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天光微亮,付烬才回来。

  ——

  付烬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整日整夜的失眠,经常心悸冷汗,坐立不安。

  他肉眼可见的清瘦憔悴,钟远萤心疼得不行。

  等斐悦然又来检查一番,钟远萤焦急地开口问:“怎么会这样?”

  “出现停药反应是正常的,但不正常的点在于付烬太过焦虑,”斐悦然和她走到阳台,继续说,“他心里不安的情绪被放大,因为得到,所以更不想失去,偏偏他不相信你会爱他这样的人,陷入一种下一刻就会失去你的慌乱中。”

  钟远萤闻言一怔,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该怎么办?”

  “我现在给他开些调节的药,不过他停的那些药还是不能吃,所以不要期待有太大的作用,”斐悦然说,“还是得靠他自己度过这个怀疑焦虑的阶段。”

  钟远萤问:“那我该怎么做?”

  斐悦然说:“其实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别太担心,他已经没了自杀倾向,只需要熬过这个时期,剩下的交给时间吧。”

  之后的几天,付烬依旧没有半分好转。

  他冒冷汗的时候,钟远萤拿热毛巾给他擦拭,他心慌不安,她就闲聊分散注意力,他失眠的话,她念乘法口诀,学老中医按摩,播放白噪音等等。

  可他依旧会等她睡着的时候去画室。

  那间关着他所有阴暗负面的地方,成为他唯一的发泄之处。

  有天她要长时间出门,陪贝珍佳过生日。

  这件事钟远萤提过挺多次,可到了那天,付烬站在门边,忽然拉住她的手。

  钟远萤回头:“怎么了?”

  付烬沉默许久,垂了垂眼,低声说:“你还会回来吗?”

  声音里藏着小心翼翼地艰涩。

  “我会,”钟远萤心尖瑟缩,“但付烬,你相信我吗?”

  付烬张了张口,稍显迟疑,却还是说:“相信。”

  “那好,今天你在家里等我。”

  看着他的表情,钟远萤几乎是强行逼迫自己说出这句话,她咬紧牙关才压住那些心软的话。

  除开工作,她总归要出门去别的地方,付烬也得学会去相信她。

  付烬面色挣扎,终于还是松了手。

  ——

  “喂,远萤!”

  “啊?”钟远萤回过神来,“什么?”

  “什么什么,还想问你我刚刚说了什么呢,”贝珍佳说,“你怎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虽说年纪大了,我也不是很想过生日,但好歹你也配合一下吧。”

  从甜品店到电影院,再到现在逛商场。

  贝珍佳几套衣服试出来,钟远萤还望着衣架愣神。

  “不好意思啊珍佳,今天扫你的兴了,你试的这几套衣服我付钱,”钟远萤从包里拿出卡,告诉她密码,又说,“我现在得先回去了。”

  “这倒不用,”贝珍佳把卡塞回去,“有事儿你先回去吧,没关系。”

  钟远萤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便点点头,赶回洋房。

  时间还算早,到洋房的时候也就下午三点多。

  可她一进门,满地狼藉,玻璃陶瓷碎片遍地都是,桌椅翻到,几乎没有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

  有两位阿姨和三位叔叔在收拾整理,徐子束站在客厅里,见到钟远萤,先是松口气,而后又叹口气。

  钟远萤蹙眉:“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你知道的,他不让,”徐子束说,“他倒是挺久没这样了,本来以为你回得晚的话,还够时间恢复原样。”

  “现在他人呢?”

  “画室里。”

  “你叫人备好私人飞机。”钟远萤说完这句话,往楼上走。

  一路走进画室,她看见付烬站在角落里,用刀一道道地划着暗红色的墙面。

  沙沙——

  细碎的沙石从刀尖滚落。

  “付烬,”钟远萤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付烬缓慢地转头看向她,涣散无光的视线一点点聚焦,而后手一松,刀掉落在木地板上。

  两人坐上飞机,近两个小时来到楠青市,接着打车去往郊区。

  付烬一路上都没问她要带他去哪,就好像只要她在,他跟着到哪里都行。

  钟远萤也没心思说话,一直强迫自己冷静,反复思考最终答案,是否要这样做。

  气氛有些压抑沉闷。

  冬日的天暗得早,郊区外的路灯稀疏,光线昏暗,透过车窗看向远处,只能看见树林轮廓模糊的暗影。

  到达墓园,下了车,付烬将她解下来的围巾,重新给她围好。

  冷风喧嚣,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钟远萤牵起他的手,走上石路台阶,不久见到生锈斑驳的大铁门,铁门正中央吊着一盏黄灯。

  “阿爷,阿爷。”她唤了两声,敲几下门。

  过了会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传出悠长的铁磨声。

  阿爷看也没看她,自顾自转身往里走。

  “阿爷,酒放在椅子上了。”阿爷照常进了木屋,钟远萤又将东西放在他平时坐的木椅上。

  她继续牵着付烬往墓地里走,经过一块块冰冷的石碑,最后停在一处碑前。

  钟远萤深吸一口气,而后轻缓地说:“付烬,这是我妈妈。”

  付烬一怔,意外地抬起眼,似乎从未想过她会带他来见这么重要的人,孟梅娟在她心里的地位,他太过清楚。

  “妈妈,我带他来看你了。”

  墓园常年有种萧瑟冷寂之感,让人心头沉重。

  付烬手心开始出汗,站直身子,郑重地弯腰鞠躬道,“阿姨您好。”

  “妈妈,今晚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钟远萤看着石碑说,“我要结婚了。”

  瞬间,她感觉付烬指节猛地收紧,以至于她的手指也隐隐发痛。

  付烬止住呼吸,双瞳微缩,定定地看向她。

  钟远萤没有犹豫地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地说:“付烬,我们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征集一下番外,我早点构思一下,我想到了一个婚后的。

  大伙儿还想看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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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长夜萤灯13

  钟远萤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提出的结婚。

  她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思考, 像是从灰土里扒拉出零星的期许,再往下深挖, 才发现原来自己心底早已有一个答案——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在她印象中, 婚姻二字沉重不堪, 难以和幸福划上等号。

  她也以为起码再过个几年, 自己才能坦然面对婚姻。

  但她不想付烬继续活在这惊疑不定的日子里,哪怕这段时日他能熬过去。

  最让钟远萤没料到的是付菱青的迟疑态度。

  钟远萤和付烬回到付家别墅, 告知付菱青结婚的事情。

  付菱青沉吟片刻,起身说道:“远萤,你先来我房间, 我们聊聊。”

  钟远萤倒不紧张,付烬却拉住她的手腕, 抬眼看向付菱青, “就在这里说。”

  付菱青眉梢微抬,半开玩笑道:“怕什么,就聊几分钟, 我又不会把人给怎么样。”

  付烬还是没松手, 与付菱青无声对峙。

  “付烬,我去一下, 没事的。”她握住他的手腕, 轻晃了下。

  他的漆眼中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付烬松了手。

  钟远萤跟在付菱青身后,一个心提了起来,付烬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而且刚才付菱青没有正面回答同不同意, 就只让她跟来谈话。

  进入房间,两人面对面坐定。

  静默片刻。

  “远萤,对不起,”付菱青先开口说话,“这些年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好是因为阿烬。”

  钟远萤:“世界上本就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对人好,所以没关系。”亲人之间因为血缘,朋友之间经营感情,同事之间利益工作等等。

  但她隐隐觉得接下来的话才是付菱青想说的重点,于是紧张地绷直了腰背。

  付菱青柔声说:“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同样在乎你今后的幸福与否。”

  “阿烬不是一个合适结婚的对象,他的自闭症能复发第二次,就代表也许还有第三第四次的可能,你心又太软,会刻意减少矛盾争吵,甚至不敢提离婚,这样你以后会很辛苦。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同情也好,喜欢也罢,我希望你再认认真真地考虑一段时间。”

  钟远萤听得出话里的真挚诚恳,心头一软,眼睛发酸得厉害。

  从小到大,付菱青对她的感情是真,付出也是真,她都记在心里,听老爷子说过付菱青的婚姻很不幸,怀着孩子劳心劳力地照顾心理疾病的丈夫,身心疲惫地将孩子生下来,没过几年,丈夫在家自杀。

  而现在,付菱青完全站在她的这边,为她考量一切。

  如果孟梅娟还在的话,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钟远萤最羡慕付烬的地方就在于他有个这么好的妈妈,陪伴他到现在。

  “不打算结婚,或者不想和阿烬在一起,”付菱青温声道,“不用觉得有压力,直接说出来,我会把他送去美国,由那边的医生接手治疗。”

  付烬被送去美国,能不能治好,将来怎么样,付菱青都没说,只是希望钟远萤没有任何负担,冷静理智地思考婚姻这件事。

  钟远萤真心实意地说:“付阿姨,谢谢你。”

  “不过。”

  她唇角稍弯,语气轻快而认真:“我是真的想和付烬结婚。”

  ——

  付烬在客厅来回走动,面色焦虑,见钟远萤出来之后的表情没有异样,才暗自松了口气。

  钟远萤:“走吧。”

  “嗯。”

  付烬以为要回北棠市,结果见她接过李叔的车钥匙,开车上路。

  钟远萤没开导航,自顾自地思索路线,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付烬,他也没问她去哪,就好像只要有她的地方,他在哪都好。

  一路来到民政局门口附近的停车处。

  付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攥紧她的手腕,声线紧绷不少:“认真的?”

  他死死盯着钟远萤,观察她是否会出现任何一丝犹豫,缓慢而艰涩地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眼皮垂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他以为她那句结婚,只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他不需要她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什么比她领完证产生的后悔,更令他难过又难堪。

  “我也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冲动,”钟远萤也握住他的手,笑了笑说,“你总要学会相信我啊,付小烬。”

  付烬张了张口,又要说什么。

  “下车吧。”她果断地说。

  钟远萤已经问付菱青要了付烬的户口本。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前来登记结婚的人很少,两对新人办完手续后,甜蜜欢笑地离开。

  钟远萤和付烬先去照免冠合影,接着去办公处给工作人员审查证件。

  程序还挺简单,他们再写声明书、签字和按指印,工作人员打印结婚证,登记手续之后,发结婚证。

  在签字的环节,付烬签完字,欲言又止地看向钟远萤,想说些什么,便见她毫不犹豫地签完了名字。

  付烬看着那三个字,眼睫轻颤,眸光终于有了细碎的星亮。

  两个红本本发下来,钟远萤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还挺神奇,人海忙忙之中,有两个人得到受法律保障的紧密关系。

  像多了一条无形的线,两端牵连他们。

  出了民政局大门,付烬将两本结婚证收到自己口袋里。

  钟远萤有点好笑:“有两本呢,你怎么两本都要,分我一本行不行。”

  付烬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给。

  上了车,钟远萤弯腰伸手过去抢,付烬捂住口袋往后倾身,直至整个人贴着车门。

  钟远萤安全带也没系,干脆整个人向前俯身,小腿压在他大腿上,成半跪姿势,低身抢证。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感觉到彼此的气息,钟远萤停住动作,看着身下的付烬,有种自己正在上下齐手硬上弓的错觉。

  付烬衣服微乱,后脑勺抵着窗玻璃,阳光照入,在他的脸侧、颈脖和锁骨落下一层薄光。

  明晰干净的模样。

  他却不正经地弯起唇,上下扫视她,玩味地说:“要在车里玩一把吗,姐姐?”

  “......”

  作者有话要说:  钟远萤:在下输了。

  也许明天能写完正文,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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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长夜萤灯14

  临近过年, 钟远萤和付烬的婚礼定在开春,到那时付烬的病应该能痊愈。

  所有的事情敲定, 付烬的状态明显好转, 焦虑失眠的情况减少, 情绪也越来越稳定。

  斐悦然检查几次后, 也连连说好。

  付烬在过年前交上《长夜萤灯》最后一版的结局,结局如众人所希望的那样, 是圆满的。

  钟远萤和付烬回楠青市过年,与付菱青一同吃年夜饭。

  他们早就如家人一般生活了好几年,所以钟远萤和付烬的关系发生改变, 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相处起来依旧平淡温情。

  吃完年夜饭之后, 付烬在钟远萤的目光注视下, 很自觉地加衣服,当她的视线下移看他的腿时。

  “......”付烬有点一言难尽,“秋裤也穿了。”

  钟远萤这才笑眯眯地说:“那行, 走吧。”

  付烬戴着一条灰白格子围巾, 在开门前给她围上。

  钟远萤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老是给我戴围巾,自己不戴?”

  一个画面瞬间浮现在付烬的脑海里, 那时他站在漆暗狭窄的巷子里, 看见何钦洋摘下围巾给她戴好,而后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远。

  这个画面像刻意蒙尘的记忆碎片,一下深深地扎入心间, 付烬呼吸一窒,手僵了下,推开门出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开车还是走路?”

  “走路吧,也不远,”钟远萤说,“看场烟花就回来了。”

  付烬点头,牵紧她的手。

  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许多树上挂有霓虹彩灯和小红灯笼的装饰,路灯的广告板上也换上了福字和春字。

  另一边的街角处刚刚燃尽一串炮竹,浮尘颗粒在橘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

  楠青市地处南方,冬天不下雪,树木四季常青,晚灯被伸展的枝叶遮挡了些,钟远萤和付烬走在明明暗暗的人行道上。

  经过小吃街,付烬问她:“你还吃章鱼小丸子吗?”

  “今晚吃得有点撑,下次吧。”

  钟远萤走了两步,倏然想起去年过年她也是和付烬吃完年夜饭出来看烟花,买了盒章鱼小丸子,只不过那会儿他们像半个陌生人,而现在成了夫妻。

  文绘桥和往年一样,这时候不通车,行人走在车路上,两边道上小摊摆卖花灯红包和儿童玩具。

  时间掐算得正好,他们刚到文绘桥寻一处地方站定,天边就绽开了绚丽的烟花。

  钟远萤闭眼许下一个心愿,睁开眼对上付烬漆黑的眼眸。

  他正护着她抵挡拥挤的人群,烟火流转的光彩落在他的脸侧和颈肩上,他的眼底里有她,也有光。

  “付烬,你许了什么愿望?”钟远萤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扬起脑袋问。

  每年来文绘桥看烟花的人都很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流传一种说法,站在文绘桥上,烟花之下,许下新一年的心愿会实现。

  付烬垂眸,专注而安静地看着她。

  周围声音嘈杂,摊贩的叫卖声,小孩嬉笑玩闹声,还有人在大声喊着新年快乐。

  过了会儿,付烬说:“我没有许愿。”

  钟远萤稍愣:“为什么?”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他眼眸细碎的光亮像是星星倒映在清潭之中,温柔而平静,和一年前的他截然不同。

  其实从小到大,付烬每一次跟钟远萤来文绘桥看烟花都许过心愿。

  ——想每天看见她。

  ——能一直跟在她身后。

  ——希望她不再和我绝交。

  ......

  他许过的心愿都和她有关。

  现在看来,他的愿望都超额实现了,没什么可继续贪心的。

  ——

  新年这几天,付菱青忙于各种饭局应酬,一次饭局结束走出席间,才面露疲惫。

  她坐上车,揉了揉眉心,让司机开车回家。

  助理坐在副驾驶座上,犹豫片刻说:“之前让查的钟历高是癌症晚期,已经做了一场手术,情况不太乐观,还嚷嚷着要见钟远萤。”

  付菱青思忖片刻,“调头去医院看看。”

  “是。”司机扭转方向盘。

  ......

  外面越是喜庆热闹,晚上的医院越显得冷清孤寂。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隐约听闻遥远的天际传来烟花绽放声和某处角落的炮竹声,模糊得有些失真。

  钟历高躺在病床上,枯瞪着眼。

  他去过几次会所招女人,不久后身体不适,还以为是那些女人有问题,可会所的老板说她们都是处。

  他又半信半疑地猜想也许是工作过劳,毕竟那段时间太忙,接下来又有个大项目,他就先没管这件事,专心于项目进程。

  谁知进度到一半,身体又感不适,他不得已先请假来医院检查身体,结果查出癌症晚期。

  晴天霹雳。

  直到做完一次手术,麻醉一过,全身疼痛,他才如梦初醒地接受这个事实。

  可明明,他已经足够有钱有权有资源,活得风光又体面,这时候却有种孤活一世的感觉。

  当然会有人来看他,那些所谓的女人和朋友,明里暗里只是想从他手上拿到好处。

  寂寥无助这个在他曾经看来最可笑的东西正在支配他,特别是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新年氛围里。

  几位值班的医生护士也表露出想要早点下班回家陪伴家人的神色,他忽然也开始想到自己的家人。

  他父母不用说,一辈子没见过几个钱,知道他能赚钱后,只把他当提款机。

  他倒是还有个女儿,到这种时候,她应该来尽孝才是。

  不管怎么说,要是没他钟历高,哪来的钟远萤,他好歹也将她养大,她就该来伺候回报他。

  付菱青进入病房,看见钟历高猛地抬起头,睨着她说:“我要见钟远萤。”

  他那副讨好恭顺的样子模样不见踪影,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表情。

  “你觉得你有谈价的资格吗?”付菱青语气平淡,却直击要害。

  “你!”

  钟历高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因为疼痛加恼火,粗喘着气。

  付菱青看着眼前这位被病痛折磨得衰老不少的男人,他身上有种老腐混杂着药水的味道,难闻到让她忆起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

  钟历高给她下过药。

  家里一直有保姆,他不容易得手。

  付菱青倒是没想到他敢在公司动手脚,那天她加班到太晚,不经意上了他的当,好在有晏岷,不然她差点栽了。

  从认识钟历高开始,付菱青便觉得这个人做不成什么大事,格局不够,又一心想要走捷径,体会过一步登天的感觉,再难脚踏实地。

  这种人大概是得到了付家给的甜头,又想吞下整个集团,认为把付菱青睡了,培养出感情,就能做一把手。

  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但她知道这件事捅出去,或多或少会影响到钟远萤,那孩子会觉得难堪和气愤,最后化成对她的内疚。

  为此,付菱青只将钟历高调到分公司,他也识相地没说出去。

  钟历高粗声说:“她是我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见?!”

  “这可不由你决定。”

  付菱青不想再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没理会钟历高的大喊大叫。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钟远萤。

  付菱青言简意赅地告诉她:“钟历高患了癌症,想要见你,去或不去,看你自己。”

  钟远萤抿了抿唇,没说话。

  尽管她什么都没表现出现,付烬也很快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

  当天夜晚临睡前,屋里只余下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朦胧。

  付烬将她抱入怀里,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声线低低落落:“阿萤,我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