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错,”上官旭有些疲惫,“可陛下并不这么想,他如今一心想着上官氏干政……”

“陛下想的,也不错。”上官雅缓声道,“例如此次之事,父亲,如果公主不插手,军饷案一事,最后您要如何处理?”

上官旭顿住动作,上官雅声音平稳:“这案子牵扯世家人数众多,父亲不可能把自己的支持者真的如何,这样会寒了他们的心。所以真查办起来,也不过就是贬职流放,抓几个没有后台的小妖,以作惩戒,可这样有任何效果吗?”

“世家盘根错节,早已如蛛网,您动不了,陛下也动不了。可大家都不动,”上官雅苦笑,“那杨家为避免征战,卖国贿赂戎国,这也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上官氏干政,陛下如此认为,倒也正常。”

“可世家都如此。”上官旭面上带了几分怒意,“他这么就盯着上官氏?”

“那世家代表是谁呢?”上官雅问得平稳,上官旭愣了愣,上官雅垂眼倒茶,缓声道,“父亲,如今上官家的处境,便是上面天子忌惮,下面世家记恨。上官家早已是个靶子,看上去权势滔天,早危如累卵。这一次父亲可感觉到,其实事情早已超出自己掌控?下面的人为了讨好您,谎报了秦氏的案子,等如今事发,您又被迫同他们牵扯在一起,到底是您掌控他们,还是他们掌控您?”

上官旭听着,神色平静,他接了上官雅的茶,喝了一口,他静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想着上官雅的话。

上官雅就等候着,等了许久,上官旭慢慢放下茶杯,终于道:“那依你之见,你觉得如今该如何呢?”

“以女儿之见,其实今日之事,应当不是第一次,父亲早已疲惫,倒不如借着今日的机会,彻底整顿上官家?”

“整顿?”上官旭皱起眉头,上官雅退了一步,她跪在上官旭身前,恭敬行礼:“父亲。”

“若父亲信任,孩儿愿做使臣,替父亲向殿下求和。”

“然后?”

“而后,我们假借公主名义,整顿上官家上下,若有这种参与贪污军饷等犯事之人,一律先自行处置清理。”

“这样一来,我们必然损失惨重。”上官旭不安道,“之后其他世家若是反扑,或者陛下若是想要找我们的麻烦……”

“不是有公主吗?”

上官雅冷静开口,上官旭愣了愣,上官雅笑起来:“父亲,如果上官家想要走得长久,一个世家,不能越过皇权去。”

“你什么意思?如果你觉得我们只需要屈服于皇权,为何不直接和陛下投诚?”

“因为如果直接听从于陛下,陛下便会无限制的削弱世家权利,以满足他的意图。只有依靠公主,公主才能给我们平衡。”

上官雅分析着:“公主需要世家的权力,去支撑她的地位,所以她会保护我们,而与之交换的是,我们就必须听从公主的安排,否则,公主不敢去握一把没有刀鞘的刀。有公主在,我们和陛下就有了一个缓冲,而我们如今自断羽翼,是给陛下的投诚,更是给公主的投诚。”

“公主只会接受一个干干净净的上官家,而父亲,您也只有在一个干干净净的上官家中,才能绝对掌握权力。”

否则他将有无数把柄,不断受制于人。

“那,”上官旭迟疑着,“我如何能开这个口?”

他若是提出自己清查上官家,怕是一开口,就要被家族长老撵下家主之位去。

上官雅见上官旭迟疑,便笑起来:“不还有我吗?”

上官旭愣了愣,上官雅看着上官旭:“父亲,自查上官家内部之事,您可全权交由我来做。从今天起,我便是上官家的刀鞘。”

“只要父亲不嫌弃女儿女子身份,”上官雅叹了口气,“暗处给几分权力就好了。”

上官旭沉默不言,上官雅用余光打量他,过了许久后,上官旭终于道:“好。”

说着,他看了看天色,径直道:“你现下就出发,去公主府转达我的意思。”

“日后,上官家便是公主的上官家,而这个案子,还希望公主多做思量。”

这是交换。

上官雅笑起来,起身行礼,她转过身时,上官旭突然开口:“你去赌场的事儿,我一直知道。”

上官雅僵住身子,笑容一时有些挂不住了。

上官旭继续出声:“还望你和殿下说一件事,其实我本可以和她对干到底,我杀了她,督查司就完了,然后压着陛下,未来联合世家,无论陛下废太子与否,我都可以让太子登基。”

“如今我妥协,不过只是为了一件事,”上官旭叹了口气,语调中颇有几分无奈,“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我的家人。”

“还望殿下,一直记得。”

第71章 檀郎

李蓉和裴文宣还没睡醒, 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静兰站在门口, 恭敬道:“殿下,上官小姐来了。”

李蓉听到这个声音, 倒也不惊讶,她闭着眼睛, 哑声道:“让她稍等。”

李蓉说完之后,稍微缓了缓。

如今已经接近冬天, 天气冷了许多, 她昨夜本也没有睡够,骤然被叫起来, 想要出被窝, 便需要几分勇气。

李蓉听到裴文宣起身,而后就点了灯。她在灯光里眯起眼,又抬手揉了揉眼睛, 正准备撑着自己起来时,便感觉自己被人用衣服披在了身上。

那衣服带着暖意,李蓉适应了光线,看见裴文宣披了件外套,正拿着她的衣服, 帮她穿着衣服。

李蓉看着裴文宣就有些困,将头往他肩头一歪,仍由他帮她抬起手,把衣服塞进袖子里, 又为她系上带子,她靠着他,闭着眼道:“天气好冷,我都不想上朝了。”

“要真不让你上朝,你怕又不高兴。”

裴文宣笑起来,给她披了毛茸茸的狐裘披风。

衣服穿好了,李蓉也不觉得冷了,下床都多了几分勇气,裴文宣见她靠在自己肩头,抬手揽着她,笑道:“上官雅来了,起了吧?”

“知道呢,”李蓉叹了口气,由裴文宣扶着从床上下来,叫了静兰等人进来,伺候着洗漱,一面洗漱一面道,“她要说的我大约猜到了,不是什么急事儿。”

“大概是上官旭和她谈妥了吧。”

裴文宣擦过脸,分析着道:“这样一来,殿下也算得偿所愿了。”

李蓉应了声,梳洗完毕后,和裴文宣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从门口一起踏过门槛出去,裴文宣顺手就握住了李蓉的手,低唤了一声:“殿下小心。”

李蓉身上一僵。

过去裴文宣这么顺手拉她,她还会当裴文宣是无意、失神、没有注意到,可如今他这么自然而然拉过来,她却再也无法当他是无意的。

但她又不好直接甩开他的手,总觉得太过激烈的应对,似乎就会撕开一层纸,撕开之后,她要面对什么,她又不敢细想。

于是她不自觉看着裴文宣,裴文宣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殿下看我做什么?”

李蓉被他问回神来,生硬拉开了目光,看向前方道:“没什么,走神。”

“怕是没睡够吧。”

裴文宣温和道:“今晚我催殿下早睡。”

“嗯。”

李蓉没想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是漫不经心抽回手去,摸了摸自己的手道:“今日忘记擦香膏了。”

“那我让人带上,马车上为您擦。”

裴文宣立刻回声,而后不等李蓉回绝,他便笑着又道:“而且殿下不用担心,就算今日没擦香膏,殿下的手还和平日一样水嫩,天生丽质,无需赘加。”

李蓉听得他笑意盈盈说这些话,总觉得他似乎看穿了她的躲藏,刻意在一本正经调戏她。

她轻咳了一声,只道:“驸马越来越爱说奉承话了。”

裴文宣没有回声,笑着上前来,又握住了李蓉的手,语调平和却又不容拒绝道:“天冷了,未擦香膏,还是让微臣替殿下挡风,免得生了疮子。”

李蓉见裴文宣在这件事上十分强硬,纠缠不休,她私心里其实也很喜欢他牵着她的触觉,毕竟天气冷,暖和的东西谁都喜欢,于是她也懒得再争下去,顺着心意假作不知,同他一起走到大堂。

到大堂时,上官雅已经等在那里,她似乎是困了,撑着头打着盹,李蓉领着裴文宣进来,笑着道:“怎么,一夜没睡啊?”

上官雅被李蓉的话吓了一跳,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意识到来人之后,不由得舒了口气,颇有些埋怨道:“殿下,您能别这么突然出声吓人吗?”

李蓉笑着没应声,坐到上官雅对面,裴文宣坐到她边上,坐下之后便开始煮茶,上官雅瞟了一眼裴文宣,笑道:“驸马回来了?看上去一路也还顺利。”

“若是不顺利,”裴文宣拨着茶叶到紫砂壶中,笑道,“上官小姐可就坐不到这里了。”

“也是。”上官雅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李蓉,“公主眼光不错,得了驸马,那当真是如虎添翼,办事轻松。”

“直接说结果吧。”

李蓉平静道:“快早朝了,我等着你爹的回复,该说的话,我应当让母后转达过了,你爹怎么想。”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谈妥了。”

上官雅笑起来:“我爹的意思是,一切遵从殿下的意思。自今日起,上官家会内部清扫自查,从此全力辅佐殿下。”

“你们打算怎么自查?”李蓉听着旁边水沸腾起来,垂眸直问,裴文宣将水倒入紫砂壶中,过完第一道水,泼洒在茶盘中。

上官雅早已备好方案,平静道:“这件事会由我来主办,今日晚间上官家会在祠堂开族中会议,我会转达公主殿下的意思,而后我私下会一一查办过去之事,上官家的罪责分成三类,第一类涉及生死之重罪,会牵连太子的,我会报给殿下,由殿下惩办,作督查司之功绩。”

“第二类,虽为重罪,但多在银钱之上,数额巨大,我会劝辞。”

“第三类,钱财不多,这一类只作训诫,警戒不得再犯。”

上官雅将这些分好类后,抬眼看向李蓉,笑着道:“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李蓉看着上官雅的眼睛,她沉默不言。

裴文宣将倒好的茶推到两个姑娘面前,随后便伸手握住李蓉的手,自己端着茶,静静品茗。

裴文宣手上的温度,安抚了李蓉有些纷乱的心思,让她更平稳思考。

其实她清楚知道,此刻她的答案,就决定了上官雅最后的立场。

上官雅和她合作,一来是为了自己在上官家中的权力,二来更重要的,是想要保全上官家。而她如果做得太过,将上官家逼得太死,上官雅怕是回头就会另想办法。

而她的确也不能把上官家彻底毁了。她只是要掌控上官家,不是要毁掉它。

但如果她罚得太轻,对于秦家来说,则是不公,更易寒心,而且上官家或许还会当她软柿子,像欺负李川一样欺负她。

李蓉思索了片刻后,端茶轻抿了一口,缓声道:“那不知此次军饷案,舅舅心中,是属于哪一类呢?”

“军饷案动摇国本,”上官雅冷静出声,“这样的案子,自然是由殿下做主。”

“秦氏案呢?”

李蓉继续询问,上官雅沉默片刻后,缓声道:“殿下,秦家人还活着。”

秦家人还活着,这个案子是由上官旭办的,如果一路往上查下去,怕是要动到上官旭的亲信。

上官雅跪坐着,继续道:“这个案子,最初父亲并没有想把秦家赶尽杀绝,只是想找个理由警训秦氏而已。但是兵部的人为了讨好父亲,于是撕了行军日志报给了御史台和刑部,御史台和刑部的人不知行军日志被撕,推测认为是秦家通敌,于是伪造了证据。此事父亲有错,但绝非殿下所想的,为了一己之私可以灭人满门。”

只是每一个人在中间推动一点,最后便成了大案。

兵部收到消息,要查秦家的污点,秦家没有污点,对上面应付不了差事,便撕了行军日志,找出了一个污点。

御史台和刑部看见这个污点,便推断这中间肯定有问题,没有证据,那就制造证据,反正在他们眼里,这件事肯定有问题,只是没有证据而已,他们也并非冤枉秦家。

等消息层层到了上官旭手中,便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哪怕是明知中间可能有一些纰漏,但猜想也不会是太大的纰漏,秦家该死,能以秦家之死威吓李明和萧肃的人,那更是在好不过。

李蓉听着上官雅的话,缓了片刻后,点头道:“你们要的,我明白。只是,毕竟死了这么多人。”

李蓉抬眼看着上官雅:“你要硬说失职,怕是说不过去。秦氏案,总得见血。”

上官雅抿紧唇,李蓉平静道:“我知道你们难做,如果你们帮着我动了舅舅手下的人,舅舅以后怕是无人可以再用了。把名单给我吧。”

上官雅愣了愣,李蓉转眼看她:“证人谁杀的?”

上官雅得了李蓉的话,反应过来。

秦氏案,明面上不能查了,查下去,就会一路牵扯到皇后去,到时候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影响着李川的太子之位。

但无论是下面为了讨好上官旭欺瞒上司,还是陷害秦家,以及后来为遮掩罪行杀人,这些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能私下处置,以作警告。

上官雅沉稳行礼,躬身道:“我会去取名单。。”

李蓉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平稳道:“你回去吧,我也要上朝了。”

上官雅应声行礼,等她起身的时候,她目光往两个人身上一扫,而后挑了挑眉:“话说,殿下,今日是不是很冷?”

李蓉有些奇怪:“嗯?”

裴文宣一手拉着她,一手端着茶杯,淡定喝茶。上官雅笑起来:“驸马可一直拉着您,感情不错呀。”

听到这话,李蓉竟然无端脸热起来。

她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一时有些尴尬,裴文宣轻轻一笑,只道:“上官小姐还是赶紧回去补个觉吧,再去赌场打几圈叶子牌,不然苏大公子今日又要清瘦几两,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上官雅听裴文宣这么悄无声息挤兑她,赶紧摆手道:“惹不起惹不起,我走了。”

说完她便提步离开了房间,她走之后,李蓉舒了口气,站起身来,终于得了个理由,将手从裴文宣手里抽了出来,不满道:“闲着无事一直拉着我,你看让外人瞧见了,得笑话成什么样子?”

裴文宣听到这话,低头轻笑,随着李蓉起身,跟着李蓉一起走出去。

李蓉见他笑她,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此时天还没亮,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上,裴文宣距离她只有半步,他的温度夹杂着清晨的冷风吹过她的背后,惹得李蓉忍不住瞧他。

绘了嫦娥捧月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柔和的灯光映照着身着黑色官服的青年,裴文宣笑容里落着灯光,缓声道:“我若说出我笑什么,殿下要恼我的。”

“你且说来听听。”李蓉小扇轻敲着手心,加了一句,“若不说,我一定恼你。”

“殿下这样说,微臣只能说实话了。”

裴文宣叹了口气,似是无奈,而后他似是漫不经心上前来,走在李蓉身侧,手持笏板,将唇凑到李蓉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知道今日殿下用的胭脂叫什么了。”

他的气息似如无形的手一般轻轻抚摸过她的耳廓,带着喑哑含笑的声线,一路钻进她的心里,不等她回应,他便咬字出声:“春霞。”

李蓉没说话,她转头看向裴文宣,这人离她近得很,像一支越过长廊,斜斜探到面前的桃花,优雅地垂下枝丫,摆出了任君采撷的姿态,美丽又诱人。

这样的裴文宣,像极了她年少记忆中的温雅公子,只是比起二十岁懵懂的裴文宣,如今的这个人,多了几分沉稳和分寸,试探性的把握着尺度,小心翼翼的靠近,示好,提醒。

悄无声息的撩动而过,又在人察觉之时匆匆回到边界之处。

若她还是十八岁,裴文宣这些举动,她怕是会患得患失,一面想着这人是不是喜欢着她,一面又怕自己会错了意。一面因他的动作忐忑不安,心怀波澜,一面又要克制自己,怕自己这羞人的情绪被对方所知晓。

可如今她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狐狸,男女之事,她也看过许多,之前被裴文宣蒙蔽了双眼看不清楚也就罢了,如今反应过来,便知他是刻意拨撩着她。

她本就有些不甘于这样的被动,如今他还要文绉绉笑她脸红,她不由得更恼怒几分,也想让裴文宣试试她的心情。

于是她微微一笑,只道:“那我也知道驸马今日用的是什么香了。”

裴文宣挑眉,李蓉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张开小扇挡在边上,似是怕人听到一般,低声道:“檀香么?”

裴文宣微微一愣,正想反驳,随后便反映过来什么,他呆呆看着李蓉,便见李蓉抿唇轻笑,转过身去,摇着扇子扭着腰,翩然而去。

“何时借得东风便,刮得檀郎到枕边。”(注1)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注2)

……

裴文宣脑海中骤然翻腾过这些诗词,脸上瞬间通红。

李蓉走了几步,见裴文宣没有跟过来,回头看见裴文宣愣愣站在长廊上,也不知是想些什么,脸上飞霞竟然一路红到耳根,李蓉顿时大笑起来,站再长廊边上:“裴文宣,走了。”

裴文宣反应过来,像是被顺了毛的小兽一般,红着脸跟到李蓉身后来。

这次他倒是不说话了,手持笏板,静静跟着李蓉,李蓉见他气势消下去,双手背在身后,高兴许多,她抿着唇,一路颇为欢喜。裴文宣情绪缓缓平息下来,抬头看向前方负手往前的少女。

他不由得扬起笑容。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回应他。

哪怕是用这样迂回的、玩笑的方式,甚至于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可是她终究还是暗示了他。

他是她的檀郎。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蓉:“哈哈哈比骚话?你赢不过我的。”

裴文宣:“殿下说的是,殿下多说几句,赢面更大。”

李蓉:“……”

总觉得输在了其他地方。

【小剧场2】

上官雅:我就是个猹,永远在吃瓜的第一线。

【注1】出自《金瓶梅》

【注2】出自《一斛珠》

第72章 定案1

两人一起到了宫门, 刚入宫里, 所有人就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众人都知道, 昨日裴文宣闹了一遭,今日李蓉既然从北燕塔出来了, 就会被秦家的事做一个了结。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初涉朝堂的年轻公主, 会用怎样的方式结束这件事。

所有人心思各异,在朝堂上等了一早上, 然而整个早上, 无论是李蓉还是裴文宣,都没有提及这件事。

等下朝之后, 李蓉个裴文宣道别, 随后便听了李明的传召,跟着李明去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后,李明倒也没有绕弯子, 直接道:“如今裴文宣回来了,你手里的案子,也查得差不多了吧?”

“是。”

李蓉恭敬道:“差不多已经理清楚了。”

“说说。”李明取了笔墨,开始批阅折子,李蓉便站在李明边上, 将前因后果迅速说了一遍:“世家的人想同萧大人争夺西北这一次的军功,萧大人不好动,就打算从旁边人下手,敲山震虎, 以威慑萧大人。于是就找了秦家,上面给下面传消息说要找秦家麻烦,找了半天只找到黄平县那一战有点问题,下面人为了完成任务,把行军日志后面的解释撕了,而后传到刑部和御史台,御史台的温平见了行军日志,便自己猜了个因果,伪造证据恐吓证人,最后把秦家办成给了铁案。”

李明听李蓉说着,皱起眉头,颇有几分恼怒:“他们好大的胆子!”

“后来儿臣插手之后,他们为了阻挠儿臣查案,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证人都杀了。”

“那黄平县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明颇有几分不耐,“三千士兵打三千士兵,还是守城战,打成那个样子,兵部也不追究?”

当初战场上大大小小的战役有许多,黄平县这种小规模的战役,到李明的折子里也就一句话而已,如今他搞清了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道:“秦风也太无能了些。”

“到也并非如此,”李蓉走到李明边上,抬手抓了墨条,给李明研磨道,“当初黄平县这件事,就涉及军饷了。”

李蓉说着,把黄平县的原委说了一边,李明听了这话,怒喝出声:“他们活得不耐烦了!军饷是什么东西,他们也敢动?!”

“父皇说得是,”李蓉说着,安抚着道,“如此大案,我们的确不能随意放纵。”

李蓉这么一说,李明到有些犹豫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将李蓉的意图想了一遍,才道:“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方才早朝之上怎么不说话?”

“父皇,儿臣知道是一回事,但是最后怎么办,还是得听父皇的安排。方才早朝之上,儿臣不敢随意开口。”

李蓉说得恭敬,时时刻刻展现着自己对于李明的顺从,李明听到李蓉事事以他的想法为先,心里安抚了不少,批着折子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安排?”

“儿臣都听父皇的。”

“你说说,”李明低着头道,“朕赦你无罪。”

“父皇,”李蓉没有直接回答李明,但提醒着道,“这一次,儿臣倒是想要重罚,把儿臣名单上的人呢,都一同了罚了,也就到达震撼世家的目的了。可这样一来,世家会不会被逼到狗急跳墙呢?”

李蓉说着,垂下眼眸:“对于世家来说,最重要的一张牌,无非就是他们各自拥有的府军,以他们如今之强盛,若是逼急了,一起到后宫请愿,太后奶奶下一道圣旨,父皇的位置,怕还是难以保全。”

李蓉一面说,一面偷偷打量李明的神色,见李明听她的话,只是紧皱眉头,李蓉便放心继续分析着道:“而对于世家来说,请太后废帝,他们又要另立新君,出钱出粮出人,说不定还会在后来被人盘算,各家都有自己的盘算,所以世家不被逼到一个份上,也不愿意贸然换帝。那如今我们就需要把握好这个度,如何让世家既不会被激怒走到绝路,又不和觉得督查司毫无意义,这就是父皇最需要考量的事情了。”

李明听着李蓉的话,她分析得不错。

他和世家,就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里,世家不愿意换帝,也不想卷入乱世,所以哪怕手握重兵,他们也要顾及李明。

而世家手中有兵力,但更多时候也得看朝廷脸色,不到万不得已,也没人想当乱臣贼子。

李明想了一会儿后,终于道:“你决定吧。军饷案必须要严惩,而秦氏的案子……”

李明稍作犹豫,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李蓉道:“私下解决。”

“他们杀了证人,此事太过,若不处理,怕有失威严。但如果当真处理了,秦氏案牵扯的官员太多,若是惊了高官,他们不择手段起来,恐生变数。倒不如直接在私下解决,既震慑其他官员,又算是个示好,不会往上查上去。”

“就照你说的做吧。”

李明应了一声,又和李蓉商量了一下细节,终于才放李蓉回去。

李蓉出门时,裴文宣已经报了一堆折子坐在马车里,正静静看着折子。李蓉进了马车,将他上下一打量,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办事儿了?”

“御史台的老东西都盯着我,”裴文宣一手举着一张折子翻看,一手拒了茶杯喝茶,漫不经心道,“看得人心慌,我还是先回府躲躲,等大家矛头都指着殿下了,我再回去。”

“哟,办公时间回府,你现在到越学越能耐了?”李蓉笑着道,“你拿什么理由回来的?”

“简单,”裴文宣抬头看向李蓉,似笑非笑,“我就说公主想我了,谁都不敢拦。”

听到这话,李蓉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上一世裴文宣在御史台的时候,为了和其他官员搞好关系,尽忠职守,每天在官署呆的时间比谁都长,就是为了做个样子,让上司高兴一些。

如今这副老油条的模样,让李蓉有些唏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年轻,不懂事,”裴文宣回头翻看这折子,嗤笑出声,“反正都是一群要死的鬼,现在交道再好有什么用?御史大夫是上官家的三爷,只要你和上官家和好,到时候帮我美言几句,”裴文宣抛了个媚眼,“我升官的事儿就靠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