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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哦,说错了,沈海算哪门子的神仙?”柳沅方才不过是玩笑两句,并不代表他真的会置之度外。他跟周憬琛从初出茅庐就晋升都绑在一起,如今更是周憬琛的副手。无论周憬琛出了何事他都首当其冲。听令做事也得讲究分寸,这算什么?

  “你手上不是有沈海的东西么?”柳沅见周憬琛不说话,又道,“真沉得住气。”

  不沉得住气能如何?乌古斯是个什么人他们还没摸清楚。初来乍到就跟沈海对上,争锋相对毫不退让。不管职权上谁是上峰谁是下属,至少证明乌古斯不是一个聪明人。不怕粗笨的人,就怕粗笨还认不清现实的人。谁知道弄倒了沈海,又要来什么妖魔鬼怪?

  周憬琛沉吟片刻,整理了衣裳便准备回家。

  “哎?你去哪儿?这事儿你就这么不管了?真甩给我?”柳沅一看他要走,赶紧上前拦住他。

  营帐外的天色渐晚,彤红的云引燃了半边天,仿佛烧起来似的。周憬琛嫌弃地扫了柳沅一眼,干脆不跟他兜圈子。他冷声嗤笑道:“不过一个沈海就能将你压制住?柳予安,你装傻也该装够了,再装就过了份。这点小事你若应付不了,那你是真的在西北这地界儿被养废了。”

  柳沅:“……”

  因着柳沅的表字里头也有个安,与周憬琛的表字听起来差不多。周憬琛甚少喊他表字。柳沅都多少年没被人喊过表字,突然这么被人喊一下,莫名跟被长辈呵斥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周憬琛头也不回,“三日后我要看到结果。”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柳沅处理这桩事的方法颇为简单粗暴。遵循命令去做事,只不过他打着沈海的名号去做。散播谣言时处处留痕迹,看似谨慎小心又刚巧能被人抓到把柄。这不,谣言还没传出去,乌古斯就带人直接堵到沈海府邸的大门口。一帮轮台那边过来见过血手持武器的粗汉,吓得沈家人鬼哭狼嚎。

  乌古斯是有一批亲信的,跟乌古斯一样血统不是很纯的杂血。在外不受异族接受,在大燕这边又备受歧视。被两边排斥偏生又战力绝佳。若不然,上头直接舍了这批人,哪儿用得着打发的远远的?

  沈家被一群糙汉兵痞砸的乱七八糟,金贵的瓷器玉器碎了一地,连沈海自己也被乌古斯打破了脑袋。一大早他头上绑着个绷带就气势汹汹的来营地找人算账。

  但很快他又没工夫找周憬琛算账,因为虹山那边的曾青矿被乌古斯发现了。

  沈海哪里还顾得上找周憬琛,当下就带了一批人去截住乌古斯。

  事已至此他还想负隅顽抗。这曾青矿是他的宝贝,是他沈家一家老小未来富贵日子的保证。沈海折腾这么多小动作,为的就是把乌古斯给挤出东乡镇,赶回轮台。如今藏着掖着的东西曝露,他满脑子都是完了。

  乌古斯虽说是个莽汉,大字不识。但能爬到裨将这个位置,超脱常人的见识还是有的。曾青矿才曝露出来他尚且不知这矿藏有何用,但联系了沈海这一系列的举动,立即就想明白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独吞这座矿。不管这个矿藏是用来作什么的,肯定不会是一座废矿。

  好东西,那就应该要抢到手。乌古斯的想法比较直接,如今他才是喀什县驻地最大的长官。这里发现的东西理应归他所有。若说先前乌古斯还留有一丝余地,如今是恨不得将沈海往死里整。

  钱帛动人心。

  周憬琛逃过一劫,但驻地的形势就更乱了。柳沅摸着下巴思索了许久,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

  “你是何时发现此地藏有曾青矿的?”柳沅当然知道曾青是什么,都是燕京流放来的世家公子。柳家虽说不如景王府天潢贵胄金贵,但柳家乃曾经的四大家族其中之一。诗书传家,祖上曾出过几代大儒,曾经是名副其实的三百年底蕴的世家贵族。

  燕京的上层人有吸食五石散的习惯这件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柳家是个男丁里就有八个吸食五石散,柳沅十三四岁的时候也曾跟风沾染过。这东西被燕京的贵族捧出了天价,他也十分清楚。

  “进营地十日后。”因为事发突然,沈海带走的是他的亲兵。周憬琛这个办事不力的人自然被留滞在营地。两人手持武器看着下面列成方阵的骑兵,私下里说着话:“不比你,早进来半年却一无所知。”

  柳沅:“……”确实,他进驻地比周憬琛多半年,确实是一问三不知。

  若说在遇上周憬琛之前,柳沅觉得自己还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可被周憬琛这么一衬托,他仿佛成了耳聋眼瞎的混子。自以为韬光养晦,洞察人性,结果事到临头是什么都不知道。

  “……景王世子如此高才,还指使我做那些事做什么?”明摆着周憬琛猜到了他会怎么做,早早安排了后招。柳沅原本以为自己把旁人耍着玩儿,结果证明是自作聪明。他此时颇有些下不来台,被衬托得跟个跳梁小丑似的。

  面上潇洒不羁的神情尽数收敛,他木着一张脸,难得羞臊得笑不出来。

  周憬琛瞥了他一眼,落井下石的话也懒得说。柳沅就是太傲,年轻人有傲气不是坏事,但傲睨自若就不是一桩好事了:“这不是得让你睁开眼看看现实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沅抿着嘴不说话了。周憬琛这句话仿佛一个巴掌扇在了他自以为是的脸上。

  沈海最终没有截住乌古斯,虹山那边的曾青矿被乌古斯的人发现了。沈海留在那边的人被乌古斯的人全部驱逐,那整座矿山被乌古斯的人给把守起来。比起沈海的悄无声息生怕被人发现,乌古斯就光明正大的多。他如今是喀什县最大的官,死死压在沈海的头上。

  若沈海胆敢调动驻地的兵把乌古斯囚禁,或许还有办法阻止乌古斯抢占。但沈海搞拉帮结派阳奉阴违可以,带兵打仗根本就不行。这些年沈家在当地当土霸王,沈海本人又抠搜贪婪,驻地供他驱使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一看风向不对,立即就倒戈了乌古斯。有那怕沈海反扑,把柄在沈海手上的人,干脆把沈海这些年犯得事给捅出来。

  这事儿有一就有二,一个卖,后头人跟着卖。

  沈海戍边十六年,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沈家子侄强抢当地好人家姑娘为妾,沈家人草菅人命。甚至纵容马匪对往来商队劫掠,袭击附近村庄也有他的手笔。桩桩件件的全都给抖出来,沈家彻底反了天。

  所谓的墙倒众人推,沈海往日有多大的威慑力,如今就有多少人背地里踩他。

  乌古斯先前一直调查的谣言一事,如今得到了证人证实。但只是这样还不能让沈海付出惨痛的代价,要想将沈海定罪,得有切实的物证。周憬琛没有将手里的账簿交出去。两个上峰博弈的这些事儿他从头至尾置身其外,表现得对一切一无所知。乌古斯到处找沈海的勾结证据时,周憬琛去了训练营后面的小湖去洗漱干净,如往常一般回家用饭。

  他人到家门口时刚巧撞上阿玖从外头回来。两人远远地颔首示意,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

  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十月初一过,叶落草荒,天气渐渐冷了。

  他们回来时,叶嘉正跟余氏在院子里磨澡豆粉。十月的香胰子送出去,玲珑胭脂铺子追加了货量。原先说好的一百五十块,变成了三百块。三种香型,每样一百块。价格还是契书上定的价,得了三百六十两货银。梨花巷那边要了二百四十块,按零售价给的,也得了四百多两。这次香胰子统共给挣了快八百两。加上原先的一千一百多两,叶嘉手里头都一千九百两银子。

  这么多钱,叶嘉回到家里就给叶五妹和孙老汉涨了工钱。两帮着磨豆子的小孩儿也给了工钱,给的不多,权当是给他们买糖吃的零花钱。叶嘉还买了好些新鲜吃食回来,预备要大吃一顿。

  两人回来的刚刚好,正好赶上家里做好吃的。

  周憬琛走过去,接过叶嘉手里的盆,就蹲下去帮她洗菜。阿玖才从轮台回来,一路舟车劳顿满身尘土。那些瓜卖的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叶嘉看他要说话,很是通情达理地掐断:“收拾收拾,先去后院见见四妹和孩子。等收拾好了,晚点再过来与我说。”

  阿玖当即点点头,谢过叶嘉的好心。抬手在井边上拎了一桶水就去了后院。

  他还记得先前余氏给他说过的话,从外头回来,一身脏污别进屋去熏着婆娘孩子。年轻人也不怕凉水,阿玖提着井水就在屋后头洗。洗完了才进屋去抱媳妇儿。

  叶四妹还在坐月子,人等闲不能起身走动。看到阿玖凑过来抱她赶紧推搡他:“快松开,快松开!我都小半个月没洗澡了,身上味儿着呢!”

  阿玖眉开眼笑的在她嘴上啄了一口,死皮赖脸:“我媳妇儿香着呢!谁敢说我媳妇味儿!”

  叶四妹被他亲的脸颊通红。抬眸不好意思地瞥了眼门口,见门拴上了。两小孩子在床边的摇篮里头。这摇篮是当初蕤姐儿的,余氏看她没摇篮,就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给她用。刚巧两孩子都生得小,放在一个摇篮里头也不挤。不过是半个月未见,小孩儿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红了。

  阿玖赖在叶四妹身上不愿松手,叶四妹被他亲得气喘吁吁。要不是身体不适,衣裳都能叫他给剥干净:“你快松手!大白天的,莫要招惹我!”

  阿玖亲香两口便将近来出去做的事和往后的打算与叶四妹细细分说了。叶四妹是个柔顺性子,听完安安静静地点点头。她其实也没有太多主意,只是坚定地相公做什么便支持就是了:“那你要好好跟着姐做。姐脾气不好,心却是好的。她不会叫自家人吃亏的。”

  阿玖揉了揉她头发,笑笑也没说什么。轻巧地下了床去摇篮边上蹲下来。

  两孩子因着是早产儿,瘦小得很。但索性这段时日照顾的好,人比才出生长大了许多。但还是要比一般婴儿小,软趴趴地贴在一起,跟两只小奶猫似的。

  两孩子虽说是双胞胎,但其实长得不一样。一个明显随了父亲,头发有些打卷儿,轮廓深。一个随母亲,乌黑的头直发,五官偏清秀。阿玖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脸颊肉,而后又起身亲了叶四妹一口:“媛娘,我去前头跟姐说点事儿。你在这好生歇着。”

  叶四妹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屋子。

  前院这边,菜已经洗好切好。叶嘉已经在后厨忙起来。因着这回赚得确实是多,叶嘉就又去买了牛肉回来。小三斤的牛肉花了她快一两银子。她特意弄了好多辣椒放里面,预备做一个辣口的炖牛肉。正在忙着,阿玖从外面伸出头看了一眼。

  叶嘉眼睛尖,一眼看到他。一看他这样子就是有话要说,正好牛肉已经炖上了。叶嘉于是便让叶五妹看着锅,自己擦了擦手就走出来:“咱去堂屋里说。”

  阿玖瞥了一眼跟在叶嘉身后的周憬琛,点点头。三人一道去了堂屋。

  叶嘉把余氏也喊出来,余氏打发蕤姐儿去屋外头玩儿,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出来坐下。

  阿玖把他们去轮台的大致情况给周家人说了一下,寒瓜在这边确实不好卖。但在轮台识货的人不少。尤其是一些将领的府邸,听说这些瓜是贡瓜,要的人不少。

  价格给的也高,阿玖比较着几家给出的价格,最后选择全送去了大都护府。那么多瓜都没称,大都府的管家直接给了一箱银子,直言大都护府将所有的瓜都包了。

  那箱银子阿玖没敢揣回来,给换成了银票给带回来。

  此时一家人眼皮子底下他直接将怀里的那叠银票拿出来。三百两,汇丰银庄的银票。汇丰银庄是大燕南北各个州都认的大钱庄,拿着银票到任何一家汇丰银庄都能兑到现银。四车的瓜换了三百两,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姐,这大都护府的管家直接给的银票。这个汇丰银庄的银票去到哪儿都能兑。”阿玖把汇丰银庄跟叶嘉解释了下,怕叶嘉不晓得汇丰银庄,特意说的很详细。

  叶嘉听懂了,银票她自然是知道的:“说好要给的抽成不能少你的。还有你手下的那批人,这回去送货有多少人,你给我点个数。今儿就把这个工钱给结清楚,也省得大家伙儿等。”

  拖欠工钱是不会拖欠的,叶嘉素来知道这回结钱利索下回好找人办事。

  阿玖也没说不用给,先前在回程的路上他就琢磨一件事。自己往日是往中原那边运送皮毛的,买卖的事情也做。虽然不如大商队或者镖师队那般正规,但事情干的一样的。阿玖难免就琢磨,叶嘉往后把生意做大了,是不是也要往中原那边运货,或者需要去中原采购?若是这般,他倒是能接这部分的活儿。

  但心里想这个事儿,也得叶嘉这边有苗头才行。

  叶嘉先是给送货的人算了工钱,而后又抽了一层利给阿玖。亲兄弟明算账,该给的钱叶嘉不会贪。

  余氏对此当然没意见,嘉娘素来做事妥帖。这生意都是她在忙活,自然由她做主。

  阿玖接了钱,果然叶嘉就跟他说起了跟他长期合作买卖东西去中原的打算:“如今家中的澡豆是够的,约莫能撑上半年左右。往后不够了还是的买,届时不会从镇上买,得去中原采买。这怕是得需要你手下的人做事,也得劳烦你帮我多盯着点。我琢磨着,要不你闲暇下来帮我这边做点事儿。工钱我不会少给你的,绝不会叫你在手下人跟前难做。”

  “姐信得过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叶嘉才张口,阿玖这边就爽快地应承下来。

  周憬琛坐在叶嘉身边不发一言,盯着阿玖的目光有些深沉。他不会干涉叶嘉做买卖,但会帮着识人。若是阿玖这辈子走得是跑商的路,兴许不会落草为寇。

  “不着急,这还得有个仔细的章程。”叶嘉如今不过是给他说一声,后面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人看事。

  阿玖点点头,心里也是清楚的。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的,跑商也是要讲规矩的。他于是揣上叶嘉拿出来的工钱就说了声要出去一趟。不必说,是要将这些钱给他手下那些人送过去。

  “早去早回。”叶嘉不耽搁他做事,“等你回来再开饭。”

  阿玖龇牙一笑,麻溜地就走了。

  周憬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眼睫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叶嘉原本是要起身的,扭头看他的神情有些怪怪的。她顿了顿,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若有所思。阿玖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不成?

  不管是不是有身份。余氏看着这又进账了三百两,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缝。她没想到嘉娘当初一两银子买的种子,种下去就赚了三百两。这个挣钱能力也真是厉害,就是往日的她都不敢这么想。

  “相公,明日得了空随我去一趟瓦市吧。”

  家里要添置骡车这件事不能等,往后要用的地方多着,“我不大懂这些牲畜,你随我一起去挑骡子。咱家光一个牛车肯定是不够用的,真忙起来太耽搁时辰。”

  周憬琛自然不会拒绝,骡子比牛走得快:“何时去?”

  “等你驻地的事儿忙完了你来铺子里找我。”叶嘉琢磨着骡子买了还得定制一辆车,运货的车和人做的车都能订做一个。等到要用的时候,套上就能用。

  这东西都不贵,如今手里头有了钱,叶嘉花起来也更有底气。

  余氏从头至尾没说话,就听着儿子儿媳妇你说一句我听一句的心里头高兴。允安这孩子跟他的兄长不同,打小就不同寻常。余氏曾经总觉得他聪慧太过,未免冷情。就是当初对顾明熙也是疏淡有礼亲近不足,如今瞧着,他待嘉娘的态度倒是显得人气儿多了。

  心里一高兴,她顿时哼着小曲儿就乐颠颠地站起身。这些日子她好多活儿都不用上手,闲下来就在家里忙活。要么给叶嘉炖汤要么就做做针线活儿。

  前些时候瞥着叶嘉长开了些,她便亲自去布庄扯了布回来做衣裳。此时去到屋子里拿了一件裙子出来。

  家中的日子越过越好,余氏人瞧着比着去岁死气沉沉的模样已经是两个人。此时她翘着嘴角哼曲儿,渐渐又有了点当初在王府时的样子。进屋拿了东西,人立在门边儿给叶嘉招手:“嘉娘,过来试试看。这是娘给你新缝的衣裳。你先前做的那些个衣裳都小了,胸口紧巴巴的穿着不体面。”

  她不提还好,一提,屋里几个人的眼睛都往她胸口瞥去。

  是,多亏了余氏隔三差五地炖补汤给叶嘉喝,喝的她不仅个头儿窜了一点,胸口的维度硬生生长了一圈。原先的衣裳变小了点。其实也不是穿不下,就是穿着紧绷绷的太贴身。若是在后世,这个贴合度是能穿上街的,但到了保守的古代就显得有点儿不庄重了。

  周憬琛咳嗽了一声,把脸偏过去。

  叶嘉无语凝噎地看他脸颊绯红,木着一张脸去到余氏的屋里。

  余氏的审美是真的好,挑选的布料特别的衬叶嘉。总能将叶嘉的姿容给衬托得更美。叶嘉在她的帮助下穿好了衣裳,这裙子真被她做的仙气得不行。

  “这个是留仙裙。往日在燕京……咳,就是往日在中原挺时兴。”余氏话说到嘴边拐了个玩儿,“我就知道嘉娘你穿着定然好看。改天再给你弄一套头面儿,再绣一双鞋,配在一起定然不错。”

  叶嘉:“……挺好挺好,谢谢娘。”

  余氏一面绕着她走,一面满意地点头道:“再给这个衣裳配个络子,加个半臂。”

  “娘看着弄,娘弄什么都好看。”

  好看的衣裳谁不喜欢,叶嘉也喜欢。只是穿得机会比较少,稍微有些遗憾。余氏也觉得遗憾,可惜了嘉娘这么好的姿容:“我们嘉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对了,那个膏子用的怎么样?”

  叶嘉老脸都被她夸红了:“什么膏子?”

  “先前在医馆拿的那个膏子,梨花膏。”余氏瞥向她的脸颊和手,手因为经常下水干活,瞧不大出来。倒是脸看着嫩了许多,“还是得多擦擦,不能仗着年轻就偷懒。”

  余氏一提叶嘉倒是想起来,先前余氏给她的那四瓶梨花膏她其实用的很少。因着每天一睁眼就要忙,闲下来就只想往床上躺。大部分时候洗漱完就已经昏昏欲睡,眼一闭都睡着了。那四瓶梨花膏还剩三瓶半,动了的那瓶只动了一小半,她此时含糊地应了:“在用,在用。”

  余氏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这丫头没用。瞥着她水灵的脸蛋儿,想着京城里养尊处优的顾家姑娘。没忍住拿手指头点了点叶嘉的额头:“天生丽质也得会养,不然人一老就丑了。娘能帮你从内补,你自个儿也得学会从外护才是。虽说这个地界儿美人出自贫户不是好事儿,但也不绝对。真运道不好的时候,长得讨巧还是能为自己挣得更多的优待。美貌是女子的利器,得懂得爱护。”

  叶嘉不知为何听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抿了抿唇,倒是真把余氏这些话听进去。

  夜里洗漱完,叶嘉就坐在床上给身上仔仔细细地抹膏子。也不是什么美貌是女子利器的论点,而是余氏的那句话打动了她。确实,人长得好,做许多事都会讨巧许多。

  叶嘉沐浴完,拆了头发就这般赤着在床上弄。

  周憬琛在后厨洗漱完回来,一推门就看到这样活色生香的场景,差点没一口气噎死自己。急促的咳嗽声从角落里传来,门哐当一声挂上。

  叶嘉一把扯了被子盖身上,扭头看到周憬琛背对着她站在角落。

  他身姿笔挺,看得出脊背僵硬。头发拆了绮丽地批在肩上,水珠顺着湿润的发梢润湿了他的后背。若隐若现看清楚漂亮的肌理。乌发之中,一对儿耳尖羞红。更令叶嘉尴尬的是,落到墙上的影子里藏不住下半截隆起一大块的影子。

  叶嘉瞥见那影子差点没磕巴地咬了舌头,抓起一个枕头砸到他的后背上:“周允安!你干什么呢!”

  周憬琛又无奈又好笑,万年不动的心脏敲击了他的胸腔。他没说话,任由那个枕头砸向自己又落到地上。弯腰将拿东西捡起来,瞥着墙上特别显眼的拱起来的影子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羞赧又不要脸的说:“嘉娘,我再有七个月便弱冠了。龙精虎猛,血气方刚啊……”

  叶嘉:“……”

第54章

  周憬琛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太体面的下半身,苦笑地弯了弯嘴角。人的境遇真的是一件很玄妙的事,上辈子多少绝色美人赤裸地扑进他怀中都能坐怀不乱,如今只多看嘉娘一眼都要压不住火气。

  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许久,他才开口问了一句:“穿好了?”

  叶嘉冷着脸‘嗯’了一声,墨发中藏不住红透的耳朵和脖子。其实她也不是那么保守的人,只是眼前这个人总是能将她置身于一种莫名羞涩的氛围之中。别别扭扭的她下意识的反应才会那么激烈,其实刚才周憬琛进来那么一会儿,应该没看到什么才是。

  心里默默安慰了自己,叶嘉下床趿了鞋子去到柜子旁边,把梨花膏瓶子扎紧给放进去。她脸上和身上都抹了一遍膏子,随着她走动,带动的风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周憬琛没看到什么麽?不尽然。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眼睫像振翅欲飞的蝴蝶颤抖了两下,默默将方才惊鸿一瞥的雪峰上一片红梅的景致压到脑海深处去。深吸一口气才作若无其事状转过身,抬眸看向叶嘉,温软地勾起嘴角。面上还是那副清淡的神情,但细究之下一双眼睛里像是卷着漩涡,仿佛能把人吞进去拆吃入腹。

  叶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次狐疑地看向默默铺床的人。总觉得此人身上缠绕着危险的气息。

  气氛沉凝下来,但却并不僵硬,莫名透着一股别样的暧昧。叶嘉强迫自己把心神收回来,没必要为一件小事耿耿于怀。她于是闭上眼睛想起别的事去转移注意力。

  其实如今生意看似步入稳定,其实都只是开始。一家吃食铺子不是终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一盘算起生意,什么尴尬什么暧昧都会被抛诸脑后。没多久,叶嘉就有点昏昏欲睡。盘腿坐在地上的周憬琛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呼吸渐渐平稳的少女,幽幽地叹口气。

  ……这大概就是天道轮回吧,上辈子弃之敝履的人这辈子望眼欲穿却吃不进嘴里。直到叶嘉的呼吸彻底平缓,陷入沉睡,周憬琛才任命地躺了下去。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周憬琛从一个羞臊的梦境之中骤然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了眼下身,掀了被子坐起身。

  床上的人睡得四仰八叉,一条细长白皙的腿架到被子上,被子被打翻过来,一只清秀白皙的脚垂在床沿边上。周憬琛起身将被子给她盖回去,去柜子里重新拿了条干净的裤子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而后顺手从井边提了一桶凉水去到后厨,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男子克制的呼吸声。

  等他再携一身水汽回来已经是三更天。刚巧碰上出来上茅厕的阿玖,两人夜半在院子里相遇。阿玖瞥了一眼他手中拎着的湿透的裤子,扬起一边眉头:“姐夫这个时辰还没睡呢?”

  周憬琛神色难掩几分僵硬的样子:“……嗯。”

  阿玖忽地勾起嘴角,略有些怪异地笑了一声。不过他还算给面子,没有当面拆穿周憬琛。他点点头,指了指东南角的茅厕:“我去如厕,姐夫你随意。”

  周憬琛:“……”

  两人这一个照面,回屋的回屋,放水的放水。

  等阿玖放完水回屋去,上床搂住自家媳妇儿没忍住把刚才撞见周憬琛的事儿给说了。叶四妹睡得迷迷蒙蒙的,听到这个话也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就含糊地应着。阿玖血气方刚的,夜里抱着娇软的媳妇儿又不能碰多少会有点火气,他睡不着。

  “媛娘,你说姐姐姐夫是不是房事不睦?”阿玖是听说过叶嘉的事情,知道这位姨姐在出嫁之前是另有相好的。为了给小舅子凑医药费才嫁了周家,“姐夫大晚上一个人去洗裤子……”

  叶四妹一听这个事儿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她自然是知道叶嘉跟程家小二爷的事儿。但这桩事都过去多久了,她姐也早就跟周家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没必要提。没得害了她姐的名声。于是含糊地把这件事给带过去,捧着阿玖的脸就狠狠地亲了一口,“睡觉吧,姐心里有数。”

  阿玖也只是好奇而已,媳妇儿不让提,他便也就不多那个好奇心。

  且不说叶四妹小夫妻俩屋里嘀咕,周憬琛回了屋重新睡下。再一睁眼就是次日,屋里都没人了。叶嘉跟叶五妹孙老汉几个自然是要去做生意,余氏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磨澡豆。他抬眸看了眼床,起身先收拾了自身。而后收拾了自己睡的被褥,又把叶嘉睡的床给铺了。

  用罢了早饭就去了驻地。

  驻地里翻了天,因为曾青矿一事,乌古斯把沈海极其心腹一行人给囚禁了起来。彻查沈海这些年在此地的所作所为。沈海做过的事经不起查验,越查越触目惊心。就是乌古斯都佩服这么一个小小的校尉,到底是多大的胆子才敢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而乌古斯这边的动作不停,沈海也没有放弃自救。

  沈海跟曾经的牛不群可不一样。牛不群是草根爬上去,出了事没有家族帮扶,一扳就倒。沈海却是出自中原幽州的沈家。家中有人在燕京的朝廷为官,三品大员。沈海是不可能就这么任由一个杂血的裨将弄死,出了事正想方设法地联络本家人。

  周憬琛一到驻地就被柳沅给拉住了。两人避开一波巡营的兵去到一边说话。柳沅脸色黑沉,这两日他思索了许多,对周憬琛的态度也变得尊重了许多。

  见四周没人,他才压低了嗓音开口:“轮台那边来人了。”

  “谁?”意料之中的事,周憬琛神色从容而坦然,“沈家派来的人?”

  “估摸是的,正在主帐那边跟乌古斯吵呢。”柳沅瞥了一眼路过的一个黑壮的汉子,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之色,“就算不是沈家人,也跟沈家有点关系。”

  周憬琛点点头,与那路过的黑壮汉子对视一眼,仿佛不认识般互相移开了视线。

  柳沅的目光一动,落到周憬琛的脸上就变了变,骤然就眯起了眼睛:“刚才路过的那个黑壮汉子是乌古斯带过来的人,听说是最近很得乌古斯的器重的一个部下。武艺高超,上了战场极为凶残。听说是个以一敌百的战将,名字叫扎巴图,跟你差不多时期入伍的。”

  “怎么?你对他有兴趣?”周憬琛眉眼不动,反问他道,“不韬光养晦了?”

  柳沅被他讥讽的脸挂不住,顿了顿,他啧了一声:“再装下去,怕是要被人当傻子看了。”

  周憬琛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抬眸看了眼主帐的位置。里面有一个文官打扮的人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武将,气势汹汹的走了。不一会儿,营帐里就传出乌古斯召唤心腹的命令。四五个有异族血统的将士匆匆越过两人进了营帐,周憬琛弹了弹衣袖,转身往校场方向去。

  柳沅目送他背影远去,转头也看了眼营帐的位置。双手抱臂地在胳膊肘点了点,转身也去了校场。

  与此同时,叶嘉这边店铺开门,又是一番热闹场景。

  煎饼果子卖的时日不短,如今已经取代了韭菜鸡蛋饼成了西施摊的招牌。叶五妹每日看斤看两的只做一桶面糊,做完就收摊子回铺子里。叶嘉已经彻底将朝食摊子的生意交到叶五妹的手上,自己则坐镇铺子里。如今也不等时辰,早早就开始挂肉和摆上肥肠。

  一大早的,吃肥肠的人不多。但也有正好路过买一斤回去中午吃的。零零散散的也能卖出去不少。如今肥肠也被许多人接受了,每日来铺子里买肥肠的人比买肉的人还多。

  今日朝食摊子才收摊儿,叶五妹跟孙老汉将锅跟灶抬到后院去。

  店铺里没人,叶嘉在吧台旁边坐着,噼里啪啦地打算盘。这时候就有一个妇人领着一个打扮挺喜庆的中年妇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店铺。两人还没说话,张口就笑。那满面春风的样子倒是把叶嘉给搞得愣神了一下。她忙放下账本和算盘站起来,摘了腰间的抹布擦了擦手:“二位是要买些什么?”

  那两人被叶嘉这一问给问得笑脸一僵。

  顿了顿,那耳边别着一朵绢花的中年妇人嘴角咧得更大了些,张口就给叶嘉道喜:“掌柜的有喜啊,今儿我是替镇上李家的小儿子来给你妹妹提亲的!”

  “提亲?”叶嘉是真被搞得一懵,半天没反应过来,“给谁提亲?”

  “自然是给你家妹子。”媒婆以为叶嘉没听见,嗓门拔得又高又尖地高兴道,“就每日在你家铺子前头摆摊儿弄朝食的那个妹子。李家的小儿子瞧上了你家妹妹,这不,特特托了我过来给说道说道!”

  说着她忙开始夸李家的小儿子,什么为人忠厚老实,五官端正,是个疼媳妇儿的好小伙子:“李家虽然不是那么富裕,但李家那个婆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这么多年,操持着家里,拉拔着四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一大家子人丁兴旺。姑嫂妯娌都是好性儿人,你妹子嫁过去肯定不吃亏……”

  “就在镇子口那边,那巷子口还有个老高的树。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媒婆夸的那叫个天花乱坠,嘴跟抹了蜜似的夸。

  叶嘉听了好半天才终于确定,这两个人进来是给叶五妹提亲的。

  她倒是没出言打断,就是耐着性子等这媒人夸完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这么说,李家这么好,那我这妹子嫁过去还高攀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媒婆一听叶嘉这么说,眼珠子一转就悻悻地舔了舔嘴唇。瞥着这铺子里挂着的肉,香味扑鼻,闻得人口水直冒。她琢磨着这桩婚事要是谈成了,女方家里怎么着也得送她两斤肉感谢感谢,“这年头,嫁人得看男人有没有个好性子。性子好,一辈子不受委屈。那李家的儿子都疼媳妇儿出名,小儿子尤其是个好性子。人没那个样子我也不敢到你面前来说不是?”

  媒婆身边跟来的那个妇人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巧了叶五妹收拾好锅灶掀了帘子出来。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转悠,乖巧地走到叶嘉的身边坐下来。

  这人一出来,那媒婆瞧了一眼五妹就轻微地嘶了一声。

  不为别的,这西施铺子的两姐妹长得可真是俊。到哪儿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家。她捏了捏怀里的一两银角子,嘴角立即咧开。

  三两步走过来想凑到叶五妹的跟前来瞧。近处瞧觉得长得更俊了,怪不得那李家小儿子一说起西施铺子的老板娘的妹子就那副忸怩的德行。她忙跟叶嘉使了使眼色,意思是叫叶嘉把人打发出去。

  自古以来,女子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西施铺子这两姐妹听说没父母,叶五妹的婚事自然是姐姐做主。未出阁的女子议亲,得家里长辈谈,哪有姑娘家在一旁听的。

  结果她眼睛都快使抽筋了叶嘉也没把人打发出去,反而当着人的面将两人的来意给叶五妹说了。

  “你如今可有结亲这个打算?”在叶嘉看来,叶五妹才十四岁。人明年才及笄。就算及笄了也是未成年,她的概念里面十四五岁的这个年纪议什么亲?不怕孩子生早了死的早吗?叶五妹就是再等五年都等得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姐都依你。”

  叶嘉这个话一说出口,叶五妹都愣住了。在她看来婚事这等事儿都是长辈说了算,就算爹娘不在,如今也是姐姐做主。若叶嘉真同意了,她也没办法。没想到叶嘉直接问她的意思。她骨子里可不是叶四妹那等柔顺性子,当下就木着脸张口:“姐,我还小呢。没打算嫁人。”

  叶嘉也不客气,转头就对媒婆道:“对不住,家妹年岁尚小,没有议亲的打算。”

  那媒婆头一回遇上这么做事的人。被这姐妹俩一来一回的对话弄得下不来台。

  僵硬地站了好一会儿。好半天才扯出笑脸:“十四岁也不小了,在乡下,十一二岁就结亲的也不在少数。有的人家姑娘出嫁的早,十四岁都是孩子娘了。那李家小子是诚心聘你家妹子,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不着急出嫁,先把婚事给定了也是成的。等到了年岁再出嫁,这不也不耽误事儿?”

  叶嘉还是那个意思,十几岁的小孩子嫁什么人?不过叶嘉也没有摆脸子,温温和和地拒绝道:“家里还想再留妹妹几年,这李家小儿子就另聘佳人吧。”

  那媒婆还想再劝,主要是李家承诺给的谢媒钱不老少。她实在舍不得:“那小子是真的不错,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姑娘家养得再亲那也是给别人家养的,年岁到了还是得嫁人。不趁着年纪小挑个好的定下来,往后年岁大了,怕是都说不上好人家。”

  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叶嘉本来客客气气的,一听这个话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说实在的,这种话她在上辈子听得最多。叶嘉上辈子就是个独性子,二十多岁亲戚家的姑娘谈恋爱结婚生子,她还在念硕士读博。高学历出来以后她泡在设计院,每年都有些人给她说这些话,仿佛她一辈子不找个不残废的男的结婚就毁了:“那既然婶子这么说,我倒要问问看。那李家有几栋院子?家里有多少地多少牲口?手里有几家铺子?有多少存银?读过书没,可有正经营生?”

  “这,这……”这话可把媒婆给问到了,她心里自然清楚。李家看上西施铺子老板娘的妹妹是高攀,就是看准了这姐妹俩外地来的,家里有钱却没男人立门户。

  铺子开了这么多天就没见有男人来过,媒婆权当这家没男人。

  “人李家一大家子住一起亲香的很,做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屋子有的住就成了,要那么多院子作甚?再说,铺子这个,他年岁还小,往后挣一挣不就有了?”

  “哪怕是不成的。”叶嘉笑得温顺,话说出来却像个刀子似的往人心口上扎,“我家里是读书人家。父亲是童生,我妹子打小读书识字,聪慧又能干。家里三栋院子,一间铺子,她姐夫是驻地的军官。我妹子往后若是找夫婿,得找个配得上的。似李家这种的人家……对不住了。”

  这话一说完,媒婆的脸直接绿了。旁边那个一直没张口的妇人脸涨成猪肝色。

  好半天,实在下不来台,脸上肉颤了好几颤,张口就想骂:“一家子长得跟妖精似的女子,连个男人都没有,轻狂什么!不就是个靠卖弄风骚捞钱的贱货!”

  叶嘉才晓得这个妇人就是那个李家的母亲,来之前还胸有成竹。想着这西施铺子再有钱又如何?还不是一家子女人,她儿子是个男人,自古以来女子嫁谁不是嫁?嫁给他家儿子最好不过。结果叶嘉这人说话难听,就差直接说她家穷破落户。

  市井的妇人骂人难听,夹杂了许多乡间俚语,骂的一街道的人都来瞧热闹。

  叶嘉气着了。脸一下沉下来。

  她掏出刀往砧板上一斩,那骂人的妇人脸一白。须臾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撒泼。当真是不要脸皮了,说什么要不是叶五妹卖弄风骚勾搭她儿子,她才不会屈尊降贵来这破地方来提亲。结果这家姐妹俩不要脸皮,一面勾搭人一面还嫌弃他们家穷。

  她嗓门又大,说的话又快。倒豆子似的编排人,引得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周憬琛跟柳沅刚到门口就看到这阵仗,面面相觑,推开人群走进去。

  里头那妇人说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叶嘉亲眼看着叶五妹每日搞这搞那,忙得跟陀螺似的。还真以为她不知检点跑出去勾搭人家的穷小子。可她刀掏出来吓唬了人家,没用。又不能真去砍人,让孙老汉过来驱赶。孙老汉一个老头儿刚要过去,那妇人张嘴就喊非礼。弄得孙老汉碰都不敢碰她。

  周憬琛听了这一会儿也差不多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刚从人群中走出去,要到叶嘉身边。身旁的柳沅就直接抽了腰间的佩刀,咻咻地往空中那么一挥,场面顿时就静下来。

  两人沉着脸走到铺子中央,周憬琛走到叶嘉身边。那冷冽的眼神一扫坐在地上的妇人,清冽的嗓音不高但足以叫整个铺子的人都听清楚:“嘉娘,这又是怎么回事?有人来你的铺子生事?”

  他的眼神仿佛那刮骨刀,扫到人身上都带着刃的。

  媒婆跟那妇人这才看到这两人身穿戎服。为首的那个男人自然而然地将叶嘉拢到身边来。倒真像是叶嘉的夫婿。东乡镇的百姓别的不认识,但认识驻地军官的戎服。这两个人穿的戎服一看就是那种体面的,跟底层兵卒的不一样。

  那妇人脸色变了几变,也不敢坐地上了。利索地爬起来。

  叶嘉瞥了一眼那妇人的做派,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给说了一遍。不顾店中央两个人大汗如注的模样:“相公,看来你不常来,旁人都要以为咱家没男人了。”

  周憬琛不知怎地,总觉得今儿这‘相公’两个字格外的甜。抬手抚了抚叶嘉的鬓角,自然地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转过身,抽出腰间的佩刀就缓缓地往两个妇人跟前走。他才迈开一步,那两个妇人就跟屁股后头有猛虎在追,撒丫子跑远了。

  这么一闹腾,先不说叶五妹的婚事如何。旁边看热闹的看官们才终于知道,西施铺子是真的有男人的。西施铺子老板娘的相公,是驻地的军官。

  这之后,不仅左邻右舍的态度好了许多,连常来她铺子门前阴阳怪气骂她狐狸精的人都没了。此是后话,就说叶嘉把人弄走后拍了拍叶五妹:“你的婚事,往后得你自己看好了人来找我,我再给你说。”

  叶五妹不知怎地,就这么抱着叶嘉的胳膊红了眼睛:“姐,我一辈子给你干活。”

  叶嘉:“……”

  ……倒也不必。

  周憬琛他们过来,是要跟叶嘉去瓦市买骡子的。看客们散了,叶嘉拉着周憬琛就去了瓦市。

第55章

  两人一道去了瓦市,叶嘉拉着周憬琛直奔买牲口的地儿。

  那卖牲口的摊主不仅有骡子、驴,还有马。不过转瞬一想也正常,能杂交出骡子可不就得有马和驴么?那商贩将牲口都关在一个简易搭建的棚里,绳子栓好,都放好了草料叫这些牲畜吃。叶嘉从棚子的头看到脚,其实不大分辨的出这些牲口的好坏。

  周憬琛跟在她身后也在看,眼睛落到牲畜的身上看得很随意。

  叶嘉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不过听了商贩介绍才知道。就算是骡子也得分种类,一种是马骡。公驴和母马交配生下来的骡子叫马骡,身形似马高大,善奔跑,能负重,力气大,性情温顺。一种是驴骡。公马和母驴交配生下来的叫驴骡。身形似驴,虽然不似马儿善奔跑,但耐力强,寿命长。

  “得看你想要哪种,一般来说,马骡比驴骡的能力强,无论是负重还是奔跑。但论起寿命,马骡的役期是十五年左右,驴骡能达到二十一二年。”商贩瞥了眼穿着戎服的周憬琛,给介绍的很详细。

  “若是犁地的话,一匹马骡能犁五亩地,驴骡约莫只能离三亩地。”

  叶嘉凝眉沉思了许久,问了句:“价格怎么说?”

  “价格来说,自然是马骡比驴骡高些。”商贩说了一通话里头虽说没掺假,却是有偏向的。马骡价格高,自然是希望叶嘉买马骡。

  其实周家没有多少地需要骡子来犁,叶嘉买个骡子不过是为了运货方便。真要说的话,其实马骡却是比驴骡更合适。凝眉思索了片刻,叶嘉大致问了下价格。一只驴骡约莫六两,马骡则得八两。好一点品相的,要到十两左右。

  叶嘉其实也不懂,商贩说哪种品相好,她外行看热闹根本看不出来。于是拉了拉周憬琛的袖子。

  周憬琛弯了弯眼角,指着骡子的腰腹和蹄子指点叶嘉:“要选的话,得先看好蹄子。有道是蹲蹄骡子扒蹄马,窄蹄骡子能很好的行走,耐力强。而后看脖子,长脖子的骡子力气大,耐性极强。最后再看腰腹,腰长腿细的虽然好看,但中看不中用,不如四肢粗壮健硕的强。最后再看牙齿,跟选马一样。外观上看不出来骡子年岁。掰开嘴看一下牙齿,牙齿健康的才好。”

  叶嘉是懂非懂的听着,一旁的商贩脸色有些难看。他先前拉过来的一匹看起来十分高大的马骡,原地踢踏了两下蹄子,又被他悻悻地拉回马棚里去。

  似乎是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有人这么懂马,存的那些小心思都收回去。

  最后叶嘉挑了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马骡,因着品相确实是好,叶嘉痛快地给了十两银子。周憬琛看她喜滋滋的样子,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叶嘉的头发。被她瞪了一眼才收回去:“车厢要定制,可要我去的?”

  定制车厢不难,找个木匠把需要多大的车厢说清楚,过几日就能拿到。

  “不用,”这个叶嘉自己就懂,牵着她新得的马骡就冲周憬琛摆手,他仿佛一个被用完便丢掉的人,“你还有别的事要忙吗?我这没事了,你要是也没有的话就赶紧回驻地吧!”

  周憬琛被她赶人的态度给噎住了。

  顿了顿,颇有些哭笑不得:“那行,我还有些事要会客,你先回铺子去。”

  两人刚准备在瓦市门口分道扬镳,叶嘉撞见一个人牙子拖拽着一排人往瓦市里头走。那些人身上铐着锁链,沉重的锁链随着他们的动作哗啦啦的响。叶嘉连忙把脑袋偏到一边去,但奈何最后一个小孩儿冲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说小孩儿也不算是,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

  叶嘉着实被吓了一跳,周憬琛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那个少年的手,脸色立即冷下来:“松手!”

  那小少年被周憬琛冷冽的气势给吓了一跳。手骤然松开,但下一瞬,扑通一声跪倒在叶嘉的跟前。前头人牙子拉扯不动锁链,抓着鞭子绕过来。那少年就哭着叫嚷起来:“好心的姐姐救救我吧!我是被拐的,你要是救了我,我家里人知道了一定会感谢你的!”

  叶嘉有点懵,被抓住的当时没能反应过来。但顿了顿,她立即躲到周憬琛身后去。

  这一大街的人,这少年谁都不抓偏偏抓到她?叶嘉又不是真十几岁不知事儿的小姑娘,这个感觉怎么跟上辈子大街上拐人的仙人跳差似的,叶嘉下意识警觉。

  那少年却还在苦苦地哀求,前头的人牙子听到动静冲过来。从腰间扯下一个拇指粗的鞭子就狠狠挥下来,一鞭子挥下来带着破空声,少年的后背立即就渗出血。他喉咙里顿时发出惨叫,瓦市里头逛的人顿时就围过来,一个个指指点点的看起了热闹。

  叶嘉觉得情况不对,那少年一面挨打一面把姓名籍贯报出来,还直言:“我是徽州东安府的人,家中做宣纸生意!求求你们救救我,我父亲一定会重金酬谢的!!”

  一句话出口,就叫人感觉不对。这人话说的又清楚又仔细,跟个刚被拐似的。叶嘉虽说有点烂好心,但她不是没脑子。正常来说一个被拐的人不可能过得很好。只需两三日就该知道人心险恶了,不说呆呆木木,至少也会谨慎小心。哪有这么大街上不分青红皂白求人的?

  且不说这边离徽州有多远,古时候没有高铁飞机,靠两条腿至少得三四个月。就这个距离和时日,若这个少年当真是徽州安庆府来的,在人牙子手里这么久绝对不可能这么愣头愣脑的。

  心里想着,那一响鞭就甩了过来,又是一阵皮开肉绽。

  叶嘉看的眼皮子一抖。虽说心里不大信任这个少年的话,但看他被打得实在很惨也确实叫人动了恻隐之心。叶嘉拦住了人牙子的施暴:“住手!这个孩子若是卖,得多少钱?”

  人牙子听到叶嘉这么说,顿时就停了手。

  黑红的脸上立即就跌起了褶子,那人牙子搓了搓手:“太太若是想要,至少得这个数。这个孩子再吃个两三年的饭就是个壮劳力,什么活儿都能干。价格自然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