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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用手给叶嘉比了一个数,意思是十两。

  叶嘉的眉头扬起来,还没说话。锁链上挂着的一批人见叶嘉居然真的心软,都有样学样,全扑过来跪下来求救。什么各式各样的身份都编的出来,有那说自己是燕京高官走失的女儿的也有。

  不过犹豫了一瞬,他们就被人给围在了中间。

  一群人哭天抢地的,说什么离谱的话都有。有那人更是把叶嘉比作菩萨,仿佛叶嘉不出钱救她们都是对不起菩萨的称谓。叶嘉还没说要买,结果人把他们堵得走不开。一个个都伸手,想扒拉叶嘉。周憬琛默默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

  刀光一闪,哭天喊地的人瞬间静下来。

  “都退后。”周憬琛手腕缓缓地一动,轻巧的一个刀花。

  凛冽的刀光比什么都有威慑力。跪着的人就全爬起来,迅速退后了三四步,生怕那硕大的刀砍在自己身上。他目光冷冽地扫向人牙子,瞥了一眼少年,身上的戎服可算是叫人看清楚了,“奉劝你们别动歪脑筋。到了这个地界儿,惹错了人你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人牙子面色顿时讪讪,鞭子在半空中一挥,所有人都老实下头。

  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少年还跪在地上,破烂的衣裳上渗着殷红的血色。他害怕周憬琛手里的刀,不敢再冲过去抱叶嘉的胳膊。但眼中的哀求之意根本就藏不住。

  最终,叶嘉还是把这个少年买下来了。

  不是烂好心,也不是被人缠着走不开。而是周憬琛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但叶嘉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他暗中动作的意思。不得不说,拉着小少年和一匹骡子出来,叶嘉的脸臭得能呛臭豆腐了。周憬琛却一直翘着嘴角,仿佛很开心。

  不过这个时机她也没问周憬琛这动作什么意思,只回到铺子里跟五妹交代了一声。让孙老汉去木匠铺子走一趟,定两个样式儿的马车。然后自己则拉着骡子和小孩儿先回了周家。

  回到周家,余氏刚巧在院子里磨澡豆。听见动静过来开门,一开门先看到骡子。若说以前余氏看到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都没这么高兴过,这回差点没被骡子给惊喜得原地跳两下。余氏是真高兴,这才多久,一年不到。他们家从吃不起饭到如今都买得起骡子了!

  “嘉娘,快进来。”

  余氏绕着骡子走了两圈才注意到叶嘉的身边还有个半大的孩子,“这,这是哪个?”

  “瓦市上顺手买的。”叶嘉去屋里倒了碗水喝,一碗水喝下去才把碗放了走出来道,“刚买的,娘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儿,会什么。若是得空,你带着他做事。”

  这个半大小子,叶嘉不好带在身边的。

  其实也不必叶嘉说,余氏已经张口在盘问。余氏或许做别的事不如叶嘉叶四妹叶五妹灵巧,但论起管教下人,整个周家除了周憬琛没人比她会。没一会儿,余氏就问出来。这个少年姓林,名唤泽宇。确实是徽州安庆府人,但家中不是从商的。只是给一个官宦之家当庄头。

  庄头叶嘉知道,就是古时候的官宦之家或者是大商户大地主,家里有庄子的。自家人不用去打理,让手下信得过的仆从去庄子上管事。这个林泽宇就是一个姓佘的大官家里庄头的儿子。

  “徽州姓佘的大官?”提到别的余氏没什么反应,倒是这个姓佘引起了她主意,“佘刺史家么?”

  林泽宇没想到余氏知道,愣了一下:“回老夫人,是佘刺史。”

  余氏眉头拧了一下,瞥到叶嘉看过来的眼神后嘴角敛了敛。别的她也没多问,就让他自己收拾收拾在西侧的空屋子住下来。这个林泽宇是识字的,幼年时曾给主家的公子当过书童。后来家中出了点儿事惹到了主家,一家老小被发卖,他自然就被卖倒这么远。

  先前所说的宣纸生意倒也不算假话,他家确实有个小作坊。是他爹当庄头时偷偷昧下主家钱财,私下里开设的作坊。那个制宣纸的法子是他爹从主家的大铺子里学来的,赚的钱勉强糊口。

  当然,这些内里的事情林泽宇自然不会跟周家人说。他乖巧地听令做事,但能感觉出新主家这个老太太对他的态度有些排斥。虽然不知为何,但他老实地不在余氏的面前晃。有事就出来做事,没事就躲在屋里不打出来。好在这家人不苛刻,不大为难他。

  叶嘉不知余氏跟这个佘刺史是有何纠葛,但也十分知情识趣,没追问。

  把人送回家,她就又去到铺子里。

  回到铺子里的时候正好赶上生意的高峰期,叶五妹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过去搭把手刚好,猪头肉这边卖的还剩下一小半,两大锅的肥肠就已经卖光了。

  五妹今儿实在高兴,一来是生意好,收钱收到手软叫人心里欢喜,二来是姐姐当众给她底气,叫她不用担心被谁胡乱嫁出去。叶五妹一面擦拭着砧板一面就在乐颠颠的哼小曲儿。叶嘉无奈地瞥了她好几眼,她也忍不住笑。今儿的东西格外好卖,不到申时就卖完了。

  东西卖完了自己就关铺子,毕竟还得回去做明天的份儿。孙老汉那边已经把猪头和五花肉买回来,肥肠也买了几桶这么拎回来。

  他们刚准备关铺子,门口又来了几个熟客。一看孙老汉都开始上关板,顿时就好生遗憾:“今儿怎么这么早?本来还想早点过来,被手头琐事儿给耽搁了。这就都卖完了?”

  叶嘉笑了:“卖完了,要吃估计得等明日。”

  几个人没买到非常心里纳罕,镇子上爱吃猪肉的人家也不那么多。明明往日都要卖到申时往后,怎地今儿这么抢手。后来才打听到是铺子老板娘的相公今日来了,是个驻地的军官。好些人不知是巴结还是怎么的,都来这铺子照顾生意。这一来二去的,那点东西就都卖光了。

  “老板娘有相公啊?”男人们瞧着叶嘉长得好又没见过她身边男人,心里都以为她是寡妇来着。谁知道真有男人,“真是驻地的军官啊?”

  “可不是?长得那叫一个俊!”有当时在场的道,“跟老板娘站一块儿跟两个天仙似的!”

  心里多少有点想头的男人咂咂嘴,咕哝了两句也没敢说什么。

  这些事儿叶嘉不晓得,她带着东西回周家时,周憬琛正好带着几个人在家里。那几个人叶嘉也熟,就上回来过周家的柳沅,孙玉山。还有一个曾经在李北镇王家庄住时,来家里喝过酒的异族大汉扎巴图。几个人坐在院子的木桌子旁边,脸色都有几分凝重。

  那木桌子木凳子是叶嘉给弄得,特意找了木头来打磨,照着木桩子原来的形状弄的。看着粗糙,实则颇有点原始的美感。

  此时几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桌子上放着几碟子熟肉和酒水。

  叶嘉诧异地瞥了一眼过去,倒是没有刻意去打搅。让孙老汉把明日要用的东西拎到后厨门前的空地上,弄了几个大盆,又提了几桶水过去洗。

  商量了许久,晚上自然是要在周家用饭的。

  叶嘉心道还好家里有菜有酒,不然还得去瓦市瞧瞧。她把洗好的肥肠弄到锅里去卤,另一个灶台就用来做饭。灶台是前些时候叶嘉想用,找了人专门来改的。如今已经用习惯了,两个大锅,旁边还埋了几个闷水的吊罐。不仅做菜够锅用,如今连用热水都方便了许多。

  天气渐渐转凉,十月一过冷得特别快,如今已经是吃羊肉锅子的好时节。叶嘉今儿懒得做多菜,正好那些人要喝酒,她琢磨着不如干脆弄个锅子算了。

  叶五妹埋头在那弄菜叶子,一边洗一边还得看着锅:“姐,驻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嗯?”叶嘉愣了一下,正准备弄碗鸡汤面给叶四妹送过去。她的月子做了快一个月,也是时候能起身走动了。经过这一个月的好吃好喝的喂,叶四妹人都圆润了一圈,“怎么了?”

  叶五妹摇摇头,把一盘洗好的白菘端进厨房:“姐夫那群人的脸色好难看。”

  叶嘉眨了眨眼睛,瞥过去一眼。果然,脸色都不大好看。她想着不管什么事周憬琛都能应付吧,正好把面下好了盛了一大碗出来。她还没说话,叶五妹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姐,你听说了没?听说最近五道村又丢了四五个年轻姑娘,镇上人都说那群拐子又来了。”

  “五道村丢姑娘了?”叶嘉这段时日忙着跟李北镇程家搭上关系,四处打听程家掌事人,倒是没注意到坊间的传言,“何时的事儿?”

  “这镇子附近一直都有拐子出没啊。每年各个村子里总要丢几个姑娘孩子的。”叶五妹习以为常,“但是今年似乎丢的比较多,五道村丢了四五个,下面三合村又丢了好几个。几个村子加一块,都能有二三十人了。大多是姑娘,小丫头,也有男孩儿,但少。”

  叶五妹说着说着倒是提了一句:“还是得跟大娘说一声,看好了蕤姐儿。”

  叶嘉听着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但古时候这种边关之地的拐子也确实多。村子里孩子生的多,一个看不牢就容易丢。兼之古时候人口买卖合法,拉到牙行或者市集去就是钱。

  “我晓得了。”叶嘉点了点头,把面给叶四妹送过去。

  阿玖一声不吭地又出去了。

  临走之前,阿玖给叶嘉塞了十两银子。他一家人住在周家,虽说叶嘉没开口要钱。但他们一家子吃喝都用的周家钱,阿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兼之先前拿了叶嘉的抽成,他更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为了叫周家人能多给他媳妇儿吃点好的,十两银子就搭在叶嘉的手里。

  叶嘉也没跟他客气,他给她就收了。亲兄弟明算账,收了钱人家住的才安心。这个十两银子她也最后没拿就给了余氏,后来白日里在家炖汤这些事儿都是余氏给叶四妹弄。

  两双胞胎长大了好多,一个月一过就褪去了红,白嫩得像面粉团子。孩子睁开眼了才看出差别,其中一个跟阿玖一样长了双碧绿的眼睛,另一个是黑眼珠子。两孩子都十分漂亮,就是谁看了都会心疼那种。连叶嘉这等不大喜欢小孩儿的人每日都要过来抱两下。

  叶四妹吃着汤面,如今也不那么怕叶嘉了。在一块住着,她也看出叶嘉面冷心热。虽说还是温温吞吞的,但到底敢开口说话:“姐,我下个月就能起身干活。家里若是有什么忙不过手的,你尽管叫我。”

  “不着急,你身子还没好透。”叶嘉哪里要她一个坐月子的人干活,“再说,你这里可是有两个小孩子要照顾。等你出了月子,我就没那么多工夫再给你做吃食。你得自己弄。小孩子什么才这么点大,白日里给他们洗尿布都不够时辰。你也别着急给我干活了。”

  叶四妹被叶嘉这么一说脸都红了。

  “行了,你安安生生地歇着吧。真有事儿,叫阿玖给我忙。”叶嘉捏了捏小孩子的脸颊,让她吃完面把碗放着,一会儿叫五妹过来拿。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后院的那两分多地的辣椒叶嘉全给摘下来。晒干的晒干,没晒干的弄成辣椒酱,总之,各色各样的辣椒吃法都给准备了点。此时取用也很方便,辣椒粉跟花生米孜然粉盐芝麻等炒了个蘸料。没有牛油,叶嘉用的羊油,加香料在炒锅底。

  此时叶嘉跟五妹在后厨,一个忙着切菜片肉,一个就在炒汤底。汤用的是鸡汤,给叶四妹吃了一碗面后还剩许多。这会儿正好能用。

  不得不说,人到了绝境是真的能被逼出潜力的。叶嘉打死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靠回忆把火锅汤底给捣鼓出来。虽然味道比起上辈子在店里吃的差许多,但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不难吃,切好的肉和菜拿筷子往里面一放,过了会儿捞上来蘸调料,味道香的不得了。

  叶嘉给弄了两个锅,就拿先前余氏给周憬琛煎药的小炉子。弄了两块炭烧起来,配了点凉拌菜,锅子摆在正中央。生菜就这么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周憬琛柳沅等人一看这个架势都有些懵。他们吃过不少新鲜吃食,这种生菜端上桌的还是头一回。

  辛辣的味道被晚间的凉风吹得又香又刺激。顺着滚烫的锅子冒出来,馋得几个苦大仇深的男子眉头都舒展开来。叶嘉怕他们不会吃,用公筷给他们弄了几片羊肉下去。约莫数了十五下就给它都捞上来,直接放到周憬琛面前的蘸碟里:“相公先吃吃看。”

  周憬琛的目光不其然跟柳沅睇过来的嫉妒眼神对上,默默移开。他拿着筷子便夹了一筷子肉放嘴里。慢条斯理地嚼了两下,眉目就舒展开来。

  柳沅嫉妒的面目全非,但叶嘉是周憬琛明媒正娶的正经嫡妻,自然不是外头那等能随意调笑的人。把到嘴边的调侃咽下去:“弟妹也赶紧去忙吧,这里我们自个儿会吃了。”

  “嗯,先吃肉,肉吃完以后再放素菜。”叶嘉点点头,“鱼片最后放,会腥。”

  几个人都表示知道了,叶嘉才回屋里跟余氏他们坐下吃。

  火锅第一次吃都觉得新鲜,余氏吃了太多叶嘉做的饭,如今已经不是一点小吃食就觉得好的。这个火锅她吃一口就觉得好。这段时日家里总会弄辣椒配点菜,如今都吃惯了这个味道。余氏吃了几口实在是喜欢,又忍不住叹息:“若是往后咱们生意做大了,是不是也能将这个往外卖?”

  “卖自然是能卖,不过咱这边没有能经常吃的人。”还是困于这个地界的百姓日子过得苦,好东西吃得起的人太少了,“若是往后要做,得往中原地区走才行。”

  叶五妹一面吃着一面听,她其实听不大懂,但她总会将叶嘉的话记到心里去。

  晚上吃了美美的一顿,叶五妹将碗筷端进去洗刷。顺便看看锅里卤的肉好了没,等忙完了,东西都盛出来晾着,孙老汉才帮忙烧水。

  周憬琛那边把客送走,刚进屋就被余氏给喊住:“允安,你过来一下。”

  余氏难得脸色不大好看,周憬琛都愣了下。不过他约莫也能猜到是什么事儿,就叹了口气跟着余氏去了后院的空地。两人才一站定,余氏看了眼叶嘉所在的方位。确定叶嘉听不见她才开了口:“听嘉娘说,那个小子是你叫她买下来的?”

  “是,”周憬琛当时捏了叶嘉的手一下,倒是没想到嘉娘那么懂他,“在瓦市碰上了。”

  他话才一说完,就挨了余氏一巴掌。

  余氏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一张总乐呵的脸绷得紧紧的。余氏压低了嗓音十分不悦地质问他:“你还说你对顾明熙死心了。你死心了你把佘家的下人弄回来做什么?周允安,你能不能清醒些!娘给你娶进门的媳妇儿你不晓得哄,光把心思用在旁人身上做什么!”

  这佘刺史不是旁人,正是顾明熙的外祖家。

  余氏当初因着两家的亲事,跟顾家往来的多,自然知道的也比较详细。顾明熙素来跟外祖家亲厚,自幼身边跟着的乳母就是佘家的下人。

  “说起来,顾明熙的乳母夫家就是姓林的。”

  余氏这时候也恨自个儿记性好,都过去三年了她这点儿细枝末节的事情还记得,“允安,你老实跟娘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若是当真就那么喜欢顾明熙,我看你也莫耽误嘉娘了。尽早从嘉娘的屋子里搬出来,往后等你事成了你去娶顾明熙,娘收了嘉娘做干女儿。至于你与嘉娘的婚事也可以另算,毕竟当初拜堂你也没回来……”

  “母亲!”周憬琛原本听着脸色还算淡然,听到后面嘴角都崩成一条线,“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我说的什么胡话?我说的是人话!”

  余氏是真的生气,气得一天都没好意思跟叶嘉说话,“你莫要忘了,家里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都是嘉娘在劳累操心。你能安安稳稳地折腾你的事儿,也都是嘉娘在背后支撑你!”

  “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有数。”

  周憬琛没想到一个姓林的小子竟然能叫母亲联想到这么多事儿:“这个事儿跟顾家姑娘没有关系。我叫嘉娘买下那个小子也并非是为了挂念谁,这里头有事儿。”

  “这里头能有什么事儿!”余氏才不信,同样搪塞的话说三遍就假了,“负心多是读书人!”

  周憬琛:“……”

  真的是冤枉,冤枉得他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余氏见他不说话顿时更生气了,想着当初景王府遭难,顾家亟不可待地摆脱关系。顾家那个女儿人没来,却叫姓林的乳母带着信物上门退亲,仿佛要摆脱包袱似的。余氏尊荣了大半辈子就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虽说事后她也理解顾家作为,但理解归理解,她一想起来还是会膈应。

  “你今儿就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吧。咱家也不是没有别的屋,你往后也不必委屈自个儿往地上躺。”余氏心里都清楚,儿子儿媳是分床睡的。虽说睡一个屋,其实比什么都清白,“这般正好也分清楚,省得连累嘉娘往后的名声不清不楚的。嘉娘性子也好,聪慧又能干,离了你也不是没人……”

  余氏急吼吼地一通话说出口,原以为周憬琛会顺水推舟。谁知道他这素来冷清的儿子脸一沉,那双眼睛跟刀似的吓人,硬邦邦的扔下来三个字:“我不搬。”

  “你若是搬走正好……什么?你不搬?”余氏差点没被他噎死。

  “母亲,你别在这中间掺和了。”周憬琛捏了捏眉心,不好明说就含糊地道:“我与嘉娘的事儿并非你看到的那般。嘉娘是我的妻,我与她睡一屋天经地义。”

  这回轮到余氏被噎住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说出这种话的儿子,好半天不晓得说什么。

  “姓林的小子跟顾家关系匪浅是没错,他往后还有大用处。”周憬琛不好把顾家那些破烂事儿说出来,毕竟那些事儿如今还没发生,“先放在家里当个奴才使吧。”

  丢下这一句,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近来镇子上有些不太平,娘在家中看好了三个孩子。”

  余氏云里雾里的,好想明白又不大明白。

  她这时候才觉得难受,养了个心思深沉的儿子,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真是糟心。原本还想趁机激他几句,叫他对叶嘉的事儿多上上心,这会儿被他三言两语的给带跑偏:“镇上发生了何事?跟孩子能有什么关系?不对,差点叫给你糊弄了。周允安,你这话不说明白却霸着嘉娘是个什么意思!”

  “如何叫我霸着嘉娘?”周憬琛眼中锋芒一闪,“她本来就是我的。”

  余氏:“……”

  “娘若是没什么事,我想回屋了。”

  余氏被他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给镇住了。这一口气噎到喉咙眼般,古怪的难受。深吸了几口气把这口憋屈咽下去,她嫌弃地直摆手:“走走走,赶紧走,看见你就烦心!”

  周憬琛转身回了屋,叶嘉已经洗漱好,人在屋里抹膏子。

  因着上回的乌龙,她后来抹膏子就学聪明了。门锁着,等弄完了才开门。周憬琛推了两下门没推开,在外面喊了声叶嘉。叶嘉快速地将膏子擦完,趿着鞋子下了床给他开门。

  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周憬琛闻到这个味儿就容易想到别的。不过还是很正经地走进屋里,又去柜子里取出了笔墨纸砚。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前写了许多东西,直到灯芯噼啪一声作响,他才揉了揉肩颈放下笔。叶嘉还没睡,坐在床上数银子。

  听见动静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叶嘉问起了下午的事儿:“到底什么事儿,你们几个脸色瞧着不对劲?”

  周憬琛一般有些事会跟叶嘉说一说,不会深谈,但多少会提醒点儿。此时愣了下,就将沈家人来镇子上的事情给说了。

  沈家叶嘉清楚,北营的前一个校尉就姓沈。因为住得近,这些个事儿周家这边也能听到点风声。先前因为剿匪一事跟西营的牛不群斗得不可开交。最后一个被杀一个被罚俸查看。新来的裨将似乎跟姓沈的也不对付,这段日子驻地就没有消停过。

  “沈家人来这里是为了沈海?”

  “嗯。”周憬琛一手扶袖一手执笔,“沈家难得出一个军职子嗣,自然是要护着点。”

  叶嘉摩挲了两下银子,皱起眉头,“我就说最近怎么闹得这么大的动静,是沈海做了什么事叫上头的人给查出来了么?还是沈家人为了沈海来给乌古斯下马威?”

  嘉娘总是聪慧的,许多事都不需要说太透,她一点就通。

  周憬琛不说话,叶嘉撇了撇嘴。

  “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是沈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叫乌古斯抓到了把柄。沈家人不能坐视不管乌古斯弄死了沈海一家,自然得出手。”

  “如何出手?沈海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是真的?或者他们要找人顶包?”叶嘉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事情若是罪证确实,那也只有张冠李戴,找好替罪羔羊。这种事在现代都挺多,出了事推个下面人出来认个罪,上面认个疏忽就能开脱罪责。

  罚也罚得轻,罚个几年的俸禄,要么就压几年不叫人晋升。

  周憬琛冷冷地哼笑一声,盯着桌子上摇曳的灯火表情有些冷冽。还别说,嘉娘胡乱猜测,正猜中了沈家人行事。叶嘉见他脸色不好看,咬了咬下唇,还是开了口:“难道……拿你顶包了?”

  周憬琛瞥了她一眼。

  叶嘉以为猜对了:“那你也不反击?!就算位卑言轻,该反击还是得反击吧。”

  周憬琛被她逗笑了。弯着眼角笑了许久才淡淡道:“自然,我自然得反击。嘉娘担心我?”

  “这不废话么!”叶嘉白了他一眼,昂起了下巴道:“你要是出事,我就成寡妇了。我长得这么好看,又年轻,不可能给你守着,成寡妇以后还得挑新夫婿。若倒霉挑个事儿多的,那得多麻烦?”

  周憬琛笑容梗了一下,眼睛里闪着幽光盯着叶嘉。

  须臾,他点点头:“那我可得好好活着,争取不叫你成寡妇,也别想另嫁。”

第56章

  十一月初,天气骤然就变冷了。

  西北这块地界儿一旦开始冷,那就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叶嘉看着天儿阴沉沉的,都担心过不了几日要下雪。她一大早的从家里出来,就急忙找了阿玖过来。叫阿玖陪她一道去李北镇走一趟。约了好几回程家的掌事人都没成,昨儿忽然有人递消息到铺子里,说是那边答应跟她见一面。

  她要出门,铺子里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叶五妹和余氏。孙老汉得驾车送叶嘉过去,这一来一回靠腿走是不成的,腿都能走废,还是得牲畜跑。

  “这可赶巧儿了,马车昨儿制好送过来,今儿套上就能用了。”孙老汉赶牛车是一把好手,赶骡车确实头一回。穿着棉衣带上斗笠就忍不住龇牙,这男子到哪个年岁都是对车这类的东西爱不释手。哪怕骡子不是他的,孙老汉也没忍住伸手偷摸了骡子好几把,“东家快些上来坐,咱们尽早出发。”

  阿玖早就上了车,人在里头坐着。

  看到叶嘉上来,他就从马车里出来。跟孙老汉一道坐在车椽子上。叶嘉本想说进来坐没事,但一想这是古代,还是守点规矩好。于是也没说话就靠着车厢闭眼假寐。

  骡子比牛走得就快多了。牛车走出一里地的功夫,骡车都跑出三四里地。就是有点不大稳当,叶嘉坐在上面觉得有点颠屁股。得亏她不是晕车体质,下车的时候也没觉得晕。

  一行人到程家门前才不过巳时。里头刚巧有人出来。看到一辆骡车停下来,大院门口就跑出来一个半大的小童。那小童疾步过来问,听说是来找程家东家的忙又问起来人是谁。叶嘉忙掀了车窗帘子,把自己跟程家管事人约了见面的事情说了。

  小童一看叶嘉这张脸,表情就变了变。瞧那模样似是认得叶嘉。毕竟叶嘉跟程家小二爷的事情在程家可不算是秘密。但这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好说开。点点头就说进去问一声。

  叶嘉也不着急,点点头就任由他去:“我们在屋外头等便是。”

  阿玖从车椽子上跳下来,盯着程家门前那块气派的牌匾看了许久。趁着里头人进去问话的功夫,他才问起了叶嘉:“姐,听说程家也是做跑商起步的?”

  叶嘉心里正打着腹稿,听他问便瞥了一眼程家大门:“对,从押镖起步的。”

  说着,她见阿玖瞧着面上有几分深思的样子,心中一动。原先琢磨的那点事儿她这会儿又有了点想法,也没有刻意引导的意思。就是给阿玖讲了讲程家起家的过程:“程家兄弟各个能打会战,兼之程家上一代掌门人是个豪气仗义的性子,结交了许多能打的兄弟。这些人凑在一起弄了个镖局押镖。他们做人厚道勤奋,押了几次镖都挺好,慢慢的名声也就起来了……”

  “这样啊……”阿玖扭头又往那硕大的烫金程家两个大字上瞥,“还得一步一步来。”

  叶嘉听他感慨,笑了笑:“可不是?做任何生意都是一步一步来。没有谁能一口吃成个胖子,稳扎稳打,把名声打出去。后来自然就有生意送上门。”

  两人说着话,那小童又急忙冲出来。冲到骡车的三步远处站定,鞠了个躬:“叶姑娘,张管事的说是跟你有约。人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你们快点进来吧。”

  叶嘉冷不丁听人喊了声叶姑娘也是一愣,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却被喊了姑娘。不过这也是一瞬,叶嘉没细究那小童的称呼,就忙从车里下来。带着阿玖一起进了程家。孙老汉也不必进去,人就在外面看着骡车。小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边走边拿一种古怪的眼神看阿玖。

  两人穿过前院和天井,绕到一处角门,穿过回廊到了一个会客厅。还别说,程家虽说在西北这个地界,屋舍亭台却建造得十分精美。看得出确实是个大富户。

  姓张的管事听见动静脸就扭过来,一眼看到叶嘉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程家是有很多管事的,毕竟家大业大,一个人也管不了所有的事。程家家主捏大放小,下面有些事情就分给信任的人去管。叶嘉要见的这个张管事管的就是去西域这条商路的行货。押送到西域的大大小小的货物经由他挑选,能不能让程家商号认可,也有他的一句话。

  程家商号押送货物去西域,分两种方式。一是买断,就有多少货他们查验了若是觉得合适,就直接付了银子全给买断。后续程家去西域卖多少钱的价格,跟商家无关。另一种就是抽成,虽说也是程家帮着押运帮着卖,但多少价格是商家自己定。他们只按说好的抽成。

  一行人坐下来,张管事就直接把他们押运或者收货的方式给说了。如何选,得看双方的选择和商议。但前提是,找上门的商户提供的货质量够好,不会辱没了程家商号的好名声。

  “这个是自然。”叶嘉知道做生意的人都不傻,没有谁真傻得被人两句话就糊弄了。程家走到这个位置自然也都是精明人,“东西不够好也不好意思找上门。不过张管事,这东西好与坏也得分档次。”

  顶好的东西卖得出顶高的价格,平价的东西也能走平价路线不是?

  叶嘉这次来商议的是香胰子外售的事情。当然,她不敢自诩卖的东西是最好的,但对香胰子的质量还是有足够信心的。能在东乡镇赚那么多钱,还能跟玲珑胭脂铺和梨花巷保持长久的合作关系,东西自然是好用。可这个质量不能跟中原地区富贵人家用的好东西比,她没这个底气。

  “我手里的香胰子不是那等中原的金贵品种,用的香料偏少,较为朴实耐用。”

  叶嘉大致说了下香胰子的品种和作用,并且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块样品:“带了些样品过来,张管事可以亲自试试。无论是去腥臭味儿还是美容养颜都有效果。若是要售卖,能走平价多销的路子。”

  张管事在中原的大商户手中拿的香胰子,都是那等十几种香料熏出来的好东西。一块这种香胰子在中原的商铺里得卖上三四两,拿到西域则是翻两三倍的卖。因着接触的都是西域的贵人,这些东西又带的少,自然十分紧俏。但若是叫商户多拿,太贵的东西拿多了去到西域又卖不了。若是真有能压低价格的,弄个好的噱头压一压价格卖给稍稍低一些地位的人,倒也是个好销路。

  “程家在西域可有商号和商铺?”

  叶嘉知道这些大商行一般在各地都有商号和商铺的,程家去西域走货也已经有不短的时日,当地熟知度应该是有的,“若是能合作,也省得贵方去中原押货奔波。”

  张管事能见叶嘉,自然早就了解了些事。

  东乡镇如今出了名畅销的三种香型的香胰子,自打两个月前程家这边就注意到了。

  不止是叶嘉这边,其实轮台那边也有一家制作香胰子的他们也是留心着的。香胰子拿出去确实是好卖。每回拿到货,拿到那边没两日就被会被当地贵族收光。程家不是没想过多进些好货,但这东西金贵,他们粗人又不懂得制作,只能任由中原的香胰子商户拿捏。

  中原的那批商人心黑得很,晓得香胰子这类的东西送出去好卖,开价都是有恃无恐的。

  程家苦于技术上受制于人,只能听他们说。但近几年晋商恶意打压,哄抬物价。他们这些做跑商的,本就只能挣点血汗钱。这一弄就挣得更少。程家别看着在西北这边气派厉害得紧,实则到了中原也只有被那边的同行压制。直不起腰,自然得另寻他路。

  轮台那边也谈过,去年就谈过,双方也有合作。但是只那一家香胰子作坊制作的香胰子比起中原的要差上不少,程家的态度就有些犹豫。正好叶嘉这边找上门,程家管事左思右想才打算见一面。

  “这香胰子除了香料上的讲究不同,其实效果是一样的。”叶嘉看他神情,估摸着他内心动摇,“张管事可以用皮牙孜试试,或者是鱼,揉捏过以后。不管多腥臭刺鼻的的味道都能洗掉。”

  张管事也不含糊,立马叫人端了一条鱼过来。

  那鱼不知是什么鱼,腥气的很,张管事命人把鱼放到桌子上那股味儿就弥散开。他伸出手在鱼的身上捏了许久,抬手闻了闻觉得味道似乎觉得不够腥臭。又叫人弄来了一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糊糊,酸臭得令人作呕。他面不改色地把手放进去,而后就着叶嘉带来的这块香胰子洗了手。

  抬手之后,放到鼻子下面去闻都没有味道。不仅没有臭味,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确实是桂花香,我们这次带来的是桂花味儿的香胰子。因着家中常用桂花香,留的自然也是桂花味的样品。”叶嘉笑着点了点头,接话道,“其实总共有三种香味,届时客人可以凭个人喜好选择香型。若是西域的商户有别的偏好,我这边也能根据客人的喜好专门定制香型。”

  张管事的亲自试过心里立即就有了计较。但哪怕他心里有了要跟叶嘉合作的意向,面上还是绷着不动声色。不着急说定多少,只是命人上好茶。

  说这话时他眉目舒展,哪怕没有明说要跟叶嘉这边合作,但明显态度亲近了许多。抬头看了眼时辰,正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张管事于是客气地照顾叶嘉跟阿玖坐下,又说起了自家有个厨子十分擅长做羊肉,请叶嘉中午留下尝一尝这个厨子的手艺。

  “这个时辰也不早,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叶老板且放心,外头你那马夫自有人照顾。”

  叶嘉眼睑微动,知道今儿这事情算是成了,心中当下便也不急。

  程家的厨子确实挺会做羊肉,鲜美的羊肉被他炖得软烂又够味儿。叶嘉没吃多少,阿玖却陪着张管事喝了不少酒。得亏叶嘉带了阿玖过来,不然叶嘉是没法子跟张管事喝酒。

  张管事见阿玖那么多酒喝下去面不改色,神志也清醒。当下连连夸赞:“这小子不错啊。论起香胰子,这边也找了几家。那家的样品我也用过。品质来说,其实都差不多。只你这边能玩花样,勉强比那边要好上一些。我们老爷们用着不在乎香不香,但女子到底是喜欢留香的……”

  “这是自然,手留余香总比没有味道的强些。”叶嘉立即猜到肯定是有别家跟程家谈上。

  “来年正月十五过了,我们这边要去一批人去西域。若是你们这边能弄出三千块的货,腊月底给我们送过来便是。”这酒喝了,张管事就跟叶嘉这边表达了合作的意向。

  香料上有差别,价格肯定比中原的要地上许多。张管事打量着叶嘉不骄不躁的样子,心里隐隐可惜。听说这个丫头当初被小二爷瞧中了,奈何有缘无分最后落到了别人家里。

  “叶老板预备怎么合作?”张管事的想法自然是买断。只要这边跟叶嘉买断,后头他们卖到西域时多少价格他们自己说了算。但做生意讲究一个长久,既然要合作,那就得拿出诚心双方商议。

  叶嘉自然选择的抽成。买断那是求急财,她图的便是急财,是长久稳固的合作。

  张掌柜一看也知她要抽成。但这个抽成比例就得详谈了。货物虽说是叶嘉这边提供,但东西得运送到西域才能卖。且光有东西没有商铺和客源也是卖不出去。换句话说,叶嘉的这批货能卖多少,赚多少,依仗程家商号在西域那边的商誉和名声。

  那有了这个底气,抽成自然不可能低。张掌柜思索了片刻,给叶嘉的抽成比例是五五分。

  这个价格叶嘉是不能接受的。货物全是她这边出,成本自然也是叶嘉这边垫付。若是抽成是五五分,周家这边刨除成本还得比程家少不少。哪怕她是个小作坊也经不住这样做生意。

  “张掌柜这个价格未免给的太低了些。”叶嘉早做好了生意不易谈的准备,此时也没有慌,“这香胰子的方子是我周家的,成本也是我周家的。你程家若是光运送这一趟,借商铺给我这边售卖就能拿到超过我本家一大截的利润,那我这生意还不如给你做。”

  张管事自然知道自个儿给的价格压得低,但运送货物去西域这一路上可是会要命的。程家的镖师无论是吃住还是出了事以后的安家抚恤,那也都是程家的成本。

  商铺在西域经营那么多年,靠着祖辈多少汗水才创出如今这样的名声。想借用,哪有那么简单?

  这自然就是一个博弈的过程,赢多赢少看本事。阿玖坐在一旁看着姨姐说起话来分寸不让,那抓人话锋的本领强得跟比旁人多长了一双耳朵似的。叶嘉也是没办法,涉及到钱的事。且若是促成合作至少是一年的单子,若是一个松懈,那得是多大的损失。

  叶嘉跟张掌柜推拉了半天,最终是以四成的利定了个三年的契约。

  张管事其实心里有这个底线,倒也没觉得这个合作多难接受。反倒是叶嘉有些难受,她的心里底线是三成。但方才她以两个要求让了一成的利,就是去跑商的全程她这边得派一到两个人跟过去。并且若是东西不好卖,出现损失,程家与周家按抽成比例承担。

  这倒不是不信任程家,而是她这边并没有去过西域。并不知晓西域的情况。程家在西域的商号到底是多大的影响力,这些东西运过去定的什么价位。她都估不准,自然是有自己相信的人全程跟着,能有效防止程家这边糊弄他们。

  张管事对叶嘉的这个提议没有觉得冒犯,明谋总是叫人更容易接受,也省得后期攀扯。

  “那行,若是方便的话,咱们今儿就将这个契书给拟下来。不过我有这话先撂这了,你要跟我定这个合作,你得把要备的货给我备足了。我知你家人手不多,还没有作坊,若是这个单你接了货却供不上。那到最后可就要对不住,这个契书作罢不说,你还得赔我这次断货的损失。”

  张管事做事麻溜,话也说的干脆:“我程家养着一大批人呢,都是要靠钱吃饭的。”

  “这是自然。”叶嘉也是个爽快人,满口答应。

  契书拟定以后,双方签字画押。张管事就跟叶嘉说了下一次他们去西域押货的日子。因着地理位置的便宜,程家每年跑西域五国有两到三趟。具体能做多少生意就看当时押送的镖有多少。

  下一次押镖的日子是,来年的正月。

  叶嘉点了点头,跟张管事约定了十二月底交货。这厢就带着阿玖和契书一并回了周家。

  骡车走得快,他们下午出发到周家时天还没黑。但是到了门口,雪忽然就降下来。天说冷就真的冷,寒风加大雪,坐在马车里叶嘉都感觉到手脚冰凉。她手里捏着三年的契书,忍着没笑。进了屋,她帽子一摘就没忍住笑出来:“娘,又签了个大单!”

  大单小单的,起先不大好懂,后来余氏听叶嘉说多了也就懂了她的意思。一看她这眉开眼笑的样子就忍不住也高兴起来:“那可真是……今儿咱全家喝一壶?”

  叶四妹早已出了月子,白日里把孩子抱到前院这边跟余氏一块磨豆子干活,顺带看孩子。

  叶五妹才锁铺子没多久,如今人在后厨,炸薄脆。论起做朝食,叶五妹比叶嘉执着坚持的多。叶嘉如今见到了大钱,都不把朝食摊子那点小钱看在眼里。

  “把五妹也叫过来吧!咱今儿又是可以好好庆祝的一日!”

  叶嘉最爱弄这些奖励了,每次她完成什么事或者拿了好的生意就会奖励自家人一回。别小看这一顿饭,总能叫一家人斗志高昂,高兴好些天。

  余氏没忍住喜笑颜开,叫叶嘉先去拎点热水洗漱一下,自己则从门后头摸出一把伞就出去叫人。

  冬日里是真的冷,叶嘉也是到这边以后才理解了为何西北无论是汉子还是婆娘都能喝酒。实在是天冷了,没有别的法子暖身子。一口烈酒喝下去,能从肚子烧到心口上。虽说入口难,但喝惯了是真的好。因着余氏带着,叶嘉跟叶四妹几个也染上了小酌的习惯。

  大雪天自然是吃羊肉锅子,上回叶嘉怎么做的锅子,叶五妹在一旁瞧着早就学会了。这回都不必叶嘉动手,姐妹几个一通忙活就把锅子给弄出来,叶五妹动手做的比叶嘉做的还好。

  “你这手也不知怎么长得,怎么就同样的菜到你手里味道就是好。”叶嘉也纳闷,按理说她做饭也很好吃。若是没天赋,她哪里能有这么多耐心捣鼓吃食。

  “那姐你是没吃过四姐做的,”叶五妹笑眯了眼睛,“四姐那双手才是真的巧!”

  叶嘉是没吃过叶四妹做饭。但以后做吃食的生意若是做大了肯定得要人。若是叶四妹当真手艺很惊人,她也不介意叫她跟五妹一起帮衬。毕竟阿玖这里,叶嘉是打定了主意要叫他帮着跑商。明年正月跟程家押货去西域的人,叶嘉心里偷偷先定了阿玖。至于能不能成,自然是谈谈再说。

  “那感情好,往后咱家铺子做的好了,四妹若是空了也能来帮你。”

  叶五妹笑眯眯的,也不小气:“听姐安排。”

  吃锅子就容易得多,汤是早就炖好的。炒锅底也简单,叶五妹这边炒熟了把汤到进去。再把上回的小炉子拿出来煮上,片好了肉洗好了菜就能直接吃。阿玖跟孙老汉在一旁陪着,家里地儿不大。如今坐着的也不算什么外人,就男人女人一个桌子吃饭。叶四妹要奶孩子,不能吃的辛辣,特意弄了个清汤锅。羊肉汤煮的味道重一些涮肉也是够的。

  一大家子吃了热乎乎的一顿饭,吃完推开窗户看出去,雪下的都要看不清来路。

  一群人高兴,吃这锅子喝了不少酒。大雪天儿的实在是应景,吃到最后醉酒的人竟手舞足蹈地唱起了诗歌。能唱诗歌的自然只有余氏,其他人都不会,就晕乎乎地跟着和。

  余氏三两烈酒下肚,连着唱了四五首。还别说,她吟诵的十分有强调,就是不懂的人听了都觉得雅。

  叶嘉在一旁乐颠颠地给她拍手,余氏一高兴,又抓起杯子闷了一口下去。

  真是家中没有人管,他们喝到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余氏路都走不稳。还是五妹废了老鼻子劲儿给她搀回了屋。人到了床边倒头就睡下了。

  叶四妹是被阿玖抱回去的。大家伙儿都喝酒,她便也跟着也喝了点儿。她往日在叶家是没喝过酒的,来到周家以后头一回喝。自然不胜酒力,醉的孩子都顾不上。叶五妹年纪小没喝多少,照顾了余氏还得替蕤姐儿收拾。到最后除了孙老汉阿玖和几个孩子不敢喝酒还清醒,也就叶嘉一个人是坐着的。

  叶嘉坐的这般正其实也不算清醒,她喝的不少,脑子早糊成一团。不过她这个人酒品很不错,即便喝醉了也瞧不出来。除了眼神飘忽些,脸颊红润些,安静的很。

  孙老汉瞥了叶嘉好几眼,碍于男女之别根本不敢管。

  阿玖抱了自己媳妇儿回头看叶嘉,心里琢磨着这么放着应该没事吧。姐夫看时辰也该回来了。姨姐这个样子不像会耍酒疯,应该没事。这么一想,那边叶嘉自个儿站起身来。她跟没喝醉似的走得十分稳当,自己走回了屋。

  阿玖跟孙老汉对视了一眼,放心地回了后屋。

  叶嘉进了屋却没有上床。她此时肚子热乎乎的,但总觉得腿脚僵硬。低头慢吞吞地朝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又觉得有点冷。扭头看了眼床,眼前什么景儿都在晃。晃得她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她满脑子胡乱地懊恼,当时就该给屋子里盘个炕的。若是有炕,肯定就不会冷了。

  一面想着改明儿就去找人盘炕,一面溜溜达达地走到了窗边。窗户是洞开的,大雪下的在光下都反射出白色的光点。她满心里担忧自己会不会被冻死,趴在窗前就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举着伞,一手提着灯笼,身形修挺如雪中松竹。

  他脚步极稳,行动间衣袂翻飞,如行云流水。似乎是注意到窗户边上有人在看他,脚步滞了滞。抬眸的瞬间,那人就走到了窗户跟前。

  叶嘉反应有些迟钝,醉眼朦胧的半仰着脸。

  眼前的人脸变成了两个,晃得她特别的难受。她眯起眼睛打了个酒嗝,好半天才大着舌头问:“你……是谁啊?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周憬琛今日收到四道村有拐子出没的消息,亲自去追出了三十里路。最终把人堵到了一个寨子里,杀了两个,抓到了十一个。忙活了好一通才携着夜色回家。此时瞧见叶嘉面上的神情顿时就软下来。叶嘉脸颊通红,嗓子里呜哝呜哝的在胡话。他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不由弯起了嘴角。

  上回嘉娘吃醉了酒,光顾着抄棍子打他。这回倒是变成了娇软的模样,不知又吃了多少的酒?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周憬琛将手里那盏灯笼搁到窗台上,微微欠下身子,歪了歪脑袋笑看着她。那张俊美出尘的脸被烛光照着暖黄,眼底仿佛汪着一汪深潭,“你不如自个儿凑近了看看我是谁?”

  叶嘉哪里知道他是谁,她脑子里都开始炸金星了,谁来了她也不认得。

  吸了吸鼻子,她忽地伸出一只手揪住了周憬琛的衣领。

  周憬琛这般也不躲,任由她抓着衣领把自己拉倒近前。浓烈到刺鼻的酒味儿扑到脸上,他眼睫抖了抖,感觉到两人鼻尖只有一拳的距离。叶嘉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上上下下仔细地观察着他。许久,才伸出另一只手去扯了扯他的眼睫毛。

  “你这个是假的么?”叶嘉扯了半天,没扯掉,“好长啊……给我吧。”

  老实说,扯眼睫毛还有点疼。周憬琛无奈地抓住了她那只手,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嗓音轻轻的:“是真的,你拽下来也按不了自己眼睛上。”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