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神色很淡,但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紧张,明明以前见她都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君家主…”

君晚朝摆摆手:“以后叫我纪族长。”

“哦,是。”

段离愣了下神,条件反射般答道。

“段离,段亦之在去陵园前应该给你做过交代吧!”

“对,舅舅说等这次诱杀后就对雷家进行全面反扑,只不过现在…”

“有什么问题?”

段离想到面前站着的人拥有的身份,虽然她已经问到了段家的隐秘,但还是开了口:“其实段家在十年前重新崛起时接收了太多的外来势力,在段家内部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力量,这次,舅舅把段家内部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全都逼到了薛放身边,现在这股力量已经被雷向锋接收了。若是舅舅还在,以他的威信,一定可以镇住家族里的长老,可是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调动段家隐藏的力量。”

君晚朝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把不稳定的势力推到薛放那边?现在根本就不是好时机?”

“舅舅说他没有时间再去错过了…他想用整个段家来赌一个人的回心转意。”

君晚朝没有说话,表情仍是冷冷青青的,只是微弯的手猛然握成了拳。

叮…

手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君晚朝和段离同时转过头向陡然打开的大门看去。

但两人的眸色都是一沉,从来都是踌躇志满的江一平现在紧皱着眉头,走过来的脚步带着沉重,眼底是说不出的烦躁和担心。

他看到手术室外等着的两人,眼睛眨了几下,还是丧气的垂下了头。

段离迎了上前:“江医生,我舅舅他…”

“我不知道。”江一平烦躁的揭下眼镜,在手里扭着转了个圈缓缓开口。

段离一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身上有两处枪伤都伤得极重,而且在中第一枪后显然又撑了很长时间进行了剧烈的动作,导致伤口崩大,留的血更多,以他的情况,送来的时候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你以为血是水不成,居然留了那么多血,你是怎么保护你舅舅的?”薛放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简直对着段离咆哮起来。

他和段亦之十几年的朋友,他真的不敢置信,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把这只老狐狸伤成这个样子?

段离惭愧的低下了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君晚朝听到薛放说‘显然在中第一枪后撑了很长时间进行剧烈的动作’时闪了下神,她猛然想起在陵园时段亦之在那两个杀手毙命的时候猛然抱住过她。

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

她的眉缓缓垂下,握住的手更加用力,嘴唇开始慢慢泛白。

“那到底怎么样?”段离低下的头重新抬起,眼神更加急切起来。

“段亦之陷入了深度昏迷,而且没有渡过危险期,随时都有可能挂掉。”江一平不情不愿的说出这句话后转过了头。

段离一愣:“这不是和纪延志的情况一样吗?为什么你治不了?”

“屁,你也不想想,纪延志虽然是陷入了昏迷,可至少是脱离了危险期,你舅舅呢,留了那么多血,而且你以为二十岁和四十岁是一个概念吗?我能把他吊着口气就不错了。”

段离看到又有炸毛趋势的江一平,退了一步朝君晚朝的方向走去。

江一平闷不做声的转过头离开,刚刚装腔作势的凶态瞬间软了下来,眼底也露出一丝沮丧,他能救所有人,却偏偏对唯一的朋友无能为力。

现在,段亦之的命要交给老天了。

能不能度过危险期,能不能活下来,他都已经做到极致了。

可是,除非是奇迹和强烈到匪夷所思的生存意志,段亦之,根本就不可能再醒过来。

“段离,你们应该已经掌握了雷家在昭云城的所有隐藏势力,我把君家的影部交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从明天开始,我不想看到任何和雷家有关的势力再继续在昭云城存在。”

段离一愣,随即郑重的低下头:“是。”

有君家的影部和段家的暗卫,一个晚上已经足以。

“还有,你舅舅出事的消息现在还不能传出去,我会封锁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段时间你抓紧部署一下。”

君晚朝说完转过身缓缓朝外面走去,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一眼病房。

就好像,里面躺着的是一个毫不在意的陌生人。

段离看了一眼病房,眼神数变,然后朝前面喊了一声:“君家主。”

他苦笑了一下:“我还是觉得这样称呼您才对。您放心,舅舅一定会没事的。”

君晚朝的脚步缓缓停下,但没有转身。

“因为…”段离的声音慢慢变得郑重,在君晚朝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望向前方,里面的坚定灼热得炙人:“因为舅舅比谁都清楚,被留下的人会有多么难过,他一定舍不得你这么难过。”

君晚朝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带着苦涩的暖意。

她继续向前走去,终是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不舍得,可是我怕他太累了,累到连重新醒来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我才连靠近他都会觉得害怕。

纪家本宅里灯火通明,守在门口的纪思瀚和纪琪韵看到回到纪家的君晚朝,满脸的担心才放下。虽是早就已经接到了她没事的消息,可是看到她出现,才能真正缓下心神。

只不过,君晚朝脸上的表情让迎上前的两人都顿住了脚步。

他们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压在她身上浮现,以前还只是浅浅淡淡的,今天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和段家家主有关吗?

“思瀚,你和琪韵跟我过来。”君晚朝走进大门,垂过眼看着愣在一边的两人,轻声吩咐。

“是,族长。”

君晚朝一直走进梨园,脚步才缓缓停下。

她转过身看着站着的两人,眼底的温度暖了一些:“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以后会告诉你们的。”

“从明天开始,雷家不会在昭云城有任何势力存在,你们只要守好这里就行了。告诉杜方羽,和纪家合作,以后遇到雷家的人不用有任何手软,他的父亲我会替他救回来。”

“还有,以后凡是雷家的势力,遇之必亡。”

君晚朝的眼微微眯起,到最后竟隐隐带着一股肃杀之意。

“是,族长。”纪思瀚低下了头应了一声,他朝君晚朝望了一眼,看到她眼底的意兴阑珊,拉着仍想说话的纪琪韵退了下去。

君晚朝转过头,上前几步走到树下的藤椅上坐下,眼底的阴影被遮在月色下,一片模糊。

她的神情渐渐荒凉,那是消沉到极致的寂然。

纪思瀚拉住纪琪韵走了好远,纪琪韵掰开他的手,脸上满是怒色:“你干什么,我话都还没问!”

“琪韵,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不适合。”

“为什么,族长突然变成这样,你就不关心一下。”

“琪韵…”纪思瀚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族长,况且她眼底也没有了从前的漫不经心,这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事,难道你没看到族长身上的血迹吗?”

纪琪韵一愣,她回忆起刚才君晚朝身上红色的衣服确实颜色暗的不正常,才猛然回过神来:“你是说?”

“段家主一定出了事,我们明天去医院就知道了,但你以后不要在族长面前提起了,他们之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恩,好。”

两人的谈话渐渐变得低不可闻,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只是,却有人永远都走不出来。

第二日。

仍是相同的房间,雷向锋坐在里面一个晚上都没有动,他在等消息。

段亦之活着还是死了?

他必须要知道。

“首领,昭云城的暗线和隐藏势力全部都被拔除了…”肖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上不复昨晚的喜色。

“什么时候的事?”雷向锋一震,沉声开口。

“昨天晚上所有的通讯都中断了,估计是遭受到了毁灭的打击。”

“谁干的?”

“不知道,我想八成是段家的人做的。”

“不会,段家在昭云城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段亦之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没有,现在整个昭云城就像是铁打的一片,根本派不进去任何人,况且我们的钉子又全部都被拔除了。”

“那君家的人呢?他们有什么消息?”

肖锐看了一眼雷向锋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回答:“君家没有任何反应。而且…我们派出去的杀手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该死。”雷向锋瞬间变了脸色,桌上的杯盏被他一把掀在了地上:“派出这么多人,花了这么多心血,全军覆没也就罢了,居然连段亦之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手上的扳指也在不停的转动。

“首领…”肖锐走上前几步,慌忙开口:“据最后一个杀手临死前传来的消息,段亦之应该中了枪,只是有没有危险就不知道了。”

“哦?是吗?”雷向锋脸上的怒意稍减:“哼,要是他真的受了伤,我就趁机要了段氏的命,就算他没有死,我倒要看看,失去了段氏的段亦之,还能有什么能耐!”

“肖锐,把段家投过来的势力好好清理一遍,好好找找段家的弱点。”

“是,不过…薛放该怎么办?”

“哼,他现在对我们已经没有用处了,只是不知道段家还会不会留下这个叛徒,他们要是替我解决了会更好。”

“那首领,昭云城的事?”

“这个让我先想想。”

雷向锋摆了摆手让肖锐退了下去,眼底的神色慢慢变得郑重起来。

做这件事的应该是纪家才对,只不过若是纪阿朝有这样的能力,以前怎么会放任雷家的势力在昭云城坐大。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纪阿朝身上又掩藏着怎样的秘密。

看来,他有必要亲自查一查了。

君家别庄里。

苏祈看着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君逸轩,担心的皱起了眉。

她走上前去,欲言又止。

陵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是不是真的和她想的一样?

只是现在的君逸轩,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她无法开口询问。

大门被缓缓推开,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苏祈转过头看到来人,总算松了口气。

如果是他,应该可以解开这把绕乱的结才对。

上门夺权

君逸尘走进门,把手上的木盒随手交给了迎上前的苏祈。他招了招手让苏祈退下,然后走上前在君逸轩面前坐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君逸轩看到对面坐下的君逸尘,眼角抬了一下又马上阖下,完全是一副漠然的态度。

“我以为,你会有话想问我?”君逸尘交叠的双手微微抬起,转过头轻轻瞥了一眼君逸轩。

君逸轩没有出声,只是半响后才完全抬起头,眼底没有表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声音很轻,和平时谈到君晚朝时的暴躁判若两人。

君逸尘在心里轻‘咦’了一声,联想到影部刚刚传到的情报,心底恍然,看来这小子应该被打击得不轻才对。

段亦之成了这个样子,按照阿朝的脾气,逸轩应该是被迁怒了。

“上次她的君家之行我就已经确认了。”

君逸尘大方的坦诚,事到如今,倒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哼,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样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君逸轩眼底满是愤怒,伪装的漠然被君逸尘的这句话完全击破,若是早就知道她是姐姐,那他绝不会放任雷家成长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以如今纪、雷两家的仇怨,雷家的壮大也极有可能威胁到她的安全。

“君逸轩…”君逸尘回望了君逸轩一眼,眼神突然变得深沉,他转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想必你已经看到了阿朝送来的战棋,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明明猜到了上次在君家她就已经决定告诉你真相,至于她为何会改变决定,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淡淡的讽刺在诺大的内厅里响起,君逸尘的声音不大,但打击力却十足。

君逸尘愤怒的表情一僵,眼神也低沉下去,确实,从看到那副棋开始,他就知道在君家时姐姐应该就是要告诉他这件事,只不过段亦之的突然拜访让当年沉寂的往事被全部揭开,他一直没有告诉过姐姐段亦之当年来过,可是从陵园的情况看来,当初的事极有可能和他猜测的不符,也许段亦之从来没有背叛过姐姐,又或许是他才会让两人缘悭二十年。

君逸尘看到君逸轩脸上的表情明显不对,猜到他心里所想,暗里叹了口气,君逸尘其实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优秀的君家家主,只不过他把君晚朝看得太重,失了分寸而已。

“逸轩,你姐姐会生气很正常。可是你应该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可能真正怪你,更何况现在又不是没有转机。”

君逸轩猛然抬起头,眼底划过一丝光彩,对,现在事情还有转机,段亦之只要还活着就一切都不算太迟。

至于雷家,君逸轩眯了眯眼,雷向锋的存在既然会威胁到姐姐的安全,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放心,我会马上调动君家的势力,全力打击雷家…”

君逸尘看到一派闲散,胜利在握的君逸轩,摇摇头打断了他说的话:“太晚了。”

“什么意思?”君逸轩吃了一惊,君逸尘不会无的放矢,可是雷家明明一直就在他的掌控之下,根本翻不出天去。

“逸轩,雷向锋不足为虑,只不过雷家能和当年的段家一样发展得如此之快,真正原因想必你也知道。”

“你是说雷家先祖留下来的隐藏势力和财富?”

“没错,据我所知雷家留下来监管隐藏势力的应该是预先逃出雷家的长老,他掌握着雷家最后的命脉,若是只需消灭雷家,我君家和段家联起手来并不算难,只是要找到隐藏的雷家一脉却太过困难,我君家影部花了十年都未曾找到。”

君逸轩暗暗心惊,若是连君家的影部都找不到,那根本就没有办法真正消灭雷家,只要雷家隐藏踪迹,数十年后他一样会发展到现在的模样。

果然,上古四大家族,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样一直无止境的斗下去,就连君家也迟早会被卷入段、雷之争。

“那我们就完全没有办法?”

“也不是,逸轩,段家当初的隐藏势力我君家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你是说…”君逸轩眼睛一亮,立马明白了君逸尘的意思。

上古四大家族,君家和段家交好,所以段家和君家的隐藏一脉除了最后留下的守护长老知道外,还会告诉给对方的族长,这样做虽然冒险,可是也是两个氏族千年来相交的结果。

当初若非君氏一族刚逢内乱结束,根本没有余力,否则君家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段家出事的。

既是如此,那如今最有可能知道雷家隐藏一脉的就只有当初遗留下来的林家后人。

只不过…

君逸轩皱了皱眉:“当初逃出来的林家后人已经全部死光,林家一脉已经灭绝了。”

林家逃出来的幸存者一直在君家的监管下生活,对于他们的现状,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没有,林家的后人还有一个活着,也许现在不止一个了也说不定…”君逸尘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开口。

怎么会?君逸轩不相信的看向君逸尘,眼底满是怀疑。

“二十年前,林家的三小姐为了一个男人叛逃出林家,后来一直下落不明,林家将这件事引为奇耻大辱,同时宣布将这位林三小姐踢出家门,如果她活着,林家最后所有的财富和势力应该都在她手里。只不过这些年她没有一点动静,想来应该也是完全放弃了当年的仇恨才对,林家一脉虽未灭绝,但实际上也差不多相当于灭亡了。”

君逸尘唏嘘了一声,毕竟同为上古四大家族,家族无法传承到底太过遗憾,更何况君家和林家又素无冤仇。

“那现如今这个林三小姐在哪?”

“这不过是一件氏族隐秘,当年我君家并未在意,现在去查她的下落,费了不少手脚,而且我们也只查到她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君逸轩看君逸尘不出声,急忙打断了他的犹豫:“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

“昭云城。”

君逸尘深深的望了君逸轩一眼,眼底划过几抹深思。

“段离,距炎华城还有多久?”

“君家主,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段离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君晚朝,轻声应了一下。今天一早君晚朝就来了段家的别庄,看到他就直接要求去炎华城,他大概知道君晚朝此行的目的,只不过那个执拗的段宁长老未必会答应一个小小的纪家族长的请求。

君晚朝的身份他曾经答应过段亦之不会外泄,是以就连段家硕果仅存的长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直升飞机缓缓的停在了一片巨大的空地上,君晚朝几乎是在飞机停稳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她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朝外走去,段离紧张的跟在了她身后。

空地不远处,巨大的别墅群横跨整个半山,连绵不绝,比之二十年前的段家旧址简直多了数倍不止。君晚朝眯了眯眼,想到段家那个有着特殊嗜好的长老,嘴角轻微的勾了一下。

段离显然很尴尬,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开口:“本来段家本宅不用修这么大的,不过段长老喜欢把宅子越修越大,十几年来渐渐就发展成这个模样了。”

说起来,这样像暴发户一样的圈地行为段离很是不喜,可是段亦之不知道为什么从未阻止过段长老的行为,是以到了今日,段家本宅竟成了这副模样。

金碧辉煌的别墅群,除了华丽,还是华丽,实在是不像个承袭千古的氏族所拥有的本宅,连一点历史的沉淀气韵都没有。只是这样的本宅威慑力也是十足的,同时也间接的说明了这位段长老在段氏的权利。

看来,这个守护段氏一脉的长老,就是当初段家被灭后迅速崛起的底牌。

只不过这个老人在当初却被所有人都忽视了,包括曾经的君氏老族长。

君晚朝率先朝段家别墅的大门走去,大门处早就有了等候的侍者,只不过站在那里的一看就是段家的管家段风,至于那位长老,连人影都没有。

段离跟在身后忐忑的走了几步,段长老根本不知道君家主的真实身份,要是不肯见她的话…

“纪族长,长老在里面等您。”守在门口的段风低下了身行了个礼朝里面走去,他根本就没把这个突然找上门的纪氏族长放在眼里。

君晚朝没有说话,她跟在了段风身后,眼神一暗,果然是只花费了数十年重新培养的管家,无论是眼力还是气度都不及当初的段家老管家。

经过了漫长的步行都没有到达目的地,连段离都感觉到段风是在刁难君晚朝,明明平时都是以车代步,可如今却要君晚朝走着去,区区一个管家还没有这份能耐,想必是段长老吩咐的才对。他担忧的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君晚朝,却发现她的脸色没有任何改变。

君家主,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段风一行人停在了一个庭院门口,里面弯弯绕绕,站在外面只能看见极少一部分。

“到了,长老说您和家主进去就…”站在前面的段风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君晚朝,却在瞬间顿住了还未说完的话。

面前站着的女子轻轻瞟来的眼眸没有掺杂任何感情,清冷的寒意让他全身都打了个颤,他居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里都充满着凝滞的杀意,大滴大滴的冷汗慢慢从额头沁出,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样冰冷的气息,就是比起前任家主段亦之来都不遑多让,太可怕了。

更何况除了他根本没有一个人感觉到不对,段风并不蠢,几十年的阅历也让他知道面前站着的纪家族长并不简单。他艰难的弯下腰,手正式的垂下,极艰难的开口:“请纪族长进园。”

除了段离,其他跟着的侍者都有些震惊,段家的总管一向高傲,想不到今日居然做出了如此谦卑的动作,看来这个远道而来的纪家族长很是有些能耐。

君晚朝轻‘哼’了一声向里面走去,连眼睛都没有眨,她身上隐隐夹杂着一丝怒意,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更加内敛。

她慢慢向里面走去,几步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段离不敢耽误,马上小跑着跟了进去。

君晚朝边走边看,心里也不停的暗叹,整个庭院的布置如行云流水,充斥着一股雅意,不愧是段家唯一幸存的长老,只不过他在自家庭院的审美显然没有用到段家本宅的修葺上。

君晚朝看到不远处湖边随地而坐的老者,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她的步履很慢,缓缓的竟隐隐带出了一丝压迫感。

湖边的老者未听到脚步声便感觉到一股极慑人的气势凌厉而至,他诧异的眯了眯眼,转过头看到不远处走来的女子,极快的皱了皱眉。

走过来的女子一身纯黑风衣,长曳极地,纷繁的金线偰绣在衣摆下处,随着缓缓前进的步伐不停地游走,女子的表情很淡,眉目如画,缓慢的身姿带着低调的奢贵和淡然。

好一派大家之象,这等风流人物,段家的情报网竟然没有收集过。

难道这就是今天段离带来的纪家族长?

段宁看到不远处跑过来的段离,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眼前走过来的女子身份。他考虑了一下,打算起身相迎,但马上疑惑的望向已经走到他面前席地而坐的君晚朝,她这是…?

“在哪谈都是一样,段长老想必不会在乎地点才对!”

清冽的声音直击入耳,带着淡淡的讽刺和傲意,段宁诧异于她的态度,但转念想到他对段风的授意,了然的眯了眯眼,看来段风也吃了个闷亏啊!

“不知今日纪族长前来我段家有何指教?”段宁撇过头看向站在君晚朝身后的段离,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以如今段离的身份,怎么还能站在别家家主身后,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纪家。

可是段离应该不是这么不知道分寸的人才对?

“段家家主昨日在昭云城遇伏,段长老应该知道了才对?”

段离站在后面一愣,这样的开门见山,君家主到底想做什么?

“没错,段离昨晚就把消息传回来了,亦之在昏迷中,情况很严重。”段长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就好像丝毫不受此事影响一般。

君晚朝暗中点了点头,这个段宁果然沉得住气。

“只不过雷家大举来袭,段家内部同样不稳,段长老这般沉定,端是好气魄。”

“雷家再猖狂,想简单的灭我段氏也不可能,更何况内部的不稳因素全被亦之逼出了段家,我段家虽然实力受损,可也并非是任人欺压的主。”

“如果段亦之死了呢?”君晚朝垂下头看了一眼手腕处,声音突然变得幽深。

“就是因为不能确定亦之的生死,段家才不能轻举妄动,段离不是雷向锋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该急的应该是纪家主才是,你纪家与雷家不也是有极大的仇怨吗?”段宁摇摇头,面上仍是不急不缓。

君晚朝拾起地上散落的石子,放在手心里轻轻把玩,这个段宁好深的心计,他居然想把纪家作为炮灰去为段家赢得时间,到时候雷家就算还有余力也会遭受损失。

只不过那个时候雷家的势力也会更加稳固,不能在拖下去了,更何况,他…也不能等了。

君晚朝脑海里突然浮现段亦之在她面前倒下的情景,眼底划过浓浓的阴影。

“纪家和雷家的确有仇,所以我会对付雷向锋。”她抬起头,眼睛缓缓凝视段宁,突然一股深沉的威压席卷而至:“并且,我要段家所有势力为我所用。”

她的话斩钉截铁,清冷迫人。

段宁愕然的望着气势突然大变的君晚朝,半响之后突然大笑起来,他双目灼灼的盯着面前席地而坐的女子,眼底的傲然带着浓浓的不屑:“纪阿朝,你…凭什么?”

君氏晚朝

君晚朝掩下了眉,她手心里的石子一粒粒滑落在旁边的湖里,荡起的涟漪随风扩散。她转过头望向湖面,眼神开始变得莫测,唇边的笑意直至扬起的水波缓缓平复才收敛起来。

“段长老,你觉得段氏有可能打败现在的雷向锋吗?”

“可以。”

“那,可以打败隐藏在幕后的雷氏一脉吗?”

“很难。”

君晚朝转过头,眼眸中的莫测渐渐隐去:“我可以。”

段宁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仍未完全睁开的眼睛表明了他的质疑和不屑:“纪阿朝,你确实很好,好到出乎我的意料,如果还有时间,纪家也许会在将来成为和君、段顶肩的家族也不一定。只不过亦之没有醒过来之前,我是不会把段家的势力投入到这场争斗中的。更何况…”

段宁歇了口气,继续开口,眼底有一瞬间的缅怀。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的神话,哪怕是亦之,失去了段氏,他…”

君晚朝同样朝段宁摆了摆手,只是姿势更加散然,她昂着眉,淡淡的凝视段宁,瞳色顿时变得极是漠然。

“段长老,很抱歉我还没有向你介绍我自己。”

君晚朝突然缓缓的坐直了一点点,神情带着些微的郑重,她左手执肩,在段宁诧异的眼神中轻轻开口:“君氏,君晚朝。”

她的声音很淡,安静且优雅,犹如闲散的帝王。

段离站在君晚朝身后,脸色霎时变得愕然,他不敢置信的望了一眼君晚朝,然后抬起头迅速朝对面的段宁看去。

只不过他显然受惊比段离更大。

段宁本来半睁半闭的眼睛现在睁得极大,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他刚刚说话时的神情上,只是参杂着一丝震惊,看上去融合在一起极是可笑。

他眨眨眼,收拢了张开的大嘴,又眨了眨眼看向君晚朝,陡然一副无措的样子。

刚才明明是极轻极淡的声音,可在段宁耳里却犹如惊雷,他知道自己应该大声诘问并嘲笑眼前这个女子的胡言乱语,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坐在面前,表情比刚才更为淡雅,甚至就连出现时全身笼罩的凛冽气息都已不见,但是却偏偏更加可怕。

段宁能作为段家硕果仅存的守护长老,阅历已经不仅仅是惊人这么简单,而就是这份阅历才让他不敢义正严词的批判君晚朝的话。

他能从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神里看到强大而纯澈的灵魂,丝毫不输于段亦之。

并且,区区一个纪家根本培养不出这样的人物,她只是坐在那,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优雅。

只是,她是君晚朝?这怎么可能?

“纪族长,你在说什么笑话!”段宁收起了惊愕的表情,咳嗽了一下看向君晚朝,眼神变得极为严肃,就连声音也带上了暮沉。

“段长老,冒君晚朝之名,你觉得…有人敢吗?”

君晚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拖长了调望了一眼段宁,眼神立马凌厉起来。

席卷的风暴陡然划破了苍穹,连空气都开始变得凝滞。

“这不可能,君氏前任族长已经过世了,况且你只是纪家的纪阿朝。”

段宁一惊,急忙开口,然后就像自己为自己找到了借口一样重复说了一句:“你只是纪阿朝而已。”

“七月初八。”

君晚朝没有解释下去,只是低下眸说出了一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