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考出来的成绩挤入全市前八十,付烬全市第一。

  学校张贴光荣榜,不知怎么的,“学霸情侣”这四个字流传出去,成为一段美谈佳话。

  “你们看,来了来了!他们可是我们学校的那对学霸情侣,”有个蘑菇头的女生说。

  “你们不知道,他们下课也在奋笔疾书,晚上和周末都在一起学习呢,听人说,别的情侣在林子里牵小手,他们在林子里牵手还看书,晚上去操场都能听见他们互相抽背单词,他们对视一眼,都是爱意和对学习的热忱。”

  另一个女生惊叹:“太励志了吧。”

  音量有刻意压低,但还是听到的钟远萤:“......”

  中考成绩出来后,要到录取的高中填信息,所以这天钟远萤和付烬也来了。

  她扫了眼那个蘑菇头女生,明明是隔壁几个班的同学,说出的那些话,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连学都还没开,就收到这么多注意和目光,钟远萤略感不适。

  行政大楼排起长队,都是来登记信息的学子,大家的面孔皆是褪去中小学的稚嫩,初露青涩。

  排到钟远萤的时候,她填着信息表,看到是否有住宿意愿的横线条,填了是。

  付烬垂眸,沉默地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捏紧手指。

  走出学校,林荫少了,日头正盛,路面反射出明晃晃的花白。

  钟远萤用鞋尖碰了碰他的鞋跟,他没像以前那样低下肩膀,许久没动,忽然问了句:“为什么想住宿舍?”

  他的语气随意,似乎不含任何情绪,只是随口一问。

  钟远萤也随口一说:“见这么多人住校,想试试。”

  初中也有宿舍,不过数量有限,优先市外的同学,她住在市内还离学校近,当然没申请到。

  市一中不一样,宿舍床位宽裕,高一高二住六人间,上到高三能住四人间。

  付烬没再说话,垂下睫羽,从背包里拿出雨伞撑开。

  对于钟远萤要住校的事情,钟历高懒得管,付菱青倒是一如往常支持她所有决定,“宿舍有空调吗,我叫人去装。”

  “有,”钟远萤了解过了,“还有洗衣机。”

  付菱青又说:“有冰箱吗,给你们装。”

  “学校那边说不能额外使用大功率电器。”

  就这样,到开学的时候,钟远萤成功住入学校,有张自己的床位。

  贝珍佳和她同班,不过被分到隔壁的寝室,贝妈正帮她收拾东西,她跑过来串门,“远萤!”

  钟远萤正拿抹布擦床板,蹭得手腕和小腿都是灰尘,“珍佳你看,这是我的床位。”

  “你睡上铺要爬楼梯好麻烦的,我选了下铺,”注意到她轻松的笑眼,贝珍佳说,“住宿舍都没有私人空间,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啊?”

  “不知道,就是高兴,”钟远萤哼起小调,“今晚我打扫好了,你要来和我睡吗?”

  “好呀。”

  其实贝珍佳隐约能感知到一点,钟远萤有些东西分得太清楚,反而活得没那么轻松,她完全可以把付家当成自己的家,几年下来,她也只当成寄宿,心里某块空缺的地方仍旧没有归依。

  钟远萤最后将自己的浅蓝色日记本和装着洋娃娃的盒子放在枕边,完成了“搬家”仪式,从此开始她的宿舍生活。

  大多数的宿舍里会有个文静不太闹腾的女生,笑起来随和,也很好说话,钟远萤便是这样的角色。

  相比起初中,高中的同学对感情这方面更加敏感,也许是随着身体和心智发展,对异性产生更多朦胧的幻想,又或许是受了小说电视的影响,对爱情有所渴望。

  像是初初长成的花蕾,欲绽未放,包含着懵懂的青涩、莫名的冲动和探知的好奇。

  在这个男女生之间,多看一眼多个举动送样东西就能起哄的年纪,“学霸情侣”名声远扬又长得好看的男女,格外吸人眼球。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堂课,班主任说完重要事项,想活络班级气氛,尽快融洽互相间的关系,开了个玩笑,“听说那对‘学霸情侣’在咱们班,站起来我看看是哪两位。”

  班里瞬间哄闹起来,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在钟远萤和付烬身上。

  班主任继续说:“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咱们班只能谈学习,不能谈恋爱,你们俩也是,虽然说都是好苗子,成绩也不错,但就像一棵树,分叉太多会长不高,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

  老师围绕“成绩好也不该谈恋爱”的主题上完剩下半节课,力求严防恋爱风气。

  期间钟远萤接收到无数目光的洗礼不算,下了课,其他班的同学借着“经过”的名义,也要从窗边看他们一眼,好像他们是什么珍稀动物似的。

  他们自己不觉得,那种目光里的探究让人多不适。

  不知是谁在学校贴吧里发帖盖楼,标题是“见证!学霸情侣的甜蜜日常!”,连付烬给钟远萤撑伞,给她喂题,男生跑步的时候钟远萤帮他拿外套,分他冰棍等等。

  付烬年纪第一的成绩以及出众的外貌,本就容易引起目光和话题。

  帖子越炒越热,挂在首页没沉过,付烬和钟远萤的名字捆绑在一起,全校出名。

  有一次钟远萤痛经,大课间请假在教室里趴桌画画。

  过了十多分钟,广播体操结束后,众人纷纷上楼,教室又被嬉笑打闹填充。

  付烬最后回来,走进后门,有个男生看到他手上的姜糖牛奶,调笑地说:“又给你的钟远萤买东西啊?”

  付烬没理他,走向钟远萤。

  同桌夏婉婉捅了钟远萤的手肘一下,压低笑意说:“诶,你的付烬来了。”

  “呲啦——”

  钟远萤的笔尖划烂半张纸,烦躁地将笔拍在桌上,皱起眉头:“好好说话,什么你的我的!”

  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的名字冠上前缀,变成谁的所属物,满足其他人的谈资。

  付烬脚步一顿,将那杯奶茶递给旁边的男生。

  “给、给我的?”男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愣了下,“不是吧哥,大夏天你买啥热饮......”

  至此之后,两人之间像达成某种默契,互相疏远,减少交流。

  哪怕是这样,他们隔空对视一眼也会被人注意,迎面走近就会有人起哄,甚至连老师上课点名提问,接连点到他们的名字,半个班的人都会哄闹不止。

  好似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里,和恋爱扯上边的东西,都适合充当调味剂。

  ——

  付烬痊愈之后,付菱青全权接管公司,经常忙到半夜才回来,难得提早赶回来一次,想盯着他吃饭,结果半道上堵车,接近晚上九点才到家。

  她走进客厅放下包,看见一桌子凉透没动的饭菜,问张姨:“阿烬又没吃饭?”

  张姨是从付家祖宅跟过来照顾付烬的,看着他长大,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忧心地叹了口气:“小少爷说没胃口。”

  这段时间都是这样,付菱青想了想,给钟远萤打电话,“远萤,阿烬在学校有没有出什么事情?因为性格不合群吗?”

  钟远萤:“没有吧,老师都夸他护他,同学对他也不错,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事,”付菱青说,“你呢,这个学期感觉怎么样?”

  两人聊了几句,结束通话后,付菱青上楼敲了敲门,“阿烬,下来吃点东西。”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他情绪不好的时候会拒绝交流,自己消化。

  付菱青常常会想起那个尖叫哭闹的小孩,起码他能外放情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学会像正常人一样内化情绪。

  “妈妈不想逼你,但最基本的,你得吃饭,”付菱青说,“不然妈妈现在打电话问她......”

  话音未落,门开了。

  付烬垂着头,碎发落下阴影,漆眼黯淡。

  “我知道了。”

  ——

  元旦的夜晚,每个班都搞起活动。

  一班班主任煮了两大锅饺子汤圆,买来纸碗和一次性筷子,班干负责分发,每人一碗饺子和汤圆。

  班主任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也知道自己平时严厉太多,现在待这,他们闹不起来玩得不尽兴,于是笑着走了:“今晚是你们的主场,不过最后卫生一定要搞好,不然该罚还是罚。”

  老师一走,班长林辰彦立即招呼大家将桌椅靠边挪,腾出位置,“来,谁有才艺的快上来表演一下。”

  他一说话,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女生忸怩着,男生互相推搡,谁也不想第一个。

  林辰彦大方一笑:“那我先唱一首歌给大家助助兴。”

  “好!”众人纷纷捧场。

  有人打头阵后,不少人也大着胆子上去,跳舞、讲笑话和弹吉他。

  不过一班向来是学习氛围最重,娱乐花样搞得少,没多久出现空场,林辰彦又说:“还有谁想表扬一个,机会难得。”

  下面有怂恿声,但还是没人上去。

  夏婉婉接到一些人的眼神暗示,然后大声说:“钟远萤要上!”

  钟远萤抬起头:“我没说要上。”

  “上去唱一首吧,你不是在宿舍唱过吗,唱得挺好听的。”

  “对啊,去吧去吧。”

  钟远萤性子静下来后,更加不喜欢他人的目光和关注,便果断拒绝。

  “哎呀,钟远萤是不想一个人唱!”有个男生嬉皮笑脸地说。

  “付烬也一起吧。”

  “一起一起在一起!”

  气氛叠加到高潮,许多人暧昧起哄,视线在她和付烬之间来回,甚至有人偷拿出手机录像,要记录下这个可供人谈论的话题。

  滞闷的火气终于被点燃,钟远萤真的烦了,站起来说:“你们是没别的事做了吗,不关注自己如何,一定要干涉别人。”

  “最后说一遍,我和付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付烬从没回应过这些玩笑话,像是对这些事情全然不在意,但她很难不去在意,因为已经影响到她正常的学习生活。

  她不明白,想要安安静静地读完高中三年,怎么这么难。

  “付烬,你说。”

  付烬看着她:“说什么。”

  “我们是什么关系?”

  整间教室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定格在付烬身上。

  付烬坐在窗边,窗外是未见星月的黑夜,冷风灌入窗缝,吹动试卷边角。

  灯光在他的右斜后方,他垂头低眼后,半张侧脸落入阴影中。

  静默片刻。

  “我和钟远萤是普通朋友关系。”

  看似宽泛的问题,却只能有一个答案。

  “还有呢?”

  付烬情绪内敛得她也经常看不透,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不确定他的真实想法,如果他真的......

  “还有......”他低缓着声音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钟远萤。”

  “她也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520更新的我,瑟瑟发抖......

  明天应该能搞完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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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过往10

  “你真的不喜欢付烬?”

  大课间结束, 学生纷纷从操场漫步上楼,刚回到自己位置坐定, 夏婉婉就问钟远萤。

  “付烬长得好看, 成绩又好, 重点是你见他理过谁么, 他只会主动和你说话,”夏婉婉还是很费解, “所以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有些人但凡知道谁暗恋谁,就鼓励告白,发现谁有苗头, 就往里堆柴添火,一定要把别人撮合成一对, 才乐见其成。

  就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不喜欢一个人一定有原因,明明这个年纪的好感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钟远萤懒得理她, 扭开水瓶喝水。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夏婉婉不依不饶, “不喜欢付烬这样的,那喜欢班长林辰彦那样的吗?”

  林辰彦长相虽然没有付烬出众, 但性格好, 笑起来阳光开朗,行为处事大方自信,在班里的人缘很好。

  钟远萤回忆了下,想起之前和他做过两次同桌, 印象还不错,也不想夏婉婉继续纠缠她和付烬的话题,于是敷衍地点点头:“嗯,就那样的。”

  恰在此时,付烬从后门进来,经过她的旁边。

  夏婉婉瞄了一眼,压低声音:“付烬不会听见了吧?”

  钟远萤摊开画纸,拿起铅笔,没接话茬。

  “你真喜欢班长啊?”夏婉婉又说,“需不需要帮忙?”

  “别。”

  林辰彦的形象有点像她最近看漫画的男主,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仅此而已。

  自从钟远萤和付烬在学校里没了交集,有关于他们的话题热度终于逐渐冷却。

  上到高三,更多人把精力放在考取大学的目标上,定下心来埋下头,经历各种试题的轮番折磨。

  依旧枯燥乏味,这一年被无数张试卷填满,用尽无数支笔芯度过。

  最终步入高考考场,第一道考试铃响响起,提起笔,最后一道铃声结束,放下笔,高中时光便在此画上句号。

  ——

  高考结束当天,众人再次回到班上。

  “这校园会有哪片落叶掉进回忆的流年,表示从一楼到四楼的距离原来只有三年,表示门卫叔叔食堂阿姨很有夫妻脸......”

  学校广播放着歌曲《北京东路的日子》,老师在讲台上感慨万千,下面不少女生哭成一片,男生红了眼眶,伤感的氛围弥漫开来。

  “要不然这样,”林辰彦忽然站起来说,“三天后我们再聚一次。”

  他的视线落在钟远萤身上,但她正和前桌的贝珍佳低头聊天,没注意到。

  贝珍佳:“三天后不是你生日么,你还参不参加这个聚会,咱们说好要去.....”

  “这个聚会难得一次,以后班里人很难聚齐,再说聚会定在白天,我们晚上过生日也行。”钟远萤说。

  她不太喜欢让很多人庆生,只想和亲近熟悉的人过。

  从宿舍收拾完东西出来,天已经黑了,钟远萤没让付菱青和付烬来帮忙,和贝珍佳打车回去。

  钟远萤回到付家别墅,走过石子小路,行李箱的轮子滚出颠簸的声响。

  她远远看到别墅门口的人,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后,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树叶簌簌作响,隐约闻到浅淡的花香。

  她一步步走近,对上他漆黑的眼。

  平时缺乏表情的人,此时难得眼尾轻轻上扬,掩饰不住眼眸的星亮,像月色落在湖面,安静又温柔。

  “阿萤。”

  “欢迎回来。”

  我......很想你。

  ——

  一班有三个群,班群、男生群和女生群。

  第三天一早,男生群热闹起来,纷纷给林辰彦出谋划策。

  “气球买了吗,装些气球才有氛围。”

  “鲜花不能少,整个几束,再撒些花瓣。”

  “蜡烛要不要,我姐这里有几个香薰蜡烛。”

  “大白天搞什么蜡烛......”

  林辰彦最亲近的朋友都知道他暗恋钟远萤,他明白她不想受这些事情所扰,于是一直藏着掖着,等到毕业才表白。

  为了制造惊喜,只在男生群里进行讨论。

  “彦哥别紧张,我听说钟远萤也喜欢你,这事一定能成。”

  林辰彦看见消息,忙里抽空回:“真的?你听谁说。”

  “夏婉婉说的,钟远萤亲口承认喜欢你。”

  像巨型炭火扔入水中,群里瞬间沸腾,骚包表情刷满天,其中夹杂着不要透露给女生的消息。

  众人似乎都能联想到场景和结局,觉得万无一失,只是他们忘了,男生群里还有一个毫无存在感,从未冒过泡的人——付烬。

  厚重的窗帘遮挡光线,偌大的房间昏暗如夜,只有床头亮着手机屏幕的光,床上躺着身形颀长的少年。

  须臾,他一手慢慢垂下床边,手机滑落在地,另一手的手背压住眉眼,曲起左腿,整个人浸入晦暗的消沉里。

  ——你真的不喜欢付烬?

  冬日的冷风夹杂阴雨刺寒,他仍清楚记得那天站在后门,听到这句问话,心脏骤紧的感觉。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不喜欢付烬这样的,那喜欢班长林辰彦那样的吗?

  ——嗯,就那样的。

  那天应该是有降温的,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背脊这么冰冷,连骨头缝里都生了寒霜。

  寂静的卧室里,突兀地响起一声低低的自嘲。

  ——

  钟远萤不知道今天的安排,只想着成年的这一天,一定要好好打扮。

  她换上的连衣裙,以白色为底,收腰部分是桃花图样,以此上下渐变淡粉色,一字肩露出凹凸精致的锁骨,胸口有浅浅一颗小痣,衬得皮肤白皙。

  她打开化妆木匣子,里面一整套的化妆品是付菱青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虽然付菱青教过她怎么使用,但她上起手来仍旧生涩,动作小心翼翼,直接放弃刷睫毛画眼线这种容易翻车的步骤,折腾大半天,好在效果不错。

  钟远萤低头开始涂车厘子颜色的指甲油。

  总觉得成年这天有着特殊意义,和其他的日子不一样,所以也想让自己更不一样。

  钟远萤弯唇哼歌,笨拙地涂完指甲油,再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付烬,你怎么进来不敲门,站这么久也不吭声,”钟远萤心情太好,很快忽略这些小事,起来转身看向他,晃动十根手指,笑着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得刺眼。

  付烬咬紧牙关,无数遍警告自己冷静,压制所有情绪,在看到她娇艳如桃花,精心打扮心情愉悦地去见那个人。

  几乎能想象到结局,林辰彦眼里惊艳,倾心告白,钟远萤欣然接受,眼中有他。

  付烬再也克制不住,几年来积压的情绪终于决堤,以覆灭之势倾泻而出。

  似有冰针扎破血管,刺痛神经,寒意汇聚心口,引得心脏瑟缩骤痛。

  他要被抛弃了。

  他有想过,自己藏好心意,和她永远像之前那样相处。

  也有想过,一直守在她身边,等待着她能有喜欢上他的一日。

  但最终到头来,她喜欢的是别人,那个他无法成为的别人。

  下一刻。

  付烬抓住她的手,手指反复摩挲她的指尖,另一手覆盖她的颈侧,感知到掌心下的脉搏,似乎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也是鲜活的。

  这是他极度焦虑会出现的刻板反应,小时候他偶尔会对她做出这个行为,也只对她。

  但明明,他的自闭症已经好了。

  “付烬,你怎么了?”钟远萤措愣在原地。

  距离过近,钟远萤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轻颤,她未干的指甲油染红他的指腹,像是两人指尖相缠的鲜血,看起来绮丽混乱。

  钟远萤没敢乱动,和以前一样,等待他平复情绪,恢复正常。

  可这一次,他似乎没打算恢复理智。

  触放在她颈脖的手缓慢上移,摸到她的脸侧,轻抬起下巴。

  付烬低头吻上她的唇。

  唇间的温热和柔软,鼻息间栀子花的香水味,轻而易举摧毁付烬全部的理智。

  心脏好似过了电流,背脊酥麻,神经末梢都在发颤。

  付烬呼吸急促错乱,胸膛剧烈起伏,抬手将她的腰间压向自己。

  少年情动,有什么东西突破了理智的禁锢。

  钟远萤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整个人僵在原地,瞬间想起一个蒙尘的场景。

  在一次漆黑的雨夜,狭小的单间房里,孟梅娟想哄钟远萤睡觉,但她不识字,念不了书给她听,便撕下一张废报纸,拿一支铅笔画画给她看。

  孟梅娟只会画自己见过的东西,像房屋、树林和花草这些,以前她做完农活,在一边休息时,时常拿树枝在土地上画画,画得不算多好,起码能让人看懂。

  钟远萤很喜欢看她画画。

  原本是个母女相处,温馨静好的夜晚,却被钟历高打破。

  他喝醉酒,气势汹汹地回来,把钟远萤扔在地上。

  孟梅娟下床想查看孩子有没有伤到哪里,就被钟历高抓住头发,扯了过去。

  钟远萤痛得缩成一团,睁眼看到钟历高粗暴地扯开孟梅娟的衣服,似野兽般啃咬她的唇和肩颈。

  孟梅娟表情痛苦无助。

  “不要欺负妈妈!”钟远萤爬起来冲过去,被钟历高一个烟灰缸砸倒在地。

  “你干什么!”看见孩子脑袋流血,孟梅娟挣脱他,又被抓住头发,摁跪在地。

  钟远萤捂住脑袋,视线有些发黑,看见自己流下来的血,也看见钟历高那里出现的反应。

  他强迫孟梅娟跪在身前,拉开拉链,摁住她的头,贴向那处恶心的东西。

  “臭婊/子还不快点!敢咬,我就打死你们!”

  “阿萤,闭眼,”孟梅娟流着眼泪,“别看......”

  钟远萤闭上眼,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听到男人粗喘打骂的声音,闻到屋子里的霉味和腥臭味。

  后来,她明白男女人之间的事情,只感到生理性的恶心反胃。

  .....

  “啪——”

  钟远萤猛地推开付烬,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不要碰我,滚!滚远点!”

  她后退撞到桌沿,一手撑在桌边,弯下身子,无法抑制地打抖,干呕。

  付烬面色瞬间煞白,眼瞳轻颤,眼下被指甲油划出红痕,眼尾处一点点泛红,眼眶氤氲出水汽。

  窗外枝叶繁茂,蝉鸣聒噪,阳光落在窗台一角,薄纱帘子被轻风吹动。

  而屋里的空气却凝固窒息。

  沉默半晌。

  “我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

  他无力地垂下头,漆眼俱是浓重的痛楚,每一个字音都艰涩至极。

  “我可以滚,但你也不能接受别人,答应吗?”

  钟远萤脑子嗡嗡作响,全然空白,只在忍耐难受的生理反感,听不清他说什么,慌乱地点点头,希望他快点出去。

  “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