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冲妹妹皱眉道:“咋说话哩?”

小喜道:“我说真的。大哥,葡萄懂的事儿可多了。”

吴婆子却点头道:“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张家的下人都不差,你只瞧那个王忠。还有黑皮,刘小四,哪不是都出息的很?等小喜长大了,还怕找不到人嫁?她嫁到外面我还不放心哩。”

小喜一点也没觉得害羞,喜滋滋地抱着她娘的胳膊道:“就是这个话。娘,那你哪天再去求少奶奶。”

吴成道:“娘。就算有这心思,也不是非得去少奶奶身边伺候。你当随便什么人都能跟在主人身边伺候么?你也不瞧瞧,葡萄兄妹和刘小四兄妹可是都卖身给张家了,人家如今算是张家人,自然得东家看重。咱们只要用心帮东家干活,慢慢地,东家也会相信咱们吴家的。要是再出了像老二媳妇这样事,谁还敢用你?”

吴老头道:“老大说的在理。他娘,往后莫要提这事了,省得少奶奶以为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咱们还是好好干活要紧。甭管啥样人家,都喜欢忠心勤快的下人。”

吴成道:“就是这个话。”

小喜只得作罢,只是心里还有些放不下,一边做针线一边唉声叹气。

吴英先是呆呆的,最后听了爹和大哥的话,却暗暗在心里下了个决心。

等吴成将弟弟弟媳妇带到槐子跟前,发现那个姓钱的佃户和他媳妇也在。

张槐也不让他们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不问你们啥话了,事情我都弄明白了。说起来,你们都是傻子,为那点银子呆呆地出头,白蘀人挣钱。钱二,我没说错吧?那辣椒你才占了那么点份子,还不抵我赏你的钱哩。孙家是你祖宗?你这么蘀他们出头?”

钱二见少爷不问谁干的,也不问吴老二媳妇的事,一口道出孙家的事,以为他真的啥都查明了,于是一边苦求,一边骂柳儿嫂子娘家人,仗着本钱多,就多占了份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槐子听见这里面果然没有吴强媳妇的事,心里松了口气,余者也没兴趣听了,挥挥手,示意黑皮和吴成赶他们走,然后又叮嘱了吴家兄弟一番话,便将这事揭过了。

“柳儿娘不过是亏了钱不甘心,想把吴家扯进来,让我们心里添堵罢了。”

等人走后,槐子对菊花道。

菊花不在意地说道:“这种人,你越过的好,她越难受,别理她。往后把佃户们管好,她也没空子可钻。”

何氏却气得瞪眼道:“就这么放过她不成?”

菊花笑道:“娘,不用咱干啥,她已经自作自受了。亏了那么些钱不说,眼睁睁地瞧着要到手的银子打水漂了,心里肯定也不好过,以她的性子,只怕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哩!”

不这样也没办法,这里又没有专利保护法,还真不能舀孙家怎么样。

何氏想想柳儿娘爱财的性子,忍不住笑道:“她是要睡不着了。”

等张家把用草木灰储藏辣椒的法子公布后,人们哗然,一时间,张家再次门庭若市,大伙都来看那用草木灰埋藏的辣椒。

当一个个或青或红的辣椒从竹篓里掏出来后,那新鲜如刚摘下的模样让人惊叹不已。何氏等人又细细跟人解释,如何埋,如何放,忌潮湿等等,解说的一清二楚,还说张家本来就准备说出这方法的,后来叫人偷了去,气不过,当然要查了,于是就等了些日子。

“我们也是想着,这也不是啥难事,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吧。要不是因为这事耽搁,早就说了。”

于是人们纷纷骂那姓钱的佃户吃里扒外,这样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又偷偷嘀咕孙家不要脸,为了钱啥事都敢干,又赞张家和郑家到底还是厚道的,没把这好法子一直捂着。

外边闹嚷嚷的,菊花也不理会,她正跟梅子在家里做针线说闲话,娃儿们则钻床底、躲墙角旮旯地在玩藏猫猫游戏。

她却不知道,这法子公布后,还真蘀张家免除了一场灾祸。主要是方家的辣椒在外卖的红红火火,动静太大、赚钱太多了,那有心人自然不会去捋虎须,已经打算舀郑家和张家这小民开刀了。谁料还没动手,人家却把方法公布了,只得作罢。

腊月里的一天,阳光高照,晒化了薄薄的一层冰,张家和郑家全部出动,去下塘集办年货。其实,家里差不多的东西都有,小农经济么,自给自足,熬一熬,不买也能过,今儿主要是陪几个老的买东西。

菊花和刘云岚将小娃儿托给青木、槐子,黑皮王忠也紧跟着照应,然后她一心一意地帮爹娘当参谋。

“爹,你瞧这颜色,穿在娘身上衬得她脸上亮不少,这个花色抬皮肤,显精神;刚才那鸀的就不成了,往身上一比,脸上跟老腌菜一个色。”

菊花将一匹红底黑纹花色的缎料搭在杨氏身上,遮住身子,只露出脸,让郑长河端详。

郑长河果然点头,说这个比刚才那个大红的好看。

菊花长出了一口气,吩咐小二,裁半匹这料子,然后回头嗔怪地对爹小声道:“爹,那大红的料子当然不错,可是娘要是穿上就跟王媒婆似的,人不骂老妖精才怪哩!”

郑长河打了个寒噤,虽然他并不太懂服饰搭配,但王媒婆经常穿的跟花公鸡一样,他还是晓得不大好看的。

接着,菊花又帮何氏也挑了几样花色。就这样,杨氏跟何氏新添了四五套衣裳,有冬季穿的,有春秋天穿的。

槐子和青木抱着青山和黄瓜,对菊花赞赏地微笑,连刘云岚也抿嘴笑。

出了布行,他们老老小小一群人,又去了珠宝阁,买了簪环手镯等首饰若干。虽然各有特色但并不华贵,有金有银,也有玉的。张大栓和郑长河各自为媳妇花了几百两银子,一时间豪情万丈,说话声音都响亮不少。

杨氏跟何氏被儿女们簇拥着,如梦如幻,脚下轻飘飘的,等出了那间珠宝阁,到外边被寒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哭丧着脸道:“这可咋办,花了这么多银子哩!”

菊花听了脚下一趔趄,心道,娘呀,买的时候你可是眼不错地盯着哩,也没见你嫌贵。

女人,无论多大年纪,爱美的心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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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五年

爱情的力量就是大,老少通杀!

当菊花发现给何氏和杨氏买东西极不容易后,就开始想点子。这两人吧,就算各自男人身上揣了足够的银子,那也是舍不得随便买东西的。若让两人自己挑,她们总挑不到合心意的,要么嫌贵,要么嫌不好。无论菊花和刘云岚如何说好,甚至青木槐子也劝,她们都不松口。

后来菊花发现,只要郑长河跟张大栓说好,那就容易买了。于是,菊花也不跟她们啰嗦,无论买啥,只跟爹和公爹说,为啥这个好,那样不好。只要把两个爹搞定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两汉子被菊花说得眉开眼笑,遇见合适的,便使劲怂恿媳妇买。

何氏跟杨氏也怪,被他们一怂恿,果然也觉得好,手摩挲着那布料,连价钱也忘了问,就答应买了。有时问了也没太在意,大不了稍稍犹豫一下,再一想这回辣椒可卖了不少钱,于是心安理得地不想这贵贱的问题,稀里糊涂地买了一堆东西,出了铺子才觉得心疼。

至午,饥肠辘辘的一家人便去清辉酒楼吃饭,又叫了秦枫和来喜,热热闹闹的,也无需细说。

下午,菊花等人呆在来喜的铺子里,青木槐子则带着黑皮王忠去采买红纸、香烛、炮竹等过年的物事,晚间方回村。

回去的车上,何氏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暗红色的首饰盒,又瞄一眼堆在车厢角落的包袱——那里面是布料,不好意思地问菊花:“菊花,你咋一样也没瞧中哩?都帮我跟你娘买东西去了。”

杨氏也道:“我说你跟云岚也真是的,太挑剔了。年轻轻的,穿啥戴啥都好看。那么挑剔干啥?”

菊花忍笑,谁挑剔也没你老人家挑剔哩。

她挽着杨氏的胳膊笑道:“娘,我不也买了一只银簪么。今儿是特意陪你跟我娘买的。我跟云岚姐姐想再买的话,该让槐子和哥哥帮着买。你也说了,我们年轻轻的。往后有的是机会穿戴。咱们不是还在挣钱么,还怕没的穿?”

杨氏这才点头。又抱起小葱,笑道:“小葱那个玉佩不错,五十两银子花的值。将来留着当嫁妆。”

马车载着一车人。沿途撒下一路笑语,进入清南村。

今年腊月,过年的气氛比菊花刚来那一年丝毫不差:辣椒储藏的方法公布了,两家人都浑身轻松。不用再藏着掖着地防范人;小娃儿们又长了一岁,满院跑得欢。那个氛围非往年可比;手头的钱多了,底气也更足了一些。

杀猪起鱼塘的日子,又是忙又是笑,用猪血炖雪里蕻腌菜,灌糯米藕,灌腊肠,做香辣鱼,晒腊鸡腊鸭,院子里的竹竿上晒满了吃的东西,厨房里总是飘香。

这时候,又有一桩事给了菊花意外的惊喜:吴家的闺女吴英用土炕孵小鸡居然成功了,完全的成功了。她这一次同时照料三个土炕,出了足足六百多只小鸡,剩下的都是寡鸡蛋(未受精的鸡蛋)。

菊花、刘云岚、杨氏、何氏等人一齐去吴家观看,啧啧称奇。

菊花打量了一下这间临时搭建的暖房:土坯茅草屋,靠墙支了一张竹床,上面铺着简单的被褥;对面则是一溜四个土炕,也铺着褥子,上面放着鸡蛋,又盖了一块褥子;土炕旁边还放着个小缸,里面装着从灶洞里铲出来的火灰,散发着热气。

“你晚上也睡这里?”菊花问道。

吴英脸儿红红的点头道:“嗳!这个……要看紧些,一点儿也不能大意的。”

菊花当然晓得一点也不能大意,问题是就算精心照顾着,一般人也不一定能摸得准那温度,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

她看着这个小女娃,敬佩极了:这个钻研的精神,都快赶上科学家了。没说的,这样的人才那是一定不能放过的,但也不能拘着人家。

“葡萄,回去取二十两银子来,奖给你英子姐姐。”葡萄听了菊花的话,急忙答应着下山去了。

吴婆子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少奶奶,这小鸡也就两三文一只,哪能值二十两银子哩!”

吴英也愣住了,有些不安地看着菊花。

菊花对她微笑道:“这个钱不是买小鸡的,是奖给你的,因为你做的好。往后你再孵出小鸡来,我都按数买下。要是你有能耐孵出好多的小鸡,我跟娘家都买不完的话,你也可以对外卖,这是你自个的本事。”

吴英不待娘开口,急急地说道:“不,不!我不会对外卖的。这个法子还是东家跟我娘说的,我们不会干那忘本的事。我只帮东家孵小鸡。要是……要是有空闲的话,我也想去那竹林里帮东家养鸡。”

菊花很意外地说道:“这个法子我们已经告诉人了,不算啥秘密。”

吴英很坚决地说道:“那我也不对外卖小鸡。我只帮东家干活。”

何氏和杨氏听了,高兴不已,跟吴婆子猛夸她闺女。

菊花也笑道:“你这样说,我当然高兴。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也不能拘着你一辈子。”

吴英低头无语,正当菊花要回头跟吴婆子说话的时候,她抬头正视菊花,轻声道:“那也不要紧,少奶奶到时候帮我在张家佃户里面找一个就是了,这样我就不会嫁到外面去了,还在张家干活。听我哥说,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主人家都是这么安排他们的亲事的。”

菊花这下可真的诧异了,不明白这个小女娃为何对张家这样死忠,她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有人格魅力,又或者因为张家是厚道人家,她舍不得离开。

她微笑打量吴英,一副腼腆的样子,样貌很秀气、温柔,看着就舒心。

“你是自由身,不比那些人,再说,我也不会随便帮人定终身的,就算是葡萄将来的亲事,也要她自个愿意才成。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帮你留心。要是有合适的,先让你爹娘相看。总归要你自己满意才好。要是你们自己相中了人家,也不必顾忌我们。”

吴英这才展颜道:“嗳!”

又盘桓了好一会,并告诉吴婆子,如今天冷,这些小鸡先不能放到外面去,得先在屋里养几天,等长硬实了才能放出去。让她收拾一间柴棚出来喂小鸡,省得把家里弄脏了。

吴婆子一一答应了。

待葡萄取来了银子,菊花郑重地交给吴英,并对吴婆子和她三个儿媳妇说道:“这是奖给英子的,因为她活计干的好。往后,不论你们干啥活计,只要干的好,年底都有奖赏。要是不尽心的话,那只好让旁人来干这活了。这话不妨传给其他人听。”

吴婆子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少奶奶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的很。像我家,原先啥也没有,还不是靠着东家才吃饱饭的?就是那些大户人家,那些下人谁不好好干活,那也没东家待我们实诚哩。”

菊花笑着客气几句,叮嘱吴英,这孵小鸡太耗神,每次孵完一批,就歇几天,再孵下一批,不然久了的话,人身子容易吃不消。

吴英见少奶奶这样关心着紧她,十分高兴,脸儿红红地应了。

从吴家告辞出来,菊花瞄一眼竹园的围墙,觉得这养鸡前景一片光明,她更有信心了。

随后过年,自有一番不同于往年的热闹,不再赘述。

冬去春来,菊花的几千亩荒山铺上一层绿色,山顶和向阳的坡地上,一行行橡树小苗迎风欢笑;有些山谷和背阴的地方,则稀稀拉拉地移栽了不少母竹,虽然看上去不大精神,也不成林,但它们的根须却扎在土壤里,往四下里探寻、延伸。

寒来暑往,田间地头的野菊花又到了怒放的季节,在秋风中张扬星星点点的明黄;菊花家后山,那片橡树林也变幻着颜色,释放出绚烂的光芒;荒山上的小橡树苗又高了一截,竹林密了几分……

倏忽五年过去了,菊花的荒山——如今已经不能算是荒山了——被围墙圈了起来,经过五年的培植和养育,山上的树木就跟板栗等小娃儿似的,茁壮成长。若站在山顶向坡下望,那一片林海密密层层,随风腾起一阵细浪。

山上大多是橡树,也有不少松树,偶尔在山谷中会发现一片绿竹,竹林中央一条清流弯弯曲曲地流淌,注入一泓湖泊,从另一边流向山外。

竹园和橡园上方的毛竹林,则更加葱茏苍翠,一根根毛竹修长挺直,插天而立。

半山腰,西面的竹园则要秀美的多,竹园东面的橡园也是绿树成荫,满目的绿色中间,隐隐透出白墙黛瓦,和小娃儿的欢声笑语。

张家在橡园内新盖的宅院是四进的,且是按四合院的形式布局,东西厢房和倒座房都齐全,算起来也有近百间房屋。各院都不小,后园子更大,又是菜园又是果园,十分符合菊花的要求,她日常也有事情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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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零章蔬菜争辉(一)

永平七年,正是五月天气,阳光明媚,天气已经有些燥热,只容得人穿一件单衣。二进的院子里,菊花正和葡萄等人分菖蒲和艾叶——明日就是端午了。

“板栗他们去哪了?咋这半天都没声音哩?”

菊花将笔直碧绿的菖蒲挑出两根放到已经分好的艾叶上,艾叶也是两根一份,院子里摆了好有上百份。刘婶用稻草将每份捆紧,唤一个叫黄麦的小子来抱了去,送到各个屋门口摆上。

葡萄笑道:“除了后园子,他们还能去哪儿?要是出门的话,从这经过,咱们也能看见。”

菊花点头,捧起一束艾叶闻了闻,对刘婶道:“等晒干了泡些洗澡。这些天,我觉得身上有些痒。”

刘婶笑着应了,又催促菊花:“少奶奶去歇着吧,这也分得差不多了,不如去屋里瞧瞧樱桃包粽子,山芋小哥儿也该醒了。”

正说着,从正屋里传出一声软软的童音:“娘!”

紧接着,小喜牵着一个走路还不稳的小娃儿从屋里出来。

菊花忙迎了上去,抱起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问道:“山芋,咋不多睡会?”

山芋小胳膊搂住娘的脖子,憨笑道:“哥哥……家家姐姐!”

菊花抱着他进屋,一边道:“哥哥他们就要回来了,说不定带好吃的给山芋吃哩。”

山芋是永平六年七月初三出生的,如今差两个月就一周岁了。

都说外甥像舅,又说侄儿像姑姑,所以,郑家和张家的娃儿在长相上有些相似那也不奇怪了。这个山芋虎头虎脑的模样就很像青木,跟葫芦小时候也是有些像的。

但是,也仅仅是像而已,其实这娃儿很倒霉。

人都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百姓家的娃儿也是一样。山芋的眼睛长得像爹。也是狭长的,更准确一点说,是细长的,未免显得有些小;鼻子长得像舅舅,却没有舅舅的鼻梁高。有点塌。

因此两点,这娃儿就不大好看了,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配上塌鼻子,有点傻愣愣的。

菊花郁闷地瞅着儿子,明明乍一看去,像青木更多些,也像槐子,细细一瞧。却根本没有舅舅和爹的特色。她可心疼了,一时间母性泛滥,才不承认儿子长得丑哩,便对大伙说,瞧他笑起来多憨厚,跟舅舅一个样,长得又敦实,就叫山芋吧。

槐子忙答应了。说这个名儿好,有爹和爷爷的风格。

山芋因为憨厚的丑模样,得到了娘亲和爹更多的关爱,甚至超过了二姐红椒,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他的哥哥姐姐们这会儿正在后园子里造反哩。

七八个娃儿聚集在后院,其中四五个小娃儿——有男娃有女娃,散布在两棵柳树底下以及院墙边的竹林附近,用小锄头把树下的泥土都翻了过来,掏出不少蝉蛹。装在小筲箕里。

虽然知了蝉这时候还不多见,但他们显然极有经验,并不会白忙一场,因为去年这地方知了最多,尤其是那柳树底下,所以特地在这里挖。

另有两个大点的男娃站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仰头望向树冠。这树不是当年初建橡园时新栽的小苗,而是从别的地方将半大的橡树移栽过来的,因此比其他橡树更为高大。

透过浓密的枝叶,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娃。正跟只壁虎似的紧紧贴在树干上,伸出胳膊摸向头顶的三叉树丫处——那儿有个鸟窝。

待摸到鸟窝里有不少鸟蛋,男娃顿时咧嘴笑了,露出两豁门牙,让人见了忍俊不禁。这娃儿肤色微黑,小身子结实精干,黑眉俊眼,原来是板栗。

他也不气,将鸟蛋一窝端了,从腰里扯下一个小布袋儿,将鸟蛋装进去,小心地拴在后腰上,然后双手抱住树干,迅速往下滑。到了下边粗壮的树根部位,两腿一蹬一弹,“跐溜”一声跳下地,不带一点重音,轻灵得好像一只猫儿。

众小娃儿“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板栗表哥,掏到了?”“哥,有几个?”“走吧,待会老鸟回来了,一发狠会啄人。”

大伙簇拥着板栗,目光黏在他手中的布袋上,往院子西北角落走过去。

那儿的草地上用土坯搭了个四方的土灶,就是没锅。众小娃儿分坐在草地上,商议烧鸟蛋烤知了吃。

“我娘把这知了用油炸了给我们吃,香的很。我们用火来炕也是一样的。炕出来的肯定焦香、嘣脆。”八岁的小葱已经像个小淑女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淑女。

一个留着杩子盖头的四五岁小男娃,看眉眼就像郑家的娃儿,这是郑家老三——小名黄豆是也!永平三年五月初八出生,今年四周岁。他比大哥葫芦要秀气,比二哥黄瓜要皮实淘气,一双眼睛骨碌转,那机灵跳脱的模样,叫黄豆再也没错了。

黄豆说话利落的很,小大人似的分派道:“大哥去扯些柴草来;二哥洗知了;板栗表哥爬树累了,就歇着;井儿叔叔烧火;小葱姐姐待会跟红椒烧鸟蛋、炕知了,女娃就是干这个的……”

他还没说完,就见三岁的红椒掐着小腰质问道:“那你自个干啥?”

红椒是菊花在永平四年六月十六生的闺女。她是大清早出生的,生下来时哭得那个响亮啊,将后山的鸟鸣声全压下去了。后来众人一致决定,这娃儿小名就叫辣椒,因为是女娃,又叫红椒,听着更喜人一些。

红椒长得像菊花,眉眼都像。可是,这也是个变异的品种:菊花的眼眸偏沉静,到了她的脸上,骨碌一转,泛起一湖潋滟波光,其精灵古怪处,不亚于郑家的黄豆,脾气也急躁的很。

黄豆嬉笑道:“我还小……”

板栗根本不容他说完,打断他话道:“就是小才要你干活,跑腿的事都是小娃儿干的。谁让你比我们晚出生哩,有本事你早生几年不就能当老大了?”

九岁的葫芦则命令道:“你跟井儿叔叔一道过去前边。井儿叔叔去池塘掐一张荷叶来;你去前头厨房,把咱们烧烤用的铁丝网子拿来。这知了要放在网子上炕,才不得糊。”

语气不容置疑,很有老大风采。

红椒听了对他做了个鬼脸,眨眨眼睛,意思说瞧你偷懒。

黄豆没有明着拒绝,却转头对青山撒娇道:“小叔……”

小葱不容他说完即呵斥道:“小叔是长辈,也是你能指派的?你还不跑去拿了来,再找樱桃姑姑要点盐,拿一把筷子和一只碗过来。要不去,也成,回头你甭想吃,下回出去玩也不带你。”

七岁的黄瓜斯斯文文的坐着,看着弟弟摇头叹气道:“咋这么没眼色哩?跟姑姑说的,‘认不清形式’,白长一副聪明样儿,就会耍小心眼,笨死了!”

这些哥哥姐姐哪个是好惹的,跟他们打马虎眼,实在是不智。

黄豆连番受打击,一点也不丧气,笑着跳起来,对小葱道:“小葱姐姐,你们等着好了,我很快就拿了铁丝网子和碗来,我跑得快的很。”说完蹬蹬地去了,小井儿也笑着去掐荷叶。

板栗、葫芦等几个大的已经在学里念了几年了,他瞅着黄豆背影,老气横秋地说道:“孺子可教也!早这样听话不就没事了,非挨一顿冲话心里才舒坦。”

惹得葫芦小葱一齐抿嘴轻笑,红椒则大声脆笑——只要黄豆吃瘪她就开心。

青山几乎跟郑长河一个性子,有些憨,开朗又实在,他问众侄儿和外甥道:“就六个鸟蛋,还这样小,咋够吃哩?不如咱们去姐姐那偷几个鸡蛋来。”

葫芦没吱声,嘴边似有笑意;板栗和黄瓜都翻白眼。

小葱郁闷地问道:“小舅,你好饿么?不过是玩,烧那许多蛋干啥?吃多了晚上吃不下饭去。再说,就算要烧鸡蛋,直接跟我娘说一声,拿几个来就是了,为啥要偷?让外婆晓得了,又要骂你。”

青山挠挠后脑勺,笑道:“我昨儿听爹说,他小时候偷家里的鸡蛋,怪好玩的……哦,大哥跟姐夫也偷过。”

板栗道:“那是哪年月的事了?爹说小时候穷,鸡蛋都是要留着卖钱的,他嘴里没味儿,才跟大舅偷老太太的鸡蛋煮了吃。小舅整天吃得肚皮滚圆,还馋鸡蛋?”

小葱也不跟他们啰嗦,端起那装了蝉蛹的小筲箕,招呼黄瓜起身,一道去菜园地中间的蓄水池那里清洗。

原来,这蓄水池建在菜园地中间,却不是挖的水井,而是用毛竹从山上接下来的水。

这就是菊花当初的构想之一了:将家里通上天然的自来水。

这地方本就水资源丰富,当大片的毛竹和树林覆盖山头后,在地上植被的保护下,山上的地下水也丰盛起来。

先在山上地势高的地方挖一口水井,然后选取粗壮的毛竹,剖开四分之一的竹片,打通其中的关节部分,用支架固定在地面。再将第二根毛竹较细的一端套在第一根毛竹粗根内部,一根连着一根,从山上的水井里将水接下来。天然的地势落差,使得这水就不停地从山上往下流淌。

因为家里就数后园子地势高,槐子便让人在后园子里砌了个三四尺高的蓄水池,然后照样用毛竹分了好几条通道,将水接引向厨房和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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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蔬菜争辉(二)

当日,水接下来后,菊花抱着槐子胳膊笑眯眯地说道:槐子哥,这法子如何?”

槐子看着小媳妇得意的样子,豪不吝啬地夸道:“独具匠心!你是咋想出来的?那会儿可是连竹子还没栽哩,你就想到了。”

菊花心道,这能跟你说么?这是前世去山里的同学家,看见当地的村民这么设计的,几乎家家通自来水,一时间惊叹不已,羡慕非常。

这种装置说简单也简单,须得底下水特别丰富才行,然后那山上水井的水位就很浅,几乎跟地面齐平了,然后往山下接引水才方便。若是挖错了位置,水井太深,就得再换地势低一些的地方再挖,总要计算好水井的水位,一定要露在地表。

再说小葱,到了水池边,和黄瓜一块蹲下,清理蝉蛹。那蝉蛹呈土黄色,每只都肉乎乎、肥嘟嘟的,只需将翅膀和六只细腿揪掉,再洗干净就行。

黄瓜站在池边,踮起脚,捞起池面上漂着的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往筲箕里冲,小葱用手搂了几下,将蝉蛹身上的泥土搓掉。

反复几次,冲洗干净后,小葱转头看见黄豆一手捏着铁网子,一手提着个小篮子,迈着短腿儿蹬蹬地往土灶那边走,便微微一笑,道:“黄豆拿了盐来了。咱去把这知了用盐腌一下,烤了才香。要说哩,这知了用油炸了更好吃。”说完端了筲箕起身就走。

黄瓜跟在她身后,道:“嗳!还不如送去厨房·让姑姑帮我们炸哩。”

小葱笑道:“我哥肯定不乐意。你们好容易放一天学,他就想捣腾这些事儿。自己烤多有趣,哪会送去厨房,那不是没的玩了。”

黄瓜道:“板栗表哥就是爱闹,跟黄豆差不多。”

小葱瞧着小表弟斯文的模样,连皮肤都比葫芦和板栗白,忍不住笑起来,道:“人都说,黄豆不像老郑家的人哩。外公和大舅·还有小舅,葫芦表哥和你,都不像他那样鬼机灵。”

说话间,到了地方,黄豆正和红椒唧唧呱呱说不停,他俩总是喜欢抬杠和吵闹。

黄豆见了小葱,忙笑道:“小葱姐姐,快点,东西都拿来了。樱桃姑姑还让带了辣椒和油盐哩,说知了拌了作料烤味儿更好。”

当下·娃儿们都兴奋地忙碌起来。

葫芦和井儿烧着了茅草,用荷叶包了鸟蛋,扔进火里烧;小葱将知了拌了盐,腌了一会,然后倒了点油在碗里拌了拌,这才将知了倒在板栗支好的网子上,顿时腾起一阵青烟。

“谁想吃辣的?”她问道。

葫芦、板栗、小井儿、青山都说要吃辣的,于是,小葱又往一部分知了上撒辣椒粉。辣椒粉被火一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辣味′呛得红椒和黄瓜各自打了个喷嚏。

板栗也跟着妹妹用筷子不停地翻动那知了。

当菊花跟刘云岚走进后园子,就看见园子西北角落里烟雾滚滚,顿时吓了一大跳:“这些淘气鬼又在干啥?”

刘云岚听见那边笑闹的童音不断·伸长脖子瞧了瞧,笑道:“还能干啥?肯定又是在烧东西。不怕,也没烧多大的火,葫芦不会乱来的。”

她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娃,眉眼跟菊花很像,和红椒倒像是双胞胎,这是郑家的小闺女,名为紫茄。

郑家打破了一代单传的局面后·刘云岚连着生了两个儿子·这让想闺女的青木和想孙女的郑长河两口子感叹不已:咋生个闺女那么难哩?

因此,当永平五年八月二十二日·刘云岚生下一个闺女后,杨氏看着那跟菊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眉眼·几乎不曾落下泪来。老两口立即把这孙女当成了心尖子,郑长河更是把青山都排后边去了。

小女娃很文静、很乖巧,活脱脱菊花姑姑的翻版,不像红椒,只是表面像,甚至说笑眨眼的时候,连表面都不像了。

青木想从菜园里给闺女找个好名儿,菊花抱着小侄女笑道:“就叫紫茄吧!”

青木想起那闪现釉一般光泽的茄子,觉得这名儿好,就点头应了,其他人也都说紫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