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没说话,思索着,李川喝了口茶,又苦口婆心说起她的婚事:“其实你也别太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不最近我带你好好相看相看,你要瞧见喜欢的……”

“行了行了,”李蓉皱眉打断他,“还操心?操心你自己差不多。你婚事怎么样?”

“这我管得了吗?”李川笑起来,“我都说了,随便他们,想什么时候选太子妃就是什么时候选,想选谁选谁,我都无所谓。结果现在可好了,”李川凑上来,神秘道,“姐,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父皇母后暗中协议好了,”李川眉眼是按不住的高兴,“暂时不选了。”

“不选了?”

李蓉诧异出声,但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如今上官家已经打消了和太子结亲的念头,在自查积弊,太子妃得争夺,也就落在了其他世家之间。

对于李明来说,他不希望太子妃的位置落到任何一个世家手里,这样是在加固李川与世家的联系,他更希望李川娶一些寒门女子,甚至于,李川不娶也行。

毕竟,李川的太子位稳不稳不重要,他并不希望他稳。

两方各有想法,没有上官家的强势逼压,如今太子妃的位置就僵下了。

“倒也是好事。”李蓉点点头。

李川剥了旁边瓜子,见李蓉并无不喜,有些好奇道:“姐,你不担心我不娶妻太子位不稳啊?”

“你要不娶妻就能让你的太子位不稳,”李蓉转头看他,似笑非笑,“那你的太子位,可真就不稳了。”

李川皱皱眉头,似有不解,李蓉便将话说破来给他听:“川儿,你记得,朝堂上的位置要稳,无非三件事,钱、兵、人。你有钱,你才有粮草、有兵马、有帮你办事的人。你有帮你办事说话的人,你的话才作数。而你有兵马,你才能保护你的钱和你的人。如果你有这三样东西,你成婚与否,不会影响你的位置。如果你没有这三样东西,”李蓉笑容里带了些冷,“就算娶了再多的世家女,于他人心中,你也不过就是傀儡罢了。”

“若有一日需要换一个傀儡,”李蓉扇子轻敲着手掌,“你以为很难吗?”

就像上一世,李川娶了五个女人,而李明为肃王内设督查司、外夺西北兵权,西北兵权旁落于萧肃之手时,他身边又留下了谁?

“阿姐说这些,其实我都明白。”李川听着李蓉的话,不由得苦笑,“就是母后不明白。”

“母后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人总想走最好走的路罢了。她让你成亲,就是想用婚姻来获得这三样,这远比你直接获取简单多了。”

李川点头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远处,似是有些疲惫。李蓉看着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别想了,早些回吧。让人盯着父皇那个‘小内阁’,看他要塞哪些人进去。该拦的得拦着,这种位置让不得。”

“明白。”

李川应了声,这些事情他都有分寸。

李蓉吩咐好,便让李川从后门偷偷离开,嘱咐他日后少来。

他如今来公主府风险太大,还是少来得好。

等李川走了,李蓉回了庭院,自己在摇椅上躺了一会儿,突然就觉得庭院里空空的。

她转头问了静兰一句:“驸马的东西都搬好了?”

“驸马没带什么东西走。”静兰收捡着东西,李蓉转头瞧她,“怎的呢?是打算都重买?”

“驸马说了,”静兰蹲下来,小声道,“他早晚得回来,就先不搬了。”

李蓉听到静兰传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方才院子里那股子萧索气息突然就没了。

她不由得又多问了几句:“驸马是搬回裴府吗?”

“这倒没有。”

静兰摇摇头:“裴相爷原来在京中有座宅子,驸马搬过去住了。”

李蓉点了点头,她躺在摇椅上待了一会儿,又起了身来,吩咐道:“你找拓跋燕,让他去驸马府邸旁边的府邸问问,看看哪家人愿意卖房,愿意的话,价格贵点也没关系。”

静兰听李蓉说话,压不住笑意,看了李蓉一眼,笑着道:“殿下不是说不要乱花钱了吗?”

“买房子是购置产业,”李蓉说得理直气壮,“怎么能叫乱花钱呢?”

旁边给李蓉捶着腿的静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蓉挑眉瞧她,静梅赶紧笑着道歉:“对不住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笑您的。”

也无需多解释什么,李蓉便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她抬起手去用扇子轻轻敲了敲静梅,轻叱道:“嚣张丫头。”

三个人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没了一会儿,督查司的侍卫长就走了进来。

打从荀川离开华京,督查司的侍卫长就改成了一个名为赵重九的人。这个人是荀川一手带起来,李蓉又几经考核后才用的,他手里捧着一盘纸卷,这都是从天南海北发回来的消息。

李蓉重生回来,便开始让裴文宣重建上一世的暗网,但除了裴文宣所建立的暗网,她自己还有一套备用的人。

她不习惯把重要的事儿都赌在一个可能性上,裴文宣好用,可不代表只用他。

后来她建设督查司之后,这些暗网便直接被她并入了督查司,等荀川出华京,开始四处给她游建督查司,这些消息网络的铺陈速度就加倍建立起来,尤其是在西北和西南。

西北有秦临在,荀川建立暗网几乎是畅通无阻。而西南蔺飞白虽然还没有明显的起色,但是那里也并没有强势的世家官员,李蓉派人过去布局也方便得多。

当然,与此同时,所对应消耗的,也就是钱。

督查司有李明给的银子,但这远远不够,所以不得已就得填补上她的小金库。可若以如今的消耗速度,她也撑不了太久,好在去年裴文宣在产业上做下了一系列布局,从请谷尘子到她封地青州教授务农到收购地产、和各类产业,又收复了拓跋燕帮忙经营打理钱财,今年她的账目,也勉强够运作。

赵重九端着信息上来,恭敬道:“殿下,这是最近各地发回来的消息。”

李蓉应了一声,取了信息来迅速翻阅。

她一面翻阅着信息,一面听着赵重九道:“殿下,和离之事,大约查清楚了。”

“说吧。”

李蓉声音很淡,她扫着纸上荀川写着的西北的情况。

西北如今大战已经没有,但今年冬日严寒,大夏防线外冻死了不少牛羊,于是还是发生了几次小型劫掠战,单独针对某个城池打秋风,抢完就跑。

秦临被派到最前线单独守城,秦临临时招募城中被抢了粮食的百姓成了军队,加上原来秦氏掌控的军队,填充了不少人。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钱,让李蓉想办法帮忙弄钱。

“昨夜宫里,苏容卿和陛下密谈了什么,接着陛下就下了旨意,要削减督查司的费用,并且让青州税赋上交给朝廷一半,以支援北方军饷。”

听到这话,李蓉顿了顿动作,片刻后,她将蔺飞白从西南的消息拿出来。

西南今年到发生了几场大一些得战役,蔺飞白升得很快,现在也面临了问题,擢升路子上,需要买通官员。

总结也是两个字,缺钱。

看见钱,李蓉就感觉头疼,一想到李明最开始的圣旨是同她要钱,她就感觉庆幸,没抬头看着消息道:“谁让父皇改的消息?”

“陛下去了一趟柔妃娘娘那里,”赵重九答得平淡,“回来就把主意改了。”

听到这话,李蓉便笑起来:“看来裴文宣算得也不错。”

柔妃和苏容卿的合作,的确是有裂痕了。

否则苏容卿已经给了方案,柔妃应当全力帮着推进,而不是如今这么半路改了苏容卿的意思。

这让李蓉舒了口气。

苏容卿还是太了解公主府的家底,他让李明砍她的收入,这当真击在她的软肋上。只是还好柔妃没听他的,错估了她和裴文宣的感情。

只是这样的巧合,大约也不会发生得太多。

苏容卿这一次必然意识到柔妃对他有了芥蒂,他既然打算利用柔妃,便不会放任这份芥蒂,他必然会做些什么,以挽回柔妃和他之间的合作。

而李蓉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李蓉思索着,又想到科举主考官的事儿,她突然想起一个人。

她忙抬眼看向赵重九,吩咐道:“你去帮我联系一下崔玉郎,你就问他,上一次他同我说的事儿,还打不打算继续?”

赵重九恭敬抬手,应声道:“是。”

赵重九办事效率很高,当天晚上,他就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了崔玉郎。

崔玉郎刚刚喝完花酒回去,在路上走得东倒西歪,他一面吟诗一面往前,走到一半,就看见巷子中间站了个人。

赵重九身着督查司官服,腰上佩刀,崔玉郎皱了皱眉头,靠在墙上,喝了口酒道:“这位大人站在这里做什么,是崔某犯事要入督查司了?”

赵重九面色不动,只道:“是殿下让卑职来问问崔大人。”

听到这话,崔玉郎抬起头,目光微冷,随后就听赵重九道:“上一次您同她说的事儿,还打不打算继续?”

这话一出,崔玉郎当即愣住了。

他面上表情几变,似乎极为挣扎,赵重九皱起眉头,见崔玉郎久不答话,不由得催促道:“崔大人?”

“大人,”崔玉郎犹豫了很久,喝了口酒,才终于道,“那就劳烦大人为崔某问一声,若顺了公主的意思,公主可保证我性命无虞?”

赵重九点点头:“可还有其他要问?”

“还有就是,”崔玉郎答得郑重,“等事后,殿下可会答应帮崔某查案,给崔某好友一个公道?”

赵重九应下,又确认了一遍:“可还有其他问题?”

“若殿下都答应,大人告知在下一声就是。”崔玉郎面上视死如归,“三日后休沐,在下会在德顺客栈顶楼包间,恭候殿下大驾。不过来之前,还请殿下确认,不要让驸马知晓。”

“微臣之于驸马,不过蝼蚁,”崔玉郎恭敬行礼,“还望殿下怜惜。”

赵重九:“……”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事儿里透着几分玄妙。只是他还是点了点头,见崔玉郎没了其他话,就折回去,将崔玉郎的意思转达了。

赵重九将崔玉郎的话几乎是一句一句复述了回去,李蓉泡着脚听着,静梅听着赵重九的报告,不由得道:“殿下,他好端端提驸马做什么?他要让殿下怜惜什么?”

李蓉淡淡看了静梅一眼,用一种宽容中带了几分怜悯的口吻道:“他有病,我们要包容他。”

说着,李蓉又转头吩咐赵重九:“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到三日后在清月茶楼等我。”

赵重九点头,退下去传话,刚一转身,李蓉还是忍不住加了句:“还有,告诉他,让他别一天天胡思乱想,正常一点!”

赵重九对此表示赞同,他也觉得,这个崔大人的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李蓉的话送到了崔玉郎这里,他听到地点在清月茶楼,短暂愣神后,他不由得有几分感慨:“殿下真会玩。”

赵重九抬眼看他,淡道:“殿下还说了,”这话让崔玉郎又紧张起来,“让你正常一点。”

第122章 选择

崔玉郎正常与否, 李蓉也不知道了。

反正时间定好了, 一切也安排好, 就等着三日后满朝官员休沐,她便能找崔玉郎好好谈谈。

她在城里不好见崔玉郎, 到处是耳目,所以只能约到城外去, 花的时间长了,也就只能等休沐那一天。

刚好, 裴文宣也是这么想的。

带着温氏搬入他父亲留下的裴府后, 他花了点时间,稍作完善, 便算是安定下来。

他带的东西不多, 这样让他心里舒服一些,觉得自己好似只是出来度个假,早晚要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西不多, 还是李蓉不在,总就觉得这屋子里空荡荡,晚上睡在床上,翻来覆去,莫名就觉得这床太大了些。

好不容易睡着了, 有时候半夜睡梦中抬手一摸,感觉身边没人,又总会突然醒过来,一瞬就好似觉得自己还在上一世, 这辈子一切都只是一场黄粱美梦,醒过来就又的回他上一辈子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日子,生生吓到清醒,又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缓了过来。

白日朝堂上见着李蓉,明明知道也不该看,但就是克制不住的想把目光看向她。

也不知道他不在,李蓉睡得如何,想没想他。

于是这么煎熬下来,度日如年,熬不过三日,休沐时间一到,裴文宣就决定去见她。

城里见不方便,就得城外去,大夏十日一休沐,错过了今日,就得等下一个十日,于是天还没亮,裴文宣就让童业去敲赵重九的门,把他的消息传给李蓉。

赵重九老老实实把消息转给了李蓉,这时李蓉刚醒过来,正穿戴好衣服,准备出城去见崔玉郎。

她得了赵重九的消息,就有些纠结了。

她也想见裴文宣,但是崔玉郎人已经约好了,事儿也耽搁不得,她挣扎了片刻,突然就反应过来。

她竟然为这种事儿挣扎?

“同驸马说一声,今日我出城有事儿,等下次休沐吧,是正事儿,让他不必介怀。”

李蓉抬眼吩咐了赵重九,便转头让人去拿她要的东西。

赵重九立刻让人去回禀了裴文宣,裴文宣得到话时,李蓉已经快出城了。

但这时裴文宣也准备好了,他听到李蓉回绝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她有什么事儿?”

“回话的人没说。”

童业打量着裴文宣的神情,小心翼翼道:“要不公子今日就好好休息一下?”

裴文宣没说话,他坐了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他低声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裴文宣便赶紧出了门。

裴文宣的府邸距离城门比李蓉近,算了时间,抄了近路提前出了城门,就在城门口等着。

李蓉要掩人耳目,自然不会以公主府的马车出去,普通马车混在往来人群之间,也看不出谁是李蓉。

裴文宣就在马车里,卷了帘子盯着,等了一会后,有一家普普通通的马车,卷了帘子后同侍卫说了几句,侍卫便让人放行,裴文宣看了片刻,放下车帘,低声道:“跟上。”

李蓉马车不徐不疾往城外走,走了没一会儿,李蓉便听外面人道:“殿下,有人好像跟着咱们。”

李蓉睁开眼,扇子敲着手心,想了想道:“让人去茶楼找崔玉郎,告诉他改地方了,到芦苇亭等我。到了前面,找个林子停下,让大家都休息。等一下我下车,”李蓉压低了声,“留两个人帮我盯着后面清道。”

侍卫点了点头,按照李蓉的安排做了。

马车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侍卫连忙转头询问车里的裴文宣:“大人,前面马车停了。”

裴文宣沉默片刻,只道:“继续走。”

这一段路并不长,不需要停下马车休息,李蓉还停车,必然是发现他了。他若还停下,怕会惊动李蓉,如今最好的方案,就是让李蓉以为他走了,然后在前面等着李蓉。

裴文宣揣摩着李蓉的心思,以李蓉的性格,她不可能只下马车停一下,等她下马车后,应该还会做一次伪装,让人装成她离开,她自己再走第二路……

不。

裴文宣想起了当初在山庄里李蓉埋伏杨泉的手笔,李蓉甚至可能不走第二路,她会更稳妥,她还会留一批侍卫跟着她,伪装第二次后,她最后才走。

裴文宣猜想好李蓉的打算,便让人停了马车,领了两个侍卫之后,赶紧窜进了旁边的林子,他卷了袖子,同旁边侍卫吩咐:“等一下见到有侍卫跑过,你们就追上去。”

侍卫应声,按着裴文宣的要求埋伏在旁边。而裴文宣选了颗老树爬了上去,蹲在树上,盯着周边。

李蓉在马车里和静兰换了衣服,她是带着面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妇人出行,静兰和她一换衣服,便再看不出来区别。所有人在边上闹哄哄围着说话,过一会儿又回了马车。

马车往前走了一会儿,李蓉朝着暗处留下来的两个侍卫挥了挥手,侍卫立刻跑着离开。

侍卫一路往前,裴文宣在树上见到侍卫跑过来,他朝着埋伏在草中的人挥了挥手,等李蓉的人跑开后,他的人追着李蓉的人就跑了过去。

李蓉在暗处等了一会儿,揣测着人都该走得差不多,终于才从树下转身跑了出来,赶紧朝着芦苇亭跑过去。

此时没有她人,她一路跑得着急,裴文宣坐在树上,看着李蓉一路狂奔,他皱起眉头。

李蓉这个反应,到底是做什么去?

他心里颇有些疑惑,但也没作声,等李蓉从他树下跑过,跑远,裴文宣才下树来,追着李蓉就跑了过去。

李蓉一面跑一面四处张望,而裴文宣一路跟一路躲,两个人都不是专门的探子,居然就维持了一种诡异和谐,跑了一路后,李蓉终于到了芦苇亭。

崔玉郎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他穿了一身青衫,头发用发带半挽,手上握着一只玉笛,在听见李蓉脚步声的刹那,他含笑转身,从唇角上扬的角度到转身的弧度,无异不彰显出一种精致的矫作。

李蓉喘着粗气,手撑在长亭柱子上,看着崔玉郎表演,她早有预料,却还是在崔玉郎回头的瞬间哽得连呼吸都顿了顿。

李蓉尚且如此,躲在暗处的裴文宣更是忍不住,只恨自己上次没劈死他。

虽然理智告诉裴文宣,李蓉主动找崔玉郎必然是为了正事,可他看见这两人站在一起,还是觉得碍眼。

好在他还是按耐住的冲动,蹲守在暗处,配合着李蓉的安排。

“殿下。”崔玉郎看见李蓉入亭,朝着李蓉恭敬行礼,李蓉扶着柱子缓了片刻,摆了摆手,示意免礼之后,走进长亭,只道:“今日有人跟着,我们长话短说。”

“你上次那个案子,是当地乡绅夺了你朋友的考试的名额?”

“是。”崔玉郎听李蓉问及正事,立刻正了神色,李蓉端了茶杯,缓慢道,“哪里的事?”

“望州章平县。”

“你家乡?”

“是。”

“你乃礼部官员,”李蓉抬眼,似笑非笑,“这点事儿都摆不平吗?”

“殿下说笑了,”崔玉郎苦笑,“不过是没半点实权的清水衙门,能做什么呢?”

李蓉坐在环绕了长亭一圈的长椅上,看着长椅外的小河,她神色平缓:“你有怨言。”

崔玉郎没说话,李蓉转过头去,看着崔玉郎,笑了起来:“上次你说自荐枕席……”李蓉直起身,走到崔玉郎身前,她盯着崔玉郎,崔玉郎笑而不语。

崔玉郎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女人堆里打滚打惯了的,他出没青楼,据说都不需要花钱,每次结账的时候赋诗一首,改日就是华京最脍炙人口的曲子。

这样的人,面对李蓉的眼神和打量,他没有半点退却,甚至还上前了一步,靠近了李蓉,低头看着李蓉,深情款款道:“殿下觉得如何?”

“啪嗒”一声脆响,裴文宣老远看着他们的动作,虽然听不太清内容,但他也有些忍不住,直接捏断了手中的树枝。

李蓉感觉仿佛听见了什么,但又觉得似乎是错觉,她往旁边芦苇地里扫了一圈,也不见人影,她想了想,朝着崔玉郎做了个手势,往河边又走远了一点,而后压低了声道:“你是为了你朋友,还是为了自己?”

“殿下何出此言?”崔玉郎有些奇怪,李蓉轻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崔玉郎:“崔大人就从来没想过在官场上做点什么吗?”

上一世崔玉郎流连青楼浪荡不羁,于朝政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可李蓉读过他的诗,总觉得这样的诗,不是一个对官场毫无意思的人会写的。

最重要的是,崔玉郎家中并不算富有,他父亲不过一个普通私塾的老师,他从小到大读书,所需要的、所花费的心思,非常人所能及。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步入官场,会有野心都没有吗?当年离开,怕也不过是失望透顶的离开。

毕竟当年大夏的官场里,崔玉郎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半点容身之处。

可这一世,他却来找她告状了。

不仅是告状,还要同她自荐枕席,企图成为她的情郎,只要成为她的情郎,他就多了一份助力。

“其实崔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李蓉靠在柱子上,看着崔玉郎似笑非笑:“告状不过是个由头,自荐枕席才是真。之所以自荐枕席,不过是因为崔大人如今,”李蓉抬手撑起头,瞧着崔玉郎,“想要一个靠山罢了。”

崔玉郎笑着没有说话,李蓉想了想:“不过我也很奇怪,你既然想要依附于谁,为什么不早一点动作,而且,”李蓉抬起扇子,指了自己,“为什么选择我呢?”

第123章 春风楼

“殿下把话说得这么透, 就没意思了。”

崔玉郎听着李蓉的话, 倒也不觉尴尬, 施施然往后退开,往边上长椅一坐, 斜靠在栏杆上,张合着手里的扇子, 笑意盈盈道:“不过殿下说得也没错,在下的确想依附殿下, 所以这个案子, 是在下送给殿下的。”

“送我?”李蓉轻笑,“如何说?”

“我知殿下, 意在柔妃, ”崔玉郎扇子遮了一半脸,压低了声音,“这个抢了书生名额的萧平章, 正是柔妃的亲戚。”

有一两个作恶的亲戚,再正常不过,柔妃从宫女得势,她的亲眷在乡野作威作福,也并不让人意外。

只是拔树先松土, 如果柔妃没有根基,那么这一件事就够击垮她。可柔妃如果正得盛宠,这事儿闹出来,不仅会不了了之, 查案的人反而还要遭李明暗中惩治。

李蓉相信崔玉郎知道这一点,她坐到崔玉郎边上,同崔玉郎隔着长亭的柱子,悠然道:“崔大人说笑了,柔妃的事,又关本宫什么事?”

崔玉郎似笑非笑回头,打量了李蓉一眼。

裴文宣远远看着,忍不住又把树枝折了一截。

挨得这么近,崔玉郎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两人谈正事怎么就眉来眼去的?

李蓉得了崔玉郎的眼神,也知崔玉郎心中是了然的,她看了看天色,也知两人没多少时间打机锋,干脆道:“你为何要帮我呢?”

“这个,殿下也不必管了。”

崔玉郎低头摸着手里的折扇:“殿下只需知道,崔某有心投诚于殿下,哪怕做出些牺牲也无妨。”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敢接你这份好意?”

“那我说,因为殿下长得好看些,”崔玉郎抬头看向李蓉,摇着扇子,“这理由够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蓉有些不解,崔玉郎感慨着道:“殿下想啊,我父亲不过是个夫子,能考上个状元,也只是因为当初我来华京,诗词出众,得贵人赏识。我既无钱财,又无惊人才智,唯一的资本,不就是这张脸吗?”

崔玉郎说着,颇为自信笑起来:“不满殿下所说,当初刚中状元,德阳长公主便已给在下递过树枝,只是崔某福薄,不敢承此大爱,就推拒了,接着就被放到了礼部,一直干着无关痛痒得小事。”

李蓉点点头,德阳长公主是她姑姑,如今也年近五十了,崔玉郎的年纪,都快赶上她孙子辈,拒绝也正常。

“早听闻殿下爱俊才,一直不敢确认。前些时日驸马清谈,公主从人堆里被挤了出来,后来殿下又密游花船,所以,在下就想试试。”

“那可惜了。”李蓉看着摩挲着手中金扇,知他没说实话,便漫不经心道,“我对此事没兴趣。”

“那的确可惜。”崔玉郎叹了口气,“殿下邀我来此,我还以为殿下是同意了呀。”

李蓉摆摆手,站起身来:“既然不说实话,就罢了。”

说着,她便打算往外走去,崔玉郎听她的话,动作顿了顿,听着李蓉即将走出亭外,他突然道:“殿下,微臣不像殿下想象中那样无能,殿下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不怀疑你的能力。”李蓉神色平静,上一世崔玉郎虽然是提前辞官离开,但也经历了几次斗争,他几乎是毫发无伤,可见其人心智,回去之后也过得十分顺坦,虽在官场上没有建树,但他上一世,到却是得了个善终的。

“我只是想不到你忠心的理由。你这理由我不信,若你的理由当真,你这样的人,我不敢用,也没必要用。”

说完李蓉便打算离开,崔玉郎终于叫住她:“我可以说,但怕说了,殿下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