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二楼被改装过,放有医疗设备,医生很快就来。”

  看徐子束的样子,显然这样的突发情况不是第一次。

  上到二楼,一眼过去就能看出和楼下的风格截然不同,大片雪白场景,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有各种专业的医疗设施,足以进行小型抢救手术,也有病房和隔间。

  上回瞧见一个冰箱大的药柜塞了满满的药,钟远萤都觉得挺惊异,这下更是心惊,一个把整层楼改装成半个医院,医生随时能赶来救治的人,身体情况是得有多差。

  付烬这些年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过得很好吗?

  徐子束把付烬背进急救室,一位医生带着三位护士匆匆赶上二楼,而后熟门熟路地进入急救室,关上门。

  隔着一扇门,里面传来设备挪动和医生指示的声音。

  徐子束长长呼出口气,“我们下楼等吧。”

  钟远萤看着紧闭的门,没动。

  “放心,这次发现的算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检查治疗需要挺久,我们在这耗着也没什么用,楼下又不远,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知道。”

  钟远萤只好跟徐子束下楼。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徐子束看了眼满桌子的西瓜和糖,边给家政阿姨发消息,边低头说:“他这人实在固执,认准一样东西就不会变,好像全世界的水果只有西瓜,糖果也只有西瓜软糖一样。”

  “他吃西瓜还不要切片的,就喜欢横切成两半用勺子挖,还偏偏不吃中间红心那一块,你说奇不奇怪。”

  钟远萤没怎么在听,全在想这次失恋原来对付烬的影响这么大,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刚刚连意识都不清醒了,把她当成乔觅雪。

  “对了,方便问个不礼貌的问题吗,钟小姐上个星期在忙什么?”徐子束收起手机,抬头看她。

  “临时出差。”

  所以学校的美术课让给其他老师,成人兴趣班的课由何小晗带了一星期。

  静默许久,钟远萤思绪又开始飘远,好像隐约间听到徐子束嘀咕着什么:“诶,他还以为自己逾矩把人吓跑了......”

  她没太听清,只听到什么逾矩。

  洋房里的时间好似与外界相隔,被生生慢放十倍,让人难熬到神经都像被放入锅里慢炖。

  阿姨来打扫客厅,又做了午饭,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做完事便离开,仿若这样的阵仗见过好几次。

  徐子束劝了劝钟远萤,见她没有胃口吃,只好作罢,他也没心情吃,便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事项。

  直到傍晚,楼上才传来动静,两人立即上楼。

  护士把付烬送入房间,医生陈明葛摘下手套和口罩,神色有些疲惫。

  钟远萤和徐子束走上前,异口同声问:“怎么样了?”

  “和之前几次一样,中毒,做完一套检查之后洗胃输液,让他情绪波动不要太大,他精神上......”

  徐子束不着痕迹扫了眼钟远萤,给陈明葛眼神暗示,示意他不要说后面的话。

  这些医生和护士是付家用重金聘来的,签过保密协议,关于付烬的病,除非他个人意愿,否则他们不能向其他人透露相关信息。

  钟远萤皱眉:“他为什么会中毒?”

  陈明葛看向徐子束,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说:“因为他服用一种含叶陀罗碱的药物。”

  “这是一种市面上极少能买到的药,具有极大的副作用和毒性,容易引起高热和胃炎,最重要的是它会抑郁神经,且有一定致幻几率。”

  钟远萤难以理解:“付烬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这种听起来完全没有好处的药。

  陈明葛面无表情地盯着徐子束,后者头痛地挠了把后颈:“他要吃我哪拦得住啊。”

  “主要还是他心理......”陈明葛话锋一转,“算了,以后再说吧。”

  话里话外的,钟远萤当然懂得他们有不想让她知道的内容,已经了解到大致情况,她便说:“那我先去看看付烬。”

  徐子束同陈明葛下楼,钟远萤隐隐听见他们说:“把治疗方案和现在的情况发一份给付菱青女士......”

  钟远萤走到付烬被送入的房间门前,房间门旁有一面透明玻璃,能一清二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大概是为了随时观察,以免什么意外情况之类。

  里面布置得和医院的病房一样,只不过比医院病房更敞亮,配套设施和装修更好。

  钟远萤站在外面静静地看了会儿。

  傍晚的天边,红橙黄灰的渐变色晕染天边,也落入室内。

  付烬躺在床上,肤色透明得几乎要与枕被的洁白相近,他闭着眼,眼尾留下弧度,看起来安静又脆弱。

  钟远萤看得心头一揪,悄悄推门进去,才发现他已经醒了,只不过懒得睁眼。

  他正在输液,针管插进手背上的青筋里,另一只手却掐着软管,以至于吊瓶里面的气压改变,药水流不进血管,反而把鲜红的血液反抽出来。

  药水在光线的作用下微亮水光,却有一截血红如毒蛇缓慢爬行的液体顺着透明软管往上爬。

  他从小喜欢做这样的事,只要没人看见,血会被倒抽满一整条软管,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他会饶有兴味盯着看,似乎认为这样比看药水滴流有趣。

  最后他还会把吊瓶的软管弄断,看鲜血落满一地,像一幅红色水彩洒落的图画。

  只是后来被钟远萤看见,他发现她眼里的惧意,就再也没在她面前这样做,克制地压抑住一切在她看来古怪又难以理解的举动。

  ......

  似乎是感觉到视线,付烬眼也没睁,声音沙哑又冰冷:“出去。”

  钟远萤张了张口,轻声唤道:“付烬。”

  轻如鹅毛的两个字落在他耳边,宛若惊雷,付烬眼睫颤了颤,手指一僵,猛地松开掐住的软管。

  他细密的睫羽好似蝶翼,扇动了下,露出漆暗的眼眸。

  付烬缓慢睁开眼,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却有些失了焦距。

  过了半晌,他近乎梦呓地低喃:“还是幻觉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也就是明天那章,我提前到今晚的零点八分(00:08)更新,晚点就能看到一万字大肥章。

  每一位支持正版的小天使儿是作者写出故事的最大动力,感谢你们~

  ——

  感谢在2020-05-04 20:42:29~2020-05-05 20: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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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陈明葛没走, 跟徐子束说完事之后,又和付菱青通话报备, 才回到二楼的隔间, 他还要连夜观察付烬的情况, 二十四小时之后再做一遍检查, 之后三天还要看各类指标回归安全值才会离开,往后的一段时间也还要定期检查。

  钟远萤盯着付烬输液, 省得他又搞小动作,“你看你,整这么一出, 二十小时不能进食,之后一段时间也只能吃简单的流食。”

  付烬低垂眉眼, 一副认错, 乖乖听话的模样。

  钟远萤一板一眼地继续念叨:“还有一生病就锁门不让进是什么习惯?”

  外面的徐子束幸灾乐祸地观摩,一脸“祖宗也挨训,真是活久见”的表情。

  趁钟远萤不注意, 付烬斜睨一眼过去, 徐子束才麻利地滚了。

  钟远萤:“听陈医生的意思,那个叶陀罗碱没有半点好处, 对神经损害还大, 你为什么要吃它。”

  付烬抿了抿唇,没说话。

  钟远萤看着他,也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想吃。”

  “为什么想吃。”

  他又不吭声。

  “这药又不是糖, 哪能想吃就吃,”钟远萤问他,“你经常吃吗?”

  付烬用手指缠了两圈输液软管,倒是没掐着,很快又松开,“没有经常吃,身体状况好的话,一个月可以吃两次,不然顶多只能吃一次。”

  钟远萤算是弄明白了:“所以你还是想要吃对吧。”

  付烬扯了扯被子,盖过半张脸,只余下一双低垂的眼,也没否认,隔着被子闷声应了下。

  这个模样让钟远萤心头一软,她好声好气地劝道:“那怎么能不吃呢?”

  付烬眸光微动,眉心微蹙,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钟远萤怕他闷着,把被子扯下了些,只盖到他的肩膀,露出线条流畅的下巴和清晰利落的喉结。

  她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以为付烬能轻而易举放下失恋的事。

  也许他早发现乔觅雪不对劲,但为了维持这段感情,选择回避性的相信,所以那天他得知真相,才没那么大的反应,或许早有心理准备。

  陈明葛说那药有致幻的几率,而前面付烬见到她,亲昵呓语,之后又问是不是幻觉,说明他还念着乔觅雪。

  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编织一段幻梦。

  鉴于付烬对这件事情绪波动这么大,钟远萤也不敢像上回那样提及,左思右想还是认为让他转移注意力更好,于是说:“要不然这样吧,你再想吃叶陀罗碱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顿了顿,思索着自己能做些什么,迟疑地给出一个征求答案,“我给你做点吃的?”

  “嗯。”

  付烬眼尾轻勾,克制地压下长睫,遮掩住眼眸些微的星亮。

  ——

  之后一段时间,钟远萤有空都会来看付烬。

  其实本质是盯着他,因为他不太配合检查和吃药。

  每次钟远萤一来,付烬便表情收敛,又偏生长了一副乖巧干净的模样,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低垂的眼,眼眸如黑色玻璃球般剔透,就使人徒然生出一种让他受了委屈的心疼感。

  钟远萤于心不忍地说:“真的还要再做检查吗?”

  徐子束都服了:“别信他,他就在你面前这样。”

  这位祖宗,哦,不是,这位影帝明明前面还冷声叫他们滚远点,这会儿倒是把自己装成小委屈。

  徐子束暗骂,所谓狼狗,在别人面前都是狼,一到钟远萤面前就装狗,还他妈装得又奶又乖。

  钟远萤听他这么说,倒也没多想,毕竟付烬从小在她这里就特别听话。

  她下意识看向那半开半掩的检查室,里面的医生护士正在戴手套,付烬背对门口坐在床上,两指勾着衣摆将衣服脱下,露出大片白净的皮肤,肩宽腰窄,后背微弓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从肩胛骨到劲腰线条流畅分明。

  性感又禁欲,因为气质干净,又糅合着几分少年感。

  钟远萤正要收回视线,便看见医生哪怕带了两层手套,尽量减少对付烬的触碰,他仍旧咬紧牙关,身体僵硬,排斥之意明显。

  付烬不喜欢被人触碰。

  近两个小时的检查,陈明葛才走出来说:“他这段时间恢复不错,除了流质的东西之外,还能吃点其他东西了。”

  钟远萤点了点头。

  剩下的护士陆续出来,而后同陈明葛离开,徐子束看了眼房间,对钟远萤说:“我还有急事要处理,麻烦你照看下他?”

  “好。”

  钟远萤走进房间,看见付烬下颌收紧,冒出的薄汗打湿鬓角,上半身还没来得及套上衣服。

  见他不太舒服,钟远萤正想询问,一件棉质的白色长袖迎面盖来,她的视线被遮住,鼻息之间俱是他干净清冽的味道。

  她没动手扯下来,只静静等待着,便听见付烬拿起一旁备用的垃圾桶干呕。

  动静很小,他甚至连声音压制下去,弄得眼睛都泛了红。

  许久后,没了声音,她才问:“好了吗?”

  他低闷地“嗯”了声。

  钟远萤把盖在脸上的衣服扯下递给他,而后别开眼。

  付烬穿好后,靠着枕头说:“好了。”

  钟远萤转过头来,一眼看见他衣服心口的地方有个口红印。

  “......”

  白色的衣服衬得口红印异常显眼。

  钟远萤面不改色地想自己今天涂的是什么颜色。

  “............”

  啊,正红色。

  今天为什么要涂这么红的颜色!!!

  也许她的目光太过实质化,付烬顺着低头看了眼,然后眉梢轻抬了下,慢慢扬起头,若有似无地看向她的红唇。

  “......”钟远萤说,“你的衣服在哪,我帮你拿,你重新换一件,这件我洗干净再给你。”

  付烬身体往下靠了靠,耷拉着脑袋,生动形象地表达出精疲力尽得连换衣服力气都没有的深意。

  钟远萤抽了两张湿纸巾,“要不我试看能不能帮你擦干净?”

  “比起晕成一朵大红花,”付烬的嗓子还是不太舒服,有些发沙,“还是这个好。”

  钟远萤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陈医生说你可以吃点别的东西了,我下去给你煮点银耳雪梨吧。”给他润润喉,也许会舒服点,而且他喜欢吃甜食。

  钟远萤走出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付烬。

  他低下头,视线定格在心口的吻痕上,终于忍不住攥紧拳头,浑身颤栗,好似那是个红色烙印,穿过衣服和躯干,直接熨烫到他的心脏。

  他修长的手指触及吻印,漆沉的眸底也映入一片红色。

  良久后,空荡的房间里响起突兀诡异的低笑声。

  ——

  徐子束开车送陈明葛回去,但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各种烦乱的声音,让人容易心烦气躁。

  什么样的音乐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像平添一段噪音,徐子束把车内音乐关掉,转头问陈明葛:“这里没有别人,说实话,阿烬现在到底怎么样?”

  他没让司机送陈明葛的原因也在于此,想问问清楚。

  陈明葛实话实说:“这段时间只是身体方面恢复得还行。”

  他的意思很明显。

  狭小的车内,气氛一下凝固起来。

  徐子束把着方向盘,烦乱地拧起眉头。

  见过太多次徐子束为付烬操心担忧的样子,感情上远远超过助理的身份,这让陈明葛有些费解。

  左右现在被困在路上,随意开口问些什么,好像都能以打发时间作为理由,陈明葛一边看着手上的报告文件,一边半开玩笑地说:“你和付烬不是失散多年的表兄弟吧?”

  “我倒也想,”徐子束手肘抵在窗边,拇指按了按太阳穴,“这辈子是不行了,下辈子努力让他叫我大哥。”

  其他人不明白,徐子束自己清楚这个助理的位置是怎么来的,当初他来应聘付烬助理的职位被人骂做痴人说梦,他也懂得没有半分可能。

  那时是他最低谷困难的时候,任何人都能踩上一脚,上司拉他来顶黑锅,使得他被全行业拉黑,家里的姐姐重病在床,他连医疗费都凑不够。

  听说付家小少爷助理的工资极高,徐子束被逼入绝境,只能没报希望地去应聘,绝望又无力,焦虑到连夜失眠,恶心干呕。

  结果付烬连简历都没看,只扫了徐子束一眼,就定下了他,还帮他付了所有的医疗费,却只淡淡地说:“你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再来上班,我只是不想要一天到晚都在分心的助理而已。”

  后来徐子束问付烬为什么会选他。

  付烬淡漠地说:“你当时的眼神,我也有过。”

  灰暗,绝望。

  只不过付烬选择被深渊活埋,而徐子束选择朝着那一抹微弱的生机走进一步,后者更值得一个机会。

  慢慢地相处下来,徐子束对付烬亦兄弟亦朋友的感情远远超出感激之情。

  徐子束发现付烬不是如面上表现的那么自私自大只顾自己的冷漠模样,他只是以此为盾牌,将其他人隔出自己的世界。

  比起伤害和要求他在意的人,付烬会选择伤害和放弃自己。

  ......

  陈明葛见徐子束没有要交心的意思,便没有再多问什么,与此同时,付菱青打来一个电话。【公/众/号:xnttaa】

  付菱青:“我看到你发来的电子报告,和上次相比,指标怎么波动这么大。”

  陈明葛揉了揉眉头,说:“身体上的指标趋于平稳,你说的是精神方面的吧,反正你们也不听我的保守方案,姜斐悦的应激方案赌的成分太高,指标波动当然大。”

  付菱青沉默许久,才说:“总比一直停在高危线上好,阿烬已经病得太久了。”

  ——

  十点钟的夜晚处于喧嚣与寂静的过渡时段,星月低垂,晚风轻抚。

  钟远萤弯腰在玄关处换鞋,落在她后背的目光几乎化成实体。

  她回过头,对上他安静漆暗的眼,心头的情绪蓦然发酵。

  小时候她无数次要出门去玩,只要钟历高和付菱青不在,她就把他丢在家里,命令他不许跟着。

  他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小小一个,几乎要被沙发遮挡完,只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离开的动作。

  因为幼稚又别扭的赌气作祟,她从未回头看他一眼。

  而现在,高大的他不再因为沙发的宽长而显得稚小,目光却同样看着她离开的动作,一点点黯淡下来。

  客厅又大又空,顶灯十足明亮,落地窗的远处是一幅万家灯火的画卷,他却显得如此孤寂,微弓的颈线也隐隐透露着消沉颓然。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不想让他这么待着。

  钟远萤想,要不然再留一下,晚点没地铁就打车回去。

  她还没脱下鞋子,张了张口,脑子还在运转着找个合适的理由,付烬已经起身朝她走来。

  他逆着光,身影慢慢笼罩住她。

  付烬伸出手环住她,弯下/身子,低头靠近她的耳边,却一点没碰到她。

  低沉的嗓音带着他清冽的气息,落入她的耳中,扫过她的颈脖。

  “我想吃药了。”

  他给她一个理由。

  静谧的环境里,放大了蛊惑的作用。

  钟远萤怔了怔,而后听见自己轻声问:“那怎么样才能不想吃呢?”

  她问过陈明葛叶陀罗碱会不会让人上瘾,陈明葛说这个药物本身没有成瘾性。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幻觉,才让付烬心甘情愿地沉溺,哪怕有损身心。

  付烬直起身体,稍退后些,“蛋糕,十六个。”

  最简单的五个字,却让钟远萤心头彻底酸软。

  付菱青再忙都会记得给付烬过生日,但付烬九岁那年,她人在国外,还被事情耽搁得无法抽身。

  某天钟远萤在朋友家玩,听见付菱青打电话给付烬,才知道那天是付烬的生日,可他一整天都只默默地看着她和别人玩,当个无声的背景板。

  她的意识里一直认为过生日最不能少的东西就是蛋糕,于是问他想不想吃。

  付烬极少有想吃东西,便摇了摇头。

  钟远萤也没太在意,随口说:“我还说想试着做做看,之前看到张姨做过,好像还挺简单。”

  谁知他上前牵住她的手指,小幅度摇晃,眼睛亮晶晶地讨好道:“我想吃。”

  钟远萤稚嫩的脸上挂了副臭表情:“哦,可我不想做了。”

  付烬不敢说话了,只抿着嘴,葡萄似的水亮大眼睛里写满委屈。

  因为钟历高的脾性,钟远萤叛逆来得早,整个童年加年少时期都像竖立满身尖刺的刺猬,别扭又拧巴。

  只是她的刺是双向的,扎了别人,也磨伤自己。

  但付烬好似不怕疼,被扎了一身刺也只会默不作声地把刺拔掉,留下许许多多的伤痕血洞,然后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那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钟远萤没有继续拧巴地唱反调,真给他做了个蛋糕。

  毕竟是第一次做蛋糕,哪怕在张姨的指导下,钟远萤还是把厨房弄得一片狼藉,端出一盘难以形容的东西,形状勉强是像了,但味道酸苦且干巴。

  一向连饭都吃得折磨的付烬,却认认真真地吃完了。

  蜡烛都没准备,钟远萤偷拿钟历高的打火机,一簇火苗倒映在他们眼里,形成淡淡的光弧。

  “许个愿吧。”

  钟远萤想起她爸抽烟的样子,一板一眼地叮嘱付烬:“抽烟的男人很丑,你以后还是不要抽烟了,明白了吗?”

  付烬乖乖点头,黑玻璃珠似的眼眸里藏不住星亮。

  他说:“我希望每年都能吃到这个蛋糕。”

  心愿心愿,心中所愿,总有落空的时候。

  小孩的忘性大,后来钟远萤忘了蛋糕,他也选择忘记自己的生日。

  ......

  “等等,我问下陈医生。”钟远萤拿出手机给陈明葛发短信,问付烬现在能不能吃蛋糕。

  早先前陈明葛发现付烬对钟远萤有依赖性,便和她交换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陈明葛回得很快:【可以少吃,但最好不要。】

  看完消息,钟远萤当下要劝付烬改变主意,抬眼就见他松懒地靠墙,脑勺抵在墙面上,眼皮微微一垂,壁灯的橘光给他的脸侧落下阴影。

  看起来可怜又颓靡,一副“我都懂,我不吃,我听话”的模样。

  钟远萤到口的话转了转,败下阵来,“给你做蛋糕,但不能放奶油,你也不能吃太多,尝点味道就行。”

  付烬知道这是她最大的让步,点头应下,笑了起来。

  他的笑极为好看,配合他干净的气质,有种很阳光的感觉,就像日光落在雨后的嫩叶上,叶脉清晰,舒展开来,璀璨又亮眼。

  但钟远萤总觉得哪里奇怪,这笑容隐隐给她一种熟悉感,好似在哪见过,而且他的弧度像某种仪器一般卡得精准。

  但不是生硬刻板,只是她觉得,他真正笑起来的话,不一定是这个样子。

  厨房有烤箱,也有各种丰富的食材,最初钟远萤有事没事就添些东西,有鸡蛋模具这些小东西,还有大大小小的食材材料,把偌大的厨房塞得满满当当。

  一眼看过去会有种温馨的人烟气,不像一开始那种空荡冰冷的感觉。

  付烬似乎很喜欢这样,扫视了下,便把所有东西的牌子,摆放的位置记得清楚,一旦有哪样东西用完,他会叫人买来,然后重新放回那个位置。

  保持着她走后是什么样,再来还是什么样。

  “我做不出什么花样,整一个新手级的行不行。”

  钟远萤怕他有太高的期待值,先打一剂预防针。

  付烬一手搭在流理台,散漫地靠着,纠正道:“十六个。”

  也许他是想要一种填补,好像有了十六个蛋糕,那些年生日的空白就能被补足。

  钟远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付烬越来越容易心软。仿若身上的冰刺都随着年龄理性的增长消解融化。

  小时候那种想不通,无法表达真实情绪,所有负面东西化作困兽在心底嘶吼挣扎,那种想痛哭,想咆哮的感觉已经远去。

  钟远萤倒入蛋糕粉,打入几个鸡蛋,倒水搅拌。

  付烬静静看着,一下发现她的意图,提醒道:“太少,等下做出来的很小。”

  “陈医生说你不能吃的。”

  言下之意,你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嫌少。

  “把陈明葛拉黑,”付烬蹙了下眉,“那也不能只有巴掌大。”

  钟远萤踮起脚尖,从橱柜上拿一罐白砂糖,头也没抬地说:“当然不会有巴掌那么大,因为只有拳头那么大。”

  小少爷不太满意,试图讨价还价:“糖也太少,再放三勺。”

  钟远萤驳他:“已经超量,再放太甜了,晚上别吃这么甜。”

  “别放柠檬汁。”

  “不行哦,教程上面说要加的。”

  “不放牛奶。”

  “这个蛋糕必须要加牛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