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功夫,一座军营即已初具规模。

他独自立于军营大门外,修罗向天一指,一道绚烂无比的蓝光直射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忽然微微颤动起来,再过片刻,轰轰隆隆的雷鸣声方自无限远处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厉,雷挟风,风带电,威势无俦!在无止无歇的雷鸣中,由条条岩石砌成的军营营栅纷纷爆裂,军帐也在狂风中飘摇,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就连营中那杆旗杆,也不住在狂风中弯折成弓形,杆头几欲点地!

他迎风而立,满头银发在风中猎猎飞扬。任风再狂、雷再烈,也未能令他后退半步,只是修罗上流转的光华越来越盛,而他双瞳中的光芒则逐渐深邃。

他知道,这风,这雷,这电,不过是焢狂怒之下发出的咆哮罢了。焢的本体尚在千里之外,不过很快就会回巢。

千里外,感应到老巢有异动的焢正自疾飞。十万触须整齐划一地甩动着,每一下摆动,即会令焢那巨大无比的身体前进十里。焢周身万只魔眼圆睁,不住射出蒙蒙黄光,将高空中的罡风排开。疾飞百里后,焢身躯前面尖端忽然裂开,张成六瓣,露出一个极恐怖的巨口来,数以十万计的倒牙根根竖立!又一声咆哮喷出,轰鸣着一路远去,在大地上也留下深深的印痕,更有不计其数的魔物阴灵成了炮灰。

焢怒极,如它这等魔神,灵性实已通玄,冥卒一进入它的巢,焢就已知晓。它初时尚以为这些小爬虫迷了路,嗅到它的气息自然会被吓得瘫软在地。能力强点的早早逃命,那差的就只有被困在死地上,等待它回去加餐。而小爬虫们虽然数量众多,那点点实力,实在不值得它特意回程一趟。

但令焢未曾想到的是,这批爬虫嗅到焢的气息后非但没有即时逃命,反而在它的母巢中筑起巢来,如此大胆!

已不知多少年了,焢未曾遇上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它立刻放下刚刚开始的觅食之旅,掉头向领地杀回。可是刚刚走了半途,遥遥又见一道青蓝光柱自巢穴中升起,直上九霄,千里之外,已然可见!这道光柱一起,即是向焢的直接挑战,而且如此一来,苍野数万里之内,数个强大魔神业已关注到了这里。

它虽然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什么说不上的诡异,但在这些魔神意识的关注下,焢再无退路。

很快,焢就看到了修在自己领地上的那片大营,那杆高高飘扬的战旗,以及大营前孤零零地的立着的那个人。

虽然在焢看来,纪若尘简直比一个小虫子都不如,甚至要数百只魔眼一起发力,方能看清他的面容。但这只小虫子其势汹汹,如一根针,刺得它十分别扭。

焢触须一个齐摆,庞大的身躯已停在军营正上方。它有意往下一沉,骤生的风压如山坠下,大地不住轰鸣,无数裂纹在地面上蔓延,军营营栅全部倒塌,大片大片的军帐也被彻底压垮。冥卒破碎的躯体肢干不时自军帐下露出。

焢对自己这一下立威十分满意,只是营前那小虫子依然屹立不倒,甚至连身形都未晃动一下,实有些美中不足。

焢庞大无匹的意念猛然向营前的小虫子轰了下去:“尔等胆敢犯吾领地,何以?”

这意念宏大得有如江河逆流,飞瀑倒挂,如纪若尘稍弱一点,直接被意念摧化成尘埃都有可能。然而意念是轰了下去,那小虫子却如一块礁石,任你浪高涛重,就是岿然不动。

不过焢终于得到了那小虫子的回应:“替我破开六界壁障,开通去往人间之路。”

同样是意念的回应,从量上来说,一个是涛涛大江,一个是涓滴细流,完全没有可比的余地。但或单以纯净而言,则一个如融化的雪水,另一个则是至清至净的玄水。接触到他意念之时,焢就觉得自己仿如一座无边森林,这小虫子的意念则是一点火星,竟令它隐隐有一点刺痛,一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畏惧。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然而听到他的要求,听到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焢立刻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骄傲和怒气:“六界壁障一开,立生千里阴煞劫云,威力比之人间天劫只强不弱!以吾魔神之尊,也需散去三千年道行!尔何德何能,敢作如此妄想?”

纪若尘微微一笑,不知为何,空中的焢居然发现自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微笑,足有三百只魔眼金瞳中映出他的笑容。而在他湛蓝冥瞳之中,也映出了焢的无数魔眼。

“就知道你不肯,那么…”纪若尘微笑道,那抹微笑仍挂在唇角时,他的声音已转为冰冷,化成一声断喝:“我就自己来拿破六界壁障之法!”

焢也纵横苍野近万年之久,在他话一出口时,腹下千只魔眼已同时亮起,腹部巨口微张,吹出一道足有百丈粗细的绿气!绿气如龙,咆哮而下,瞬间将纪若尘连同整座大营都罩于其中。

焢喷出的这一道丹气不光极毒,且是威力奇猛,丹气自万丈高处垂落,其势之重,实不亚于掷下一座山峰!只刹那功夫,十里方圆的地面先是隆隆震响,不断轰鸣,被丹气生生压得沉低十丈,再被丹中毒气蚀深三十丈,一个足有数十丈深的天坑,瞬间出现在苍茫死地上!

丹气就如同焢的眼手延伸,所到处一切情形都会为焢所知。一道丹气喷出,焢已清楚感觉到整座军营数息间已被丹气消蚀成灰,营中再无半个魔物能够生存,一万二千冥卒,就此烟消云散。手下如此孱弱,那么这小虫子又能强到哪里去?就算他挣扎得一时,可是焢的丹气岂是寻常毒雾可比,已被它炼得有若实质,即使脱离本体也凝聚不散,不经历个十余载,绝不会有分毫削弱。而那时,不知道要在死地苍野上蚀出多么巨大的一个天坑了。

一举剿灭大敌,焢先是觉得一阵轻松,又有些恼怒。这场战斗遥遥观战者可不只一位魔神,自己对上这么一只小虫子居然如此大费周章,还特意问了句来意,可谓丢脸之至。而那小虫子竟然也敢挑战它的威严,自己魔神之威自然也会令余者置疑。自己本就在众魔神中位居末座,经这样一闹,其他魔神不知会否乘机发难,看来好不容易圈定的取食地界,又要少上千里了。

可是就这样结束了吗?一想到他那双湛蓝深邃的双瞳,焢忽然感觉有些惴惴。

焢一念及此,忽然下方弥漫的丹气中亮起两点蓝色光芒,这两点光芒是如此微弱,不过若流莹一般。但这两点光芒又是如此明亮,几乎一出现,就已占据了焢的全部意识!

数以百计的魔眼同时感到无法忍受的剧痛,刹那间布满鼓胀的血丝,然后一一爆裂!剧痛一波接着一波,冲刷着焢的意识,痛得它触须乱舞,庞大身躯一阵颤抖,激出无数龙卷旋风!它的痛苦嘶叫立刻响彻整片死原。

在至深的痛楚中,焢已然明白刚才爆裂的魔眼,全曾倒映在他那双冥瞳之中。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瞳,难道说,凡是能够被冥瞳映出的,就一定会被毁灭?

应该就是如此了。焢意识中浮现出明晰的答案,这是它身为魔神的直觉,这个答案也令它不寒而栗。因为这是一双焢也无法理解的冥瞳!

焢再不迟疑,腹部巨口中又喷出一道只有丈许粗细,却是绿得发黑的丹气,如电般贯下,直射那小虫子所在的方位!

下方浓绿丹气忽然一阵翻涌,一道灰龙猛然自丹气碧雾中跃出,迎向焢的墨绿丹气。灰龙咆哮如雷,前爪一探,竟然将焢的墨绿丹气划开,如分波划水般逆流而上,反向高高在上的焢冲上!

焢再次大吃一惊,墨绿丹气与灰龙一触,它即知这道灰龙实是那一万二千冥兵阴气所化,只是那座军营明明已被自己丹气化成灰烬,冥兵怎会又凝成了灰龙?除非,除非在丹气落下前,那座军营中所有冥卒都已被抹去意识,化成了纯正阴气。无论哪种魔物,都有最重要的两种本能,其一是生存,其二是取食。这些冥卒怎会甘心舍却自己身躯意识,聚合阴气,凝成这样一头阴龙?

丹气一触之下,阴龙中蕴含的无数凶厉怨念,已令焢明白,这些冥卒并不是甘心情愿,而是被某种秘法给生生炼成阴龙。但这怨念本身,即是阴龙威力源泉之一,冥卒湮灭时越是不甘,阴龙神通越大。

不过冥兵就是冥兵,这等如蝼蚁般的魔物,别说是一万二千,就是一百二十万,如何是焢的对手?

焢背上和身体前后各张开一张巨口,三张巨口同时深深吸气,身体登时胀大了近一倍!腹中巨口深处,已亮起一点深邃的黑芒!它这一口本命丹气喷出,下方不论是谁,都要灰飞烟灭!就算那小虫子躲到地下也是无用,这一击之威,将可轻易穿透万丈深岩!

它这一蓄力,那道墨绿丹气去势立时一缓,灰龙却借此时机猛然一声龙吟,竟自行爆开!灰色雾浪逆流而上,瞬间已将焢的丹气冲散!这时机掌握的可谓妙到毫巅。

灰龙爆体而散时,自龙体中飞出一道淡淡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凌空冲向焢。焢腹部最大的一只魔眼惊恐地张大,瞳孔中清晰地映出纪若尘的身影!只见他斜提修罗,大步奔来,空中似有一道道无形阶梯,供他拾级而上。纪若尘速度似不甚快,每一步都让魔眼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实已快到了极处,空中留下的只是一个个浅蓝色残影。修罗在空中拖曳出两片水蓝光华,也未见它如何动作,就有千百根拦在路上的触须断裂,纷纷扬扬落下。

在魔眼瞳中,纪若尘刚自灰龙中浮现,就已到了魔眼之前,于是魔眼便看到自己已完完整整地在他那双湛蓝双瞳中映出!

砰的一声,魔眼炸成一团水雾,连带着下面数丈的血肉一同爆开!但见修罗同时爆出夺目蓝芒,他已连人带矛,冲入魔眼留下的空洞之中,修罗挥舞如风,在焢体内斩肌断血,一路向深处破去!

此时,焢才自万千魔眼汇聚过来的意识中检出这一道最重要的讯息。

焢一声怒吼,但并不如何惊慌。它乃是魔神之躯,躯体庞大之极,纪若尘所钻出的孔洞与它魔躯相比,连个蚊子叮出的小口都不如。焢意念动处,腹部被钻入的区域立时坚逾精钢,一层又一层甲壳在腹肉中生成,阻挡着纪若尘向深处攻进。

修罗挥舞如电,矛身冰焰升腾,每一下挥动就会剜下数丈方圆的一团血肉,而更多的肌体则被冰焰化成飞灰。转眼之间,焢腹部已多了一个宽十丈,深百丈的大洞。

纪若尘正一路深进,杀得兴起时,忽听背后一声冷哼!他掌中修罗不停,再狠狠地剜下数块已硬化成甲壳的血肉,方才转过头来。

只见身后浮着一只尺余长短的虫子,赫然就是具体而微的焢!焢身体上不再是万千魔眼,而是只在身体背部幻出一只魔眼,眼中尽是狰狞。

看着纪若尘越挥越速的修罗,焢阴森森地道:“挖得很开心吧?只是我魔躯足足百里方圆,就凭你手中这根细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深入腹地,探到我的本命玄丹?”

纪若尘闻言,修罗反而挥得更是大开大阖,他盯上了这具体而微的焢,可是冥瞳中光影流转,完全映不出焢的影子。

焢又冷笑,笑得怨毒阴狠,道:“怎么,看不到我吗?这具身躯乃是我内丹所化,早具万年功行,你那双九幽冥瞳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吧?你再用力看啊,或许再多几十年道行,就可以看到我了!我辛苦修行万年,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之果。你才成形几年?以为侥幸有了九幽之火,便可在这里为所欲为,随意夺我道果魔躯吗?!”

他回应一笑,道:“我并非着意与你为难,只是我必须去往人间界,而且一刻也等不了。别说几十年,就是多一天,恐怕就会永远错过什么东西。像你,不能容自己巢穴被它物所占,而我,也不愿错过此事,哪怕灰飞湮灭也在所不惜!所以我来找你,杀了你,我就知道如何去人间界。”

焢猛然一声厉啸,叫道:“想杀我,有那么容易吗?看你挖得吃力,就让本魔尊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焢骤然冲上,小小的身躯来势如电,完全不及闪避,而它身躯前端张开,化成一张足有尺许方圆的大口,这张遍布利齿的大口,几乎占了它身体的一半!

纪若尘不及闪避,已被焢一口咬住!焢奋力一甩,已自他身上生生撕下一片影雾,然后大口咀嚼,生生吞下!

一阵无法言喻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措不及防之下,他全身抽搐,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焢一边吞着影雾,一边狞笑道:“生裂魂魄的滋味如何?这是本魔尊的绝技,可比酆都十八层地狱里的那些孩童伎俩有味道多了!”

纪若尘意念动处,冰焰收放之间已溶消了焢大片血肉,并将精华吸入体内,修补好被焢撕去的身体。他一边挖掘,一边盯着焢,笑着,尽管身上的剧痛令笑声变得断断续续,但他仍笑得越来越是欢畅!

这等事,还在身为鬼影时,他就已做得多了。

焢身体再度缩小,变成如蚕虫大小,同时自身体中浮出无数光点,每一个光点都化作一个焢。无数的焢同时尖啸,道:“你补得倒快!可是本尊合计三千六百内丹,你补得过来吗?且看你能忍到何时!”

啸声未落,三千六百个焢已同时冲上,挂满了纪若尘全身,就连脸上也爬满了焢。数千焢一齐啃食,沙沙声令人牙酸!

纪若尘全身一颤,动作只僵硬刹那,忽然修罗向前击出,其势沉如山岳,一击透穿十丈坚甲!九幽熐炎自他全身上下席卷而出,将所有碰触到的血肉都炙干,冰碎,再吸入体内。

他意犹未尽,甚至干脆合身扑出,一口狠狠地咬在焢的血肉上,撕下一大块来,嚼了几下,就连同口唇周围挂着的十余只小焢一同吞下肚去!修罗、熐炎、甚至是生吞下的血肉,都被投入山河鼎中,瞬间炼化成新的影雾,修补着被啃得千疮百孔的身躯。

他纵声长笑,道:“这种斗法我喜欢!我吞你,你啃我,就看我们谁能耗得过谁!”

一时间,他的大笑在整个死地苍野上回荡,笑得放纵,笑得疯狂,笑得一往无前!

※※※

孤绝峰下,无尽海边,四名洪荒卫一字排开,森然矗立,不言不动,从日出直到黄昏,就似四尊黑铁铸成的雕像。

四名洪荒卫极目远眺,目光直落在远方隐隐的群山深处。他们的目光顺着一条无形的路不住延伸,尽管这条路的另一端早已在他们视线之外。

无尽海边缘这一带,碎岩错落,绿草茂密,又有片片密林,但并无人烟,其实本就无路。如果勉强说有一条路,那也是因为青衣刚刚便是经此远去,虽然乌云踏雪四蹄生风,就连一片足印也未留下,但在这些洪荒卫看来,这也算是一条路了。

只是这条路有去而无回,是条绝路。

半轮夕阳沉入云海时,一声喝斥将四名洪荒卫从泥塑木雕的状态中唤醒:“你们四个不去巡守四界,居然在这里立着发呆!是不是要我代主人执行责罚?五!你身为队长,怎也如此不知轻重?”

四名洪荒卫一齐转身,向一见礼。一玉冠束发,轻袍博袖,怀中抱个竹笤,周身却片尘不染,自有三分煮酒东山,扫雪松下的悠然出尘韵味。

五上前一步,有些低声下气地道:“一大人,这个…今日小姐出行,只有我们四个相送,在这里多站一会,也是替三十多位不能来的兄弟送小姐一程。还请一大人原谅则个。如果定是要罚,那也该由我一人担当,与旁人无关。”

一点了点头,道:“情有可原。不过我无尽海规矩大如天,无人可以破例,罚还是要罚的。”

此时另一名体形稍小些的洪荒卫昂然道:“要罚的话,我们也当与五队长一起受罚!小姐时日无多…”

“三十六!你胡说什么!小姐吉人天相,法力通神,怎会有事?你才出世几年,哪里知道什么。”五猛然喝道。

那洪荒卫仍自不服,叫道:“可是小姐明明…”

“嗯?”一目光骤亮如电,落在那洪荒卫身上,以无可抵御的威压,将三十六的话生生压了回去。

三十六想要挣扎,但周身如被压在山岳之下,丝毫动弹不得,更别提继续开口说话了。

一缓缓抬手,向孤峰一指,对五道:“就罚你们四个守此峰一年,记得每日打扫,不可令公子法身蒙尘。如有宵小之辈擅入,斩了就是。”

五大喜,拜道:“多谢大人!”

一也不回应,径自飘然而去。

五向三十六瞪了一眼,喝道:“今后一年里有得你活动筋骨的了,哼,这等好事真不该落你头上。我早就说过,一大人最是公正,有什么好处都会先照顾兄弟们…”

五话音未落,一的声音忽然自空飘洒而下:“刚才我忘记说了,若有从青墟宫来的,定要留下给我…”

五先是愕然,然后用力抓了抓头,只做没看到其余三名洪荒卫的目光。

华清宫,长生殿,杨妃盛装高髻,在一人高的水晶镜前徐徐转身,淡黄纱衣鹅黄长裙,大牡丹花髻,茉莉花围边,满殿暗香浮动。一只顶端四蝶纷飞,下垂琳琅珠玉串饰的金步摇最为醒目,此乃玄宗叫人从丽水取最上等的镇库紫磨金琢成。

“云鬓花颜金步摇”,杨妃对着镜中人嫣然一笑,出了殿门,沿着长长的汉白玉石阶,拾级而下。

早已入冬,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前晚又降大雪,给美如锦绣的骊山戴上了一顶银白色的冠。走进华清宫的范围却是另外一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味,树木依然苍翠欲滴,裸露的黑土石缝间喷出地热蒸气缓缓升腾,温暖如春。

杨妃走得不疾不徐,左手放在高力士臂上,右手持一枚翠绿如意,款款前行。沿途欣赏风景,看那从容神态,一点也不似已令明皇等候多时的模样。

高力士也不催促,只扶着她一步三停地走,一边陪着聊些庙堂逸事,村野传说。转过两株昂然挺立的高大雪松,继续右行,穿过前方九龙湖,北岸华清池眺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