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雅点了头,抬手道:“请。”

说着,上官雅回过头,朝着苏容华一拱手:“谢过苏公子,改日再会。不过……”

上官雅用眼神示意苏容华,苏容华笑起来:“放心,我会保密。”

他笑眯眯瞧着上官雅,拱手道:“改日再会。”

上官雅点了点头,走到旁边捡起落在地上的头巾,将头发绑了起来,便熟门熟路领着李蓉和裴文宣去了一个茶室。

聚财馆受达官贵人青睐,不仅在于它管理森严,难以出入,还在于它作为一个赌场,却什么都有,十分方便。

三个人在茶室坐下,李蓉和裴文宣坐在一边,上官雅单独坐在一边。

李蓉用扇子瞧着手心,上官雅抬手整理这头发,裴文宣见两个姑娘不说话,便一面倒茶,一面寒暄:“上官小姐入京多久了?”

“二位成婚前两日来的。”

上官雅笑着看向李蓉:“算起来我与殿下应当算是表亲,此番来京,便是特意为观礼而来,没能亲自和殿下道喜本觉遗憾,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殿下。”

上官雅还是如同李蓉记忆里一般强势,说话直入主题:“不知殿下这般着急寻我,是想同我聊些什么?”

“雅妹妹今年应当有十七了吧?”裴文宣给李蓉送过茶杯,又给上官雅送了一杯茶。

上官雅点头道:“刚满一个月。”

“我成婚后,母后便担忧起川儿的婚事,这事儿不知上官小姐如何看?”

上官雅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她想了片刻,随后笑起来:“原来殿下是为着这事儿来的,殿下想谈太子殿下的婚事?”

“是。”李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听闻上官家心中的太子妃人选是你。”

“那殿下今日来,”上官雅曲起一只腿,端起茶杯,转眼看向李蓉,“可是觉得不满?”

“我……”

“不过没关系,”上官雅放下杯子,轻轻一笑,“上官家有的是姑娘,殿下若对阿雅不满,直接对我爹说就是,此次来华京的还有一位阿雯妹妹,只要是上官氏出身,”上官雅转过头去,眼中压了几分嘲讽,“任君选择。”

李蓉皱起眉头,她听出上官雅语气中的不满,她缓了片刻后,慢慢道:“我并非觉得你不行,只是,上官氏已经三代为后了。”

李蓉抬眼看向上官雅,认真道:“妹妹不怕吗?”

上官雅转头看向李蓉,她收起笑容:“你什么意思?”

“我与川儿皆出自上官家,自然是会无条件支持上官家,可是如果你嫁给川儿,你觉得陛下会如何想?”

“殿下这话有意思了,”上官雅眼中带了冷色,“太子殿下出身上官家,难道当今圣上不是?”

“可川儿以仁德治世,只求平稳,当今圣上是吗?”

李蓉知道上官雅并非对朝政一无所知,李蓉提醒上官雅道:“你以为,杨家是为什么没的?”

上官雅没说话,她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李蓉继续道:“上官家与川儿已经很密切了,其实根本无需你入宫巩固这层关系,现下联姻,对于陛下来说太过招摇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上官雅郑重看向李蓉,“陛下如今想对殿下下手了?”

李蓉沉默不言,上官雅继续道:“你这些话,其实说予我听也没用。这事儿不是我能决定,我也只是在他们决定之前,能快活一日是一日。殿下,”上官雅抬手,以茶代酒举了举杯子,“若是说这些,民女得告辞了。”

说着,上官雅将茶喝完,放在桌面,便起身离开。

走出门前,她突然又探回半截身子,有些紧张道:“殿下,今日在这儿遇见我的事儿,您可不能告诉其他人。”

李蓉一听这个就头疼,摆了摆手,让她赶紧滚。

上官雅出去后,裴文宣坐在李蓉身边,他喝了口茶,笑道:“看来从上官雅这里下手没用了。”

“未必。”

李蓉站起身来,往外走去,神色平静道:“她会考虑的。”

如果是她认识那个上官雅,她认识的旧友,这番话出去,上官雅大概率是要想办法的。

只要上官雅开始想办法,她帮个忙就是。

李蓉一面想着,一面同裴文宣往外走去,裴文宣见李蓉神色发沉,不由得道:“你好似不太高兴?”

“倒也不是,”李蓉笑起来,颇有些无奈道,“就只是突然发现,其实上一世许多事,似乎并不清楚。”

“比如说上官雅?”裴文宣双手拢在袖中,神色中带了几分明了。

李蓉没说话,她想起上一世的上官雅。

上一世的上官雅,她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上官雅就已经是太子妃了。

那时候她每日都画着浓艳的宫装,遮住她的眉眼,她讲规矩,识大体,品味高雅,举止雍容,只偶尔在私下里,会有那么几分肆意时刻。

她一直以为,上官雅是天生生长在宫廷的一朵花,可在今日看见上官雅明媚的眉眼时,她却突然明白,当年的上官雅,仿佛是一个一脚迈进了棺材的人,从进入宫门那一刻,就用棺材板把自己死死压在了里面。

她想着方才见上官雅那双明媚的眼睛,不由得回头:“话说,”她突然想起来,“你好似知道她是这个脾气?”

“她是不是这个脾气我不知道,”裴文宣斜眼瞧她,“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大家闺秀,她干什么我都不奇怪。”

“哦?”李蓉颇有些好奇,“你上一世和她有什么交集?”

“我和她没交集,我和你有啊。”裴文宣直接道,“你的朋友,能是什么大家闺秀?”

李蓉得了这话,愣了片刻,随后抬手用扇子敲他:“你什么意思?”

裴文宣见她扇子过来,赶紧躲开,李蓉见他往后躲,不知道怎么的,就忍不住有些手痒,追着他就掐过去。

裴文宣一面躲一面退,嘴里嚷嚷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讲点仪态啊。唉唉,别掐腰……哎呀呀要死了要死了。”

李蓉见裴文宣假作哀嚎着靠在柱子上,她忍不住笑起来,停下手道:“怎的这么幼稚?”

“这话你好意思问我?”

裴文宣斜靠在柱子上,笑眯眯看着李蓉:“你今年十八岁,猴精转世啊?”

李蓉僵了僵,裴文宣这么一说,她突然就想起今日自己和上官雅这追逐的一路。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回来得久了,尤其是看到旧友,心态也似乎越来越像个小姑娘。

裴文宣见李蓉尴尬,他轻笑起来,他

第42章 选妃

李蓉看着面前斜靠在柱子上裴文宣, 见他似笑非笑, 一时有些愣了。裴文宣见她不说话, 挑眉道:“嗯,怎的不说话了?”

“没什么, ”李蓉回过神来,领着裴文宣往外走, 笑着道,“走吧。”

裴文宣跟在李蓉身后, 李蓉才想起来:“你方才这么着急做什么?”

“嗯?”裴文宣有些疑惑, 李蓉提醒他道:“怎么就动手了?”

裴文宣没说话,片刻后, 他笑起来:“冲动了。”

“哦?”李蓉转头笑起来, “你有什么好冲动?”

“我以为你要跳楼。”

裴文宣颇有些不好意思:“着急了。”

“裴文宣,”李蓉露出诧异神色,“我以为你想弄死我早点继承我财产。”

“弄死了你, ”裴文宣哭笑不得,“我也继承不了你财产啊,而且你要死在这种地方,我怕得给你陪葬。”

“你这话我爱听。”

李蓉点了头,裴文宣有些疑惑:“什么话?”

“陪葬。”李蓉抬眼瞧他, 眉眼灵动,“我要是死了,不带着裴大人,总觉得有点寂寞。”

“你可真是爱我。”裴文宣无奈, 叹了口气道,“什么不好的事儿都想着我。”

“没错,”李蓉高兴起来,“好事儿不一定想得到你,坏事总是没错的。”

裴文宣白了她一眼,懒得理她,加快了步子,便往外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时,他抬头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开得正好的栀子花。

其实他也想知道,方才这么急做什么。

两人坐上马车,一起回了公主府,李蓉刚到府里,便吩咐下去,让人盯着柔妃和上官雅。

裴文宣不由得有些奇怪:“盯着上官雅也就罢了,你盯着柔妃做什么?”

“你知道么,”李蓉靠在椅子上,端了茶杯,“这后宫里的女人做事儿,总得靠着另一个女人。”

裴文宣听了这话,认真想了想,点头道:“的确也是。”

两人回来休息了片刻,裴文宣便去查看如今他的人如今拓展的进度,他将自己以前的手下都找了回来,开始在城中联络乞丐,安插各府的探子,每日花钱如流水,花了钱,自然要看到效果,于是他每日还得关注一下具体的情况。

裴文宣花钱,李蓉就要查账,裴文宣忙自己的,李蓉就开始去查她这一个月的收支,然后将各处探子拿来的消息,一一看过烧掉。

两人一个忙着搭建自己的暗网,一个忙着出门走访各路朋友,上门送钱送礼,九日婚假很快就过去了一半。

这时候华京开始流传起一些歌谣来。

这歌谣刚出现,就传到了李蓉的耳里,那时候她还没睡醒,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接着就听裴文宣在一旁念:“凤凰落臼官家院,花开四代盛不衰。”

李蓉听到这话,猛地就惊醒了,她抬眼看向坐在旁边将一张纸扔进火盆里的裴文宣,甩了甩头道:“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最近华京里的传闻。”

裴文宣笑起来:“看来你这位朋友,的确是动手了。”

华京里没有任何歌谣是无缘无故开始散播的,尤其是这种带着凤凰预示的歌谣。

裴文宣从旁边抽了另一份情报,漫不经心道:“她胆子到大得很,你都同她说皇帝盯上上官家了,竟然还敢散播这样的歌谣。”

“应当不是她干的。”

李蓉打着哈欠起身,宣了静兰进来侍奉。

静兰静梅等人进来,开始服侍着李蓉穿衣,李蓉一面仍由她们摆弄,一面道:“她又不是疯子,就算要干什么,也绝对不会是用这种方式。”

裴文宣听着,想了想,反应过来:“你是说宫里那位?”

“她上次不还说,想让自个儿侄女嫁进来吗?”

“陛下不会允许的。”裴文宣低头看着情报,淡道,“身份太低。”

“所以她要让全华京的人都唱这首歌谣啊。”李蓉抬眼瞧向裴文宣,笑了笑,“这歌谣唱一唱,父皇说不定就有其他想法了呢?”

李明从来不是个温和的君主,上官家能传出这种歌谣,对于李明来说或许就是一种刺激。

若是在平日,李明断不会让柔妃侄女那种出身当太子妃。但如今全城传唱这样的歌谣,李明或许就会有其他的想法了。

如果她是柔妃,她也会这么做。

而柔妃为什么突然在这时候来做这件事……

李蓉笑起来,觉得这事儿有这么几分意思。

歌谣传起来,李蓉猜想着,宫里下一步就会有动作了,果然不出她所料,等到下午,她就得了宫里的消息,说是五日后就是七夕节,皇后打算在宫里摆宴,让贵族适龄的男女都去参加。

在七夕节摆一场宫宴,怎么看都是和李川有关系,李蓉想了想,便吩咐了人,直接去一趟宫里。

她去的时候,刚好李川也在,皇后正同李川说着什么,李蓉通报了进去,见两个人神色都不是很好,不由得笑起来:“哟,这是在说什么,把你们两都说得这么愁眉不展的,同我说说?”

“你怎么来了?”皇后见了李蓉,神色里顿时带了几分喜意,李蓉笑起来,坐到皇后身边去,“母后说笑了,我只是出了宫,又不是嫁到番邦,整日华京呆着,抽空来见您一面,这有什么好奇怪?”

皇后听着李蓉的话,也笑起来,她打量了李蓉片刻,有些担忧道:“裴文宣那人……”

“挺好,”李蓉知道她要问什么,打断她道,“不错的,您放心吧,我能让自己吃亏吗?”

皇后看着女儿,她想说些什么,又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既然嫁了,就好好过吧。你终归也不是靠着他。”

“不说他了,”李蓉知道皇后始终是嫌弃着裴文宣身份,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嫌弃裴文宣不觉得什么,但是别人嫌弃,她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舒服,于是她转了话题,直接道,“我收到了宫里的帖子,听说您七夕打算要在宫里办个宴席,是考虑川儿的婚事了么?”

“这哪儿是我要办?”皇后苦笑起来,“这是柔妃要办,她请了陛下的旨意,硬要做的事儿。”

“哦,”李蓉点点头,“她倒是有心了。”

“外面那乱七八糟的歌谣天天唱,”李川冷笑出声来,“她可是有心得不得了。”

“你也听到了,”李蓉转头看向李川,笑着道,“你倒也不傻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李川眼里露出几分鄙夷,“整日弄这些下作手段。”

“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李蓉想起来,“她打算弄这个七夕宴席,你们可知是为着什么?”

“大约是要引荐她那侄女,”皇后思索着,缓声道,“怕是会当宴请旨,我正让人贿赂她那边的人,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消息来。”

李蓉点点头,大约知道了情况,皇后见她忧心,安慰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负责宫宴的都是我这边的人,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他们要请旨,总得有个由头,到时候防着就是。若真请了,他们不给川儿颜面,”皇后冷笑出声来,“就别怪本宫不给他们颜面。”

“瞧母后说得,”李蓉起身站到皇后身后,给皇后捏着肩,“她哪儿有这个本事?母亲放心吧,您是如来佛,柔妃就是孙悟空,翻不了您的五指山。”

皇后听着李蓉的话,这才笑起来。

李蓉确定了消息,心里放心不少,三人也不再说方才的话题,讨论起李蓉的婚事儿来。

李蓉成婚后头一次回宫,皇后不舍得她这么走,便留膳在宫中。裴文宣到了晚饭时间不见李蓉回来,看了看天色,便决定去接她。

这几日都是和李蓉吃的晚饭,他一个人在屋里,也不知道怎么的,连饭都不怎么想吃了。

童业见裴文宣饭都不吃就想去接李蓉,忍不住笑起来:“公子对公主真好,人才不在多久,就挂念了?”

裴文宣瞪他一眼,在角落几把伞里看了看,选了一把绘了芦苇的伞,低声道:“好生驾你的马去,少管我的闲事。”

童业嘻嘻哈哈没有再说话,裴文宣抱着伞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时,他抬手看了看外面积累的云,想着自己也是公务太少,时间太多,竟是无聊成这样,想着去接李蓉。

但又想着李蓉这个人吧,其实很喜欢人陪着,自个儿一个人回来,大约会觉得无聊。他去接她,路上下下棋斗斗嘴,她大概也会高兴些。

想到她高兴,裴文宣也不觉得自个儿做这些事儿无聊了。就觉得自个儿果然是个好人,就当今日日行一善好了。

他高高兴兴往着宫里去,李蓉和皇后李川用过晚饭,皇后困得早,有些累了,便让李川送着李蓉出去,李蓉同李川一起走出皇后的小院,她才道:“方才见你和母后脸色不太好看,可是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吧。”李川有些无奈,“就是……争执了一下。”

“这还不算吵架?”李蓉笑起来,“争执什么了?”

李川没说话,李蓉用扇子敲他:“多大点年纪,就会同阿姐藏事儿了?”

“也不是。”李川苦笑,“就是说出来,怕你笑话。”

“嗯?”李蓉挑眉,“那你说说。”

“母后方才同我说,想让我不止娶一个太子妃,想这一次,能多物色几个姑娘,前后差不多一起定下来。人她看好了,让我挑一挑。”

“你不乐意?”李蓉听出他的话端来,李川沉默。

李蓉笑起来:“你有什么不乐意?能娶这么多好姑娘,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

“可是,若有一日,我喜欢了一个人呢?”

李川突然出声,李蓉面色僵住,李川抬起头,认真看着她:“若有一日,我喜欢了一个人,她也喜欢我,我有这样多妻子,她当如何?今日若我答应了母后,那就意味着,这一辈子,我都没有资格,再去喜欢一个人了。”

李蓉没说话,李川继续道:“而且,退一步讲,就算我没有资格再喜欢一个人。那我娶一个太子妃就够了,我可以只对她一个人好,没有一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被别人分享,母后已经痛苦一生了,我还要再糟蹋其他人,让其他人,也这么痛苦一生吗?”

李蓉垂着眼眸,李川见李蓉不回应她,他苦笑起来:“我知道,阿姐你一定觉得我很幼稚。我也只是随口同你一说,我知道我是太子,我承担着你和母亲的期望,我不能任性。”

“没事,我都理解。”

李川似是有些疲惫,他看了看宫门,温和道:“阿姐,你先回去吧,我就送你到这里,我累了。”

说着,李川行了礼,转过身去,往东宫的方向回去。

李蓉静静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后来的李川,他和她隔着屏风,屏风上勾勒他出他消瘦的轮廓。

那时候他比现在高,比现在清瘦,他离她看着很近,又仿佛很远。

李蓉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来,她突然觉得这个皇城好似一个吞人的巨兽,明明是七月初的夏风,却卷席了几许凉意,带着闷雷,轰隆着从她身旁而过,吹得她身心发凉。

雨滴大颗大颗砸落下来,李蓉发着愣。

便就是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暖意突然贴到她的身后,一把绘着芦苇的纸伞撑到她头顶。

那人将这寒风瞬间遮挡,带了几分诧异和隐约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下雨了还不知道回家啊?”

李蓉愣愣回头,看向突然出现的裴文宣。裴文宣见着她诧异的神色,挑起眉头:“怎么,不乐意我来?”

“不,”李蓉反应过来,她缓声开口,慢慢道,“你来得很好。”

第43章 七夕

裴文宣听得李蓉这话, 见李蓉神色有异, 将李蓉上下一打量, 不由得道:“你怎么?在宫里受欺负了?”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李蓉拿着扇子在裴文宣脑袋上一敲,转身道:“走了。”

马车在宫门外, 裴文宣追着李蓉上去,将伞撑在她头上, 颇有些不高兴道:“你说话就说话,敲我头做什么?”

“我乐意啊。”

李蓉斜瞟他一眼, 裴文宣颇有些无奈:“我发现你和其他人就好好的, 怎么见我就动手动脚动嘴的,殿下, 你得好好改改你这习惯了。”

“有问题往自己身上多找找, ”李蓉听着裴文宣抱怨,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方才的情绪被冲淡下去, 只想着怎么多怼怼面前人,于是她一面上马车,一面教育着裴文宣道,“多想想为什么我不找别人麻烦,就找你的。”

“唉, 这个问题我很清楚,”裴文宣叹了口气,两人坐进马车,裴文宣收了伞, 李蓉给自己倒了茶,听裴文宣颇为无奈道,“只能怪我太招人喜爱,殿下也难守芳心。”

听得这话,李蓉一口茶就要喷出来,她及时强行止住,便呛回了气管,急促咳嗽起来。

裴文宣见她急促咳嗽,也不玩闹了,忙上前来,轻拍着她的背道:“下次说话别喝茶呀。”

李蓉抬眼瞪他,一双漂亮水灵的眼因为咳嗽染了几分水色,突然失了平日那些个气势,像是盈了一汪秋水,似嗔似怒一望,看得裴文宣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一个激灵从心里一路蔓延到指尖,在触碰到手下温热柔软的肌肤后,又折返回去,一来一往,便酥了他半身的骨头,晃了他的心神。

李蓉缓过气来,见裴文宣不知道怎么的,就愣愣瞧着她,她不由得用扇子戳了戳裴文宣,奇怪道:“你瞧什么呢?”

裴文宣瞬间回神,气定神闲起身,往旁边坐过去,离李蓉远了几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点事儿。哦,”裴文宣将话题岔开,“方才你站在宫门口发什么呆?”

李蓉听裴文宣这么问,她笑了笑,只道:“今日同母后问了一下宫宴的事儿,说是柔妃和陛下提的,我猜想着,柔妃怕是想在宫宴上请旨赐婚。”

“就这么点事儿能让你愁成这样?”裴文宣不可置信,将她上下一打量,“不像你啊。”

李蓉懒得搭理他,棋盒从旁边取了出来,只道:“半路无聊,手谈一局。”

李蓉邀请,裴文宣也欣然接受,坐到她对面来,取了棋子,同她抓了黑白,便开始落子。

棋子黑白交错,李蓉看着棋盘,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无论是喜是悲,似乎都变得遥远了许多,直到这时,李蓉才开口询问:“话说,其实我一直很奇怪。”

“嗯?”

“上一世,为什么川儿会变成那个样子。”

李蓉缓慢出声:“他当上了皇帝,也统一了北方,他还铲除了世家,他想要的都有了,”李蓉抬头看向裴文宣,“为什么,他还活得这么痛苦?”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皱起眉头:“是因为秦真真死了?可爱一个人,能记这么久吗?”

“殿下知道,陛下为什么一定要统一北方吗?”

裴文宣看着棋盘,只问了这么一句,李蓉思索着:“因为北境常年不安,百姓受苦?”

“这当然是原因,”裴文宣笑起来,他瞧了李蓉一眼,只道,“可除此之外呢?”

李蓉摇了摇头:“他没同我说过。”

“有一年,我同太子殿下喝酒,他曾对我提起,宣至八年,北境和大夏打得不可开交,世家为求平稳,选择和谈,于是云燕公主和亲至北境,大夏给白银两千万,美女五百人,再附赠牛羊马匹,绫罗绸缎。一年后,云燕公主死在了北境,陛下对外宣称是病逝,可宫里的人却都知道,云燕公主,死于戎国后宫。”

“殿下同我说,那天晚上你吓得不敢睡觉,你一直在问皇后,有一天你会不会也会和云燕公主一样,和亲至北方,死无归期。”

李蓉睫毛微颤,声音平淡:“我忘了。”

“殿下记得,从那一刻开始,殿下就告诉自己,有一日,他一定会北伐往上,打得北边那些蛮族俯首称臣,再不敢犯。”

“我都不知道,”李蓉轻笑起来,“原来他想北伐的念头,有这么早。”

“所以,太子殿下与您不同,”裴文宣围住棋盘上李蓉的棋子,他抬手棋子,缓声道,“他在朝堂上所有想要拥有的,想要做的事情,大多源于他内心里某些感情。他想北伐,是为了保护臣民,保护家人。他和世家对抗,是想保证他想要实现的事得以实现。可最终他朝堂上的目的似乎达到了,但是他也永远失去了他最初想要的,他为何会欢喜呢?”

“失去了秦真真?”李蓉嘲讽笑起来。

“他失去了您,失去了母后,失去了妻子,失去了自己,纵使坐拥山河,对于太子殿下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他寻不到来路,又无归途,若您看不明白这一点,您永远也无法理解太子殿下。”

李蓉不说话,她静静看着裴文宣:“什么叫失去我?”

裴文宣抬起眼来,他注视着李蓉。

“殿下,”他无奈苦笑,“岁月改变的,不止是太子殿下。”

李蓉愣了愣,裴文宣垂下眼眸,淡道:“还有你我。”

李蓉没有说话,她面色沉静,裴文宣的话对于她而言,似乎没有半分影响。她平静落子,然后伸手想要去端茶,却在触碰茶杯那一瞬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的、轻轻打着颤。

裴文宣假作没有看到,看着棋盘,神色从容。

他看了棋局一会儿,抬手轻拉广袖,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弃我去者不可留,过去的事,便过去了。”

“殿下,”裴文宣抬眼瞧她,眼里带了笑意,“这局输了无所谓,重开一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