的应该是阿朝才对。

他看向君晚朝,没有忽视从君逸轩出现之后就浮现于她眼底的暖意和熟稔。

看来,有些事,他还真是不知道。

“你们慢谈,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一步。”杜方羽朝君逸轩走来的方向颔了下首,在对方回礼后向回廊外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都皱起了眉。

就像是宿命对决的开始,只不过,两个人都忽略了最重要的对手。

“这次雷家的事没有波及到纪家吧?”君逸轩站在君晚朝不远处,神情多了份郑重。

“没有。不过,我很想知道君先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君晚朝挑起了眉,略带笑意的开口。

“雷家要复仇,君家不曾插手。”君逸轩眼神闪了一下,神情淡然,似是毫不在意的说道。

君晚朝心底好笑,这只小狐狸,还会说起谎来了,君家若是没有故意放松辖制,雷家绝对坐大不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雷、段相争,渔翁得利的就是君家。

只不过,任虎狼成长可是会伤人伤己的,看来,逸轩的这盘棋布的还不是很成功。

“纪族长,纪家抵御雷家的那支暗卫我也很是好奇,不知可否相告?”君逸轩想到了苏祈前几日的禀告,不由得直接开口询问。

毕竟,整个龙国没有一支暗卫是君家情报搜集不到的,可是这股势力,他在事先却没有一点了解,实在相当诡异。

当然,君逸轩下意识的遗忘了那支君晚朝在世时训练的隐部,毕竟在他看来,隐部出现在纪家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个嘛,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让君先生亲自见见他们,不过现在时机未到…”君晚朝想到了君逸尘把隐部借出来时的兴奋表情,不由得为君逸轩叹了口气,看来,这两兄弟还有的较劲。

“对了,纪族长上次在君家时和段亦之也有交谈,你们交情很好吗?”君逸轩被君晚朝盯得发憷,随便转移了话题却发现问出的话更加麻烦。

果不其然,刚才还眼中带笑的女子瞬间变得淡漠起来:“我和段亦之不过点头之交,谈不上交情。君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君、段两家一直对立…”

“放心吧,只要有我一日,纪家就永远不会和君家对立。”她的话言之凿凿,带着奇异的安心之感。

她肯这样相交,是否意味着…

君逸轩愣住,诧异于她的坚决,他紧了紧手里握着的锦盒,眼神骤然郑重起来:“上次纪族长走得匆忙,君某一直有句话想问…”

“什么?”

“不知,纪族长可有喜欢的人?”

君晚朝愣了下神,神情略带恍惚,喜欢的人吗?

她的手渐渐握紧,记忆中身穿白衣的少年向她跑来,手上握住的曼珠沙华盛开得绚烂,只不过,那颜色却是蓝色的。

跑来的少年模样愈加清晰…

不对,她的眼睛瞬间清明起来,为什么小轩会这么问?

难道是因为龙国即将大乱,他想拉拢势力,所以又起了重新将纪家和君家结成姻亲的念头,或者是看到她刚才和杜方羽的相处而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怕纪杜两家结合会对君家的地位产生威胁才会有此一问。

做惯了一家之主的君晚朝心底顿时产生了无数个念头,却忽视了对面站着的青年眼底隐隐的期盼和无措。

不能让他有重新结亲的打算,也不能让他误会纪、杜两家会联姻,那就只有…

“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过…不是杜方羽。”

简短而有力的声音,很是干脆,没有一丝犹疑,但却让君逸轩眼底的期盼霎时冻结沉淀了下去。

君逸轩暗下了神色,漆黑的瞳孔更加幽深,语气慢慢变得干涸:“是吗?”

君晚朝看到他脸上骤然暗沉的神色,不由得讶然起来,小轩脸上这幅表情,难道她猜错了不成,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族长,刚才琪韵传来消息,大少爷在医院醒了,夫人请您马上回去。”匆匆跑过来的纪思瀚声音急切,但脸上的喜色却是溢于言表。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昏迷了将近三个月的纪延志终于清醒了过来。

君晚朝脸上的高兴迅速取代了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她转过头,眉梢的喜色满布其上:“家兄醒了,我要先回纪家,若是有空,君先生不妨来纪家坐坐。”

“多谢纪族长好意,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君晚朝转身离开,只是在转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君逸轩手中拿着的锦盒,锦盒大部分被遮在手中,她看不清锦盒的色泽,但却觉得很是熟悉。

但她没有多想,略微疑惑后就转身离开了。

君逸轩望着君晚朝已经走远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打开了手里握着的锦盒,眼神愈加深沉。

锦盒里放着的赫然是君晚朝上次在君家时退回去的凤镯。

君家主母的传承信物。

本想这次向她说明,却没想到,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看来,君逸尘说的是对的。

姐姐,这个凤镯,我还是没有送出去。

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重新来过

纪家众人都一脸轻松的站在纪延志的病床边,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挤满了人。

杜婷蕊脸色好了很多,一双眼睛向上挑起,满是喜色,就连纪南庭出现在病房里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望了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

君晚朝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杜婷蕊就算已经决定分开,但还是难以释怀,不过这种事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她倒不想掺和进去。

“妈,您放心,回去好好休息吧,大哥既然醒了就没什么事了。”纪琪韵看到杜婷蕊神情中透漏出的疲惫,心疼的走上前。

“是啊,夫人,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纪博从外面走进来,把刚刚从纪家搬来的补品交给护卫放好,走上前喋喋不休的开始念叨。

“没关系,延志病好了,我的心病也就去了。”

纪南庭想说什么,但看到杜婷蕊脸上的表情后还是退了回去。

林烟握住他的手,安慰的笑了一笑。

当然,这么温馨的时候,煞风景的人也还是有的。

江一平替刚刚睡过去的纪延志检查了下身体,神情不耐的翻着病例:“都说了他死不了,这个月就会醒,你们还这么激动干什么?不相信我的医术?”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纪家众人都习惯了他的嘴毒,倒也不计较。

更何况,要不是他,纪延志根本就醒不过来。

“多谢江医生了,延志的病若非有您出手相救…”杜婷蕊展展衣袖,帮纪延志捻了捻背角,转过身面向江一平,神情诚恳。

“不用了,我喜欢公平交易,如果不是那本医书,我也不会留下来。不过段亦之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居然一定要我亲自守在这。”江一平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皱了皱眉,最后说出的话虽是抱怨但却很轻。

当然,听到的人都当做没有听见。

堂而皇之的骂段亦之,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胆子和本事的。

显然,面前正在骂的人,两者均有。

君晚朝眼底的颜色暗沉几分,神情一顿,转过身朝病房外走去,步履略有些飘忽。

江一平瞥了一眼转身走出去的君晚朝,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的笑容颇有些玩味,看来,还真是和她有关啊!

等回去了一定要弄清楚段亦之和这个纪家族长有什么瓜葛,竟然会这么费着劲的帮她。

花园里种植的青藤已经泛出黄色,枯涩的枝条渐渐垂下,生机已经败毁,整个花园里一片萧索。

君晚朝坐在石桌旁,左手轻轻滑动右手拇指上套着的扳指,神情若有所思。

段亦之到底在想些什么?

君家之行也好,雷家的挑衅也好,还有上次带她去古玩店也好,这些举动,全都不太正常。

雷向锋的进犯来之汹汹,摆明了是要报当年的仇,段家也并不是像表面一样和谐强大。可是段亦之却好像对此毫不关心,段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君晚朝隐隐有种感觉,她一定是遗忘了什么,否则,不会像现在一样不安。

“纪延志才刚醒,你不在病房里好好陪着?”

“他又睡过去了。”君晚朝反射性的回答了一句,但马上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

段亦之向前走两步,坐在了石桌对面。

“我知道若是纪延志醒了你一定会回来,所以让江一平时刻注意这边的动向。”段亦之瞧得她眼底的疑问,眉一挑,淡淡的开口。

君晚朝眨了眨眼,神情颇为无奈,也只有这个人才能把监视别人的事说得这么的…理直气壮和正派吧。

“你很闲吗?段家现在自顾不暇,你应该不是很有空来注意我的动向才是?”

“我上次就说过了,这些事交给段离就好。”段亦之似是毫不在意她的讽刺,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望向君晚朝,手指轻扣在石桌上,神情颇为写意。

“况且,我只是在学当初某些人的做法而已,君逸轩如今不是把君家管理得很好吗?”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陪你浪费时间了,段先生随意。”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生硬,君晚朝听到他提及逸轩,隐隐有所感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迅速掩下了眼中的神色,站起身准备离开。

“什么时候开始,你连面对我都不愿意了呢?”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莫名的轻叹。

君晚朝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明明是很轻的力道,但为什么她却挣不开。

只要用一下力,一定可以的。

“坐下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君晚朝还在纠结于手腕处的灼热,段亦之却已经放开了手。她眨了眨眼,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坐下,眉轻轻垂着,神情越发淡漠。

可是手腕处,就算是段亦之的手已经离开,却仍然会有刺痛感,浅浅灼灼,瞬间蔓延。

“我不觉得和段先生有什么话好说。”平平淡淡的声音,紧绷而刻板。

“你不用说,听就好了。”

段亦之微微偏过了头,眼睛望向远处,似是带着追忆和恍惚。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从十岁的时候开始,到十八岁结束。”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让君晚朝的脸色慢慢开始变得苍白。

有些事,说放下,原来永远就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段亦之的声音慢慢响起,虽然恍惚,但却无法让人忽视其中的坚定和灼然。

“她很固执,认定的事就会做到底,不管有多难。喜欢的东西老是稀奇古怪,喝茶要喝带甜味的,喜欢自己布置棋室却不喜欢下棋,一手棋臭的不得了,但又喜欢找我下。”

段亦之脸上的笑容很淡,就像,他依然存在于那个时候一样。

“明明很懒散,却会学着帮我编红绳,明明很关心逸轩,却永远都说不出口。明明就很在乎君家,却老是说以后离开了就不回去了。”

“但是我喜欢的人,她很纯粹,一旦喜欢上了,就绝对不会改变,就像喜爱的花永远只有曼珠沙华,喝的茶只会是君山银针一样。”

“我曾经最高兴的事,是被她惦记上。因为我知道,惦记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我,甘之如饮。”

段亦之转过头,眼中的暮色慢慢沉淀,肆无忌惮。

“我一直在爱她,从十八岁开始。”

“我知道她其实不喜欢当家主,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杀戮,可是,却也从来不会背弃誓言和责任。”

“我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十年,也亲手放弃了当初的承诺,如果我当初坚持,现在至少会没有遗憾。”

君晚朝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慢慢凝滞,她说不出话,身体僵硬得连起身都难以做到。

段亦之站起身,慢慢走到君晚朝面前,他看着她,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他跪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很紧很紧。

“阿朝,那十年,无论是多么不堪的境地,无论逃亡有多艰险,我都没有放弃过。只是因为,我希望到最后,能回到当初,重新站在你面前。”

“现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棋下得很厉害,也不知道你现在讨厌什么,喜欢什么,可是我知道,你是君晚朝,这一点,从未改变。”

“若是我曾经错过,现在你还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若是…你没有力气再去走进我的世界,那这一次,让我来走,好不好?”

花园里很安静,连一丝杂音也没有。

所以君晚朝能很真切的听到段亦之的声音,她低下头,眼神恍然,手心的刺痛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这不是臆想,段亦之在她面前。

问她,会不会再有一次机会?

只要伸出手,握住他的,就可以抓住二十年的遗憾。

罂粟一般美好而充满诱惑。

跪着的男子眼中的神采焕然坚定,就和二十年前站在她面前时一模一样,盛然如昔。

可是,这到底不是当初。

我已经承载不起时间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鸿沟。

也无法去在拆散一个家庭的前提下获得幸福。

君晚朝掩下了眼底的悸动,把手从段亦之手里抽了出来,残酷的缓慢,但却极为坚决:“我不知道段先生在说什么,我只是纪家的纪阿朝而已。”

决绝而凌厉。

她无视了面前的男子瞬间苍白的脸色,站起了身。

就在她即将把指尖从段亦之手心里抽离出来时,却瞬间被重新回握住。

她愕然的抬起头,看着慢慢站起来的段亦之。

他眼中沉然的漆黑在慢慢燃烧,渐渐染上了鲜红的色彩,愤怒而炙热:“你怎么可能不是她?如果不是君晚朝,怎么可能会知道当初她给我写过信,以她的骄傲,根本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如果不是她,你写出的字又怎么会和她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她,守在纪家医院的又怎么会是君家最神秘的隐部?”

“如果不是她,你告诉我,你是谁…”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夹着几近绝望的苍凉:“你可以痛恨,甚至可以遗忘,可是,你怎么能告诉我,你不是她…”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活着,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十年的救赎,十年的绝望。

阿朝,你活着,段亦之才会真正活着。

你,到底知不知道?

君晚朝闭上了眼,右手掌心的灼热蔓延到心底,连灵魂都开始慢慢颤栗。

无措而悲哀。

绝望又深沉。

在段亦之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左手轻轻背在身后,指尖刺进掌心,灼热的疼痛,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君晚朝在心底深呼了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她望着段亦之,脸上的神情漠然而平静,眼底的眸色浅然到极致。

“段亦之,二十年了,你如今有妻有女,曾经的事,放下吧。”

段亦之一愣,眉慢慢挑起,脸色变得古怪莫测:“难道你是因为史云和涵语才不肯认我?你不知道吗,涵语她不是…”

“舅舅,不好了,段家庄园被袭,涵语被雷向锋带走了。”

段离焦急的从远处跑来,声音急切,后面跟着的纪思瀚显然拦不住他。

仅仅一瞬间,段亦之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他放开君晚朝的手,转过了头。

“怎么可能?涵语我早就安排好了,连薛放都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又怎么会…”

“涵语出事的时候史云也出现在那里,想来应该是她无意泄露的,现在连她也一同被捉走了。”

“阿朝,你说准了,我还真的不能闲下去了。”段亦之转过头苦涩一笑,把手腕处的衣袖掀开,露出了里面系着的红绳。

君晚朝眼神一顿,呼吸莫名的凝滞起来。

色泽暗沉,简朴古旧。

分明是她当年亲手系在他手上的红绳。

可是,他不是说,早就丢了吗?

“我们的事以后再说,等我把雷向锋解决了再来见你。”

段亦之把红绳从手上解下来,拉过君晚朝的手轻轻系在了她手上。

他看着君晚朝,眼神清澈坚定:“这个我从来没有解下来过,上次是骗你的。所以,在我重新来见你之前,不要拿下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君晚朝,然后转过身朝外面走去,步履沉着坚定。

君晚朝望着他慢慢离开,终是没有说话。

那个人,在走远,越来越远。

就在段亦之的背影渐渐只剩下一个遥远的幻影的时候,她心底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

从未有过的不安。

段亦之,已经见不到了。

就好像,永远都见不到了一样。

段亦之,你刚才想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

收网之时

房间里很安静,空气凝滞而沉闷。

段亦之坐在沙发上,慵懒的神情里罕见的带上了一抹郑重,他接过段离递过来的资料,轻咦了一声:“肖锐果然有点能力,居然就凭薛放提供给他的情报就能破开段家的防守。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是,舅舅,守卫说当时史云出现在那,看来雷家早就盯上她了。不过我猜测薛放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不可能让雷向锋绑走她们母女…”段离迟疑了一下:“不过,舅舅,这有没有可能是薛放和雷向锋一起布的局?”

“不会,薛放是不可能拿史云和涵语做饵的,这只能说明薛放对他们已经没用了。”

“您是说…?”

“段家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全被我们逼到薛放身边,雷向锋既然敢绑走涵语,那就说明这些力量已经全都被他接收了。”段亦之把手中的资料放在茶几上,神情越发悠远:“绑走涵语不过是对段家的挑衅罢了,这是雷家的宣战。”

房间里一下子冷凝了下来,半响,段离才开口。

“舅舅,这里太危险了,您回炎华城吧,那里有段家的核心力量,雷向锋的势力还无法染指那里。”

“不行,我不能回去。”段亦之摇了摇头,声音变得很低:“她还在这,我哪都不去。”

“雷向锋的野心太大,我不能让他继续成长下去,否则以后肯定是养虎为患。到时候不止是段家,哪怕是君家也会受到牵连。上次跟着肖锐,他们在昭云城的暗藏点你应该都掌握了吧?”

“掌握了,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涵语和史云运出去,我猜测她们应该就在那里。”

“能让你这么容易就找到,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肖锐确实不小心,二是这个地方是雷向锋为我布的饵。段离,三天后,你带着一半的暗卫去这里把她们带回来。”

“那您…?”

“我留在陵园,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如果那个关押的地方是饵的话,知道我在其他地方,雷向锋一定会把精锐调到这里,在那看守的力量就会薄弱很多。我要你不计代价把她们带回来。”

“舅舅,那我安排另一半暗卫在你身边,对付雷向锋的人应该足够了。”

“不用,把另一半暗卫派到纪家去,守在她身边。”

段离神色一愣,立马反对:“不行,那您的安全怎么办?”

“把最擅长阻击的人调到陵园就可以了,雷家的人还没有这么厉害。”

“舅舅,君家主身边有君家的暗卫,她不会出事的,雷家的人到底有什么底牌,我们根本不知道,我看还是让暗卫留在您身边吧。”

段亦之表情很淡,他摆了摆手,没有理会段离的劝告:“君家的暗卫都在医院,段离,安排下去,我不希望再说第二遍。”

“是。”段离沮丧的垂下了头。

“还有,这件事应该会涉及到君家,不要对君家有任何动作。”

“知道,那薛放…?”

“监控起来,他应该对肖锐更加了解。等涵语救出来后就对雷家进行全面反击,你先去部署吧。”

段离应了一声后离开了书房,他并不赞同段亦之的决定,但也知道,根本无力改变他的决定。

若是这次围击成功,那一定可以解决雷向锋最精锐的部队。

只不过,若是失败…不会的,段离摇了摇头,舅舅身边的阻击部队一定会没问题的。

段亦之站起来走向窗边,外面的花园很安静,每天的这个时候,段涵语都会在那里玩。

那个孩子,段亦之沉下了神色,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等这件事解决后,就把她送走吧,段家已经不适合她了。

雷向锋和阿朝有仇,说不定,他会同时对段家和纪家采取行动。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出事。

以他为饵,是引出雷向锋的最快办法。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腕处,猛然想起,红绳已经套在了君晚朝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