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还算聪明,书读得不错,虽然不能跟菊花似的,说出一番道理,却也晓得黄豆拽文,因此不服气地对奶奶道:“他那都是瞎说的。背书谁不会。”

柳儿娘瞪眼道:“那你咋不背哩?”

七斤嘟着嘴道:“那也不能乱显摆哩,白惹人笑话。奶奶没见敬文他们都笑了么?葫芦和板栗也把弟弟拉走了,就是嫌黄豆丢人。”

柳儿娘立马来劲了,睁大眼睛问:“丢人?黄豆背的不对?”

原来不是笑她哩!

七斤摇头道:“背的对。就是……就是……”

他苦恼地“就是”了半天,最后不耐烦地说道:“背书也不是随便背的,东扯西拉可不成。黄豆就是东扯西拉,所以才惹人笑。”

柳儿娘问准了孙子,先前那些娃儿不是笑自己,而是笑黄豆,便大大地松了口气,等回过味来,就想着怎样扳回面子。

她隔日就在外面说黄豆背书东扯西拉,小小年纪就会糊弄人云云。

可是,那些大点的娃儿当晚就跟家里人学说了今儿河边发生的事,因此,柳儿娘不但没扳回面子,反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说她愣是叫一个四岁的娃儿念几句书就唬呆了,气得她半死,又无可奈何。

这日,她带着个下人去村里碓房舂米,还没进碓房,就听见里面有媳妇说笑:“……都说黄豆能耐哩,将来怕是比小石头都厉害。你说这么点大的小娃儿,咋那么机灵哩,愣是把柳儿娘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气得怔住了,等反应过来,就要冲进去骂人,却听见杨氏的声音:“可别这么说。他一个小娃儿懂啥?跟着他哥哥背了两句书,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也就糊弄咱们不识字的人,叫那真正读书的人听了还不笑掉大牙哩!那天晚上我青木回家听说这事就骂了他……”

柳儿娘简直要热泪盈眶:这话说得多实在!

她不得不承认,杨氏这个时候没有趁机嘲笑她,而是承认自己孙子糊弄人,又承认她自己也是大字不识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厚道。想想自己跟郑家张家,到底也没大仇,一直闹了这么些年,算啥哩?

她正心里五味杂陈,就见杨氏从碓房里出来,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看见她一愣,接着又有两个媳妇各挑了担米和谷糠出来,说道:“老太太,走了。”

柳儿娘没说话,却也没像往常那样,对杨氏摆脸色,招呼挑谷子的小子,将稻谷挑进碓房去了。进去后,也没骂刚才说她闲话的媳妇。

杨氏见这婆娘今儿难得安静起来,不禁暗暗称奇,回去跟刘云岚说了,刘云岚也猜不透柳儿娘打得啥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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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土产荟萃

青山粉厂于九月一日开张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作坊,上门道贺的人却不少。槐子和青木在集上摆了酒宴,请亲朋好友、各商行、货栈、酒楼的主人及保长、衙门书办和班头等热闹了一场。家里也摆了酒宴请村里人,酒席开在郑家。

同日,郑家的铺子也开张了,在秦枫的济世堂隔壁。青砖小瓦的房屋,屋檐下悬一匾额,上书“青山土产”四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并不出色,就是青木写的。

廊檐下挂着红辣椒、金黄玉米以及用橡子果儿串成的各式风铃,充满农家气息。辣椒是用红布缝制成,里面灌了细沙,缀上绿布做的辣椒蒂,乍一看跟真的似的;玉米是用黄色的麦秸秆编成。

三间铺面全都打通了,极为宽敞明亮,中间用矮竹屏风隔成数个区域。

刘云岚开这个铺子,本是为了自家方便,主要卖些橡子面粉之类的东西。结果,她和菊花逐一细数,发现两家可卖的东西实在是不少。于是,菊花鼓励她索性弄齐全些,等抽出空来了,再建两个小作坊,配合这间铺子。

因此,这铺子里除了橡子面粉、藕粉、山芋粉之外,另有酱菜区、干菜区、腊味区、干果区。

酱菜区有腌辣椒片、腌子生姜、腌豇豆、香辣酱、腐乳、腌萝卜干、酱黄瓜、酱菜瓜、酸笋、腌雪里蕻(暂未上市,冬天才有)、辣白菜(暂时未上市,冬天才有),所以必须要重新开酱菜作坊了,不然卖完了还得去方家进货。

干菜区有干笋、干蕨菜、干豇豆、干莴笋条、干木耳、干蘑菇、山芋粉丝、干辣椒、茄子干,野菊花也有,这些都是家里出产的。

腊味区有腊肉、腊鱼、小干鱼、香肠、腊鸡、腊鸭、腌鸡蛋、腌鸭蛋,这也都是家里出产的,只是必须要重新建立腊味作坊了,不然还得从方家进货。

干果区有桃干、杏干、柿饼、栗子、多味黄豆、五香花生、葵花瓜子、南瓜子、莲子、枣子。

菊花跟刘云岚过来逛了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知不觉的,原来自家能出产这么多东西。她拉着刘云岚得意地笑起来。

两人见铺子里生意不错,便商议了一下。决定只卖自家出产的,卖完就算。一来她们也忙,没必要把摊子铺太大;二来能保证风味独特,喜欢的人吃了后,他就惦记着这铺子了,今年卖完了只能等明年,越买不着越显金贵。

所以。菊花刚把荷叶鸡的作坊弄稳妥,又开张了腊味作坊,谁让张家猪多、鸡多、鱼多哩。

这些都不难,以前都是做熟的,菊花发愁的是抽不出人来管这腊味作坊。

挑挑拣拣的,最后挑中了吴成的媳妇,也就是小喜的大嫂子来管理,何氏自告奋勇地说。她也能常过去监看,方才把这项目落实。

从此后,张家和郑家养的猪、鸡等物就不对外卖了。不。是不对外卖活的了,而是自家屠宰,自家加工,然后在自家的铺子里对外卖,或者做成荷叶鸡之类的熟食在来喜的铺子里对外卖。

刘云岚则开了酱菜作坊。其实之前为了备货,她早就安排人在家里做这些酱菜了,如今不过是专门另起一摊子,拨人拨房屋治家伙来做这些。

两人原是出于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小心思,却把这土产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每一批货上市。都被哄抢,这就是她们没想到的了。

九月初,待吴英和丁二成亲后,槐子便带着他们去了三元,买荒地置办铺子,然后一切交给两人打理。嘱咐他们具体事项跟张杨回禀。

紧张忙碌中,菊花差点忘了一桩事,那就是她曾经答应过贺夫人,说等闲了要请她过来玩的。果然,贺老爷恭贺郑家作坊开张的时候,提醒槐子,说弟妹当初可是答应要请他夫人去张宅做客的,可别忘了。

槐子好笑地看着他,说回去一定提醒媳妇。

菊花听槐子回来说过之后,笑着盘算:打墙动土,索性多请几家,不然也得罪人。这种交际只能减少,却无法避免,除非你不跟任何人来往,那实在太奇怪了。

她就跟槐子商量请客的事。

槐子点头道:“偶尔来一次,也不算麻烦。若是怕家里张罗不开,就去集上清辉酒楼请个大师傅来,金掌柜也是咱们相交的,必不难说话。”

菊花摇头道:“甭费心了,她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像方家,各样富贵怕是都见惯了,我就是再精心准备,也难入她们的眼。因此我想了个主意,直接跟她们把话说明,请她们来捡蘑菇、采木耳、钓鱼、逮兔子和野鸡玩,各人所获的东西都归自己,晚上带回去。晌午也在外边野餐——烧鸡和烤鱼吃。这样又有趣,还省得家里人跟着忙翻天。”

槐子听了眼睛一亮,笑道:“这主意好。不过——”他想象着一群女人在林子里大呼小叫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怕她们累得半死,一样东西也弄不到。嗯,除了能捡些蘑菇。”

菊花笑道:“有些事当然不能让她们自己来了,她们难道不带小子和丫头?真要让她们自己来做这些,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

计议已定,隔天菊花就给各家下了请帖。主要是现在天气正好,正是秋高气爽、丹桂飘香、菊花金黄的时候,再往后,等天气转凉,山上就没蘑菇了。

这种待客的方式果然让大家耳目一新,都回说一定来。只有两家官眷,觉得菊花将自己跟那些商贾之妇相提并论,很不高兴,便说有事,不能赴会。

结果,到了九月五日,下人回说方家不但去了方夫人,连六小姐都去了,一时间倒踌躇起来,想了想又匆匆准备一番也赶来了。

因下帖子时,菊花另外附书信专门提点,各位夫人小姐都做了充分的准备,比如衣服,肯定不会穿那种裙裾拖曳的锦衣华服,代之简便爽利的衣裤和各式披风,又挑选精干的小子和丫鬟跟随。

菊花则准备了十几抬竹椅,就是将竹篙绑在竹椅两侧,上山下山时方便下人抬着她们。指望她们自己爬,那是不可能的,又从云影那买了不少药物。

清了一处山林,将这些娇客带进去,顿时林中就热闹起来。中午,刘婶让人送来烧好的荷叶鸡,又配了各色果子吃食,顺便寻了块空旷的地方,烧烤兔子和鱼,这野餐也像模像样。

这些内宅夫人和小姐聚集在一处,跟郊游似的,各样欢笑趣事也不必细说,只是她们毕竟不同一般人家媳妇,便是在游玩的时候,也不忘了交际应酬。

攀比下家世子女,打听些官场生意上的事,都忙个不了。菊花和高宛儿陪在一边说些应景话。

本来菊花还请了梅子、刘小妹和云影的,但她们或没空,或不喜这样的聚会,刘云岚又怀了身孕,因此只有高宛儿来了。

方靖宇的夫人扫了在菊花身边伺候的葡萄一眼,含笑问道:“先前送了两丫头过来,怎不见她们在张夫人身边伺候?”

菊花微笑道:“方夫人有所不知,我是劳动惯了的,不习惯一堆人在身边伺候,就让她们去竹园喂鸡去了。”

她落落大方地说着,好似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听的人群一静,夫人们个个面色诧异。

方六小姐听了面色一滞。

杨风儿曾是她的丫头,虽然她恨她糊涂不争气,气得说哪怕卖了她也不容许自己的丫头给人当妾。后来一想,若是卖了的话,怕是连妾也当不了,要流落青楼也不一定,正好大哥也要送人给张老爷,于是重罚了她,然后任凭她死活不管。

她见菊花举止不俗,想着风儿到底是从小伺候她的,于是想探听一下她在张家过得好不好。但她自己肯定不会问,因此示意嫂子帮着探听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真真是焚琴煮鹤!想必再美好的女子,干了喂鸡喂猪这样的活计,也没有男人会觉得她们美了吧!

方六小姐看着菊花,心里很复杂,她并不觉得菊花有什么不对,只是风儿……这结局到底还是被自己言中了。

贺夫人心里笑翻了天,已经知道菊花脾气的她最是镇定,心道经过今儿这一遭,往后怕是没人再送美女给张老爷了。

有位夫人忍不住揭露菊花道:“张夫人是不想让张老爷把这两女收房吧?这法子倒也妙的很,喂几个月的鸡下来,张老爷怕是就对她们没兴趣了。”

菊花认真地对她道:“我从没有让我家老爷纳妾的打算,比不得黄夫人贤惠。我家老爷也没纳妾的想法。”转头问方夫人,“难道方家送这两人来是要给我家老爷做妾的?”

方夫人凛然,斩截道:“当然不是!人送给张家,就是张家的奴才,自然由张夫人安置,喂猪也罢,喂鸡也罢,那都是她们的福分。”

那黄夫人面上难堪,勉强说道:“张老爷也真舍得,用两个娇滴滴的女子去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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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青山书院

菊花打断她的话道:“我家老爷自己都喂鸡,我儿子和闺女也喂鸡,我也喂鸡。‘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各人都有自己追求的目标和手段,喂鸡总比给人当玩物好吧,黄夫人以为呢?”

众人都暗自咽了下口水,看着菊花,见她仿佛不是在说喂鸡,而是谈什么高深的学问似的,都怪异不已。

高宛儿则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贺夫人见黄夫人尴尬的脸色,心里好笑,她对菊花说道:“说到这个,我忍不住就要夸赞弟妹:你们家的荷叶鸡味道真是好。我家老爷先还说要照顾张兄弟生意,所以才去买那荷叶鸡。谁知一吃就上瘾了,说家里厨子做的也比不上铺子里卖的好。如今我们老爷干脆不叫做了,每天都要去杨家熟食铺子买几只,连那鱼和兔子也常买。那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去晚了还买不到呢!”

众人听了,顺势转移话题,也纷纷夸赞起荷叶鸡来。

方夫人面前正打开了一只荷叶鸡,她用筷子搛起一块鸡脯子肉,举起来微笑道:“这荷叶鸡味道好,除了慢火焖熟、用料均匀外,这鸡怕也是有功劳的。”

众人就发现,刚刚还浅笑闲谈的张夫人,忽然眼神就明亮起来,跟她们说起养鸡的各种趣事,神采飞扬。

连菊花自己也没意识到,她跟郑长河真不愧是父女:郑长河跟人说起种庄稼的话题,那是一头劲;菊花如今也有这毛病,跟人说起鸡鸭鱼,乃至种蘑菇的经来,也会精神一振。

“……我家橡子果和玉米渣多,喂鸡也便宜,把它们散放在林子里,也跟这山上的野鸡差不多了,自然肉质不会差。不像往常。我小的时候,家里穷,没东西喂鸡,我跟哥哥就从柴火堆下面挖蛐蟮。晒干揉碎了拌菜叶喂鸡。像眼下这个季节,田地里秋收了,也会把鸡脚上拴了绳子,牵到田地里找虫子和粮食吃。”

她见方夫人和六小姐以及贺夫人等听得津津有味,又接着说道:“夫人不知道吧,这鸡在田地里找些活食来吃,长得可好了。十来天就能肥一圈,那些日子下的蛋都要大一些……”

她笑吟吟地说着,眼角瞥过几个眼露嫌恶之色的贵妇,半点不觉尴尬。

这正是她的目的:有些人,若是嫌弃了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少来往,她还巴不得呢,而乐意跟她来往的。像贺夫人,则半点没有嫌弃的样子。

令她诧异的是,方夫人她看不透。可方六小姐却听得极为认真和专注,看她的目光也不同于先前的端庄有礼,多了些亲近。

贺夫人虽然听得高兴,也没胡乱恭维,她笑道:“听弟妹说的怪有趣的,可是姐姐却不会干这个,若说开间铺子让姐姐打理,姐姐还能应付,旁的就不成了。”

菊花微笑道:“各人专长不同么。是妹妹啰嗦了,说到这。就忍不住想告诉人高兴高兴,也不管人爱听不爱听。我想这跟擅画擅绣擅弹擅厨艺等等一个样,她们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也必定是兴致盎然的。”

就听扑哧一声笑传来,原来是有个夫人绷不住笑了起来,见人都瞧她,把脸红了。忙道:“听张夫人说得怪有趣的……”

可是那语气却牵强的很,大伙儿明白她刚才肯定是在嘲笑张夫人,竟然把喂鸡和那些高雅的技艺相提并论。

方六小姐眸光一转,扫了围坐的众人一圈,对菊花轻笑道:“是小妹自大了。原以为此类小技,不值一提。今日从张夫人口中听来,另有一番滋味。传说先秦的琴师伯牙有次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他指端描绘的“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意境。可见雅俗之间,并无界定,大雅到了极致,必定返璞归真,摒弃人力穿凿,率性而行。小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张家山野斋的盆景如此独特了。”她意味深长地对菊花眨眨眼,“听说张老爷可没念过几年书呢!”

方夫人见眼高于顶的小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遂也凑趣呵呵笑道:“妹妹就不要说那些‘雅’‘俗’之类的东西了,嫂子也听不明白。不过,我们老爷可是说过,张家出产的鸡肉质细嫩,连那新开的青山土产铺子里卖的腊鸡,味道都比我们家的好。我们老爷还说要跟张老爷请教呢!”

菊花先对方六小姐含笑道:“虽然方小姐如此说,然雅就是雅,俗就是俗。我们乡野之人,耕田渔猎,就算自得其乐,不过都是本色而已,不比真正的君子,取的是‘大巧之朴,浓而后淡’,岂敢相提并论!”

说完又转向方夫人道:“这养鸡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刚才我说的那些。至于说腊鸡的味道好,并不是说方家的就不好了,其奥妙无非就是‘隔锅饭香’罢了。何况我们家专门卖自家出产的东西,数量只得那么多,人们的心理越发以为它稀奇也是有的。”

贺夫人听后拍手脆笑,对方夫人道:“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往年秋冬,我们家都是买方家的腊味吃的,今年忽然吃了弟妹家的腊味,觉得有点不一样,想要再买,那买办去一趟,回来居然说卖完了,下一批还没做好。夫人想,这不是吊人胃口么?”

众人顿时掩口娇笑起来,纷纷都说是这道理。

方六小姐听了菊花刚才一番话,才真正有些动容:这张夫人既非粗俗不堪,又没有因为习得文墨而不知深浅,倒叫她困惑了。

谈笑间,菊花让人将烤好的鱼、兔等物分发,又让葡萄用现采的蘑菇做了野鸡蘑菇汤,众人又抢着亲自尝试烤鱼,一时间林中热闹非凡,纷纷说今次聚会有趣。

吃喝一番后,又去钓鱼,直至夕阳西斜,各人方带着些土产兴尽而归。

此后,贺夫人和方小姐倒又邀请了菊花几次,无奈张家诸事繁忙。她竟然不得空闲出门。

先不说那新增的两个作坊,单秋季木耳蘑菇两项就让张家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了。当然,银子也是哗哗地往家流,张家真正进入爆发的时候。

在这里。家族亲眷的力量是不能忽视的,若是全部都用外人,显然不合适。于是,槐子招来了三舅一家,又从张家本家亲戚里挑了两房老实得用的兄弟来给自己帮忙,刺激得大爷爷五爷爷那帮人眼红不已。

青木则把二舅一家叫来了,一来来财两口子都挺能干。能给自己帮忙,二来杨氏也能常跟外婆汪氏见面,至于二舅和二舅母则是附带跟着来的。

正当忙碌的时节,却又出了两桩事,却是干连的,这下整个下塘集的人都兴奋起来,清南村更是忙翻了天。

其一就是今冬县尊召集人力壮丁服徭役,要干一项大工程。旨在拓宽清辉江支流至下塘集一段的河道。

现任的清辉县县令还算个明白人,他见下塘集日新月异,其发展的势头就要超过了清辉县城。待两年任满后,吏部的考评自不必说,便是那油水也是捞得足足的,妙在不需要过分压榨民众。于是忽生雄心,要为百姓办件实事,再捞一件政绩,也不枉人称他一声“父母官”。

因清辉江支流往东南拐弯后,这里穷乡僻壤,且不通往大城镇,而是绕着小青山往南去了。下塘集这一方的百姓想要出去。必须坐船往上游进入清辉江主干道,方才能顺流去往临湖州等地。

这县令听商户们抱怨,来下塘集运货只能用小船,若是大船就要搁浅,很是费事,便动了兴修水利的念头。

他立志要做好事。为免人疑他贪墨,便不许有钱人出钱代服役,亦不许雇人代服役,需亲身自带干粮,去河道上劳作一个月。

消息传来,如郑家这等人家就炸了——青木都忙得不见白天黑日,哪有工夫去修河?这狗屁县令明明就是装模作样,殊不知这么的反而坏事,真要用心的话,还不如趁机向有钱人多收些钱,然后多招些人,早日把这件工程办完。

他正想着要联合集上富户,去跟县令交涉此事,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这下县令喜得屁滚尿流,更加迫切地要修河了。于是青木趁机领了个任务,自然不用去服这劳役,只需交钱即可。

这便是第二桩事了:周夫子要来清南村创办青山书院。

也不知朝中发生了何事,宰相周楠(即昔日的周夫子)急流勇退,自呈告老,临去之时,张牙舞爪地拖了四五位重臣下马,牵连无数官员。一夕之间,朝野震动,天下皆惊。

本来这些事跟下塘集老百姓半点也不相干的,可是,周夫子上书皇帝,说他要去乡野创办书院,召集宿学鸿儒聚众讲学,兴盛儒学的自由讲学之风,矫治国之弊病,地点就在他昔日隐居的湖州府治下的小青山。

永平帝大权在握,此时看老师比亲爹还亲,于是满口答应,要财要物均可。

不料被周夫子逼下位的原吏部尚书孙大人却讽刺他,说他妄图借办书院之名义掌控天下读书人,其心可诛,若有朝一日书生们“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摇撼朝廷”,那时将动摇国本。

周夫子一言不发,立即拿出拟好的《书院创办规划》、《书院管理条规》呈给皇帝,显然是早有准备,最近一系列举措都是他早已谋划好的。

自筹学费修建书院、自聘学师、朝廷派人监管,藏书和读书并重,质疑问难和自由会讲……一条条看得皇帝激动万分。

这书院虽然是私学,却还在官家掌控之下,但又不同于府学和国子监:学生是来去自如的,敞开门庭,迎纳天下有识之士和有志向的学子,无论贫贱富贵,皆可入学。

周夫子趁着皇帝看条文时,跟孙大人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挤兑得孙大人发誓也要在北方办书院。

周夫子便讽刺他“眷恋权位,不舍京畿,妄图起复,伺机把握朝政……”,气得孙大人险些吐血,一怒之下便恳请皇帝,许他去临湖州办书院,“要跟周南木(夫子字南木)老匹夫较个高下”。

于是,一帮老不死的邀朋呼伴,齐奔南边办书院来了,斗争的地点从朝堂转向民间。

皇帝则乐呵呵地在家清理善后工作,无数官员也都活跃起来,私通串联,交结排异,两眼热切地盯着朝局,各驿路更是骏马飞驰,忙碌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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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火起

朝中的事下塘集人是不管的,他们只认准一件事,那就是周宰相告老后要来下塘集开办书院,哪怕书院是建在清南村,那也属于下塘集不是。

书院到底跟一般的学馆不同,下塘集人也是不管的,他们只知道,这周宰相前些年在清南村呆了六年,教出了四个进士——他们硬是把李长风出仕也算到周夫子头上去了。

于是,青山书院成了下塘集人最近热议的话题。

清南村人更是乐疯了。因李耕田带着抽调的壮丁去清辉江上忙工程去了,余者就在张槐等人召集下拓宽了村里多条道路,修整了小清河沿岸,各家各户更是将家里院墙、房屋也修葺了一番。一时间,寒风凛冽的冬日,清南村却呈现一派整齐兴旺景象。

张槐是早就得了张杨的嘱咐,此时不过是进一步确认罢了。他跟李耕田、周先生(周夫子的侄子,为区别开来,下文就称其为周先生)等人商议定计,筹钱、修路,只等周夫子来了,确定了书院地点,好开工干活。

因张杨的叮嘱,加上李耕田等人都知道周夫子行事的风格——那是不喜张扬的,所以他们准备大伙儿凑些钱,选块好地方,多建些青砖瓦房,让夫子能有个清静、优雅的地方教书授徒。

结果,事情却闹大了,袁县令和张杨都传来了消息,道与夫子同时告老的丁大人,偕同故交门生,往临湖州去开办书院去了,还放出话来,说要与周夫子一较高下,将来书院各项都要比试。

而各地退隐的名士大儒、书生学子,也纷纷往湖州和临湖州两地赶来,有的是为了研讨学问,有的是来求学。

张杨告诉张槐。要他联合下塘集的富户筹集资金,但也不必与人攀比,只除了藏书楼要建牢固结实一些外,余者仍然以简朴适用为主。究竟书院的名声还是要看何人教授、应读学子将来的成就和讲学风气等各项目,不是建筑豪奢就能成的。

张槐和青木晚间商议此事时,叫菊花听见了,她脑中灵光一闪,心道,前世那些花样翻新的捐助方式和炒作手段倒可以借来一用,于是。如此这般地跟槐子和青木说了一通话。

于是,槐子拟了个条陈征询了张杨意见后,隔日下塘集就传出了一条消息:青山书院面向下塘集民众集资,凡出钱者,按各村分列,将名字刻在石板上,竖立在书院门口,供往来人众观瞻。

这捐钱也是有规定的。最高不得超过两千两,最低十文钱也可,都是当地百姓的一份心意。外地人想捐还不要呢,除非捐书籍笔墨纸张,那个另外算。

消息散播开来,那些捐钱的人都疯了。

有钱人就不说了,最高只能捐献两千两,也没法子;中等人家则凑钱也要捐两千;差一些的老百姓几两到几百两也不知多少,充分地展示了下塘集这几年的发展实力;乡村的庄户人家杀猪卖鸡地凑钱,有一两的,有五百文的,竟然没有一家人只捐十文钱的。

当然。也不是个个都有钱了,于是这两天集上就呈现了这样一种现象:凡是说卖鸡卖粮凑钱捐建书院的,那东西很快就被人给买走了,根本就没人还价。

一个老婆婆提了一篮子鸡蛋,叫人全买走了也才凑了两百文,苦着脸道:“这咋好意思拿出手哩?”

她家里就祖孙俩。也没别的值钱东西好卖,但她就是想在书院门口能刻上孙子的名字。

人们哄笑起来,临近铺子掌柜的不忍心,便给了她三百文,让她明儿有空帮自己做双鞋送来,算是补偿。

老人家接了钱方欢喜地去了。

就这样,仅仅用了三四天工夫,就得了十几万两银子,名册录了厚厚一本,按手印的收据则装订了好几本。光清南村就有一万多两,连吴家和王家这两个属于张家的佃户,都各自捐了一百两银子。

然后,张槐等人另抄了一份名册送给袁县令。县令大人写了奏本,连同这名册一起层层上递朝廷,恭请皇上御览,并体念治下子民拳拳向圣之心,若能侥天之幸,得皇上为书院题一匾额,“使学子们能瞻仰天子墨宝,方近百姓亦能与有荣焉”。

下塘集发生的一切,自然有人报与皇上,知道这不是做假,而是实实在在的民心反应,一高兴,就题了“青山书院”的匾额,并赐了两万两白银,令工部安排人南下,相助老宰相修建书院。

还在途中的孙大人听了此信,气得半死,他一点也不为钱发愁,只是下塘集这番举措,使得他又落了下风。

周夫子则得意万分:有事,弟子服其劳。哪怕他只教了青木和张槐两年,清南村其他的娃儿也没有取得功名,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朝中的事,外面的事都不必再说,反正跟老百姓关系不大,只说清南村各家各户,看看就要到腊月了,依然忙碌不停,更有张家和郑家,比旁人要忙十分。

因为修治清辉江,佃户里被抽走了不少人,使得人手格外紧张。

多日未下雨,干冷的冬日虽然讨厌,但却是腌制各样腊味和腌菜的好时节,于是张家分散在佃户家养的猪,都大量出栏,鸡也大量宰杀。黑皮帮着各处监管,菊花则亲自到作坊,对香肠腊肉的制作进行指点检查。

因周先生最近也忙,娃儿们的功课也受到了影响,板栗和葫芦等人便跟着各自的爹娘,在作坊里进出,学习些业务。

十二月五日,天气晴朗,只是寒风浸骨,一离开阳光照射的地方,到了背阴处,那寒气就直往身上钻,仿若不将衣裳放在眼里。

槐子安排好刘黑子、吴成、王忠等人各项护林养林事宜后,就匆忙带着黑皮去了集上。

他和李长雨等人被袁县令留着,啰嗦了半日,吃过晚饭还没完;黑皮又来回说木耳交货情况,说明儿尚有三千斤要运来;袁县令又说明天一早要去清南村察看道路的修整情况,诸事堵在一块,他便不回去了,方靖宇又留他说了会话,直到丑时方去了山野斋歇息。

是夜,北风怒号,刮得人心惊胆战,槐子热热地泡了个脚睡下了,心里却不踏实,想着出来的时候,跟菊花说了尽量赶回家的,谁料却没回去,菊花怕是要等他了。他微笑想,自己一个大男人,却如此念家,在外住总是不习惯,说出去人怕是要笑话他。

刚合眼没一会,却听见咚咚的拍门声,急促而慌乱,跟着就听黑皮喊道:“老爷,老爷!快起来!”那声音发颤,带着极度的恐惧。

槐子猛然坐起身,也不问缘由,迅速地起床穿衣,一边高声叫道:“就来。”

他知道,若不是有极大的事情发生,黑皮不会深更半夜这样叫他的。

他摸黑穿好衣裳,差点连棉靴子也穿反了,匆匆系好鞋带,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却见大门外没那么黑了,隐隐透着些亮光,心下奇怪,也不及细想,问黑皮道:“咋回事?”

黑皮一把将他拉出大门,来到院子里,指着天边叫道:“老爷你看——”

槐子转头,只见沉沉夜幕下,西北天边一片红光,像极了日落时的晚霞,霞光前面却腾起阵阵烟雾,鬼魅而妖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山野斋的一个小二从前院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高声嚷道:“刘管事,是小青山上起火了。快……叫老爷!”刚才是黑皮让他出去查看的。

槐子心胆俱丧,狂叫道:“牵马来。”又对那个小二厉声喝道,“把人都叫起来,去集上叫李长雨、刘三顺,再去请方老爷和县令大人,调人救火。”

说完对黑皮道:“走!”

山野斋忽然混乱起来,呼喝声不断,小二们开门关门、进进出出、奔走相告。槐子已经无暇顾及,他和黑皮上马后,疯狂奔驰,那急促的马蹄声如鼓点般急促敲击在下塘集街面上,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惊惶刺耳,惊醒一批人。

出了下塘集,上了田野间的大路,没有密集的民居和重重院落阻挡,那山边的大火一览无余,烧红了半边天,远远望去,如同一只火凤凰腾空而起,在寒风中飞舞。

槐子心沉入谷底,他心中不祥预感越来越重,尽管还隔老远,他却好像听见清南村的人在奔走呼嚎、哭泣、求救。

这是哪里起火了?

他拒绝想这是橡园和竹园,或者张家的任何一处山林起火。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十来里的路程,如此纵马狂奔,转迅即至,快到清南村的村口,他看着那大火的方位,已经绝望了,忽然间泪水就流了下来,对着马屁股猛抽一鞭:“驾!”一头撞进村里。

黑皮到底年小,哭喊道:“是橡园!是橡园烧着了!爹——”

村里此时也不平静,各家各户的狗儿狂叫,可是连日劳累的人们并没有警觉,甚至还听见有人家窗户里传出骂声:“叫你娘个头!贼又没进门,大晚上的,吵得人睡不着觉。”

槐子压住心底的恐惧,放开声音高叫道:“起来!快起来!山上起火了!起——火——了——”

那声音高亢而凄怆,盘旋在天际,在沉沉的静夜里清晰地传进每一家每一户,将人们都睡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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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绝望

槐子的叫声提醒了黑皮,他也放开声音跟着叫道:“快起来——快去救火呀——”

两人一路高叫着奔向村尾,一出村就看见那片火海,那片桃柳林根本挡不住视线,因为火起处是在地势较高的山上,冲天的烟柱在半空随风飞舞。隔得近了,就觉得那猛烈燃烧的火焰,仿佛就在眼前,热浪扑面而来。

槐子转头对黑皮大喝道:“去,把村里人都叫起来,请他们挑上水桶,来帮忙救火。”说完策马窜进树林,直奔山边而去。

山边的住户已经被惊动了,呼喝喊叫声不绝,畜生仿佛也知道大难临头,狗儿狂吠、鸡鸭狂躁,连牛也跟着“哞哞”地叫个不停。

槐子见迎面跑过来两个人,疯狂地高喊“救火”,直撞上来,忙一带马缰,擦着他们奔过去,借着大火的映照,依稀辨出是郑家的下人。他也无暇询问,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