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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嘉:“……那倒不至于,我能劈你肚子上。”

  叶嘉被迫抱着他,脸颊就忍不住泛红。但还是绷住了,架着这么一个高个子硬是一只手把门给拴上。然后半抱半拖带着人一步一踉跄地推开大门,关上大门。

  推开屋门,又关上屋门。

  不知何时起来的余氏就站在床边这么看着,眼睁睁看着屋门关上后对叶五妹喜滋滋地说:“睡睡睡!都去睡!今夜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别出去打搅那个屋!”

  叶嘉把人扶进屋,他这个模样也坐不住,干脆就把人扶上了床。

  人往床上一倒,他很乖巧地往里面滚了一圈,然后人就躺在里面不动了。叶嘉把屋门拴上扭过头来,看他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把人往地上拖。想着既然喝醉了就这么将就一夜,明日再说。刚想脱了鞋子坐上去,就看到睡死了的周憬琛伸手扶正了一下枕头。

  她脱鞋子的动作一滞,眯起了眼睛。

第48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晚间的风从洞开的窗户送进屋中,传来院子里淡淡的草木气息。

  叶嘉眯着眼睛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那人墨发略松散,半挽的发丝铺洒在枕头上。眉头微蹙,也真的是耐得住脾气。叶嘉都快要凑到他的脸颊上来,他都置若罔闻,仿佛刚才扶枕头的动作是别人眼花。她于是把要脱的鞋子又给穿上,起身去开了门。

  西屋那边安静得跟没人似的,门关的死死的,屋里一点动静没有。

  叶嘉路过时还瞥过去一眼,心里奇怪今夜余氏怎么睡得这般死。但也没有去细究,她径自开了堂屋的门去了后厨。用仅有的食材煮了一碗醒酒汤,刚巧明日拌猪头肉的芫荽切在筐里。想想,她抓了一把放汤里一块煮。又弄了小半碗的醋这么一兑。

  她低头闻了下那酸涩的味道,默默地拿回屋里来。

  床上的人双目紧阖,呼吸声清浅又平稳。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没动,但那姿态怎么瞧都有哪里不一样。叶嘉走过去小声地唤他:“相公?相公?你喝醉了么?”

  几次喊话没有人应声,凑近了才能听见男子轻又黏糊的呓语。那修长的身影被叶嘉推搡了好几下,好半天才翻过来。

  缓缓睁开一双汪着水色的眼睛对叶嘉,轻声又含糊地道:“我没醉。”

  ……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没毛病。

  她点点头。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人给揽起来,靠着自己肩膀:“来,刚给你做了碗醒酒汤。你喝一点。”

  说着,就把自己那一碗芫荽糊糊的醋给递到了他嘴边。

  叶嘉敢保证,那浓郁的醋酸味儿一冒出来。她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这人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再一看就没有了,叶嘉的眼睛眯起来,嘴角的笑容变得和善。估计戏已经演到这个份上,他只能故作醉酒地伸手去推搡那只碗。叶嘉能让他推了?笑话!

  她掐着这人的下巴,不顾他欲语还休的推搡,直接把那一碗醋给他灌嘴里。

  周憬琛喝了小半碗加芫荽加醋的醒酒汤,差点没把他给酸到流泪。要说叱咤大燕二十年的摄政王最厌恶什么东西,大约就是芫荽了。这东西一股味道,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叶嘉看着他脸抽抽了半天,居然能硬着头皮装得没露馅,不由心里都开始佩服他了。

  周憬琛,周允安,真是个狠人。

  不过,叶嘉把那剩下的半碗醋放到一边就幽幽地开了口:“天啊,居然给相公喂了这么多的芫荽。听说芫荽有杀精的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公知道何为杀精么?”

  怀里人睁着酸到冒雾气的眼睛,温润又不失懵懂地看着她。

  叶嘉微微一笑:“杀精,顾名思义就是,就是不利于男子那方面的精血。”

  表情一僵,周憬琛瞬间抬起了头。

  叶嘉也低下眼帘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叶嘉微微扬起一边的眉头:“好喝吗?”

  “……尚可。”

  “那再来一碗?”

  周憬琛十分僵硬,顿了顿,问道:“你何时发现的?”

  “在你扶枕头的时候。”

  周憬琛:“……”

  伸手从袖笼里取出一张帕子,他擦了擦刚才不小心被叶嘉喂到脸上的醋。然后默默从叶嘉的怀里坐起身,掀开薄被下了床。自顾自地去到旁边,打开柜子拿出一张草席铺在地上再放上枕头。最后当着叶嘉的面儿,背对着叶嘉躺下去。

  叶嘉斜着眼睛看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冷笑出声:“芫荽杀精是谣言,我骗你的。”

  躺在地上那人身子猛地一僵,倔强地躺平了。

  相安无事地一夜到天明,周憬琛在家用了饭才回军营。如今他身份变了,出入驻地所受的限制就小了许多。跟驻地的其他军官一样,他如今只要在早操之前到驻地便可。

  匆匆收拾了一番,他便换了身戎服出门。

  路过院子,刚巧余氏带着蕤姐儿在院子里洗漱。抬头瞧见他行色匆匆就有些奇怪,正好叶嘉从屋里出来就顺口问了一句:“允安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这般急?”

  儿子做事素来从容不迫,甚少有这般行动仓促的时候,顿时不由有些奇怪。余氏拿了个布巾子替蕤姐儿擦了擦小脸蛋,目光从周憬琛的背影处收回来。忆起昨夜儿子儿媳抱在一处的模样,她心中倏地一动。也不好意思问的太直接,便旁敲侧击地询问昨夜的情况。

  “喝了酒就睡了,人醉的厉害。”叶嘉心里挂念着今日铺子开张的事儿,回答得很是敷衍。

  余氏一听这话,心就是一咯噔。

  “……昨夜醉酒就没醒来?”不该啊,怎么是这个结果。余氏一大早高兴了好一会儿,没想到事情没往她所想的方向去,顿时就有些着急。她目光幽幽地落到叶嘉身上。见叶嘉生龙活虎,身形轻盈,半点不像行过房的模样顿时就心底一沉。

  这允安,这允安……余氏气得都开始担心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在身。

  白高兴一场,余氏的这颗心哇凉哇凉的:“要不然,我抽空给允安炖个补汤喝一喝?”

  余氏的这话冒得十分突然,叶嘉冷不丁愣了一下。没懂。但想着余氏这段时日隔三差五的炖补汤给她喝,把她身子补得壮得跟头小牛犊子似的,夜里睡觉都沉了许多。给亲儿子炖补汤也没啥,便也点点头:“娘想炖汤就炖呗,咱家也不缺那个钱。”

  说着怕余氏钱不够,又贴心地补了一句:“若是不够钱,到我这拿。”

  余氏:“……”

  且不说余氏听到叶嘉这个话更加忧心忡忡,这边叶嘉看食材都准备的差不多就跟叶五妹搭把手搬东西。

  加上朝食摊子的炉灶和锅子,五个卤好的猪头,三十斤五花肉,外加一大桶的肥肠。三个人把东西全都搬上牛车。牛车走得慢,却十分稳当。似周家这般不求快,运货自然是牛车比马车好用。叶嘉跟叶五妹一人坐一边,就坐在车椽子上。

  孙老汉牛鞭一甩,车就吱呀吱呀地走动起来。

  新铺子第一日开张,小地方没有舞狮队,叶嘉专门买了爆竹过来当街放。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响,东街的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

  西施摊盘铺子的事情叶嘉早就在食客中传开了,有些信有些不信的。这不一大早好些人还去老位置等西施摊,等了许久不见摊主来摆,以为西施摊又跟往常一样歇摊子。等听见爆竹声跑来瞧热闹,方才发觉西施摊换门面了,瞧着吃食都体面了许多。

  “老板娘,这换铺子了,朝食还是往日那个价?”有些人怕涨价,买之前都要问清楚。

  叶嘉闻言扬声道:“朝食还是原价,不涨价,大家伙儿放心。新店开张讨个好彩头,今日但凡进来买猪头肉的客人。三斤猪头肉送二两卤猪肠,做的不多,大家伙儿都来尝尝鲜儿。这猪大肠是咱家琢磨出来的新品,味道十分不错。不做卖的,权当个添头了!”

  这话一说,人群中就立即有人叫好。

  西施摊猪头肉味道好是东乡镇都晓得的。人家做肉的那个手艺,旁人学都学不来。这不一听说有新品,老板娘还大方地不收钱当添头送,谁心里不高兴?不过这个年头吃猪下水的人很少,猪大肠就更少了。虽说是送的,但一听是猪大肠,多少有些人心中不是很适应。

  叶嘉约莫也猜到了。先前在周家做着自家吃时,大家伙儿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这么一想,她也没有着急解释,只说到时候会空出一钵来给大家先尝个味道。

  因着叶嘉姐妹几个生得样貌好,做生意又和气大方。许多食客哪怕心里不怎么瞧得上猪大肠,嘴上也没说那难听的话。只多夸了几句老板娘手艺好,自然做什么都好吃。还有人问叶嘉什么时候开始卖,叶嘉这边只能含笑地答:“朝食生意做完就卖。”

  “那咱可就等着尝鲜了!”

  食客们捧场,叶嘉自然也笑脸迎人。小地方就是这点子好,做生意做熟了以后左邻右坊的都认得。大家关系处得好,西施摊这边开店做生意他们自然乐得说好话。

  九月底的天儿还没冷,秋凉的天真好是养秋膘的时候。人容易饿,这边叶嘉直接让孙老汉将煎锅和炉灶摆在了店门口。一边是面糊一边是准备好的食材。这边炉子火一生,叶五妹将面糊往煎锅上一摊,香味飘散开来,好些人闻着味儿就饿了。

  煎饼果子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才卖没多久,好些人都没吃腻。粮食的香味加上鸡蛋的香味,喜欢吃煎饼果子的人立即就馋了。

  如今这个朝食摊子的生意叶嘉基本是交到了五妹的手上。

  五妹做的比她要手脚伶俐,叶嘉偶尔看她干了那么多活偶尔也会心怀愧疚。五妹再能干也才十四岁,翻过年才及笄。她偶尔想起这事儿,都觉得自己在压榨童工。看她那么辛苦,叶嘉心虚地给她涨了一倍工钱上来。五妹是真的没见过钱,拿到手二两银子高兴得恨不得一天到晚都给叶嘉干活。

  对于朝食摊子,她比叶嘉还热情。当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做这些事上头。除了叶嘉才开始张罗的那些食材,她还举一反三地加了许多当地人喜欢的菜色。还别说,吃食这等东西就是该适应当地市场。五妹加的几样配菜卖的都挺好。

  面糊备得不算特别多,约莫卖到巳时两刻就没有了。

  五妹揉着腰站起来,朝食摊子就能收起来。开了铺子就是这点好。如今他们的这些个物什搬过来都不用再送回去,用过了洗干净拿回店里后院,再用取也方便。

  “歇会儿,”估计是年轻人精力无限,叶五妹都不晓得累的,“吃个朝食,歇会儿。”

  叶五妹接过叶嘉递来的杏仁羊奶,喝了一口高高兴兴地应了:“哎!”

  孙老汉在后面摆座椅,虽说叶嘉弄得这个店铺不是那种给人打尖儿的食肆。是纯卖东西的熟肉铺子,但为了方便客人。还设置了一些供食客暂时坐下歇息的座位。这个铺子,叶嘉当初修缮的时候,特意照着后世奶茶铺子的结构给改了店铺内部。她弄了个很大的长柜子在后方做了个三面朝门的吧台,又在正对门的吧台后方设了木架子和挂钩,将切块的猪头肉分部位挂起来。

  等客人来了想要猪脸肉还是猪耳朵,只管站在吧台后头选。右侧是放了称,选好了就去右侧的吧台那边称号结账,再拿左侧这边来切便是。

  中间就是大约十张桌子的位置,每个位置弄得不大,两个人坐下刚好。

  大部分人来买肉,切好能提着走。若是拿不定主意的要在店铺里吃的,也能坐下吃。这么一弄,敞亮又清楚。周憬琛带人来捧场的时候一看这店铺的摆设,都颇为欣赏。

  柳沅的眉头就那么扬起来:“这铺子弄得挺好。”

  周憬琛瞥了他一眼,让他们自己找座位坐下,随口问了坐在柜子后头的叶五妹:“你姐姐呢?”

  叶五妹正坐在后头喝羊奶,抬头一眼看到周憬琛唬得一愣。一口羊奶差点呛到喉咙里,咳嗽了好半天才终于能开口说话:“在,在后院。”

  那边柳沅已经张口让叶五妹切肉了。他们来着捧场,自然是要花钱的。柳沅自打升职了以后,手里的俸禄就多了。他一个光棍不喝花酒不买衣裳,就都放手里存着。这会儿看到肉指着猪耳朵猪鼻子就要切:“这个,这个,这个都给我切一块,现拌,在这吃。”

  叶五妹不是头一回见柳沅了,上回见到就觉得这个人生得俊美。也就姐夫俊得离谱,跟人站一起能把人衬得丑。那回跟姐夫站一起没显出来。如今这人单独看时,到确实俊俏得有些打眼了。

  小姑娘绷着脸点点头,麻溜地从钩子上取下肉就拿去一旁称。

  她往日跟着叶嘉在瓦市摆摊,这些活儿做的比叶嘉还熟练。飞快的称好,算账也快,称了小三斤。她从柜子下面就拿了两个盘子出来放肉,手往前头一伸:“猪头肉三十九文一斤,五花肉四十五文一斤。一共一百二十九文,小店先结账后切。”

  柳沅原本没注意到这看店的是个小姑娘,此时听着她硬邦邦的话倒是凝神看了一眼。

  这一看才发现,虽说五官还没全长开,但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瞧着跟周憬琛的内人还有几分相像。心里一转,他多少起了点逗弄的心思:“小姑娘我是你姐夫带来的客人,头一回来捧场没有便宜么?”

  曾经柳家未倒之时,他也是颇受女子追捧。虽说如今落魄了,但偶尔遇上个姑娘小妇人他仰脸一笑,总能惹得人脸红的。

  但不好意思,自打叶五妹跟了她姐就学会了一个道理:男人再俊比不得银子俊。

  柳沅此时就算是笑出花也不妨碍五妹算账算的快。她眼观鼻鼻观心,有条不紊:“一百二十九文,没便宜。但今儿有新品,买三斤送你二两猪大肠。”

  “猪大肠?”

  柳沅上回去周家吃饭,吃了好些新鲜菜色,但还没吃过猪肠子。

  叶五妹也懒得多话,拿了个小碟子径自去正对门的柜台后头。原来那后头下面还放着一口大锅,锅里全是叶嘉昨日卤好的猪大肠。五妹拿筷子夹了一小节出来,称抠抠搜搜地称了二两。然后从下面抽出一把大菜刀,啪一声搁到案板上:“买吗?买就切。”

  柳沅瞥了眼拿大菜刀:“……买。”

  柳沅一摸口袋,没有铜板。摸出一个小碎银角子。

  看重量都得有一两了,直接就给了叶五妹。叶五妹手里掂量了下,给他找了一堆铜板放吧台。而后就木着脸,咄咄地将两斤五花肉一斤猪头肉和二两肥肠切出来。拿早就弄好的卤汁和芫荽一拌,抬眸看向他。

  柳沅莫名紧张,咳嗽一声正色道:“在这吃。”

  叶五妹点点头,给他装了三个盘子,而后就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那柜子下面的抽屉还放着一碗她喝了一半的羊奶,坐过去,端出来,捧着就慢慢地眯起来。

  目睹一切的柳沅:“……”

  周憬琛没跟这帮兵痞子在外头等,店里没找着叶嘉就去后院找人。

  都是性情沉稳的成年人,昨夜那点尴尬一夜过去就过去了。此时看到叶嘉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笑一笑便也融洽起来。他此时还穿着那身戎服,发丝有几分凌乱。叶嘉正在煮羊奶,抬头看到他过来就顺手给他盛了一碗。

  周憬琛在她身边寻了个空位坐下,接过来捧着没动。他其实过来,是有些事想跟叶嘉谈谈。上回出去剿匪便留过话,等剿匪归来后给他答复。叶嘉昨夜那个动作,是拒绝的意思么?

  摄政王没有过跟女子交心的经验,心里有些担忧,但拒绝承认那是拒绝。多少还是希望有些转圜之地。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叶嘉开口打断:“刚煮好的,加了糖,不喝吗?”

  叶嘉也就这会儿偷个懒,一会儿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做。此时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奇怪他是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还是怎么。

  周憬琛默默喝了一口:“嘉娘……”

  他刚准备说话,孙老汉从角门的地方匆匆过来。不冷不热的天儿,他愣是跑的衣裳都汗湿了。

  叶嘉一口喝掉碗里的奶,站起来就问了句:“怎么了?”

  “东家,”孙老汉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磕磕巴巴地说道:“今儿我去西街的杂货铺那拿你要的东西,那掌柜的说没有货了。说是中原那边过来的商队把价格往上提了一半,太贵了,没有赚头。他往后就不进你要的那个东西了,从这个月起就没货。”

  香胰子的生意如今已经稳定了,玲珑胭脂铺和梨花巷那边用着都说好。胭脂铺的吴少东有加大货量的意思,所以叶嘉这次才着急多屯一点澡豆。没到时辰就让孙老汉去取货。

  “怎么会没有?”叶嘉眉头皱起来,为了保证合作,叶嘉可是跟杂货铺徐掌柜签了契书的。

  孙老汉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懂什么生意经,也不懂契书合约什么的。他按照叶嘉的吩咐去取货,顺带结一下这个月的钱。得到的回复便是没货:“徐掌柜的说对不住。他那边断货没及时跟你说,还说签的契书就当没这事儿吧。”

  这如何能当没这事儿?契书就是一种约束双方的合作契约,是要讲规矩讲道理的。签了字画了押,就算是亏本也要把这门生意做下去。那徐掌柜也开了几年铺子,这点诚信都没有么!

  当下叶嘉也没了喝羊奶的闲心,着急的立马就要去西街那边看看。

  刚一动,胳膊就被人握住了。叶嘉扭过头去,周憬琛放下碗。儿女私心的事情姑且先放一放,他抬手将叶嘉凌乱的鬓角抚了抚,正色道:“莫慌,我陪你一块过去瞧瞧。”

第49章

  新店开张第一日,来买猪头肉的人很多。就是镇上一些富户在听到爆竹声后都来问过,一听说是有肉卖的。虽说是猪肉,但一打听价格不高,便也买了不少。叶五妹谨记叶嘉说过的买三斤送二两猪大肠的规矩,谁家买了都给送,也不问人家要不要。

  有些不知道的,买的多看到还送了一小卦东西都不知道是猪大肠。

  铺子交给五妹能行,叶嘉就跟周憬琛一道匆匆去了西街的杂货铺。他们到铺子的时候,徐掌柜人就在里头坐着算账。听见伙计喊了叶嘉的名字抬起头,手头的算盘珠子拨得咔咔响。抬脸也笑起来:“叶掌柜的今儿不是新店开张么?怎地有功夫过来?”

  叶嘉一听他这个口气,脸上的笑容就淡下来:“是为着澡豆一事过来的。”

  徐掌柜的生得一张瘦长脸,面色有些黄白,是纯血的汉人。头发有些稀疏,弄了根银簪子束着。站起来不算太高,约莫到周憬琛肩膀的位置。

  他目光先是落到叶嘉的身上,转而又落到叶嘉身边的周憬琛身上。

  周憬琛刚从驻地出来,身上穿着军官的戎服。瞧样式,不像底层兵卒。身量高挑,身形笔直如松,容色如何先不必说。一双眼睛眸光清澈又锐利,仿佛能将人的心思看透。只一眼,就叫徐掌故说话的态度都软和了不少。他放下了算盘,口气略有些小心地问:“……不知这位是?”

  “我相公。”叶嘉随口认下,转而问道:“徐掌柜的所说的这个月不供澡豆是何意?”

  徐有才这一颗心咚地一声就沉下去。

  事实上,徐有才是存了心故意停掉叶嘉的澡豆供应的。他半个月前偶然一次撞见叶嘉去梨花巷送香胰子,才晓得那风靡了东乡镇富贵人家的香胰子是叶嘉这里供货的。

  徐有才这人平生没有多大经商才能,靠祖上基业盘下了一间铺子,做了点杂货生意。

  在香胰子没盛行之前,镇上村里有些闲钱的人洗漱洗衣用大多都用他家的澡豆。别的铺子虽说也有,但品质比他的差太多。那时候赚头不说比现在给叶嘉供货大吧,但他心里舒坦。

  可玲珑胭脂铺开始卖香胰子以后,澡豆渐渐就无人问津。

  若是他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羡慕人香胰子赚得多却不至于嫉妒,可自打知道玲珑胭脂铺的香胰子是从叶嘉这里进货的,梨花巷那帮子娼妇用的香胰子也是叶嘉供的。而叶嘉制香胰子用的澡豆是他家的,这个感觉就变了。他偷摸地观察了周家一个月,晓得制香胰子要用到他的澡豆,他这个心里头就十分的难受。

  香胰子一块卖到一两八钱银子,贵的还能卖到二两。他的澡豆三十斤都挣不到五两,这个差价太大了。这个叶氏在这之间贪吃了这么多也不觉得亏心?!她是如何好意思每个月拿那么便宜的价格来跟他进澡豆?还玩心眼子,早早拿死价格跟他定了五年的契书!

  用那么低的成本赚那么高的黑心钱,这是拿他当傻子耍!

  徐有才心里不痛快,这个不痛快在听说叶嘉盘了铺子以后一股脑冲上了脑袋顶。摆小摊才几个月能赚到盘铺子的钱?还不是从他这里抠出去的!

  他一想这事儿就存了心要给叶嘉点厉害瞧瞧,这个月叶嘉来取货他就故意咬死了没有。

  “确实是没有别的法子,叶掌柜。”

  徐有才有点怵周憬琛,这个穿戎服的军官瞧着不像个好招惹的。但是想到叶嘉拿香胰子赚到的钱,他硬生生盯住了没露怯,“你也晓得,咱这个地方穷乡僻壤的,中原的好货不好送过来。我往日是舔着脸在跟中原的商行进货,价格都是随他们说。”

  说着,他瞥了一眼周憬琛:“如今人家商行上下嘴皮子一碰,价格往上提了一倍。我这跟你定的价格,都不及我进货的价。你说我也是个做买卖糊口的商人,没有了赚头还倒贴钱,你叫我怎么跟你做生意?”

  叶嘉的眉头皱起来,他说话不客气,她自然也不客气起来:“那这个事儿你怎么不早点说?你拖到这个日子不给我时日寻另外的卖家,叫我这边如何交差?”

  “那我这也是没办法。”徐有才面上装的一副无可奈何,“大商行忽然提价,我也是始料未及。”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有才这就是明摆着在耍赖了。

  叶嘉还想再说,被周憬琛拉了一把。

  他垂眸看着徐有才,淡淡开了口:“做生意不会看斤看两的进货。徐掌柜的是个老生意人,每个月进货应当不会只堪堪够契书的量。想必你手头还是有存货的。”

  周憬琛话说的笃定,徐有才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手里当然是有存货的,且有大批的存货。徐有才就是吃准了镇子上别家铺子的澡豆没有比他的澡豆品质更好的,叶嘉要好货就只能从他这里进才敢囤的。

  他捏着东西不松口,就是为了重议价格赚一笔:“有道是有,但也不多。”

  说着,他眼睛瞥了一眼叶嘉,咳嗽了两声:“我这也是没办法,都是要养家糊口,不能贴钱不是?”

  叶嘉的脸色极其的难看。她也不是克制不住,而是实在被气着了。

  她到底不如周憬琛,修炼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这股憋闷给压下去,收拾了脸色再开口道:“这般站在铺子里说也不方便,不如寻个坐的地方,咱坐下再说。”

  徐有才就料准了她会妥协。玲珑胭脂铺的香胰子是月月售空,叶嘉这边要供货就卡的很急。这着急交货的档口除了跟他低头就只有损失百两纹银。谁能舍得损失这么多钱?

  “有,自然是有。”徐有才笑了笑,抬手做邀请状,“后院就有一间茶室,不如叶掌柜和军官大人一道过去喝口茶?”

  叶嘉的抿着嘴笑了笑,跟周憬琛一道进了杂货铺的后院。

  这间杂货铺后头是连着院子的,徐有才引着夫妇俩去到一间屋子坐下。茶水还没上他就不装了,直说原先定的价格供不了,得往上翻了两翻。也就是说,原先三钱五十文银子一斤的澡豆,如今叶嘉至少要给到一两多银子一斤。低了他都不能接受。

  叶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而是铁青。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觉得价格低了,往上有规律的涨是合理接受的。这不代表旁人的好脸色就必须接受无理的勒索。这次翻三倍,若她这边松口答应了,岂不是下次翻五倍都敢张口?

  “徐掌柜看来不是诚心做买卖。”叶嘉是来囤货,也不是真供不起下个月的香胰子,“你若是这么谈,咱们生意也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咱这边是签过契书的,虽说这个契书没拿到衙门去备过案。但双方签了字画了押,那就是凭据。你单方面毁约,我是可以合理要求赔偿的。”

  叶嘉素来不是个软柿子,她与人方便是与自己方便。大家和气生财她乐得给人脸面,真要不要脸的,她也不怕翻脸:“徐掌柜可想好了,你当真要违背契书么?”

  徐有才没想到叶嘉瞧着年纪不大,脾性竟然这么硬。相公坐旁边还没说话呢,她自个儿就敢单方面说生意不做也罢。

  被她这态度弄得有些心慌,徐有才立即看向周憬琛:“……这位?”

  “我姓周。”

  “周大人,这门生意可不是一桩小事,你就没有别的说法?”徐有才琢磨着男人才是一家之主。既然这回叶嘉的相公跟来了,自然是相公做主。

  周憬琛跟过来其实是怕有冲突,叶嘉一个女子容易吃亏。他素来不干涉叶嘉做生意,此时缓缓勾唇一笑。吃软饭吃的理直气壮:“家中内子赚钱养家,自然依内子的意思来。”

  徐有才一噎,看着周憬琛的目光顿时古怪起来。

  他一面惊慌于叶嘉态度这么强硬,竟然是一点妥协软糯的样子都没有,另一方面又委实震惊。震惊于周憬琛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军官,居然什么事都听婆娘的。想说什么,可又没敢当着两人的面说出口:“叶掌柜,你可想好了?这镇子上除了我家的澡豆能制出好的香胰子,别家的可没这么好的效用。”

  叶嘉若是能被他唬住就不是叶嘉了,制作澡豆她也会。若非觉得澡豆制起来太麻烦,所需要的工序多,时日长,她自己就能包揽了。谁还用得着跟人扯这些!

  “是徐掌柜你想清楚才是,”叶嘉冷声道,“你若诚心与我做生意,价格并非不可商议。但你偏生琢磨这些来辖制我,如此卑鄙没有诚信,就是我心再大也不敢跟你长期合作。”

  说完,叶嘉也懒得挽回:“关于你违背契书一事,我也不寻官府追究。我相公就是驻地军官,你若不想惹麻烦,按契书上写的赔偿便是。”

  她也不是那么清高,有那虎皮不扯是傻子。

  眼睛盈盈地一瞥周憬琛,周憬琛的收到她眼神示意的一瞬间差点失笑。但面上却绷得一副冷冽的姿态。他不起势时瞧着温润,一旦端起架势,那股子身居高位的锋利气势十分摄人。

  周憬琛淡淡地开了口:“徐掌柜,且想清楚。”

第50章

  每个月初五交货,也就几日的功夫。虽说要交给玲珑胭脂铺的货早就备好了,但梨园巷那边却无法保证。

  梨园巷那边并非是走的正经商铺出售路子,因着卖给娼妓用,需求量大。洗头发用,洗澡用,洗脸用,洗手脚也要用,一块香胰子半个月不到就能用完。先前只要百来块,后面确实用着好要货量便越来越大,且要货时期不定。程林芳为了方便周家制作,通常只会提前半个月来定。

  若他们一直拿不到澡豆原料就没有办法制成品,这般也就是等于被扼住了喉咙。

  新铺子开张还没高兴多久,香胰子这边就给她又折腾出事儿。叶嘉沉着脸回铺子前庭,前庭红火的生意倒是给了她不小的安慰。

  周憬琛见她兴致不高,沉吟片刻开口道:“如今这个情况,倒也不是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事实上,先前在李北镇就有澡豆的卖家。那个铺子的掌柜澡豆品质不比徐有才的铺子差,价格要的还低。只是李北镇离得有点远,大清早出发,一来一回至少得一天的功夫。本来买澡豆是件顺手的事,谁去买都成。如今就得分出一个人去专门做这个活儿。

  “姑且先寻别的法子应应急,明儿让孙叔再跑一趟李北镇。”

  周憬琛嗓音不疾不徐,清清泠泠的,一张口便能安抚人心,“应付完眼前的情况,你就得做长远的打算。香胰子这个生意,若是想占了方圆十里的市场,原材料的源头就必须捏在自己的手中。想立于不败之地,不能放任任何一丝可能会受人摆布的纰漏在。”

  叶嘉当然知道原材料必须得捏在手里,但这不是没有那么多资本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只能退而求其次。

  等积累到足够的资产,建立商号,组建一支独属于自家的跑货押镖队。这是叶嘉在手下的产业发展成熟以后的规划,如今她手头的存银只够维持现有的生意不出纰漏,根本做不到全盘管控。

  “那就跟大商队合作。”周憬琛虽说未曾经商,但道理都是一通百通的。

  大商队,目前来说,能够接触到并有可能洽谈的只有程家。叶嘉心里倏地一动,抬眸看向他:“相公你对阿玖的了解有多少?不,应该这么问,相公你是如何看待阿玖这个人?”

  周憬琛立即听明白了,顿了顿,道:“你想收拢阿玖为你做事?”

  “有何不可?阿玖心性机敏,行事麻溜,还会武艺。自然是个好帮手。”

  先前阿玖说他手里有一批人能帮着运送寒瓜甜瓜去轮台,她心里就留了个印象在。只不过碍于周憬琛对阿玖古怪的态度,她即便有想法也会心存顾虑。若是阿玖能信得过,基于一种姻亲关系,让亲妹夫帮着做事比不熟识的旁人更可靠些。

  周憬琛有些诧异于叶嘉的敏锐,他对阿玖细微的态度差别都让她给觉察了。

  “倒不是说阿玖不可信,”周憬琛忆起上辈子在西北通往西域五国这条商路上叱咤多年,神出鬼没。几次击溃剿匪大军,这叫三方都为之头疼的绿眼罗刹,这辈子如今成了他连襟。这件事周憬琛如今想起来还免不了有些惊讶。或许上辈子也是连襟,只是他不曾细究过。

  他也不是对阿玖有成见,只是碍于上辈子的印象才下意识地防范着这个人,“只是此人生性粗野,难受拘束,亦不好牵制。你想收拢此人做事,怕是没那么容易。”

  “为何不容易?”阿玖生性粗野这点叶嘉承认,行事做派就像一匹性情凶残的狼。但阿玖也不是那般不讲规矩的人,“人无牵无挂才会不受拘束,若是有牵挂,做事自然会有章程有拘束。”

  叶四妹如今还在周家马上就要生产,指不定不久后就有一对双胞胎降生。阿玖为了存够家底养家糊口,早就想跟着她赚点钱。再说,她也没有要把阿玖绑在身边干一辈子的意思。她是想做大商人,不是要当奴隶主。干得不顺心,他走也是可以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周憬琛。他眨了眨眼睛,不由回想起上辈子绿眼罗刹有子嗣么?

  好似没有的。不仅没有子嗣,连妻都没有。周憬琛至今还不清楚叶四妹夫妇的状况。余氏先前倒是提过一回,却只说阿玖带着怀孕的叶四妹来投奔周家。

  叶嘉此时再提起他才想起来:“四妹几个月了?”

  “快八个月了。”叶嘉估摸着明日阿玖就该回了,“她应当是快生了。肚子大,我瞧着是双胎。”

  周憬琛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还是提了一嘴:“尽早找大夫看着四妹吧。”

  若是上辈子阿玖若是没娶妻便罢了。若是娶的也是叶四妹,后头应当是出了事才会妻子双亡,孤身一人。能妻子双亡的,估摸着也只有生产这一桩事儿。

  叶嘉看他皱眉,虽说不清楚他想到了什么这般脸色,但还是把他的话放心上。

  不管是出于对周憬琛的盲目信任,请大夫这件事是必须的。生孩子这件事本来就很凶险,就算是医疗设施完备的后世也有因为生产以外早早去世的女子,何况这条件落后的古代。澡豆一事只能让孙老汉去李北镇走一趟,如今还是先渡过眼前的难关重要。

  叶嘉收敛了心思,还是嘱咐了周憬琛一句:“徐有才违约一事,契书要有效力,违约赔偿你多盯着点。”

  周憬琛看她气哄哄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嗯。”

  既然他这么说,叶嘉就把这件事就抛去脑后。她是不会再跟徐有才合作,要找别的供货商家,叶嘉最终决定跟程家商谈看看。程家做事在方圆百里的地界儿颇有些好名声,就是掌事人不大好见。罢了,等这边铺子稳定下来,她寻个机会回李北镇一趟。

  这么一想,叶嘉先是去铺子里看了下生意。余氏也从家里过来帮忙了。她刀工不行切不了菜,但却十分擅长算账称斤两。这厢叶五妹在东侧埋头切肉拌肉,余氏在西侧算账收钱,配合得十分融洽。

  叶嘉一看不需要她搭把手,转身就去后院找孙老汉。

  孙老汉听了吩咐也没耽搁,当下就驾了牛车准备去李北镇。如今马匪已经被剿灭,出入倒也不用担心会受到马匪的侵扰。李北镇那边渐渐安宁下来,就是怕身上钱财太多可能会招惹眼红的人。

  叶嘉提了一嘴要小心,孙老汉却笑了:“这附近的路,再没有人比我更熟。”

  他往日可是驾车送人的,早就跑惯了。

  叶嘉一想也是,点点头道:“那行,早去早回。”

  叶嘉给了他货款,让他能多采购就尽量多采购些。澡豆这东西经放,磨成粉以后至少能放上半年。多买点也不耽误以后生意:“尽量多买些,各方比较,选品质最好的澡豆。”

  孙老汉知道,将银子揣进兜里,牛鞭一甩匆匆走了。

  这一日的生意红火得远超叶嘉的估计,说到底,还是往日小摊子做得好。小摊子上吃惯了叶嘉这边肉的味道,停了几日没卖,突然再卖自然熟客多。原本备了五只猪头加六十斤五花肉,不到申时全卖光了。那一大桶的肥肠搭着送,就没指望它挣钱。

  反倒是在铺子里吃的柳沅公孙尔泽几个周憬琛的同僚,吃到后来觉得肥肠比猪头肉还对味道。就一个劲儿地问能不能卖,说是愿意买个两三斤回去下酒,过过瘾。

  “肥肠暂时不卖,今儿只送。”叶嘉看叶五妹脸拉得老长忍不住好笑,“柳公子若是想吃,明儿再来。”

  柳沅被叶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柳三平生没多少爱好,不好美色不贪钱财不慕名利,就好一口吃食。难得亏了那么久的嘴尝到好吃的自然就失态了些。他于是手伸进兜里将叶五妹找的那些铜板掏出来放回到柜子上,咧嘴一笑:“那感情好,我将这些都放这,明儿有就按这个钱数给我留。”

  叶五妹瞥了眼柜子上的铜板,瞧了一眼叶嘉。然后手一搂,将钱全搂进下方的钱箱子里。

  叶嘉点了头,柳沅便没有多呆。揣上佩刀,潇潇洒洒地离开。

  没有东西卖了,也没必要干耗着。叶嘉想想就把店门给关上了,拿了银子跟五妹一块儿去肉铺买明日要用的猪头和肉。今儿卖的这般好,明日估计也是一次大卖。做吃食生意便是如此,新鲜的吃食总要卖上一阵子才会热度降下来,变得寻常。

  牛车叫孙老汉架走了,他们补了明日的猪肉也没东西运。百来斤的东西光靠两人抬也不行,叶嘉跟五妹都是小个子单薄身子。做这些体力活儿实在不行,叶嘉去后头雇了个车。

  让车装着这些肉送去周家。若非铺子后头没有井,用水不便。倒也不至于买了东西往家里送。

  “这般不行,”余氏抱着钱箱子跟着一块儿回来,坐在牛车上就觉得家里一辆牛车是不够的,“赶明儿去镇子的瓦市瞧瞧,看能不能买辆骡子。骡子跑得快,力气也大,将来咱这生意越做越大,肯定不止一辆车。人手也不够,还是得招人干活。”

  若是有人干活,似这般买肉买大肠就有人去跑。早早买回来,早早处理也更新鲜。

  这个叶嘉不是没想过,但骡车好买,人却不好招。他们周家跟这镇子上的人来往都不密切,找人来家里做事总是担心手脚不干净。不过叶嘉更清楚,做事,尤其是做生意不能因噎废食。怕冻怕西的把自己给框死了,那才是会饿得一家人脖子抻。

  这么一想,叶嘉于是将徐有才断澡豆货的事情与余氏说了。

  这话才说余氏的脸就气红了。她这人性子素来好性儿,甚少有气红脸的时候。这时候气急了也不会骂人,半天只说出一句:“混账东西!”

  “那怎么办?澡豆没了咱这香胰子还怎么制?”余氏是晓得香胰子的配方的,澡豆是香胰子的关键,“别处有货么?咱不能他一家掐着不给货就断了生意吧?”

  “不会,已经让孙叔去李北镇买了。”叶嘉叹了口气,“这回算是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

  “咱这回就这么让他坑了?”不仅叶嘉咽不下这口气,余氏也吞不下去。思来想去的,这口气梗在心口难受得要命,“徐有才这么做事,还有道义可言吗?咱当初可是黑纸白字写好的契书,他自个儿亲自签了字画了押的。这般想不当回事就不当回事,还有没有王法?”

  穷乡僻壤的地儿,好些事不能想当然,契书也不如料想中那般顶用。官府手伸不过来,驻地不管杂事儿。真有人能不要脸面的,他们除非耍横能把人给打死,否则只有吃暗亏得份儿。

  “你能找人把他打死么?还是能找人偷了他的货库?”叶嘉无奈。

  余氏沉默了。

  说到底,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讲道义的怕耍赖的。

  “娘,你也莫气了。我把这事儿交给相公去料理。”叶嘉看余氏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怕她真给气伤了心,赶紧又补了一句,“相公说等着他来安排。”

  叶嘉原以为周憬琛说的安排是用些粗蛮的法子叫徐有才认识到周家不好惹,叫他吃些教训,下回不可胡来。谁知道这人做事特别绝,他去找了当地的商帮。

  也是这时候,叶嘉才知东乡镇这边有商帮的。此地虽无官府衙门管事,但由于往来的商旅多,且往西行做买卖的商队非常多。所以为了保证行事有秩序,商户都要遵守规则和讲究诚信。因此,由当地的大商行牵头成立了一个商帮。而商帮的领头人就是李北镇程家的当家人程厉。

  换句话说,程风的亲爹。

  不知周憬琛如何跟商帮的程厉交涉的。徐有才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铺小掌柜算是在关外商帮的跟前挂上号了。因为不诚信的行为,绝了他往后一大半进货的渠道。

  一次不诚信,百次不取用。徐有才不知自己一时贪财被斩断了财路,叶嘉知道这事儿也是很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