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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必须回去一趟。”鹿念语气软和了下来,“我要去找雅原,还得去拿我自己的东西。”

  她要去和赵雅原讲清楚,赔礼道歉,毕竟,为了这个婚约的事情,不管赵家态度如何,赵雅原一直是尽心尽力的。

  听到这个名字,他眼底的阴霾一闪而过,很快被收敛起来。

  秦祀何其聪明,他很早熟,为了在这个社会摸爬打滚活下去,第一个学会的生存本领就是察言观色。

  他只是在她面前,惯来迟钝又青涩。

  他从她这话里捕捉到了一丝希望。

  鹿念终于得以离开,却不料,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也跟了上来。

  秦祀没有看她,目光注视着前方,“……我送你去。”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好了。”

  鹿念,“……”

  她看出来了,如果不让他一起,她估计是没法回去了。

  怕她去了不回来么?

  她不至于玩这种逗小孩子的花招吧。

  上车之前,她先打通了赵雅原的电话,却一直显示无法接通。

  关上电话,鹿念心里很难受,她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赵雅原。

  赵雅原是不是也生气了,所以现在,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他从前视镜里看到了她失落的模样,唇紧紧的抿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他开车送她去秋沥那里。

  男人在屋外等着她,鹿念进屋,赵雅原却果然不在。

  秋沥在书房,听到动静出来接她。

  “小秋,雅原呢?”

  “雅原回赵家了。”秋沥说,“是他家里人来叫他回去的。”

  秋沥低声说,“他说,等说过几天,让他先冷静一下,再和你见面。”

  鹿念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心里乱成一团乱麻,“那,婚约的事情……”

  “雅原说是他没有处理好,婚约的事情,叫你不要再放在心上。”秋沥说,“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其实是赵家老爷子亲自上门来带走赵雅原的,并亲口和他说,婚约取消了。

  所以,订婚宴,就这么取消了?

  鹿念心里还有些没有实感。

  但是,这一点,她其实也是知道的,倒是不那么怀疑是秦祀背后操纵。

  毕竟,她现在也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赵家不同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秋沥声音很温柔,“我其实也不太赞同,你们在这种情况下订婚,可以取消,其实对大家都更好,等雅原再来,你们好好聊一次。”

  女孩肩膀单薄,眼角有些红,秋沥温声安抚她,“别在意,不是你的错。”

  其实他没说的是,就算陆执宏不半路反悔,这个订婚,大概率也是不会成。

  “我会给雅原道歉。”鹿念吸了吸鼻子,“他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会尽力。”

  秋沥弯着眼,“嗯,等过几天,他再来,我会通知你。”

  鹿念吸了吸鼻子,“嗯。”

  “小秋,我可能要搬走几天。”鹿念说,“爸爸转院了,离这里有些距离。”

  陆执宏的病情现在不容乐观,鹿念还是得按时去医院看看他。

  毕竟,陆执宏也养了她那么多年,这种时候,何甜跑了,家里散了,只剩下她一个女儿,这时候她对陆执宏不管不顾,基本上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鹿念不是个那么记仇的人。

  她心肠软,很多时候,都是凭本心做事。

  小时候,她对秦祀好,他态度那么恶劣,她没有被刺伤,并不介意,依旧傻乎乎的一次又一次的去找他。

  陆执宏这么些年,一直这样对她,鹿念对于他自然没有半点好感,却也做不到在这种时候一走了之,抛下陆执宏不管。

  秋沥神情很复杂。

  男人倚靠在门框处,五官精致淡薄,在地上落下修长的影子。

  五官更加成熟,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少年时代的影子。

  秋沥认识他。

  “念念,你小心一些。”秋沥低声说,“注意保护自己。”

  那男人不是什么君子,他怕鹿念吃亏。

  鹿念点点头,“没事的,只是暂时借住,陆家房子也没法住了,过段时间,等爸爸好了,我就回这边来住。”

  秦祀安静的等着他们说完。

  鹿念随便收拾了一些行李,他一直随着她。

  看秦祀这模样,她对他硬不下心肠,按约定随着他回去。

  和赵家的婚约是取消了。

  但是,鹿念没有提起半句答应和他订婚的事情,他也问不出口。

  在陆执宏面前,他条理清楚,说想要她,威逼时甚至连语气起伏都无。

  可是,当着她的面,他怎么也没办法搬出那一套,一个字也说不出。

  鹿念没再提起订婚的事情,只是忽然说,“和谁结婚我自己决定。”

  “我只嫁我喜欢的人。”

  “等爸爸好了,我就会离开陆家。”鹿念说,“以后,陆氏的事情,都和我没关系了。”

  如果秦祀想要借着婚约的事情,来操控陆氏的话,他可以趁早死心。

  男人侧脸轮廓格外显得精致,睫毛长长的,掩去了几分一双眼过于清寒的色泽。

  他什么也没说。

  同样是紧急之下定下的婚约,和赵雅原可以,和他就不可以。

  赵雅原现在可以做到的,他也都可以。

  他习惯压抑了,并没有再逼迫,权当没有听到,鹿念于是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俩人回了青风苑。

  鹿念说,“等我爸出院了,我就会回去。”

  “我会给你这段时间的房租。”鹿念彬彬有礼,“不要进我的卧室,我们东西都要分开放,希望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可以随时保持在1m以上的安全社交距离。”

  严格按照普通关系的男女合租的标准。

  “如果可以做到的话,那我们就合作愉快。”鹿念看着他。

  他沉默着,没有反驳,点了下头。

  二楼有三间卧室,呈一个“L”形分布,鹿念住的在较长的那一边的最左边,剩余两个卧室,一个离得很远,在另一端,一个就挨着她的卧室。

  他沉默了一会儿,进了离她最远的那间,“我住那里。”

  鹿念肩膀松了松,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就当普通合租室友,处一处吧。

  秦祀之前那模样,她也确实放心不下。

  住几天就住几天吧。

  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真的陌生人,而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没必要提防到那种地步。

  卧室里的布置,和她自己的房间挺像,用具都是全新已经洗涤好的。

  鹿念把自己的用品放好。

  屋内的寝具,明显都价格相当不菲。

  她犹豫了下,还是出去告诉秦祀,“然后,你放心,等我搬走的时候,我会把我的所有个人用品都带走,这些寝具,我都会洗好,如果你不想要了,价格我也会照价赔偿给你。”

  他平淡的说,“不用。”

  不过,就算是卧室都分开了,也还是有公共生活的区域。

  完全避开交集,也是不可能的。

  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第一晚。

  晚上,原本预定好,宁盛四人的会议,临时改成了视频会议。

  邱帆和鸣鸿还有些惊讶。

  毕竟,秦祀就是个工作狂。

  方灯却是知道的,笑得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恭喜老大了。”

  鸣鸿,“恭喜什么?”

  方灯却不再说,“开会开会,不是要继续谈陆氏的事情么。”

  鸣鸿,“对。”

  邱帆说,“具体怎么弄,小老板出个方阵。”

  书房很宽敞,虽然没有什么人气。

  室内供暖足够,他把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黑衬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的手肘线条干净利落。

  “先从陆阳处理。”他说,“赵听原那里,暂时先不动。”

  鸣鸿赞同的点头,“这样好。”

  毕竟,陆阳还没成什么大气候,赵听原背后还有赵家这座靠山。

  邱帆问,“不会打草惊蛇?赵听原知道了,会想办法来支持陆阳的吧。”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好到那地步。”青年淡淡道,“陆阳倒了,不至于对赵听原造成那么大影响。”

  “陆阳近几年,是靠着攀陆执宏的关系上位的。”鸣鸿说,“实际成绩确实没有多少,在公司根基并不稳。”

  他现在挂了一个陆氏董事的头衔,但是,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来头,所以平时也还算说得上话,对陆氏也有所了解。

  方灯点头,“到时候,抓到了陆阳的线头,把他搞下课,他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就都废了。”

  秦祀薄唇挑起一边,眸底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是下课?”

  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凤眼眼尾收得狭长,越发显得清寒。

  “陆阳的资产状况。”他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你去查,尤其是去年年底那桩他负责的并购案,和这个人的资金往来。”他说出一个名字。

  方灯忙说,“交给我吧。”

  “他最近是不是打算结婚。”青年语气平淡,透着彻骨的冷,“婚礼,是几号来着?”

  邱帆忙说,“放心,婚礼前,肯定可以办得成。”

  鸣鸿,“……”多大仇。

  这是从事业,到家庭,甚至到整个人生,全方位的毁灭性打击啊。

  他总觉得,小老板,和这个叫陆阳的,似乎有些什么复杂的渊源。

  不过秦祀做事手腕一贯狠绝,且有仇必报,很少留余地。

  网已经开始编织。

  叫他永生永世的滚出陆家。

  一个伪装,卑劣的哥哥。

  聊完陆氏后,随后是处理宁盛的日常事务。

  秦祀办事效率很高,话少,但是每一句基本都可以踩到点子上。

  事情基本都说完,大家都在整理材料。

  “对了,小老板。”邱帆问,“你什么时候也回公司一趟?要一直待在安城么?”

  书房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你在么?”

  是女人的声音,很年轻,声线也极好听,嗓音是甜脆的,音调却软软的。

  似乎是从小老板那边传来的?

  现在已经是十点了,大晚上的。

  三人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说话,视频已经被飞快切断。

  秦祀按下电脑,“……在。”

  他开了门。

  “你在工作?”

  鹿念意识到,自己似乎可能打搅他了。

  秦祀,“没有。”

  她头发还湿着,一手拿毛巾裹着,黑发乌润润的,绸缎一样,都被拢在左侧。

  显然是刚洗完澡,身上透着淡淡的沐浴乳的香,那截雪白的锁骨上,还沥着水珠,半透明的,缓缓滑下,皮肤有如羊脂玉一般。

  他喉结动了动,站在门框的阴影后,什么也没说。

  “我想知道,你家吹风,放在哪里了?”鹿念也有些尴尬。

  她刚洗完澡出来,发现自己忘记带吹风了。

  她一头长发,长度差不多到腰,如果不用吹风的话,晚上肯定干不了。

  秦祀沉默的回了房间,不久,给她找出一个吹风。

  楼下,客厅亮着小灯。

  鹿念在那儿画画,卧室里没有书桌,她看秦祀似乎在用书房,不想和他待在一个房间,于是就征用了客厅。

  拿到了吹风,她松了口气。

  她穿得是条睡裙,不过和外出的裙子,式样也没什么区别了,一直到小腿,内衣也有好好穿,不该露的,半点不会露。

  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不愿意去找秦祀,尤其还是在晚上这种微妙的时间。

  她拿了吹风,回客厅吹头发。

  不料,他竟然也随着下来了。

  鹿念坐在自己的书堆旁,画具扔在一旁。

  她侧身撩着自己的头发,用吹风吹着,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脖颈,纤细秀美。

  他身子有些僵硬,飞快移开了视线。

  现在是晚上,万家灯火,他们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盏。

  而她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朝思暮想了那么久的场景。

  一朝成真。

  他难以形容,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泡影。

  鹿念客气的说,“很抱歉,吵到你了。”

  她把头发吹干了大半,随意绞了一下,不打算再继续了,抱着自己的板子,准备回卧室继续。

  鹿念不准他去她的卧室,不准他近身。

  青年眉睫动了动,他站起身,声音有些哑,“你留这吧,我走。”

  鹿念抿了抿唇,叫住他,“这是你家。”

  她是外来的,把主人赶来赶去,怎么也不太好吧。

  青年脚步顿住了,“……”

  鹿念却也没走,就在原处坐下,继续画她的画。

  他身姿修长,就这么站在一个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不清楚神情。

  鹿念就权当他不存在,继续做自己的。

  小吧台上摆着酒杯,和半瓶冰镇梅子酒,酒已经喝了一半了。

  鹿念这段时间压力太大,经常睡不着,安眠药又不敢吃太多。

  于是,她买了一些这种度数不是很高的果酒,睡前喝一喝,可以睡得更好一些。

  秦祀显然也看到了。

  他手指动了动,去吧台后的小冰箱里,也拿出了一瓶酒。

  鹿念头也不抬,“胃疼成这样了?还喝?”

  他动作僵住了,“……”

  鹿念想着,以秦祀高傲的性格,被她这样阴阳怪气的说,弄了几次,肯定一怒之下和她又吵起来,或者受不了叫她滚走,不然干脆自己走了。

  可是他也没走,酒也听话放了回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上了楼。

  再下来时,身上带了淡淡的水意,黑发尾梢还湿着,应该也是上去洗完了澡。

  他把电脑拿了过来,就这么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做自己的工作。

  鹿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是真的长得好看。

  气质和之前发生了些许变化,变得更加成熟内敛,少年时代无时不在的尖锐的刺似乎已经被收起,只是身上清寒,不近人情的冷,似乎变得更加明显。

  洗完了澡,他换了宽松的居家t,长腿伸展开,距离感似乎消失了不少,如果不是鹿念对他的性格太熟悉,看上去,俨然就个是俊美内敛的普通大男生。

  被她这么看着。

  他自然能感觉到。

  耳朵尖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视线仍然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却一个数字也没有看进去。

  可以这么看着她,和她共处一室。

  他已经很满足了。

  *

  第二天一大早。

  鹿念昨晚倒是睡得意料之外的好。

  起床洗漱完,收拾好。

  正遇到秦祀从三楼下来,看起来已经醒了挺久了,黑发白肤,看着格外清爽干净。

  “你家洗衣房是在三楼吧?可以用么?”早餐时,鹿念问,“我之后想洗几件衣服。”

  他神情有些僵硬,面包从指尖掉了下来,落在盘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在。”他垂着眼,“你可以随便用。”

  “那我现在……”

  “明天。”他紧抿着唇,挺直的背脊透出一丝狼狈,“洗衣机坏了,我叫人今天过来修。”

  鹿念:?

  行的吧。

  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那截细白的脖颈依旧这么露着。

  他闭了闭眼。

  ……

  上午,鹿念是准备去医院看陆执宏的。

  陆执宏精神还不错。

  知道她和赵家已经取消了婚约。

  他见是秦祀送她过来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左右逡巡,似乎想问什么。

  鹿念想起他之前说的话,被看得很是不适。

  青年关了门,把陆执宏的视线阻绝,“医生说他状况还可以。”

  鹿念手指收了收,看着自己脚尖,“嗯,那我过几天再来。”

  下午,她要回学校。

  秦祀送她回去,说是要去公司,顺路。

  鹿念在写期末论文,去图书馆借了很多书,现在到了要还书的日期了,因为太重了,一次搬不动,原本方灯自告奋勇,说要过来给她搬书的。

  不知为何,他毁约了。

  鹿念看着那一大箱书,茫然无措。

  手里忽然一轻,青年已经接过了那些书,站在她面前,背着光,“要搬去哪?”

  “你没走?”

  秦祀,“……在这里办点事。”

  他不穿正装的时候,和她一起走在校园,没有半点违和感,唇红齿白,窄腰长腿。

  其实本来,也就是研究生的岁数,走在校园里,比她们院之前公认的院草还要好看很多。

  如果不是他复杂的身世经历的话,他可能也会那么普普通通的长大,有爱他的父母家人,未来会娶一个很好的妻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鹿念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秦祀,第一眼看上去,比起长相,大部分人会更注意到的,其实是他的气质。

  那种冷漠,不近人情的气质,眉眼都是冷的,似乎随时准备挑起唇角,挑出一个讥诮的冷笑。

  他的自尊太强,敏感又高傲,很多时候,不愿意说的事情,在心里藏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

  鹿念想问他。

  那几年,他到底去了哪里?忽然的不告而别又是什么意思?

  到底没有问出口。

  她已经很累了,也不想再和他吵架。

  想起那晚上打他的一巴掌,再看看现在依旧走在自己身旁的青年,鹿念只觉得简直不像是真的。

  还完书。

  他们一起回家,沉默着并肩走在安大校园。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过教学楼前的草坪,今天天气不错,不少小情侣都出了门,成双成对,走在校园里。

  秦祀脚步放慢一些。

  他记得这里,就是这里,他和方灯,遇到了久不见的她,赵雅原牵着她,有说有笑,举止亲昵,一起迎面走来。

  他一直耿耿于怀。

  那一瞬间,心里涌起的绝望和嫉妒,难以分出到底哪个更多。

  鹿念毫无察觉,依旧想着自己的事情。

  “那个姓赵的。”他垂着眼,语气平淡,“当时,和你在这牵手,我记得他那时根本不是你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