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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她忙着把东西搬下牛车,拖进院子里。叶四妹听见动静挺着硕大的肚子就从屋里出来。蕤姐儿就跟在她身后,一看是祖母和婶娘回来,蹦蹦跳跳地就要扑上来。

  余氏弯下腰把人抱怀里哄了哄,孙俊跟孙英两个小子也从后头菜地里出来。

  家里的鸡都是这些孩子挖虫喂的,鸡蛋下了一轮又一轮,家里如今吃鸡蛋都不用去瓦市买。叶嘉把孙老汉外出去进货,晚上可能晚点回来的事情跟两孩子说了,免得两孩子找不着祖父心里慌。

  孙俊跟个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东家我省的,爷要做工的。”

  叶嘉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着这么大的孩子在后世应该要上学的。但如今他们没这条件,往后若是有条件,把孩子送去读书识字,往后长大了也是个助力。

  收拾这些东西如今都是余氏带着叶五妹在做,叶嘉坐下来歇会儿就开始收拾做饭。叶四妹坐在一旁本想帮把手的,结果一弯腰,脸色便有些不大对劲了。她这人疼也不会叫唤,要不是叶嘉刚巧端着一盆水从她身边经过瞧见了,她估计还要憋着不说话。

  “怎么了?”叶嘉连忙把盆放下来,快步走到她跟前去,“身子哪里不舒服?”

  四妹的肚子特别大,大得有时候旁人瞧见了都心惊。叶嘉也劝过她后期不要吃太多,还吩咐阿玖一定好生看着别叫她偷摸吃东西,结果她这肚子就是越长越大。

  叶四妹抬起脸想冲叶嘉笑笑,刚张口说了句:“我没事。”那边余氏立即就叫起来。

  “嘉娘!快!找大夫,找稳婆过来!”余氏是这一屋子人里头生产上最有经验的,她生养了四个孩子。一看叶四妹这模样就晓得要生了,手往衣裳上擦了擦就赶紧过来扶人,“娣娘,你快去烧热水,去铺床。媛娘怕是要生了!”

  这句话跟一到雷似的劈在叶嘉头上似的,叫她从头到脚都麻了瞬。基于一种同为女性的同理心,叶嘉对妇人生孩子总有种特殊的紧张情绪。仿佛耽搁一点儿,就是两条命三条命。

  明明刚才还好端端干活,她才叨咕没两日,这孩子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四妹的肚子到月份了么?还没到八个月,难道还是说真的如她所猜的就是双胎?

  心里一慌,叶嘉忙放下东西往外跑。

  一口气冲到东街的医馆,着急忙慌地把情况说了就请大夫跟上。一般乡里妇人生孩子都是请稳婆,似叶嘉这般生产请大夫的是头一个。但听她描述的情况,猜到产妇可能情况特殊。老大夫看医馆人不算多,就收拾了药箱跟着叶嘉过去了。

  给老大夫指了路去周家,叶嘉还得去找稳婆。先前阿玖在的时候已经寻好了稳婆,这会儿叶嘉去一趟叫人就行。那稳婆认得去周家的路,都不必叶嘉亲自带着,脚下如风地往周家去。

  着急忙慌的,叶嘉愣是把这辈子吃奶的劲儿都用来跑了。

  半途中撞上从外头回来的周憬琛。周憬琛一看她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狼狈模样,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忙跟身边人交代了两句就小跑着追上叶嘉。

  等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周憬琛才松了口气。顿了顿,他又问:“大夫请了吗?”

  “请了。”叶嘉捋了一把被汗水汗湿的头发,想着生孩应该没那么快,但还是担心家里人处理不好。一面疾步快走一边跟他说,“四妹这回可能是生双胎,双胎都容易早产,生得也艰难。女子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四妹可万万要闯过来。”

  不仅仅是为了给阿玖一个交代,也是为着两条鲜活的生命,叶嘉是真心的担忧。

  周憬琛没说话,低头一看,叶嘉的鞋子都跑坏了一只。旧鞋子的鞋帮坏了,里头袜子都漏出来。他抿着唇也没说什么话,目光往叶嘉那肿的老高的脚踝出瞥了一眼,闷声不吭地蹲在了叶嘉的前面。

  叶嘉脚步一顿,看弯下腰的周憬琛不知他这是做什么。

  “脚踝不疼么?生孩子没几个时辰没那么容易发动的,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周憬琛背对着她弓下腰,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听着好似有些温柔,“上来,我背你跑都比你自个儿跑得快。”

  叶嘉:“……”

  要做好事就说点好听的,非刺她一句作甚?

  不过叶嘉也没那个闲工夫跟他矫情,她刚才跑得急确实扭到脚了。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被提醒了才晓得疼。她略微犹豫了一瞬,但很快选择了舒服的姿势伏到周憬琛的背上。柔弱的胸口一贴到某人的肩胛骨,身下的身子就是一僵。他将人轻巧地背起来,背上的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软绵绵的。

  周憬琛敛起心思,垂下眼帘挡住眸中的深色,背着人就快步往自家走。

  ……还别说,确实比叶嘉自己跑还快。

  清风拂过叶嘉脸庞的碎发,脸颊有些痒痒的。叶嘉垂眸凝视了身下人的侧脸,周憬琛优越的眉骨和侧脸从后方看都觉得好看。估计刚操练过,身上沾着汗水的味道,因着他本人十分爱洁,气味儿到不难闻。有种干净的清冽气息。

  叶嘉目光不自觉落到他脸上,顿了顿,又收回来。

  真俊啊这个人……

  到家的时候,老大夫跟稳婆都在屋里呢。周憬琛作为姐夫,一个男子,不好进叶四妹的屋。

  几个小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茫然地在外面等着。

  此时看到大人回来了就急忙围上来,蕤姐儿娇娇地喊婶娘。叶嘉从周憬琛的后背上下来,让他帮着照顾下小孩儿,自己则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叶四妹看样子还没发动,人安静地躺在床上。额角的冷汗一汩一汩地往下流,头发湿透了黏在脸上。一张小脸儿煞白。

  她身上盖了个布,稳婆在床尾站着,老大夫坐在旁边捏着她的手腕正在号脉。

  须臾,才给了一句话:“还有一会儿,再等等。”

  “确实是双胎,身子骨养得还算强健,两个孩子都挺好。”老大夫是叶嘉给请过来的,自然话是对着叶嘉说的,“早年母亲许是亏空过,但这段时日照顾得好,倒也没什么大事。”

  叶五妹听说没什么大事,那嘴里紧紧含着的一口气就松了。

  说是等等,结果等到天黑叶四妹都没有要发动的意思。老大夫在外屋都喝了三盏茶,用了晚饭,屋里还没有动静。就在叶嘉以为是不是今日不生产,屋里忽然传出了四妹的惨叫声。

  那叫声是真的惨,跟拿刀子在身上割肉似的又痛又惨。

  叶嘉人在屋外听得头皮发麻,想象着上辈子往上看过的纪录片,鸡皮疙瘩都全部炸起来。她在外头晃悠了好半天要进去,结果被周憬琛给拦住了。他刚从老大夫那儿拿到了跌打损伤的药膏,把拦着人把人给弄回了自己屋。人按在床上坐下,径自抓住了叶嘉的一条腿,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里头有稳婆在,娘也在看着,还给请了大夫。你就别进去挤了。”

  周憬琛一只手捏着叶嘉的脚踝,素白的手指在灯光下仿佛发着光。他慢条斯理地拧开了瓶盖,手指勾了一点药膏抹到叶嘉的脚踝上。然后慢慢地揉,手腕轻轻用力就给她揉起来:“产房就那么大的地儿,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别瞧多了给自己吓坏了。”

  她哪有那么胆小?生孩子虽然可怕,但也不至于看到就吓到。

  周憬琛手腕用力,叶嘉疼得龇牙咧嘴的。她动了动,想挣脱,但这一条腿被人攥着死活甩不掉。况且她这姿势也实在是羞耻,一条腿被周憬琛捏着架在他膝盖上,另一条垂在床边,这般就不可避免地要对着身前的周某人岔开腿坐。周憬琛的腿又长,曲起腿,他的膝盖都快顶到她的腿根了。

  虽说叶嘉是现代人观念开放许多,这厮也确实在做正经事。但孤寡两辈子的钢铁直女多少有点别扭这姿势。生怕他动一下膝盖刮到她的大腿根。

  别扭着别扭着,她就没话找话说:“哎,相公,我记得……你不是有洁癖么?”

  揉脚的周憬琛手一滞,抬眸看向她。

  “我今儿在外头跑了一天,出了一身汗,没洗脚哎。”叶嘉疼的冷汗都冒出来,龇牙一笑。

  周憬琛僵硬了片刻又恢复了常态,只是下手的力气更大了。

第51章

  四妹这次的生产是意料之中的艰难。她的肚子太大了,本身年纪又轻,身子骨根本就没有长成熟。兼之又是在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真的是拿命在博。

  尖叫声传来时已经是深夜,叶嘉夜里都没敢睡。听到动静立马就又跑过来守着。

  老大夫本来要走的,但叶嘉实在怕出事,好说歹说地把人给留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做的很庆幸,若是当日晚上没有大夫在。叶四妹许是就出事了。老大夫跟稳婆两个人在产房,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叶嘉闻着满屋子溢出来的血腥味儿都觉得额头皮发麻,她上辈子新闻看得多,多少有点恐婚恐育。四妹的遭遇给她的恐惧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叶嘉人在门外站着,余氏不让她进去。说是屋子太小,人太多挤不过来反而碍事。

  她看着产房的门半阖,微弱的烛光从门缝中照出来,她便想着还是进去看一眼更放心。不过人刚到门边手腕就被一只手攥住了。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蒙住她的眼帘,清冽好闻的气息将她包围,周憬琛淡淡的叹息一声:“莫看了,看多了要怕的。去睡吧,这里我看着便好。”

  ……怕倒不至于,就是心理素质差点的人可能会有心理阴影。

  叶嘉虽说没有打算这辈子都不生孩子,她对这件事总体是慎重的。或许她本性就是自私吧,她从来不觉得别人比她自己更重要。生孩子可以,但必须得是她心之所至才行,且不能让她为了谁而必须妥协。

  这是叶嘉的底线,她的人生也是有一次而已。

  两人立在门边,产房中四五个人影在晃动,影影绰绰的。余氏从白天就守在四妹的床边,稳婆也在里头。加上一个随时看着情况的老大夫和打下手的叶五妹,确实不需要多一个人在旁边碍事。思来想去,叶嘉收回了踏上门槛的脚。

  不过,这个站姿多少有点别扭。

  纤长柔软的眼睫微微地颤了颤,骚动得周憬琛手心痒痒的。

  皎洁的月色洒满了庭院,其实夜色并不能遮挡什么。周憬琛垂眸看着身前的女子。上辈子他满心仇怨,一心家仇国恨,从未静下心去与自己的妻交心。或许还心存鄙夷,看不上乡野出身的妻,以至于上辈子从未感受过娶妻的圆满。这辈子得上天厚爱能得以重来,他在历经一场血雨腥风的人生后早已平心静气。如今方才发现自己何其有幸,竟然意外娶了一位蒙尘的明珠。

  身前的少女乌鬓雪腮,狡黠而灵动。不仅仅姿容明艳,身姿窈窕,更令人惊喜的是她的性情与他何其相契,一举一动意外地牵动他的心神。

  周憬琛牵着人的手腕,将人拉到一边去。

  事实上,嘉娘对他的排斥他并非没有察觉。周憬琛是何等知情识趣之人?察言观色洞察人性,一点细枝末节都能辨析出人心中所思所想。他清楚嘉娘或许会因他一张脸对他有些许的好感,却不会为了这点好感不顾一切。嘉娘不似那等满脑子儿女情长的小姑娘,她看似年轻活泼,其实心中门清。周憬琛想到此事难免挫败,他目前也确实拿不出值得叶嘉为他奉献一生的筹码。

  一张俊俏的脸能骗得嘉娘平素多给他点儿好脸色瞧,帮着他照顾母亲侄女赚钱养家已是极致。他若是得寸进尺,妄图用女子贞洁或者故意叫嘉娘怀上孩子拿捏她,那才当真是厚颜无耻。

  周憬琛的高傲不允许自己做如此卑劣之事。

  也别说什么夫妻一体的鬼话,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不知多少,周憬琛从不信这个的。再说,他若是真如当今世道下的男子那般认为为妻者就该为夫家奉献一生,上辈子也不会枉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孤寡一生。他并非传言中的循规蹈矩之人,究其本性,不过藏得更深罢了。事实上,规矩、礼法、伦常都不能左右他的行为。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或者应该说,他只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嘉娘没有那么心悦他他当然知道,但周憬琛并不打算退缩。嘉娘一日在他身侧,便一日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有的是耐心。

  “走吧,回屋去。”

  周憬琛目光不自觉地凝到叶嘉的脸上,或许,就是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总是会看叶嘉。余氏出来倒水,一眼就看到院中一高一矮的两人。她那个素来不知冷热的儿子,眼中笼着一个人:“你俩在这做什么?”

  “我来瞧瞧,媛娘如何了?”叶嘉刚要说什么,听到余氏的声音立即把头扭过来,“方才听见里头惨叫。可是媛娘哪里不适?孩子怎么样了?生了吗?”

  “还没,哪有那么容易。”余氏瞥了一眼脸隐在黑暗中的儿子,话对叶嘉道:“头胎都是很难生的。我当初怀头胎,生了两天才把允安的兄长诞下。媛娘的身子骨太纤细,骨盆太窄。双胎要顺利产下,必定会受罪。你也莫在这耗着了,跟允安回房吧。你俩帮不上忙,在这反而挡着出路了。”

  叶嘉思索了片刻,觉得余氏说得有理。但这个情况她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去后厨烧水:“屋里水够用么?需要烈酒么?我去后头烧热水吧。”

  这会儿也确实缺热水,叶五妹人在产房,烧水这事儿还得有人。想想,她点点头:“那行,你去烧热水。”

  叶嘉于是也不耽搁,转头往后厨去。

  余氏瞥了一眼目光又追着叶嘉的周憬琛,见他回过头来,忍不住嗤他一句:“光看着有什么用!也不晓得使使劲儿,比你年岁小的都生了!”

  周憬琛好脾气地笑笑。他的所思所想母亲无法理解,多说无益:“娘,好生照看四妹。”

  “还用得着你说?”余氏没好气地白眼他,说完,袖子一甩就又回产房里。

  叶嘉去到后厨,孙老汉在里头烧热水。孙老汉是晚上回来的,带了百来斤的澡豆回来。一回来就撞上叶四妹要生产,一家子人忙得都顾不上别的。叶嘉本想着他白日里奔波劳累,就叫他早早回屋里睡下。但周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孙老汉如何睡得着?见俩小孙子睡着了他就爬起来帮忙。

  不过他一个老头儿也不好去产房那边凑热闹,干脆就到后厨来烧热水。当初他婆娘生崽儿他也是亲眼见过几回的,比年轻人知道得多。

  周家就一个灶,孙老汉在烧水就不用叶嘉去忙活。她在后厨干脆吊了汤,产妇生产完消耗巨大。若是不给她多喂点好东西补补,女子将来身子骨都很弱。

  这么晚了,肉也没有。叶嘉干脆去找了周憬琛,把他拖过来给她杀鸡。

  经过叶五妹的指点,周憬琛如今也知道杀鸡是活着的时候杀了放血。他干的很熟练,麻溜地将鸡收拾干净。叶嘉就取了个吊罐弄了点枸杞放里头炖。

  两人这一通忙活,天慢慢就亮了。

  叶四妹是天将明的时候生的,一对双胞胎男婴。生产的过程极为凶险,受了太多骨盆太小的罪。要不是有大夫和稳婆两人守在旁边,怕是要一胎三命母子三人就这么憋死在产房里头。

  余氏出来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都汗湿了。两个孩子跟红老鼠一样大,哭声微弱的叶嘉都不敢碰。叶四妹遭了大罪,人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叶嘉瞧了一眼,差点没给吓死。要不是四妹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缓缓朝叶嘉笑了一下,叶嘉都要以为她死在产床上了。

  “嘉娘,快给媛娘弄些吃食来。”余氏累得不轻,瞧着两小老鼠眼睛里都是柔色,“她叫了这么许久,怕是体力都耗尽了。给她做些好克化的汤面先垫肚子,记得少放些油盐。”

  叶嘉点点头,虽然没生产过,但看过亲戚家嫂子坐月子。吃的都是很淡的味道。

  刚好她昨夜吊的汤吊了一个多时辰,鲜得不得了。叶嘉就拿那个鸡汤给叶四妹做了一碗面,先端过去给四妹吃。后头看大家伙儿都忙了一夜没睡,干脆多揉了点面。把剩下的鸡汤都给下了,一大早一人一碗鸡丝面。昨儿到如今耽搁了,今儿生意便也做不成。

  等叶五妹将四妹的屋子给收拾出来,又把四妹给里外收拾了一通。人吃饱喝足睡下,所有人才打着哈欠回屋去歇下了。

  周憬琛白日里还要操练,他用完早饭就回营地了。叶嘉把院子门一栓,周家全都回屋去睡了。

  阿玖是中午的时候到门口的,人在院子外头喊了好多声里头没人应。他倒是能翻墙,但是忆起周家院墙附近挖了那么多陷阱。怕记不牢跳下去给夹断了腿,就干脆去东街的铺子瞧瞧。结果铺子门也是锁着的,没人在。

  忧心忡忡的跑了好几趟,等回周家院子时里头终于有动静。

  来开门的是孙老汉,一开门就跟他说恭喜。

  阿玖愣了半天,没想明白这恭喜在哪儿?等进了院子,看到叶嘉跟叶五妹在给鸡蛋染红。他的脑瓜子就跟被人弹了一下似的,顿时就清醒过来:“媛娘生了吗?!姐,可是媛娘生了!”

  叶嘉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好多了,笑眯眯的:“对!恭喜你啊阿玖,媛娘给你生了一对双胞胎!”

  阿玖在外头跑了两天,满身的风尘。得了消息兴冲冲地就要往后院走。不过遇上余氏从他们住的那屋出来,余氏张口就把人给喊住:“小阿玖,你跑什么?还不先去弄盆水收拾收拾你自个儿?这一身尘土的你进屋,给媛娘跟俩孩子熏着了怎么办?”

  阿玖乐呵呵地应了几声,也不管天儿渐渐转凉。去井边上拎了一桶冰水,自个儿就在后院的屋子后头就这凉水洗了一遍。龇着一口大白牙冲进屋,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高兴的笑声。

  余氏笑着摇了摇头,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就回了前院。

  阿玖是真的高兴,高兴到干脆脱干净脏衣裳。赤条条地就上了床。小心地抱住了叶四妹,脸埋在她颈窝先是笑,而后就闷声不吭地流起了眼泪。两红彤彤的儿子被放在一旁,他将自己蜷缩起来不敢碰。

  阿玖捏着叶四妹的手,开始是无声地流泪,到后来悉悉索索的啜泣起来。

  叶四妹睡得正香,睡梦中被这声音给吵醒了就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自己相公蜷缩在自己身边哭,给她吓一跳:“怎么了阿玖?累了吗?”

  “没,”阿玖嗓音里含着鼻音,呜呜哝哝的,“媛娘,感激你给我一个家。”

  阿玖是孤儿,七八岁的时候家里人死绝了。一个人从漠北大草原里逃出来,孤身一人在于家村的后山乱窜讨活儿。虽说有个师父时不时会过来教他武艺教他识字,但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活着的。会娶媛娘是意外,遭了算计占了媛娘的身子,他才娶到这么温柔能干的媳妇儿。

  叶四妹摸了摸他的脸,朝他勾了勾嘴角。什么话也没说,搂着他一起睡了。

  孩子才生,产妇不能见风不能劳累。叶嘉就让她在周家住着,等月子坐完再走。阿玖十分感激叶嘉的帮助,听四妹自己说起了生产的凶相,知道余氏和大夫帮了很大的忙。睡醒过后就来找叶嘉跟余氏道谢。

  “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昨日耽搁了一日,今日还是得准备材料做明日生意的。阿玖过来的时候叶嘉跟叶五妹还在忙,卤猪头卤猪肉的继续卤,洗大肠的还得洗。

  余氏拿了个石磨盘,正在一旁磨澡豆。百来斤的澡豆够用很久了,这次真是走了运才峰回路转。

  阿玖颇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是客气才说这样的话。阿玖心里其实清楚的很,他们当初过来投奔就是明摆着占了姐姐的便宜。这些事叶嘉不说,不代表他们当真可以理所当然。

  “姐,”喊叶嘉姐姐,阿玖是诚心诚意的,“寒瓜的事儿已经说定了。明日就能着人送出去。”

  叶嘉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么快。

  “新鲜瓜果不等人不是么?”阿玖也不是那等说虚话的性子。他表达感激的方式很直接,就是实打实地帮人做事,“我昨日就跟那些人说好了,他们会在今夜到镇子口。后院的那批寒瓜甜瓜,天黑之前就得都摘下来。他们手里有一个骡车队,这些约莫一两日就能送去轮台。”

  这可真是惊喜,叶嘉惊喜得连忙放下手中的大肠:“价格怎么说?工钱又怎么论?”

  “价格我会盯着,这些东西去市集上肯定是卖不出去的。”阿玖一看就是倒卖东西的老手,说起这些事还头头是道,“只有大户人家贪图新鲜,价格估计也得他们说了算。工钱的话,就按照押镖师父的价格给他们算。他们往日押送皮毛,我给都是三百文一趟,来回给双倍,包路上食宿。姐,这个价格是没办法低的,大家跑得是苦力活儿,又是要防东西路上被抢,自然得高点儿。”

  叶嘉虽然不清楚镖师们价格怎么算,但忆起往日在王家村时隔壁老太儿子每次押镖回来,总是能大包小包带回不少好东西。猜测镖师的价格恐怕不低,“成,寒瓜和甜瓜是稀罕物,贡瓜,外头没有的。价格要高点应该可以卖得出去。”

  这阿玖自然清楚,他年纪不大,做这种事却很多:“姐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给你办妥。”

  既然阿玖已经说了这个事情赶得急,叶嘉这厢就赶紧着人去收瓜。后院才一亩多分地,种寒瓜也就二分多点的地,甜瓜也才一分多点,其实结瓜并不算多。孙老汉带着两孙子,一个时辰就给摘光了。

  “行,先把瓜垒在这屋角,等晚间骡车队过来。”

  阿玖既然都安排好了,叶嘉就放心了:“你放心,这事儿姐不叫你白干活。你帮姐卖出去,这瓜的价钱你抽一层利。卖的价格高你抽的利就高。媛娘在这边你也安心,我们会照看好的。”

  叶嘉这个话放出来阿玖顿时眉开眼笑的。他本想说他不要钱,但叶嘉坚持,他也只有把这个情记下。

  “行了,你会去多陪陪媛娘吧。”瓜一摘完,后院眼瞅着就空了。叶嘉想着明日还得做生意,回去就继续搓洗猪大肠。因着中间断了一天,除了柳沅那几个人表示喜欢吃。也不清楚镇上其他百姓吃着觉得如何。叶嘉凭着一股自信,决定卤三锅试试看。

  她从后院回来,叶五妹已经将猪头肉和五花肉拿进锅里卤了。她在旁边揉面团子,一会儿还得炸薄脆。朝食摊子的事情叶嘉全权交给她后就不用再操心,看着锅里冒着烟,叶嘉琢磨着是不是该弄两个灶。

  “一个好似不够用。真到了忙的时候,好多事儿都得等。”叶嘉绕着后厨走了一圈,又觉得再垒一个灶估计不太现实。这个后厨虽然空间不小,但不足以再容纳一个灶台。况且两个灶台烧起来,烟囱的位置也得变。若是要增加,得将如今的灶台重新垒,换成两个锅的那种。

  “重新垒要费多少功夫?”余氏对这些不是很懂,但也确实感觉到不够用。就像这个肉跟肠儿还得分锅,不能一块煮,特别的占时辰。烧起火来也废柴,“若是不需要太久,咱就重新垒灶。”

  “一日就成。”叶嘉觉得可行,不然总是这么一锅煮着一锅等着,确实太废柴火,“明儿就找人来垒。”

  说着话,天色就渐晚了。百来斤的澡豆没那么容易磨,用石磨盘磨都得三五日。不过香胰子得尽快制,不然等这一批货送出去,下个月就没着落了。

  “今儿先这么着,收拾收拾,一会儿该做饭了。”

  临到傍晚,阿玖带着一批人从东边儿过来。四五辆骡车排成长队,到了周家的院子就停在院子里头。跟阿玖一块过来的还有四五个多多少少带点异域血统的年轻人。进了院子,一看这一家子都是女子,且长得都十分俏丽。哪怕余氏上了年纪也风韵犹存,那一双双眼睛就多少有点管不住。

  其中一个多瞥了叶嘉几眼就被阿玖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回去。阿玖在周家人面前一副腼腆的模样,面朝这些人时,叶嘉才觉出他性子里的凶性。

  那眼神扫过去,跟刀片在人身上刮似的,可把好几个人都给吓老实了。

  “装完这些就走。”阿玖说话也不大客气,冷冰冰硬邦邦的,“今日夜里就启程,瓜果不等人。放久了味道会大打折扣,都给我麻溜点儿干!”

  阿玖训斥人叶嘉就不插嘴了,目送他们把几车的瓜装走。交代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

  阿玖点点头,又去后院屋里跟叶四妹和孩子说了几句话。配上刀,就这么走了。

  他们刚走,周憬琛才从营地里回来。昨日一夜没睡,今日又在营地里操练一天。他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眼底都是青色。估摸是营地里又出了什么事,坐在屋中沉思了许久,又去取了笔墨纸砚写了几封信送出去。天黑的时候,他才携着一身露水气息从屋外回来。

  进了屋时,叶嘉正在灯火下算账。听见动静抬头瞥了他一眼。

  只是随意一瞥,叶嘉才注意到他好像受伤了。衣裳穿的齐整不仔细瞧瞧不出来,但叶嘉一眼注意到他胳膊的动作不是很流畅。数钱的手一顿,叶嘉皱起了眉头看向他:“胳膊怎么了?”

  周憬琛没想到叶嘉眼睛这么利,一点点小动作都叫她给看出来。

  “无事。”周憬琛脱掉了身上的薄甲,走到叶嘉的对面坐下来。昏黄的灯火照着两个人,周憬琛的目光落到叶嘉的脸上。她的模样是长开了,越发的明艳动人。他淡淡笑了笑,他肤色极白,熬了一夜没睡黑眼圈特别的明显。

  倒是不丑,就是这般脸色配上他的神情,显得几分羸弱气质,“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官上任三把火?”叶嘉扬起了眉头,“新的驻地长官到了?”

  “嗯。”

  周憬琛忙到这个时辰滴米未进,端起桌上的茶壶勾了个茶杯反过来,倒了一杯茶喝下去。

  冷茶润了润他的嘴唇,唇色更红,“虽说是长官,但到底初来乍到。为了让地头蛇听话,自然要出手整治一番爪牙。”

  叶嘉看他胳膊动作别扭,把钱一股脑儿都装回钱箱子,站起身来。

  她走到周憬琛的身边,抓住了他那只手。

  周憬琛眼睫微微颤抖了两下,轻轻地嘶了一声任由她抓着手腕。叶嘉顺着他的手腕从小臂往大臂上捏,听到他又轻微地嘶了一声。

  叶嘉抿了抿唇,出声道:“你站起来,跟我去那边看看。”

  周憬琛扭过头看叶嘉,光从侧边照过来,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眼中的幽光。

  他十分听话地站起身,被叶嘉拉到床边坐下来。

  但他穿得这个衣裳是戎服,袖口特别窄,根本撸不上去。叶嘉皱着眉头打量许久,想要看看伤在哪儿就得脱了这件衣裳。油灯在桌边离得远,屋里暗的看不清。叶嘉叫他等等,去桌边把油灯给提过来放到床头。眼睛几次落到他的腰带上都又收回去:“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周憬琛面上的神情温软,但下手扯腰带的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叶嘉才开口叫他脱,他这厢就扯了腰带松了外服。别看着人消瘦,外衣一脱里头精瘦流畅的线条跟雕刻出来似的。

  叶嘉:“……”

  克制住自己乱飞的眼睛,她伸手帮他把上衣的一只袖子给脱下来。

  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被青紫的痕迹,没有一块好皮。大臂整个都肿了。叶嘉一看就倒吸一口凉气,伤成这样也得亏这个人沉得住气:“怎么回事?怎么身上这么多伤?”

  “罚了五十军棍。”周憬琛提到这事儿颇为风轻云淡,语气轻轻的,“胳膊是挡了一下,挨的。”

  “为什么?你犯了何错要挨五十军棍?”叶嘉的脸顿时就冷下来。

  周憬琛看她这样子忍不住就笑,眉眼弯弯的:“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挨了顿军棍罢了。嘉娘,我今儿到这个时辰还没用过饭,家里可有剩下的吃食给我备点儿?”

  “到现在都没吃?”

  周憬琛好脾气地笑笑:“早上在家用过饭,白日里没吃。”

  叶嘉:“……”

  叶嘉听说他挨了顿打,却到这个时辰还没吃过饭。不知怎地,一股涩意就从心底涌上来。但她也知晓驻地里头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上头人要罚你,总是能找到借口给你惩处。后世一些大型集团单位的职场便是如此,尤其是国营体制内。这一点叶嘉心里还是有数的。

  很显然,新旧上峰的博弈下面的人遭殃。周憬琛作为最近才爬上来根基不稳的新人,被上峰拿来开刀了。

  深吸一口气把这口涩意咽回去,叶嘉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冷着脸转身出去。

  “去哪儿?”周憬琛喊住她。

  “给你做点吃的。”

  叶嘉说着话人已经出了屋,周憬琛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离开,眼眸微动。须臾,他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起来。嘉娘或许没有那么喜欢他,但对他肯定是心动的。

  装可怜虽然有损男子英武的形象,但若嘉娘吃这套,他也不介意。

第52章

  家里确实剩了点饭,叶嘉给他炒了个蛋炒饭。周憬琛就是这点好,给什么吃什么,不管难吃好吃他都会吃的很干净。叶嘉坐在一旁看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一大盆饭,到底还是心软。去柜子里取了药油出来,放到床头就没有在说话了。

  周憬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抬眸看向叶嘉就抿嘴笑。

  叶嘉眼角余光瞥见他背上的伤,这人跟不知道疼似的叫都不叫一声。许久,她叹息了口气:“笑笑笑,你就知道笑,吃饱了吗?”

  “嗯。”

  “吃完就自己把锅碗收拾干净。”叶嘉又把钱箱子拿出来,坐在周憬琛对面开始数。一面数一面记账,并扣除成本计算利润,“洗漱干净了再过来,我给你揉一下。”

  周憬琛心一动,听话地把碗拿出去洗掉了。就一个锅一个碗,热水洗干净。烧了点水,他在后厨清洗干净携了一身水汽才回屋。

  回来时叶嘉还在算账,她速算很快的。

  这段时日,切切实实地挣了不少钱。香胰子赚的大头,三个月下来,愣是攒了一千一百两。加上卖熟食和朝食的钱,统共是一千一百五十六两三钱六十五文钱。如今还有一批香胰子要送出去,若是加上半个月后要收到的货款,大约能存到一千四百两左右。

  这个钱够买骡车了,甚至他们要换马车也是可以的。叶嘉琢磨着家里再添置一辆骡车,另外阿玖这次的活儿若是做的稳当,考虑可以跟阿玖签一个长期合作的契书。

  这世上不遵守契书的商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商人还是知道诚信为本。

  心里琢磨着事儿,抬头看到周憬琛这厮乌发滴着水,吃了一大盆饭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他眼睫低垂,眼睫在眼睑下方晕染出青黑的影子,安静地坐在自己跟前。叶嘉眨了眨眼睛,把钱箱子锁起来又放回到屋顶的隔板上。一边放钱一边扭头去看,坐桌边的人很自觉,眼风都不带往她这边瞥的。

  叶嘉从凳子上跳下来,拍拍手让他到床上趴下来:“你坐着太高了,趴着我好弄些。”

  周憬琛也不抗拒,乖巧地去床边坐下。低垂着眼睑看着叶嘉扯开他腰带,把他的上衣给脱下来。眼睫微微颤抖的样子颇有点良家妇男被人调戏不敢反抗的柔弱。叶嘉扯了扯嘴角把这个古怪的感觉甩出去,到了点药油在手上搓热,就开始给他揉。

  手才一碰他,他身子就跟着细微一颤。

  叶嘉:“……”干嘛啦!她碰一下都不行啊?

  周憬琛的伤其实并不是很重。五十军棍听起来吓人,但给他施棍的人他们私下里熟识,用了巧劲儿。之所以会这般触目惊心,纯粹是他身上的皮子太白了。不过不管伤势是不是真重,嘉娘愿意心疼他也不会故意戳破:“嘉娘你轻点,有点疼……”

  ……原来是疼的抽抽了。

  叶嘉默默用小一点的力气,一面揉一面还问他疼不疼。

  周憬琛含糊地应声,嗓音轻轻的十分酥耳朵。一后背的伤,愣是叫叶嘉给揉了两刻钟才揉好。

  药油擦在身上油腻腻的也不好穿衣裳,但他这个样子在眼前晃悠也真的是太打眼。叶嘉总克制不住眼珠子往他的修长脖颈和凹陷平直的锁骨上粘。腰肢细,腰线流畅地隐没入裤子里。因着年纪还不算大,二十岁还没到。他身体是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人之间的那种精瘦修长,好看的要命。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叶嘉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失节。贪恋美色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代价非常的沉重。她目前还没有决心承担责任,一定要绷住了。

  “还不睡吗?都这么晚了。”周憬琛眼角余光注意叶嘉脸上神情的变化,晃悠的姿态坦然得颇有些不知廉耻。他慢吞吞地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铺盖铺在地上,扭头侧身看向叶嘉。

  叶嘉眯了眯眼睛,眼睛在他漂亮的肩胛骨上一扫,翻身背对着他睡下了。

  次日天还未亮,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昨日铺子没有开张,今日总体来说就有些急迫。孙老汉已经将卤好的肉食抬上车,叶五妹还在弄朝食摊子的食材。瞧见叶嘉出来,就问叶嘉这些红鸡蛋要不要带上一起卖。叶嘉愣了下,好半天才意识到一件事。西北这边儿生孩子好像不送红鸡蛋。

  昨日叶嘉张罗着要用苏木煮鸡蛋,叶五妹出于对叶嘉的盲目信任就听话的去做了。结果煮了这么多红鸡蛋没见叶嘉要做什么,就以为这些鸡蛋是第二日卖的。

  叶嘉张了张嘴,好悬没把生孩子送红鸡蛋的习俗给说出口。不然就得露馅儿。

  “四妹生双胞胎是件大喜的事儿,咱怎么也该庆贺一二。”叶嘉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道,“咱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庆贺的,就煮些蛋给左邻右舍也沾沾喜气。”

  叶五妹一听叶嘉这个话,才明白这些红鸡蛋是给叶四妹庆贺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生孩子不该杀羊杀鸡庆贺么?但叶嘉这么说她便也盲目地信了。觉得有道理就点了点头道:“那姐,咱这些鸡蛋是给谁散?铺子隔壁的人么?”

  “拿到店里去,给咱的客人散。”

  叶嘉对客人大方这事儿已经是众所周知了。先前开小摊儿时就经常弄一盆东西放旁边说是给试吃。后来开店铺了,又明晃晃地把新品当赠品送。这会儿她又突发奇想送红鸡蛋,叶五妹和余氏都没觉得奇怪。左右儿媳妇做事从来没有无的放矢的,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秉持着这种信念,叶五妹把那一筐的红鸡蛋给装上牛车。就这么拉到店里去。

  还别说,前日送大肠的行为确实是做了一桩聪明事儿。今儿一大早,他们的店铺门才打开,有路过的客人看到她们抬着东西进去。张头就过来问了句:“今儿可卖那新品?”

  孙老汉将一大窜的五花肉和猪头肉挂上挂钩,猪大肠是一大锅的抬到吧台后头。叶五妹就在外头把朝食摊子摆好,火才生上,食客就来了。

  说到底,味道做得好,总归是有回头客。这镇子上做吃食的铺子不多,味道独一无二的就西施摊这一家。往日都是姐姐在弄,如今妹妹接手了做的更好。叶五妹手脚麻溜,一边弄一边脆生生地跟人搭话。

  镇上好些妇人大清早买菜路过,都要看叶五妹许久。

  不为其他,叶五妹这一手做吃食的好本事。能挣钱,会说话,一看就是个持家的好手。再来人长得又俊,姐姐家中还开着铺子,听说姐夫是驻地里的军官。这样好的条件,谁家有儿子的能不多看两眼?若是能跟这家议上亲,姐姐能放着妹妹一家人吃苦不提携?

  有那算盘打得精的,故意隔三差五地来西施摊这边混眼熟。手里没什么钱也不买吃食,就在一旁混着跟叶五妹搭话。见缝插针地打听叶五妹的家里情况。

  叶五妹大多时候好说话,但是一提起家中情况那就是锯葫芦嘴,问不出来。

  这情况叶嘉还不知道,但叶五妹比叶四妹性子要强的多也精明许多。她不说家中情况但也不得罪人,实在不好回的话就笑。一来二去的,反倒是叫人更高看她一眼——脑子拎得清。

  一大早的,朝食摊子卖到面糊用完就收摊。转头回到铺子里,已经有不少食客在等着熟肉卖。先前他们是瞧不上大肠的,如今都在问今儿有没有新品。

  说实在的,猪大肠那东西在当下的人看来,委实说不上体面,比起肉差得远。原本西施铺子若直接当新品要卖,肯定是没人买的。但不要钱送给他们尝,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肯定会吃。这一吃,都晓得这东西比肉还香,软软弹弹的有嚼劲。若是吃到那里头夹杂些许肥油的,才是满口的香。

  好吃的东西就是这般,你味道好,对我的口味。下回就有回头客。

  “都有,今儿做了不少。”叶嘉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日生意红火,特意卤的多些,“昨日家中妹妹诞下双子,今儿特意煮了好些红鸡蛋。来买肉的都送,给大家伙儿都沾沾喜气。”

  叶嘉这么一说,外头等的客人自然满口的叫好。

  “恭喜老板娘了!这可是大喜事,恭喜恭喜啊!”这西施铺子的店家是当真大方,第一日送肥肠,第二日送鸡蛋。哪家做生意都没有她这么手松的,可就是因为这般,食客才总愿意照顾西施铺子的生意。

  有人立马就道:“那感情好,今儿老板娘多给我留些肥肠!”

  叶嘉自然满口的答应。

  一大早的,生意就这么红火,看得一旁同样做吃食的铺子眼红的没边儿。那做素面的铺子老板叉着腰在外头站着,听见西施铺子里又折腾着送东西,没忍住往地上呸了一口:“见天儿地送东西,送肉送蛋的也不怕把铺子送倒了!我倒是想看看你这能送到几日?”

  “我看啊,早晚得倒闭。”似他这般眼红的不止一家,“这么多人去,还不是瞧那姐妹俩一张好皮?”

  附近开铺子做生意的就没有过西施铺子的盛况。东乡镇虽说比李北镇繁华许多,但也不是铺子都客满盈门。诅咒叶嘉的铺子早点送倒的有,嘴上酸叶嘉靠脸卖吃食的也有。

  小地方的人也是有百面的,倒也不值当为了这点事放心上。

  叶嘉这厢忙得很,驻地这边倒是闹出了事儿。新来的裨将是个狠角色,位高一级,绝对不会任由沈校尉在他眼皮子底下折腾幺蛾子。他来的第一日就拉了一个人杀鸡儆猴。虽说手段不是很高超,但却是将沈海气得不轻。两人如今在营帐里争锋相对,驻地日日剑拔弩张。

  裨将是个有突厥血统的混血,名为乌古斯。因着血统问题,即使战功赫赫却始终爬不上去。大燕朝廷不认他,卡着他血统不纯把人压着不让升。大都督也不喜他狠辣的性情,才把人调到西北驻地这边戍边。

  乌古斯一来就跟沈海对上了,沈海暗地里讥讽他杂种。明面上捧着哄着,实际上不管上头发了什么命令下来都是各种理由推托,要么就是阳奉阴违。总之,没有真心实意办事的时候。

  两人如今日日斗争,下面人苦不堪言。乌古斯抓着先前市面上的谣言,如今重启调查军匪勾结纵容马匪屠村一事。沈海咬死了就是牛不群一人所为,牛不群如今已经被斩首。很多东西都是死无对证,双方就这么胶着,沈海那边又着急开采曾青矿。

  如今都开始病急乱投医,或者是从先前谣言弄到牛不群中获得了提醒。他深思熟虑了许久,竟然指使周憬琛去造谣乌古斯勾结突厥。

  且不说周憬琛接到这个命令时表情有多难看,柳沅看他一张脸气得铁青就没忍住幸灾乐祸:“估计是乌古斯拿你开刀的举动给了沈海错觉吧。叫他以为你恨毒了乌古斯,如今定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方,都敢指使你做这种事。”

  说着他点点头,点评道:“招数再昏,管用就行。确实是个好办法。”

  “闭嘴吧你,”周憬琛冷冷地一扫他,淡淡地开口道:“你是我的副手,相信你一定有能力做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柳沅:“……”做个人吧周憬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