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没说话,好久后,她笑起来,抬手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一瞬之间,裴文宣顿失大半江山。

李蓉看向棋盘,抬手棋子,一面提子一面笑着看了裴文宣一样道:“输的是你,本宫可没有。”

裴文宣愣愣看着棋盘,随后才反应过来:“方才你故意逗我说话?”

李蓉见裴文宣面露震惊,顿时大笑起来,高兴道:“兵不厌诈,今个儿不同你说说话,我怎么赢得了?”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裴文宣双手拢在袖中,摇头道,“今儿个我领教了,日后下棋,可不能同你说话了。”

“别啊,”李蓉笑眯眯道:“你多同我说话,我听着可喜欢了。”

裴文宣露出嫌弃神色来,坐一旁不想搭理李蓉。

李蓉同他互相埋汰着,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到了公主府,等下了马车后,李蓉先回了房间,她先熟悉睡下,裴文宣又去忙了一会儿,才回屋里去。到了门口,他见静梅和静兰站在门口,他朝静梅招了招手,静梅有些疑惑上前来,裴文宣压低声道:“今个儿殿下在宫里和太子起冲突了?”

“这倒没有,”静梅摇了摇头,老实道,“就说了会儿话,好像是太子殿下不想娶侧妃的事儿,说完殿下就不大高兴了,您好好安慰安慰她吧。”

说着,静梅挤了挤眼睛:“殿下同驸马说说话,就高兴许多了。”

裴文宣笑了笑,没有多说,只道:“别告诉殿下我问你这些。”

“奴婢明白,驸马这是暗暗关心。”

裴文宣被静梅这么一说,竟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他轻咳了一声,挥手道:“别瞎胡闹了,下去吧。”

静梅抿唇低笑着回了原位,裴文宣推门进去。李蓉已经睡下了,他抹黑暗中洗漱过后,回到了床上。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李蓉含糊着道:“你现在才睡啊?”

裴文宣在夜里低低应了一声,李蓉背对着他,睡在另一床被窝里,她背影很单薄,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

其实静梅一说,裴文宣就差不多猜出李蓉大概和李川谈了些什么,他知道李川在李蓉心里的分量,也知道李蓉这个人的脾气,今日这么一谈,李蓉想着李川上一世的事儿,想必是不大高兴。

他直觉自己该劝劝李蓉,又不知道应当劝什么,李蓉这人,若是难过伤心,便喜欢自个儿一个人遮掩着,不让别人知道半分。你若说得太明显,她羞恼起来,怕起了反效果。

可若是他一句话不说……

他又觉得,那这一世的李蓉,和上一世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他在与不在,李蓉都是一个人要去趟过所有酸涩苦痛。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不厚道。

李蓉虽然骄纵一些,但其实心眼很好,对他不错,他承了李蓉的恩情,便当多照顾她几分。

于是他想了片刻,终于有些笨拙道:“殿下。”

“嗯?”

“今天我来接你,你开心吗?”

李蓉听到这话,在夜里慢慢睁开了眼。

她想埋汰他几句,又突然想起这人在风雨来时,站在她身后那片刻给予的温暖。她一时开不了口,便低低应了一声:“还行吧。”

裴文宣笑起来,他撑着自己起身,高兴道:“那以后你每次出去,我都去接你好了。这样你回来的时候,有个人做个伴,也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李蓉听裴文宣说话,她翻过身来,认真看着裴文宣。

“裴文宣,”她盯着他,“你和我说句实话。”

“嗯?”

“你是不是又要要钱了?”

裴文宣看着李蓉郑重的眼,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好心都当了驴肝肺,干脆翻过身去,拉了被子,闷声道:“狗咬吕洞宾。”

李蓉听这话高兴了,她平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后,踹了裴文宣一脚:“以后你我各奔东西之前,天天来接我,听到没?”

“不去。”

裴文宣闭上眼睛:“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李蓉知他是说反话,也没搭理他,笑着睡下了。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欢快了许多,觉得上辈子再多的不好,好像也是可以改变的。

连裴文宣这狗贼,都能和她这么好好说话,还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呢?

李蓉闭上眼,笑着睡过去。

两人在家呆了几天,裴文宣和她喝喝茶下下棋,到处逛了逛,婚假便结束了。

裴文宣开始上朝,李蓉便在他上朝的时间里,去各处茶社里听听士子清谈,看看能不能遇到几个能用的人,又或是到其他在外生活的姑姑那里去串个门子,联络些感情。

转眼便到七月初七,皇后在宫中设宴,邀请了所有朝臣家中适龄的青年男女,一起进宫庆七夕。李蓉等这一日许久,她早早准备好,便领着裴文宣提前进了宫。到了宫里之后,李蓉心中梳理了一下自己在宫里的人,随后抬眼看向裴文宣:“给你这么多钱,该有点用处了吧?”

裴文宣无奈,给她点了两个名字:“这两个都是今日侍奉的人,若是有事儿,你找他们。”

李蓉点头,随后又道:“你打听出今日宫宴里有什么特别没?”

“其他倒也正常,但是我听说一件事。”裴文宣靠在桌边,看着手里的折子,慢悠悠道,“这次宫宴准备了许多一模一样的香炉,还进了许多香料。”

“嗯?”

李蓉听了这话,想了想道:“他们打算在宴席上调香?”

“若是要请旨赐婚,自然是要一些理由的。”

裴文宣直接道:“我听说柔妃要举荐那个姑娘极擅调香。”

李蓉悟了,她笑起来:“看来今晚上,大约会很有意思。”

裴文宣应了一声,没有多说,李蓉探过身去,看他正在看的折子,发现都是参人的。

上一世裴文宣就是御史台出身,这可是他老本行,李蓉撑着下巴道:“你忙得很啊。”

“新官上任三把火,”裴文宣笑起来,“陛下有心拿我当刀,自然得帮他见点血。我不努力,能升官吗?过去一点儿,”裴文宣抬手将车帘拉开了些,嫌弃看了一眼李蓉,“你挡我光了。”

李蓉耸耸肩,她挪了挪位置,在一旁抽了本书,看了一会儿后,她又觉无聊。一想到宫里的宴会,她便静不下心来,转头同裴文宣道:“话说你就没点其他心情吗?”

“什么心情?”裴文宣看着公文,波澜不惊。李蓉用扇子戳了戳他:“今儿个可要见你的真真妹妹了哟。”

裴文宣动作僵了僵,他抬头皱起眉来:“你无不无聊?”

李蓉见他真生气了,赶紧直起身来,轻咳了一声道:“就随便聊一下嘛。今天七夕节,先别看公文了,”说着,李蓉抽走了他手里的折子,看着他道,“聊点私事,今天秦真真要见到川儿了,你不担心?”

“我需要担心什么?”

“万一他们看对眼了呢?”

“那不是你担心的事儿吗?”裴文宣冷淡看了她一眼,去拿自己的折子,李蓉见他一点都不想搭理自己,撑着下巴道:“我可是为你着想,你不先动手,同秦真真培养一下感情,万一咱们和离之后,她要嫁人了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

裴文宣直接出声,随后他不等李蓉说话,立刻道:“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多关心一下今晚上苏容卿也要来,你怎么和他多说几句话。”

李蓉被他哽住,裴文宣见她哑了,挑眉一笑:“不过你现在直接多说也不好,放心,今晚我会帮你暗示他的。”

“暗……暗示什么?”李蓉有些害怕了,裴文宣见她怕了,抿唇一笑,低头看向折子,不说话了。

李蓉在旁边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用扇子去戳裴文宣:“你要暗示什么呀?”

“暗示他我们是假夫妻,以后要和离的,这样你以后接触他,他才不会顾及我。”

裴文宣低头看着折子,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话说出来就有些胸闷。

但他克制住自己情绪,他想自个儿是不喜欢苏容卿久了,已然成了习惯,他要帮李蓉,就得调整一下心态。

李蓉听裴文宣这么有计划性有执行力,她轻咳了一声:“其实我觉得,我和苏容卿也也不是……”

裴文宣抬眼看了过来,李蓉一瞬间想起裴文宣那一晚说的话。

她怕裴文宣又念经一样念她,而且隐约之间,她也觉得,或许按着裴文宣的话,再试一试,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裴文宣是个局外人,或许他看的,比她要清楚。

就像她看裴文宣,就要比裴文宣自己看自己更清楚。

虽然觉得心里有那么几分奇怪,她还是勉强接受道:“那我也会和秦真真好好说说的。”

“不必了。”裴文宣立刻道,“没到这时候。”

“的确,”李蓉点头道,“我也觉得早了一点。所以你也不用和苏容卿说太多。”

“就这样随便提提吧。”

两人异口同声,达成了某种莫名的默契。

两人一路闲聊着到了宫里,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裴文宣见到同僚,便笑着和人寒暄起来,李蓉同他打了声招呼,自己去了女宾席。

宴席男宾席在大殿,女宾席设置在御花园,李蓉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世家女到了。

上官雅出身高,正同苏家大小姐和几个郡主说着话,她声音不高,说话平缓,但因声线清朗,于是李蓉一入花园里,就听出了上官雅的声音。她抬眼看过去,上官雅听到通报她进来的声音,看过来后,只是轻轻一扫,便仿佛从来没见过一般将目光挪走开去。

而后她随着众人起身,一起向李蓉行礼。

她姿态优雅,端庄守礼的样子,和李蓉记忆里的那个人别无二致,但和之前赌坊那个姑娘却是完全对不上的。

李蓉一时有些想笑,但她压住了笑意,走到上官雅身边去,牵起她的手道:“阿雅妹妹今日也来了。”

上官雅身子有些僵,她勉强笑起来,只是道:“殿下来得真早。”

“阿雅妹妹也不晚啊。今日可是第一次入宫?”

“小时候来过一次。”上官雅慢慢冷静下来,放松许多,同李蓉规矩交谈起来。

两人谈了一会儿后,人也差不多来了,李蓉瞟见不远处秦真真也和几个姑娘说笑着走进来,而后被人引着落座到上官雅身后。

女宾来得太多,席位便成了好几排,以秦真真的身份,她自然是不能在左右第一排的,便退到了第二排首位去,刚好就在上官雅后面。

李蓉揣测看了一眼秦真真,便见秦真真似乎从未没见过她一般,目不斜视,恭敬行礼道:“见过殿下。”

而后她看向上官雅,客气行礼:“见过上官小姐。”

李蓉和上官雅回礼,便算是打了招呼,秦真真坐到自己位置上,就眼观鼻鼻观心,规矩着不再说话了。

外面传来皇后入席的通报声,李蓉也不再多留,站起身来,同上官雅笑道:“本宫先回席了,阿雅妹妹自便。”

上官雅行礼送走李蓉,李蓉坐到上官雅对面,而后便见皇后领着另外四位贵妃入席,所有人起身行礼,皇后坐到位置上后,便让大家起身落座。

“今儿个七夕,你们本应在家中过节,只是本宫想着不如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才特意将诸位招来,”皇后开了口,笑道,“大家可别心里怨愤。”

“母后说笑了,”李蓉在座下接了皇后的话,“年轻姑娘都爱热闹,您将大家请来,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蓉这么说,下方便陆续传来附和之声,场面一时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便有了话头。

皇后放松下来,按着流程宣布开席。而前方正殿,则由李明主持,领着李川宴会年轻臣子。

一群年轻姑娘吃过饭,便开始玩闹,拿了针线来穿了半天,又开始许愿。

李蓉已经嫁了人,而且她心中的确也失去了对这些事的兴致,便在原地坐着,看着一群姑娘热热闹闹。

柔妃喝了点酒,似乎是有了些醉意,抬眼看向皇后道:“娘娘,你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不如让人把香炉取上来,让大家比一比?”

李蓉听到这话,抬眼看向柔妃,其他人也有些疑惑,唯独皇后似乎是早已知道一般,点头道:“那就让人呈上来吧。”

柔妃得了这话,立刻招呼着众人回到位置上来,随后道:“以往七夕宴,大家都得找点乐子,如今是宫宴,人太多了,平时那些击鼓传作诗怕是闹不成,所以今儿个皇后娘娘这作诗改成调香。今日在座未婚嫁的姑娘一起调香,到时候送到大殿去,由太子殿下选出个一二三来,有重赏,如何?”

所有人得这话,都是一愣,随后便各自有了不同的神色浮现上来。

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明白柔妃的意思,皇后将未婚的世家女都召入宫中,又让他们调香,让太子选香,如今太子尚未娶妻,而李蓉又刚刚出嫁,这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于是有人露出欣喜蠢蠢欲动,有人面露茫然不知所措。

而上官雅苏容雯这种高门女子大多神色平淡,应当是早知消息,或者便是秦真真这样的,仿佛完全置身事外,满脸都写着“此事与我无关”的从容平静。

李蓉打量着众人神情,玩味笑起来,突然道:“母后,我觉得不妥。”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李蓉笑眯眯道:“大家都是来参加宴席的,怎么她们就调香拿奖赏,儿臣就不能?儿臣也要加入。”

“蓉儿,你瞎掺和什么?”皇后皱起眉头,示意她不要胡闹。

李蓉见皇后神色,便知这事大约是皇后和柔妃一起定下的。

柔妃的目的很简单,她要为她那侄女请赐婚,那就需要个理由,让李川选了她的侄女的调香,就是最好的借口。

而皇后会答应,自然也是在皇后眼中,她能掌控局面,让李川选上官雅的香,然后上官家干脆将计就计,为上官雅和太子请婚。

他们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将太子妃的位置当成一个奖赏,然后做下了同一个决定。

李蓉不知道李川是否知晓,但她确定的是,今日在场,选谁都行,绝对不能上官雅、柔妃侄女,以及秦真真。

于是李蓉不退,笑着看着皇后:“加我一个也不多,母后,你就答应了我吧?”

第44章 遗憾

皇后与李蓉对视着, 互不相让, 片刻后, 皇后还是败退下来,毕竟李蓉这样说了, 她若是还要强行让李蓉退下来,拂了李蓉的面子, 也让场面太过难看。

反正李川要选的对象是定下来的,李蓉加进来也无妨。

于是皇后笑了笑, 只道:“就你顽劣。那就给平乐公主也上一个香炉。”

“谢母后。”李蓉笑着行礼。

没了一会儿, 香炉和常用的香料一一放在了盘子里端上来,放在了每个姑娘面前。

若是辨别香味, 世家女子大多知道, 但若真的动手调香,便不是每个姑娘都会的了。但能辨别香味,也算有了基础, 于是所有人动起手来,至少能将自己常用的一些香囊调制出来,放进香炉里。

李蓉算不得此中高手,但以前裴文宣擅于调香,曾经给她配过几个香囊, 她按着当年裴文宣给的一个方子,一面慢悠悠调着香,一面时刻关注着周边。

所有人都在低头挑选嗅着手边的材料,尤其是上官雅和柔妃推荐的萧氏女萧薇, 她们明显都是此道高手,动作优雅纯熟,十分漂亮。

而上官雅身后的秦真真则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低着头磨着手边的材料,仿佛是在努力融入群体找点事儿干。

李蓉一面挑选着材料,一面思索着这一出里所有人的心思。

柔妃推选她的侄女,她母后为了扶上官雅,而皇帝李明其实并不关注太子娶的是柔妃的侄女还是其他人,只要不要娶上官雅和苏容雯这种大族就可以。

而柔妃的手段向来又比她母亲高了许多,她不可能没有猜到皇后一定会向太子暗中授意,提前将上官雅会调制的香告诉太子,然后让太子选上官雅的香。

所以,柔妃一定会有她的安排。

李蓉观察着面前的香炉,这些香炉都一模一样,下方是一截鹅黄色的绸缎,绸缎之下是写了每个姑娘名字的香笺,等一会儿宫人会用托盘端着香炉送到李川那里去,李川闻香选人,然后从下方取出名字送回来。

如果她是柔妃,她一定会安排人手,半路将上官雅的香截了,将上官雅的香和萧薇的香调换。

李川选了上官雅的香,等于选了萧薇的香。

李蓉将全场人的心思猜了一遍,面上不动声色,自己一面调香,一面好似在记录什么一般,在纸上写写画画。

没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到了,皇后宣布侍从将香炉收起来,一一往前殿收过去。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所有人都放松下来,李蓉抬眼看了一眼萧薇,见萧薇面上带笑,似乎是胸有成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上官雅。

收香炉的侍从已经快到上官雅面前,上官雅盖好香炉,抬手端起来,而后她似乎是掉了什么东西,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秦真真道:“秦二小姐,可否帮个忙?”

秦真真抬眼,便见上官雅笑了笑,颇有几分歉意道:“我的香囊滚到你那儿去了,能否劳烦秦二小姐帮忙捡一下?”

秦真真倒也没有多说,回头就去捡上官雅的香囊,也就是这一低头,上官雅迅速将两个香炉一换,便转身将秦真真的香炉放在自己的托盘上,回身交给了刚走过来的侍从。

上官雅这动作极快,等秦真真回头时,侍从已经端着香炉走了。

秦真真将她掉的香囊交给她,上官雅点头说了声:“谢谢。”

刚准备转身,就听秦真真低声道:“你不当换我的香炉。”

上官雅没想到秦真真发现得这么快,不由得愣了愣,随后她立刻露出几分茫然来,仿佛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一般:“秦二小姐什么意思?”

秦真真抬眼瞧着她,清明的眼里似是什么都知道得清楚,这时侍从弯腰收走了秦真真的盘子,秦真真转头看向侍从,正要说些什么,就被上官雅一把握住手腕,上官雅语速极快道:“方才秦二小姐的香炉是什么香?闻着十分有意思。”

秦真真被这么一打岔,就看着侍从将香炉端走离开。

等侍从走了之后,上官雅才放开她,低声道:“你放心,我不害你,烦请帮个忙。”

说完,上官雅便放开她转回身去。

这一切不过片刻,李蓉远远瞧着,虽然她没看清楚对面两人具体怎么回事儿,说了些什么,但见上官雅动作极快交了香炉,秦真真又欲说些什么,便猜想出几分来。

上官雅应当是被她说动了,但上官雅并没有能力说服上官家和皇后,所以她只能用这个法子。

如今李川随便选出任何一个二流世家的姑娘,李明都会当场赐婚,秦真真身份刚好适合,加上秦家本是将门,秦真真父亲虽死,但叔伯仍在,李川若是娶了秦真真,兵权上便又加几分筹码。

上官雅知道皇后为她铺路,她把这条路送给秦真真,只要今日秦真真赐婚,上官雅的身份不可能当侧妃,那么上官家和李川这门婚事便也就散了。而秦真真的身份总比萧薇好,这个决定,到的确是为所有人着想了。

只是李蓉始终担心秦真真和李川重蹈覆辙,于是上官雅刚回过身来,她便垂眸喝茶,同旁边静兰道:“去找驸马,让他把我这香的方子给太子,让太子选我的香。”

静兰应声,不着痕迹拿走了李蓉方才写下的香的配料,随后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各路人马的消息一路传到正殿,侍从带着皇后的消息和各世家女子的熏香送到席上,皇帝听了皇后的意思,大笑道:“今日是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既然要挑,那就由诸位一起吧,这次调香的魁首由太子钦点,剩下两名由各位一起推选,如何?”

在场人立刻应和下来,于是从大殿席位最上端开始,每一个香炉逐一往下传递,然后选出前三名按编号写在纸上。

李川坐在高坐上,他神色辨不清悲喜,早在入席之前,他就已经得了皇后的吩咐,确认了今日要选的人。他觉得心里像是压着什么,所有人都在高兴,只有他觉得茫然中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压抑。

就像他生命里无数次,等待着被决定的刹那。

命运被主宰的无力感,一次一次涌上来,在他坐在高位俯视着其他人时,这种荒谬的对比感,无比清晰的涌现在他心头。

随着香炉一起进来的,还有李蓉的纸条,裴文宣从侍从手里接过纸条,他迅速扫了一眼,心里思量了片刻。

他看向高台上坐着的李川,思索片刻后,便让人在侍从将香炉交给他的片刻,低声道:“告诉太子殿下,选平乐公主,白檀香。”

侍从神色不变,没了一会儿后,香炉传递到太子手里时,侍从极快低语:“选平乐公主,白檀香。”

李川手微微一顿,侍从起身去了下一桌。

裴文宣辨别着不断传过来的香味,辨香是极难的一件事,尤其是这种不断辨认的流程里,有许多人几乎难以分辨,失去了嗅觉。

然而裴文宣本就擅长香道,他不断寻觅着李蓉写的白檀香,一面思索着女宾席中具体发生了什么。

香炉在席间流转,上官雅的香炉和萧薇的香炉一前一后送进来,还未入殿,前后两个侍从就极快交换了香炉下压着的纸条名字,然后传了上去。

连着两次交换,秦真真的香炉彻底换到了萧薇的名下,而萧薇的香炉换到了上官雅的名下,上官雅的香炉则换到了秦真真的名下。

三个人的香炉按着顺序送上去,萧薇和上官雅调香水平极高,送进大殿没有一会儿,苏容华便惊叹起来:“不知这三十四号香炉出自谁的手笔?当得今日三甲!”

他一贯是个没规矩的,这么嚷嚷出声来,倒也没人惊讶,只有旁边苏容卿提醒他道:“大哥,写在纸上即可,魁首当由太子殿下定夺。”

“无妨的,”李川听苏容卿提醒苏容华,他本还在等着各路消息,怕这样其他人不好传话给他,忙笑道,“大家各抒己见,讨论讨论也好。”

说着,李蓉的香送了上来。

李蓉调香没什么天赋,用的配方全是抄裴文宣的,裴文宣一闻就闻了出来,他还闻出来,李蓉手抖,少放了一钱沉香。

裴文宣颇有些嫌弃,觉得回去得好好教教李蓉,不然一个公主总抄他的方子,太丢分。

他心里琢磨着怎么回去教李蓉,面上却是露出欣赏神色来,声音平稳,用李川能听到的声音笑道:“这四十一号的白檀香不错,当属最佳。”

李川听到这话,抬眼朝裴文宣看去,裴文宣笑着瞧了李川一眼,不着痕迹点了点头。

李川心里有底,便知这是李蓉的香炉,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了几分高兴,又有几分感动。

她终归是他姐姐,和这深宫里的其他人不同。

李蓉的香炉传到李川面前,李川端起香炉闻了一下,故作稳重将香炉的编号写在了旁边。

香炉一一传完,便开始统计分数。

因为魁首由李川钦点,其他人只需要选出前面两位就是,等统计完编号,李川将自己定下的魁首编号交出去,而后侍从将对应的编号托盘下的名字抽了出来,递给了李川,由李川宣读。

李明笑意慢慢等着李川宣布三甲,李川取了名字,平静道:“第三名,上官雅。”

上官雅在第三,李明笑意更深,李川抽出第二张纸:“第二名,秦真真。”

说着,李川看见最后一张纸上的名字,露出笑容来,他抬起头,好似有些高兴道:“第一名,平乐公主,李蓉。”

听到这话,李明顿时愣了,旋即他便皱起眉头:“平乐怎么也在里面?”

“父皇,”李川好似不知发生什么一般,转头笑道,“姐姐调香过去虽然不济,但这一次的确不错,父皇可千万别被之前的印象遮了眼。”

李川这么一说,李明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这事儿就是他们用来给李川选妃的,不可能让李蓉也参加进去,更不可能让李川选让李蓉。

好在李川选李蓉,虽然没能让他选一个寒门太子妃,但也总比选上官雅好,李明很快笑起来:“你说得是,朕不该小瞧了她,该赏还是的赏,把她们几个宣过来受赏吧。”

李明的吩咐送下去,由福来送到了御花园。

所有姑娘都在等着结果,老远见福来走在湖心长廊上,穿过湖中央走过来,所有人都有些紧张了。

福来到了水榭边上,先给皇后柔妃行礼,随后说明了来意道:“前三位胜出的姑娘前殿选出来了,老奴奉陛下旨意,请三位姑娘去正殿受赏。”

皇后点了点头,抬手道:“你宣吧。”

福来行了个礼,转过身去,看向众人道:“请平乐公主殿下,秦氏真真小姐,上官氏雅小姐,随老奴入正殿受赏。”

听到这话,柔妃顿时脸色大变,萧薇不可置信抬头,上官雅和秦真真都面露惊诧,皇后皱起眉头,颇为不安道:“此次调香魁首是谁?”

“回娘娘,”福来笑起来,“是平乐公主殿下。”

皇后抬眼看向李蓉,李蓉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来,高兴道:“是我?”

“是呢,”福来夸赞道,“殿下调香技艺非凡,大家都称赞有加。殿下还是快些起来,去前殿领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