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线僵直,用尽全身力气,低声说出这两个字。

  ——

  付烬走了。

  买了最快的机票离开。

  十八岁的生日很糟糕,钟远萤一天没出过房门,隔绝所有消息,吃什么吐什么,很快憔悴无力。

  过了两天缓过来,见付烬还没回来,她忍不住问付菱青。

  付菱青只说:“他没什么事,出去旅个游而已,别担心。”

  高考分数线出来当天,付菱青病倒了,顾及公司和家庭的女强人从未生过病,应该说是不敢生病。

  心神放松的瞬间,大病来袭,付菱青很快病得没了意识,付家上下慌忙错乱,联系美国那边的知名医生,将她转院送去。

  听医生说她在付烬和钟远萤上高中时,病发过两次,医生建议她做手术并且静养,她却选择硬抗身体,因为根本没那么多时间让她顾及身体,孩子需要安心上学,公司行程接连不断。

  钟远萤很担心,经常打电话给付常哲问情况。

  到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钟远萤成绩不错,可选范围宽泛,直接把心仪的学校和专业填上。

  钟历高考上名牌大学,这成为他一生都要拿来光彩炫耀的事,由此对钟远萤去哪所大学,格外上心,在知道她报的都是美术学院和专业,气急败坏。

  “你平时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算了,还想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

  钟远萤平静地说:“是,我以后当漫画师。”

  对于自己不了解,未涉及的领域,钟历高轻易凭着自己所谓的印象说:“呵,你不如现在直接拿碗出去乞讨。”

  “你跟你妈一样,脑子有病,她整些有的没的鬼画符,一天窝囊在家里,你他妈还跟着学?!”

  钟远萤冷眼讥讽:“当然还是您钟历高先生厉害,攀上高枝,可以少奋斗五十年,把脸晒黑了,别人就不知道您骨子里是个小白脸吃软饭的。”

  “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吧?”钟历高面色铁青,抬手要给她一巴掌。

  钟远萤侧身躲过,“你管过我什么?”

  “我要是不管你,你早被扔在村里自生自灭!吃几年付家的饭,你就忘记自己姓什么?!”

  “你以后别想管我,也别想打我。”

  父女间的拉锯让气氛剑拔弩张。

  “钟远萤你给我改志愿就填北棠大学,不许选美术相关的专业,以后也不准画那个狗屁不通的漫画。”

  钟远萤气笑了:“凭什么?凭你姓钟?!”

  钟历高稳操胜券地摆出条件:“钟远萤,你想知道你妈的墓在哪吗?”

  孟梅娟去世时,钟远萤才九岁,钟历高草草办好后事,谁也不知他将孟梅娟葬在哪里,钟远萤问过无数遍都没得到答案。

  他好像就等这么一天,就等这么一个时刻,孩子翅膀硬了想要飞,他偏要将其折断,让其屈服,让她明白,谁才说得算,以此满足他作为父亲的掌控欲和尊严权威。

  钟远萤早已不对这种人抱任何期待,午夜梦醒经常出现自己被他杀死,或者她拿刀捅死了他的错觉。

  厌恶至极,甚至极度反感抵触身体里流淌着他一半的血液。

  冷静许久,她说——

  “我报北棠大学。”

  “我不再画漫画,钟历高你也不再有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得,我马上安排钟历高下辈子也有个渣爹。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671784、懒羊羊爱吃糖 10瓶;佐佐 8瓶;暮冬夏至 6瓶;曲尽星稀 5瓶;CC今天开始减肥啦 3瓶;梅子酱吃吗 2瓶;汪叽 1瓶

第32章 长夜萤灯01

  随着时间流走, 阳光逐渐偏移,树影光斑落在别墅墙角, 一只蟋蟀斜斜卧在树荫里。

  “然后我去读了北棠大学。”钟远萤说完, 长长地吁出口气。

  斐悦然半靠着沙发, 两手交叠于大腿, 以一种放松的姿势聆听,不自觉使用心理医生职业化的温声诱导, “远萤,也许你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 你仍在恨着钟历高,并且活在他的阴影里。”

  钟远萤捏着茶杯没说话。

  “可以将你大学时期的那段恋爱, 说给我听听吗?”

  沉默半晌。

  钟远萤缓缓开口。

  斐悦然听完后, 温声说:“其实一切都源自你的心结。”

  因为一个糟糕的父亲对孩子从小打压、轻蔑和嘲讽,灌输“你不配”的思想,钟远萤对情感产生质疑, 失去正常交往的能力。

  她想要摆脱这样的阴影, 虽说是被人推着去交往,但她默认下来, 已是迈出艰难的第一步, 可何钦洋再度将她推入深渊。

  “有再尝试画漫画吗?”斐悦然问。

  “其实不是我放弃了漫画,而是漫画放弃了我,”钟远萤说,“除了教学需要, 我可以安抚自己画些山水画简笔画之类,就算再想画漫画,当我提起笔发现画不出来了,因为我会想到钟历高,根本画不下去。”

  她明白斐悦然把她引来付家别墅,在过往最熟悉的环境让她回忆往事,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对她进行心理开导。

  “说点别的吧。”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斐悦然推了推眼镜,“以你现在的心境回忆过往,你对付烬最深刻的感觉是什么,是好感,还是可怜同情,亦或是......”

  “是熟悉。”

  “熟悉?”

  “对。”

  十八岁生日那天,哪怕没听清付烬的问话,但以他拥抱和亲吻的举动,她真的不懂他的意思吗?

  只是她潜意识慌张又害怕,选择逃避,不敢交出半分感情,生怕被挫伤,在她眼里,感情和婚姻都是最容易变质的东西。

  而且她那时,根本没有办法冷静思考这件曾经不敢想的事,等她回过神来,付烬已经走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法适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哪怕知道不是他,也会下意识回头。

  现在想来,这是一种无数日夜敲击打磨,融入生命里,无法磨灭的熟悉感,只需一个瞬间,就能牵动神经回想起某个片段。

  “其实付烬上的不是S大,而是在北棠市上了A大。”斐悦然缓缓说。

  “什么?”钟远萤一愣。

  以付烬的高考成绩本就该上最好的大学,而且S大离楠青市和北棠市都远,最符合他当时避开她的心理,再怎么说也应该上北棠大学,A大只是普本。

  斐悦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读大一的时候,A大流传出来的消息。”

  钟远萤回忆许久,才想起来:“A大的一名大一学生因突发心理疾病,自杀未遂,休学一年?”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北棠市的其他几所大学都有所耳闻,连学习和兼职两头忙不停的她都听说不少。

  什么要从楼上跳下来自杀被拦,什么在厕所里服药,还说那人本就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表白被拒之后,一时想不开。

  反正大家各有猜测,越说越离谱,她就没怎么关注。

  但现在斐悦然提起,那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斐悦然探究的视线发觉钟远萤眼中出现的猜测,便点了点头:“没错。”

  “这个人,就是付烬。”

  ——

  没有钟远萤的日子,付烬过得很烂。

  一天到晚,他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像是围绕太阳旋转的行星脱离了轨道。

  和以前一样,他时常盯着墙面发呆,只不过墙的对面不再是她的房间,也没有了她。

  他离开买的是S市的机票,在S市待到高考分数出来,却填了北棠市的A大,因为听付常哲说钟远萤填北棠大学,然后付烬让付常哲透露的信息是他读S大。

  他实在太想和她待在一座城市,能看到同一片天空,那种窒息感会减少很多。

  生生熬过一个漫长的暑假,等到了开学。

  付烬再也忍不住,跑去看她。

  他想,只要不被她发觉就好,他只远远看她,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要不然太过难熬,他撑不下去。

  开学那天,他早早注册完,等在北棠大学附近,看见她成为新生的样子,她经过大门的时候,并没有笑,看起来不太高兴。

  付烬打电话回家,没打听出什么,只知道钟历高和钟远萤发生了争执。

  “妈,别让钟历高待在付家别墅了,赶他出去。”

  要不然钟远萤以后回去,他不在,她又受委屈怎么办。

  不过钟远萤大学期间没再回过付家别墅。

  付烬发现钟远萤在学校附近兼职,也得知她拒绝付菱青给钱的好意。

  好在他对什么专业都不感兴趣,报了个课少的专业,每天都能来看她。

  她发传单的时候,他会雇很多人去接传单,这样她就能早早发完,坐在树荫下吃冰棍。

  她在奶茶店兼职,他会一天都不吃东西,叫人买回她做的奶茶,慢慢喝完十杯。

  她在学校附近吃过的东西,他都会去尝尝味道。

  她做服务员的时候打破一个杯子,因为慌忙捡碎片而被割伤了手,他托人去将那些碎片买下来,上面还有两滴她的血,但早已冷却,他感知不出她的体温了,只好将玻璃碎片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不时看上两眼。

  她工作的地方,他都会花钱打点,让老板对她好一点,多给些钱。

  但他还是觉得她这样太辛苦,而且做的都不是她喜欢的事,她脸上的笑容都只是应付,甚至没再穿过喜欢的裙子。

  付烬找到方怡帆,直言让她雇佣钟远萤。

  方怡帆皱眉:“我要招也是美术专业的优先。”

  他看了看这非凡艺术美术兴趣班,平淡道:“我出所有房间的重新装修费用,无偿赞助四年的画具,再给你五十万。”

  方怡帆诧异抬眼问:“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让她带最轻松的班,安排最少的课,给最多的工资,以及永远不要提到我。”

  钟远萤按照校门口得到的招兼职传单去应聘,很快进入非凡艺术兼职,教小孩画些简笔画,让她阴霾的心情稍稍放霁。

  她萌生出教小孩画画,让他们从另外一个方面观察世界,体会艺术和美感的念头,便开始参加一些美术比赛,考取教师资格证。

  付烬常常在隔间听她上课的声音,然后在窗边看她离去的背影。

  “啧啧,”方怡帆站在门边,忍不住说,“磨磨唧唧的,为什么不直接上?”

  “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想成为她的负担,”付烬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就这样,我已经满足了。”

  然而他最后的贪念也很快被打破。

  那天北棠市飘了小雪,付烬知道钟远萤会经过一段路,便早早等在角落里。

  天渐渐暗了下来,他的手和耳朵被冻红,脚也没了知觉,碎发和肩上落了不少雪,雪融化之后洇湿单薄的外衣。

  他脚步未曾挪过,如果等不到她途径,那今天他就没能见到她。

  他只想每天都能看到她,哪怕仅是一眼。

  路灯盏盏亮起,如星星点缀天幕,随着时间推移,城市里的喧嚣退去,车辆稀少,行人稀疏。

  付烬细密的睫羽上都落了细小的白雪,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他体力透支地靠着墙面。

  阴暗狭小的角落,轻轻响起一声声低唤:“阿萤,阿萤.......”

  像是信徒再向神明虔诚祈祷,多唤一声,他的心愿便能被神明听见。

  钟远萤确实出现了,但不只是一个人。

  “你觉得今天的海底世界乐园好玩吗?”何钦洋问她。

  钟远萤点点头:“有些鱼和水母挺好看。”

  “后天不吃食堂了,我们去那家新开的烤肉店吧。”

  “好。”

  “你冷不冷?”不等钟远萤说话,何钦洋解下自己的围巾,帮她围上,而后牵住她的手。

  钟远萤微微蹙眉,强忍着没抽回手,“走吧。”

  付烬只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牵手离开,两道影子贴近在一起。

  当天晚上,付烬发起高烧,一整夜深陷梦魇,时而梦见钟远萤恶心厌恶的表情,时而梦见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

  不是说好的么,他滚远点,她就不会接受别人。

  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被骗了。

  她要任何人都不要他。

  付烬紧紧蜷缩身体,捂住刺痛的太阳穴,终于崩溃地哭出声,声音嘶哑难听。

  付菱青始终无法放心付烬在陌生的城市,暗中派有人看着他,接到他情况不对劲的消息,当即买了机票赶过去。

  付烬没住宿,买了一栋洋房自己住。

  付菱青请假照顾他,他这一场大病养了一个多星期,最后如枯木般毫无生气地静躺在床。

  不管她问什么说什么,他都如小时候那般不听不回应,逐渐封锁自己的世界,减少伤害。

  公司的事情不能再拖,她打电话催斐悦然快点过来。

  “妈妈有事,先回去一趟,后天回来,你斐阿姨明早到。”

  结果她前脚刚走,付烬便自杀了,拿得是床头柜里的带血痕的玻璃碎片,割了左手的手腕,深深划破,不惜力气。

  付菱青忘拿U盘,再回到洋房,才发现得及时。

  付烬被抢救回来后,便躲入有锁的柜子里,不肯出来,拒绝与外界一切交流。

  付菱青替他写休学申请,也许是在行政楼帮忙的学生无意看见辅导员桌面上的这份文件,这件事才流传出去。

  “明明只有百分之几的几率,他的自闭症还是复发了,”斐悦然头痛地揉揉眉心,“他这次没有小时候那么严重,但治疗方案他都懂,有些药都有了抗药性,这样治疗的效果很差。”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自杀倾向处于红色警告值。”

  付烬绝食,在柜子里待到脱水。

  付菱青别无他法,敲了敲柜子,“阿烬,如果你不吃东西,我会找远萤来看你。”

  过了一会儿。

  柜子里传来沙哑无力的声音:“什么都别告诉她......我会吃饭,也会配合斐医生的治疗。”

  洋房二楼几乎改装成半个医院,以便斐悦然对他进行心理治疗和应对他的突发状况,各处安装监控,有安保二十四小时待命。

  付烬除了上厕所洗漱吃饭,其余时间都待在柜子里,饭菜送到房间,等人全部出去,他才会出来吃,面无表情且机械地进行“吃”这个动作,很快又吐得一干二净。

  付菱青乌发间多了不少银丝,她盯着监控,红了眼眶。

  “这样下去不行,”斐悦然长长一叹,“自闭症最怕的就是斩断所有与外界的关联,毫无求生意志地‘死’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本他有那丫头作为连接外界的桥梁,愿意接受和融入外面的世界,最可怕的一点也就在于,他只有这个枢纽,一旦崩坏,情况反而更差。”

  “这样菱青,我们想办法帮他找回他现在心中所期望的联系。”

  付菱青给钟远萤打了电话:“远萤,阿姨晚上失眠,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你能不能给阿姨唱两首歌......”

  钟远萤不疑有他,清浅吟唱一些轻缓的歌曲,并整理许多治疗失眠的方法发给她。

  付菱青将歌录下来,放在付烬的卧室循环播放。

  斐悦然和她都紧张地盯着监控屏幕。

  许久后,柜子里有了动静,付烬爬出来,因为虚脱而无法站立。

  他爬到桌边,抬手抓住手机,布满血丝的眼眸氤出水光,“阿萤,阿萤......”

  他接连听了一天一夜,手指颤动地拨通钟远萤的电话。

  “付阿姨,又睡不——”

  “阿萤,我有很多围巾......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他尾音发颤,浑身冒出了冷汗,无形的紧张感积压心肺,连带着呼吸艰难起来。

  静默片刻。

  他哽咽呢喃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半分回应。

  意识混乱加上体力透支,付烬陷入昏迷。

  斐悦然马上按下警报器,和付菱青急忙闯入他的卧室。

  陈明葛和其他几个护士带付烬下二楼的急救室,付菱青捡起手机,发现手机是没电关机了。

  这是付烬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给钟远萤打电话,之后清醒过来,他再没打过,只强调什么事都不要透露给钟远萤,不然他会拒绝治疗。

  “付烬,你的安眠药和刀具藏在哪里,我都知道,只是没告诉菱青他们。”

  斐悦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说:“要不要试试,用那丫头喜欢的东西续命。”

  由上次的情况可见,能让他有所反应的,果然还是要与钟远萤相关。

  付烬指尖缠着输液软管,而后掐住,垂眸看着血液被慢慢倒抽出来。

  半晌后。

  他说:“请个漫画师来教。”

  付菱青给他请了位很有资历的漫画师。

  以付烬的情况,还不能正常地接触陌生人,于是在客厅安装屏幕音效设备,通过录像转播到付烬的卧室。

  付烬能在卧室看到老师讲课,老师那边只能看到他的手和画板,由此进行一种古怪的教学模式。

  “不要拇指和食指成直握笔,这样你的大拇指要花费更多力气控笔,画画时间长了拇指会不舒服。”老师纠正他。

  付烬一愣,想起初中那时,他也是这么纠正钟远萤的。

  “谢谢,就这样。”他依旧这么握笔,和当初的她一样。

  付烬记忆力太好,所有技巧听过一遍就不会忘,对画面、色彩和光影尤其敏感。

  老师惊异之余还发现他疯了一般的画画,少有停歇休息的时候。

  天赋加上魔怔般的勤奋,很快,年过半百的老师感叹道:“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不到一年,沅尽这个笔名名声大噪。

  但他的日子依旧难熬,好在他发现一种救赎物——叶陀罗碱。

  这也是治疗精神疾病方面的药,不过只能少量,也不能长期使用,这个药市面上很难买到,医生用药也极度谨慎。

  因为它的毒性强,副作用更强,对于付烬来说,它唯一一点好处就是致幻。

  付烬吃药向来随意而为,挑颜色挑形状挑味道,想起来就吃,不想吃就往窗外扔。

  因为有次他病得厉害,斐悦然不得已开了叶陀罗碱,原本只能半个月吃一次,付烬懒得这样,干脆一次性倒完吃掉。

  他产生幻觉,看见了钟远萤,并走上前和她接吻。

  她没有拒绝,没有反感,眼里更没有厌恶。

  付烬爱上这样的幻觉,偷偷服用叶陀罗碱,只是幻觉大多是痛苦的场面,被火车的一节节车厢碾压而过,或者看见皮肤裂开,血管炸裂等等。

  能幻见到钟远萤的几率很少,而且从幻梦跌回现实的反差,足以让人崩溃,每到这时候,付烬会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没日没夜地画些阴暗血腥又肮脏的画。

  后来,他让人查到钟远萤的id——此地无萤。

  她好像有点喜欢他的画,每条微博都会点赞留言转发。

  这产生微妙的联系,让付烬险些疯掉,他每天拿着手机,将她所有的留言看上几十遍,每次看到她的新留言,他的心口都会瑟缩一下,然后情愫顺着血管流动,侵蚀脊髓和神经。

  付烬想,他要画得再好点,要不然她就会喜欢别的漫画家,不会再来留言了。

  他得再更新多一点,双开两本书,这样会得到她更多的评论。

  她的梦想是漫画家,那他是不是成了她的梦想,付烬隐晦地想完,又觉得这种感觉像是他小时候乖乖吃药,钟远萤会给他一颗软糖。

  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去点赞她的微博,希望她能多发些日常和心情,不过她似乎不怎么喜欢发这些,一个月顶多一两条。

  就这样过了五年。

  助理徐子束发起“沅尽笔名含义”的问答抽奖活动。

  付烬看见钟远萤的留言评论——缘尽。

  作者有话要说:  哇,崽崽怎么这么惨,这么小可怜的配置,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男主(。

  下章让阿萤和阿烬碰面,接头暗号是4250202!

  ——

  感谢在2020-05-22 20:58:23~2020-05-23 21:0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送?光聚 12瓶;三木西瓜 3瓶;33389431 2瓶;鲸不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长夜萤灯02

  阳光落在玻璃上, 反射出些许刺目的亮光,室内的气氛沉闷凝固。

  “付烬自闭症复发自杀过一次, 之后几年的自杀倾向一直处于红色警告值, 唯一一次接近绿值, 还是因为你说过沅尽封笔, 就不再看漫画。”

  斐悦然言简意赅带过付烬那几年的经历。

  “你现在看到的他,是他刻意给你营造的‘正常’模样。”

  看见钟远萤的表情变化, 一向心硬的斐悦然都有些不忍,但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就此打住的话, 没有多大的意义。

  “远萤,给你看一段他当时的视频。”

  斐悦然打开笔记本电脑, 点进一个文件视频, 播放给她看。

  钟远萤捏紧手,不由得咬紧下唇,屏住呼吸, 视线落在屏幕上。

  屏幕里的付烬瘦得不成人样, 肉眼可见的青筋和骨头,像是骨头支架撑着一副薄薄的皮囊。

  他蜷缩在椅子上, 面前有一面大镜子, 照出他褪掉青涩,仍有少年感的脸。

  他似乎很久没睡觉,眼睛熬红,布满血丝, 眼下有明显的青灰,看起来憔悴不堪。

  可他竟然笑了起来,唇角扬起明显的弧度,眼眸是没有丝毫内容的空洞。

  这是远萤见过的,机械得不含感情的笑容,每次扬起的弧度都好似精密测量过,像一部无比精准运行的仪器。

  她凑近屏幕,定眼细看,才发现镜子上贴有一张照片,是林辰彦笑起来的照片。

  付烬在学他笑。

  钟远萤眼瞳微缩,表情空白一瞬,整个人愣在那里。

  一分多钟的视频却漫长到她觉得每一秒都是细针扎入皮肤,穿透躯干,难受到骨子里。

  斐悦然合上电脑说:“那孩子大概认为你喜欢的类型都是林辰彦何钦洋这种笑起来阳光开朗的男孩,所以才......”

  才想变成那种样子,你会喜欢的模样。

  静默许久。

  钟远萤忍住眼眶鼻子的热意和酸胀,张了张口,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斐阿姨,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小少爷真是令人头痛的病人,”斐悦然取下眼镜,揉揉鼻梁,“除了你,我们都得顺着他的意思。”

  言下之意,他现在的状况实在太差,所以他不想让你看见。

  “远萤,放心回去吧,你总会见到他的。”毕竟他好不容易得了一段与你平静相处的时光,他根本松不开手。

  钟远萤多次套话未果,又上楼看了看,确定付烬不在,只好拎起包包告别离开。

  她走到玄关处的时候,斐悦然倏然说:“对了,远萤你最好注意一下他的新作《长夜萤灯》。”

  钟远萤怔了怔,而后点头离开。

  “那丫头走了,”斐悦然闲闲地敲两下桌面,“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