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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微美人录”上并不缺溢美之词,各人的拥趸争执得十分激烈。

  “要说金仙子,当真渊月沉珠,明珠生晕,芊芊玉英,举世无双。”

  “容貌妍媸不过过眼云烟,修为才是我等修士最该关注的!金羡鱼她年纪虽轻,但也不失名士风度。银河飞渡的身法更是一绝。”

  这太微美人录秉持着公正公开的原则,由人投票投出来的,实时更新,金羡鱼的票数甚至还压了第二名弄花雨大半截。

  这主要得益于热情的支持者们。

  比如说这位十分胆大直接,却又羞耻度拉满,好比游戏里的中二小学生情侣的“我爱金羡鱼”

  这位貌似对身高各种怨念的“身高八尺八”。

  这位十分正经的“雏凤鸣”(合理怀疑是取自雏凤清于老凤声的下克上之意)

  这位光看着就微妙感到一阵饥饿的“是由豫不是柔鱼”。

  以及这位身份不明的“猜猜我是谁壹号^-^”

  “猜猜我是谁贰号^-^”

  “猜猜我是谁叁号^-^”

  ……

  李平川最先察觉出不对:“小鱼,你脸色不对。”

  金羡鱼点点头,坦然地将手上的字条展示给她看。

  于是,李平川的神情也凝重了不少。

  金羡鱼下一场比试的对手,赫然就是囚禁了白苹香的采莲华寺。

第99章

  采莲华寺的了明,也算是金羡鱼她的老熟人了。

  此人是洞庭了空的师兄,功法更胜了空一筹。

  一上场,彼此见过礼。

  金羡鱼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鞠了一躬,战前的礼节先做到位了。

  面前的僧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袒露着半边胸膛,皮肤黝黑,双目精光熠熠。

  金羡鱼见礼,了明很是谦卑地念了声佛号回礼。

  于是——

  开打!!

  这注定不是多么轻松的一仗。

  李平川并不是很看好这一场比斗:“小鱼的功法习自白师叔。”

  众所周知,当初白苹香正是被采莲华寺关进去的。

  可以说,采莲华寺天克白苹香。

  一道灰色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接口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来人嗓音宏亮,大踏着步一迳而来。

  宋彬错愕地抬起眼:“你是谁?”

  李平川“咦”了一声,辨认出来,“你是……了空?!”

  了空洒脱地大笑了一声,目光紧紧地望着擂台:“我师兄不像我,这回金道友想赢可就麻烦了。”

  这厢,了明大喝,拳如雨落,每一拳似蕴有千斤巨力,砸在人体上轻则伤及肺腑,重则殒命。

  了明是佛门弟子,并不希望金羡鱼不死也半残。

  他是打算先发制人,逼金羡鱼从擂台上跌下去。

  采莲华寺的功法讲究的是以拙驭巧,之前金羡鱼在洞庭对战了空的时候,曾经靠玄妙繁复,幽微难测的路子取胜。

  可这一次却不同往日。只能说绝对的实力克制一切花里胡哨。

  在了明迅疾凌厉的攻势下,越繁复的招式反而会落下越多的破绽。

  一眨眼的功夫,金羡鱼就已经退到了擂台边缘。

  一步踏空的刹那,金羡鱼匆忙回身,足尖一点,硬生生迎着拳风,掠向空中,落在了了明身后。

  这样做也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她周身的无心相心金刚护体应声破裂。

  金羡鱼并不意外,也不多在意。

  在正宗的禅门金刚护体面前,她本来就没指望能撑多久。

  之前在洞庭,她是巧妙地打了个信息差,利用了了空不知道她会禅门功法的局限。

  了空回去之后定然告诉过了明这件事。

  他见她金刚护体破碎,脸上没露出任何惊讶之色。

  金羡鱼重新凝聚护体正气,一边防守大脑一边飞速运转思索应对之策。

  很可惜,她翻遍脑海都没能找到。

  对面实在血太厚,人太硬,禅门淬体的功法+正宗无心相心金刚护体。

  金羡鱼抿紧了唇,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选择了一种最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打法!

  正面迎战!

  **

  擂台下。

  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齐齐倒吸了口冷气。

  “疯了不成?”这是错愕的宋彬。

  魏天涯没吭声,但紧皱着的眉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不淡定的心情。

  胡小山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嗓音掷地有声:“我相信金道友!”

  白岐:“就算这样你也得讲求实际。”

  柴柔:“可是,如今也并无更合适的打法。”

  不远处的一艘楼船上,弄花雨凭栏而立,几乎是同步和其他人开了口。

  “硬碰硬,她很难赢得了了明。”

  柴柔:“凤道友你怎么看?”

  凤城寒眼睫不眨,专注地望着金羡鱼的一举一动,“胜负未分,我信她。”

  **

  以力破巧,以静制动,以动制静。

  这世上固然有很多种打法。

  可有时候,身在修真界,你不得不碰上,束手无措,只能正面迎战的那一天。

  而这一天,拼的就是这么多年下来的根基、修为,体术、法术、阵术各方面的综合较量了。

  金羡鱼冲上去的时候,台上台下俱都吓了一跳!

  了明终于面露惊讶之色,滴水不漏的拳风终于出现了短暂的纰漏。

  就是现在!

  金羡鱼呼吸一顿,足尖一蹬,直掠上去。

  她打算先卸了了明的无心相心金刚护体。

  剑光漫卷,了明身前无心相心金刚护体破碎,身上立刻就见了红。但这位也是个汉子,硬生生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反手一掌拍出!

  金羡鱼几乎在同一时间,竖起一道气墙抵挡反弹的金刚护体的气劲,奈何收效甚微。

  她刚一击得手,就被反噬的气劲混杂着掌气给掀翻了出去。

  在地上曳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摔出去丈远。

  疼。

  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了,大脑一阵嗡嗡嗡地响。

  金羡鱼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爬起来,吐了一地的血。

  这样的打法其实是很摧残人心。

  她和了明修为差距并不大,这场战更像是攻心战。

  谁能坚持下去谁就是赢家。

  这样下去,她说不定就要毁容了。金羡鱼故作轻松地自嘲,借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其实没有人这么想。

  这场擂台赛刚开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众人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了这招式的一来一往,心性的博弈间。

  至于容貌?

  对修士来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更遑论——

  擂台上的白衣少女,剑光越来越急,如狂飙吹落漫天星子。

  猱身而上时,雪亮的剑光在黑白分明的眼底那么一照。

  一串血珠飞溅上娇靥。

  那些原本对金羡鱼她没什么想法的修士,都不由齐齐打了个哆嗦,麻了半边身子。

  这是一种超越性别的,血与硝烟交织而成的性感。

  金羡鱼抿紧唇,倒掠回来。

  在刚刚那短短的几秒中时间里,她与了明一共过了二十多招。

  她面色苍白,浑身上下的关节像是被拆碎了,鲜血混着碎肉不断往嗓子眼里冒。

  金羡鱼不敢想象这碎肉来自她哪个脏器。

  她肚子被一拳擂瘪了一大块。

  而了明也接了二十多招,前十招内他占据上风,金羡鱼以正面受他十多拳最纯正的禅门拳法的代价,换来了后十招他身上,大大小小,二十余处剑伤。

  这个时候的了明不能说是人,简直是个血人!

  金羡鱼很想像往常一样挤出个微笑。

  “再来。”

  可一动就牵扯到脸颊肌肉,她只能含糊不清地吐出这两个字,想了想只好放弃。

  而了明竟然也露出个有点儿滑稽的笑来。

  “也好。”

  ……

  三清二子之一的长生子赵益谦拍了拍戚由豫的肩膀。

  “由豫,放轻松。”

  戚由豫面色有些白,尽力笑了笑,点了点头。

  赵益谦斟酌着道:“金道友她……大师兄所言非虚,她是个少年英杰。”

  而李平川众人,甚至连同刚刚信誓旦旦的了空在内,神情也都一个比一个凝重。

  这二十多招下来,两败俱伤。

  但下一秒,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打在了一起。

  砰!

  下颔遭受巨力,金羡鱼一连倒退了几步,才晕头转向,勉强稳住身形。

  她会死吗?

  摸了摸淌血的下颔和眼角。

  这一瞬间,金羡鱼甚至在想,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视线已经被血浸染,眼前的了明已经变成了重影。

  是的,她怕了。

  拳头落在身上的时候是疼的。

  她胆怯了,气虚了。

  好像有个声音在说,其实,她本可以,不用这么拼命的。

  说实在的,她和白苹香也没有那么深厚的,令她甘愿放弃性命的情谊。

  古人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恩遇之情。

  可她不是古代人。

  她为什么还这么拼命?

  可能每个人总有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时候。

  她的人生分了两个阶段。遇到玉龙瑶之前和遇到玉龙瑶之后。

  或许这是对她可笑的前半生的一次证明,是她自己的悟道之旅。

  金羡鱼蹲下身,咬紧这一口血,双手十指飞舞,强撑着继续结印。

  法术、阵术、剑术。

  但凡她会的,用的好的,用的不好的,统统都砸了上去!

  而人群中。

  青年男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笑意。

  玉龙瑶淡淡地望着擂台上那一幕,袖口的指尖动了动,一道白光朝着了明的方向闪了闪,最终又捺灭。

  了明在采莲华寺中素来以心性坚韧赢得众人的尊敬,而在金羡鱼竭尽所能的攻势下,竟然隐隐显露出了劣势。

  “要赢了?!”李平川喜道。

  “不对。”魏天涯断言。

  他修为比李平川高,看得自然也比李平川透彻。

  这样的对战,出现劣势往往就意味着兵败如山倒,可了明又不愿输给金羡鱼。

  这样的情况下,了明忽地闭上眼,伸出两根手指往自己身上各处大穴上戳了几下。

  “坏了。”了空变了脸色,一张方头大耳竟然也显得有点儿苍白。

  “怎么?”李平川问。

  了空目光紧摄住场上,面色难看,“这是咱们采莲华的禁术。”

  采莲华寺作为禅门正宗,功法包罗万象。

  这其中就有最险要的一种禁术,名曰“解脱身”。

  这门功法极难练成,通过刺激人体各处命穴,来换得功力的大幅度增强。

  佛身解脱烦恼障,故名解脱身*

  但强行施展这门禁术的代价也是巨大的,轻则境界跌落,重则半身不遂。

  凤城寒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先反应过来。

  绝不能让了明施展“解脱身”。否则,崆峒与采莲华寺又添一笔血仇,绝难有握手言和的那一日。

  此时,人群里的采莲华寺中,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年迈僧人神情凝重,正欲见势不妙,立刻上前去阻她二人相争。

  金羡鱼当然知道不能让了明开这门禁术,这与她要救白苹香的初衷相违背。

  禁术一开,她这段时间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压力如阴云般笼罩着金羡鱼,她骇然变色,心急如焚。

  可她还能怎么做?

  留给她思索的时间并不多。

第100章

  心念电转间,金羡鱼忽地福至心灵看,一步蹿到了了明面前。

  紧接着做出了个在场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阻拦了明,也没有乘胜追击。

  而是开始拆擂台。

  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如流星坠地一般,纷纷砸在擂台上。

  是。

  黑色幽默的是,到了这个狼狈的地步,金羡鱼她才突然想到她其实可以拆擂台。

  重重剑影之下,擂台转瞬间土崩瓦解。

  了明一愣,热血上头的大脑终于冷却了下来,停下了开禁术的动作,去阻金羡鱼,金羡鱼却趁势将他拦腰抱住。

  了明站稳脚步,先曲膝后蹬直,弓腰过背。金羡鱼岂会让他得逞,几乎是手脚并用扒在了了明身上。

  这个时候,两人几乎是强弩之末。

  擂台终于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向下塌陷!

  了明反手一推,开碑裂石的拳劲直奔金羡鱼而去,他料想金羡鱼不敢硬接,却没想到金羡鱼两脚勾住他脖颈,一个倒挂金钩,贴他身上,拳风硬生生擦身而过。

  尘烟滚滚间,两人一同跌落在了地上。

  李平川惊讶道: “平手?”

  凤城寒道:“不,金道友赢了。”

  硝烟散去,金羡鱼微微松了口气。

  危机之间,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武侠小说。

  桃花岛上三道试题。郭靖与欧阳克一顺一倒的跌落之际,郭靖以蒙古的摔跤技法,借势上纵,赢了这一局。

  她气力耗尽,足尖在了明肩头一蹬,只稍微纵出了一小段的距离,就飞快地跌坠了下去,

  但总归比了明慢上半拍落地。

  此时,采莲华寺中才抢出两道人影,分别将两人扶起。

  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年迈老僧高宣佛号,从队伍中缓步走出。

  金羡鱼眼见来人,怔怔道:“……慧明大师?”

  这位年迈的的僧人正是采莲华寺的带队高僧——慧明。

  他须发皆白,双眼深邃,先是看了座下弟子了明一眼,确保他无性命之虞之后,又看向金羡鱼。

  “金施主英雄年少老衲佩服。多谢施主今日不与我这不成器的徒儿计较,救他一命。”

  金羡鱼这才意识到了明比她伤得更重,他此刻被人架在肩上,双眸紧闭,昏迷不醒。

  金羡鱼心念一动,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摇了摇头说:“并不是我要救了明道友。”

  慧明端详她:“你是白苹香的弟子?”

  “是,”金羡鱼道,“我今日正是为家师而来。”

  慧明并非不通世故之辈,他不动声色瞧了她一眼,心下隐约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他本对座下弟子夺魁极有信心,如今了明败于金羡鱼之手,知晓她夺魁之势已势不可挡。

  到时候她若当面要采莲华寺放人,他也不得不允。

  白苹香总归已经是百年前的旧案,押着她也是无用,倒不如趁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卖她个人情。

  便双掌合十,凝视她半晌,叹了口气道:“老衲已明白女施主的心意,感佩施主一片冰心,倘若尊师真有悔改之心,本门自然不会再横加阻拦。”

  这对金羡鱼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没想到阻拦了明开禁术还有这样的收获。

  她怔了一下,大喜过望道:“大师当真?”

  话说一半,自知失言,“抱歉,晚辈并非怀疑大师的意思。”

  慧明并不在意她失礼之处:“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一言既出,绝无翻悔的道理。更何况,施主身怀禅门功夫,与我佛门也是有缘。”

  言罢低眉念了声佛号,便带着了明转身退回了采莲华寺的队伍中。

  卸下这么一桩心事,金羡鱼心神骤然一松,眼前发黑,竟然连站也站不住。

  这一场比斗让她一连沉睡了三日。

  好在太微大典聚集了整个修真界最顶尖的医修,在各方专家会诊(?)的情况下,没过几日,金羡鱼的伤就已经好了泰半,又能继续活蹦乱跳。

  她养伤的这几天里,了明甚至还来过一次谢她当日救命之恩。

  “抱歉,”了明这将近两米高的大汉下了擂台,反倒红了脸,露出不好意思的腼腆之色来,“贫僧就是这个毛病,常犯嗔诫,与人较真。”

  他痴迷于功法武学,与同门切磋也常常一时激愤,逞一时之勇,不计后果动起火来。

  醒来之后,得知自己输了比试,了明万念俱灰。但静下心,回想起那一幕幕,就连了明自己也觉后怕。

  他感激金羡鱼,倒也没什么好说的,诚恳道:“接下来的比斗,祝道友一路顺遂,拔得魁首。”

  金羡鱼礼貌地谢过他,送他出门后,倒是陷入了纷乱的思绪里。

  她来太微大典本来就是为了白苹香,方才从了明口中得知,慧明已派人去了灵山寺释放她。

  这样一来,她接下来几场比试参加或不参加都没了意义。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金羡鱼抿了抿唇,吐出一口气。

  让她放弃她还未必甘心。

  这一次不是为了白苹香,而是为了她自己。

  玉追云是在金羡鱼门前的长廊内碰到玉龙瑶的。

  青年黑黝黝的眸子顾盼生辉,正百无聊赖地抛接着手上的日晷手链。

  “啊,长老。”青年笑眯眯地招呼道。

  玉追云并不意外:“你不进去看看?里面那位好歹也曾是你的妻子。”

  玉龙瑶“啪”地一声收起日晷手链,摇摇头笑道,“她这个时候可能不愿见我。”

  别人的家事玉追云不便过问,但他也算是看着玉龙瑶长大的长辈。玉龙瑶这些日子以来又随他学习阵法,接过他的班,替他看守封印大阵。

  玉追云还是劝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之间相处,无需太过在乎面子。”

  玉龙瑶微微一愣,好半天竟然都没能说出话来。

  玉追云忽道:“你是不是怕了?”

  玉龙瑶:“……”

  “伯父何出此言?”

  玉追云皱眉:“难怪我之前见你表情不对劲,你从小胆子就小,你这位夫人性子凶悍,你若怕她也是人之常情。可哪有这样下去的道理。”

  玉龙瑶一顿,扬起个微笑,只不过这笑容有些刻意,不知道是不以为意,还是在掩饰着什么。

  害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