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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进驻地的地牢没个几日,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巴扎图都没怎么用刑,吴家人就哭天喊地地认了错。尤其是长子吴敏,嘴巴比漏斗还松。他痛哭流涕地表示他不过是一时糊涂,并非是有意私通朝廷。他愿意将吴家的产业全部上交,请求巴扎图能饶他一命。

  饶是不可能饶过的,巴扎图做事素来是狠绝。只有斩草除根的份,没有知错就改。

  为了震慑住背地里心怀不轨之人,巴扎图决定将吴家父子四人当众斩首。日子就定在了十日后。吴家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被公之于众,私下里的龌龊手段也全搬上了台面。

  此事一经传出一片哗然,巴扎图可没有做事留一线的习惯,他妇人孩子一起抓,一个不留。

  这件事在东乡镇闹得很大,吴家毕竟是当地的大家族。可以说就算是当初的沈海和牛不群也不敢招惹的吴家,算是东乡镇首富。家大业大,跺一跺脚,当地就有许多百姓会饿死。

  但吴家落到这个下场,其他商户颇受惊吓。巴扎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叶嘉于是趁机收拢了吴家大部分的产业,商铺,田地,乃至于庄子里的佃户一道收走。其中她惦记依旧的罂粟田,正好赶上丰收。叶嘉当下就截获了全部的罂粟。并召集了驻地的军医以及东乡镇的老大夫一起,决心大肆的制作镇痛药物。

  老大夫本来不想掺和,他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不感兴趣。不过听说叶嘉愿意提供大量的罂粟供他实验,他思考了两日,答应了。

  考虑到罂粟里含有令人上瘾的东西,叶嘉特意告诫军医和老大夫注意镇痛药物的份量。万万不能过量,致使上瘾。这个道理老大夫比叶嘉更懂,自然是满口答应。

  叶嘉这几日为了盘点吴家的产业,日日在两府之间来回。不知是她太敏感还是真的,她总觉得东乡镇的街道上多了陌生的面孔。家中除了叶嘉会经常四处走动,其他人除非有事其实不大会出门。叶嘉询问了叶四妹和秋月,倒也没问出什么。她一时间倒也分不清是不是她错觉。

  不过因为这事儿,叶嘉还是留了个心眼,平日里连出门都小心了许多。

  轮台果然如叶嘉所料,跟邕州的官兵在关口打了起来。

  朝廷此次派兵五万,轮台那边戍守的不过两万精兵。形势越发的紧张,以至于风声传过来都显得剑拔弩张。叶嘉真的怕有人会釜底抽薪,将周憬琛的家眷一锅端走。虽说他们穿越层层防护来到东乡镇绑人不大实际,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她一面盯着东边的形势,一面还得防着被人背刺。叶嘉总觉得那日一队人进四道村这件事很蹊跷,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她只叫小梨盯着。

  小梨盯了好几日,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不过倒是叫她查出来,那日其实是一伙儿护送一对年轻的母子藏进四道村。年轻的母子长得什么模样没瞧请,只因那女子等闲不会冒头。叶嘉怀疑镇上的陌生人跟那伙人有关系,但没两日又没有再瞧见生面孔了。

  难道是她感觉错了?心里正疑惑呢,叶嘉忽然某一日发现周府附近似乎有些异常。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难道真被她乌鸦嘴给说中了?

第110章

  她觉得自己可能疑心病有点重,但不妨碍她特意带人去将屋子四周的转了一圈。没有发太明显的异常,除了墙角的某些位置草丛被人压塌下来。叶嘉看了一圈,好几处的草都有被压塌的痕迹。这种感觉跟后世小偷上门踩点很像。叶嘉心脏咚咚一跳,一股寒意从后脊梁冒出来。

  “小梨,四道村那些人去了哪里你查出来了么?”叶嘉立马回了府邸,命人将府邸四周的草植全给铲了。

  虽说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那般,叶嘉的直觉嚼出了不大对劲。

  轮台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周憬琛暂时被安西都护府的事情拖住了。叶嘉琢磨着要不要跟巴扎图借一支兵来,但一想自己这般行径算不算公兵私用。东乡镇虽说位于北庭都护府的偏中间位置……思来想去,叶嘉还是决定找巴扎图谈一谈。

  “找到了那对母子,藏在一户养羊的人家。”小梨跟踪盯人是有一套的,在四道村守了这么久终于等到那母子出来。不是旁人,正是本该被困在都护府的五姨娘。

  “竟是她?”叶嘉眉头皱起来,“那个孩子呢?可看见了?”

  小梨没见到那个孩子,她一个人没敢打草惊蛇。

  见她摇头,叶嘉低头思索了起来。

  五姨娘逃出来,身边带着的孩子除了她的孩子不做他想。叶嘉只是没想到五姨娘能逃出来。

  说起来,轮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一点不清楚。去信去了轮台,不巧,袁春生刚巧人在关内。信件传回来,也只是表明轮台的形势很紧张,并未提及都护府。若都护府一切正常。五姨娘又是怎么通过层层看守从轮台逃回来?

  正常来说,五姨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肯定是不能的。

  叶嘉忆起那日一支队伍从小路撤到四道村,眼睛不由眯起来。能出手帮五姨娘逃出都护府进入东乡镇,叶嘉不由想起叶五妹送到周家……总不能是杨家人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杨成烈是苏勒图的左膀右臂。此次杨成刚亲自护送叶五妹回东乡镇。

  心中隐约有这个预感,光凭猜测也做不得准,得查清楚。

  四道村就在东乡镇的北边,离得不算太远。人走过去,大约是一个时辰的脚程。叶嘉端坐在窗边盯着院子里的草植,手指在膝盖上哒哒地点动。

  她不由又想起吴家人,心里忽然一个咯噔。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群人是跟吴家人有关?该不会这些人想拿下周家做筹码,以此来换取吴家人活命?十分有可能。

  “小梨!”叶嘉扬声道,“立即去驻地一趟,请巴扎图过来一趟。”

  小梨立即领命。

  被踩过点的位置,对应了府中好攀爬的。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做个双保险:“喜来,你去把四姨奶奶秋月叫回来,今日西施铺子早点歇业。”

  喜来如今也沉稳了许多,跑腿也十分利索:“是,主子。”

  喜来一走,叶嘉命人处理了这些痕迹。

  六月里天热的厉害,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叶嘉已经汗流浃背。古时候的衣裳本就厚重又长,包裹的严严实实。她来不及去洗漱,匆匆去了余氏的屋。

  余氏今日是没有出府的,作坊那边药材已经补上来,女工也招够了。外头的铺子有专人经营,作坊这边只需要持续供货就行。此时她正在屋中教导蕤姐儿读书识字。蕤姐儿跪坐在矮墩墩的案几后头,看见叶嘉进来就是眼一亮:“婶娘。”

  蕤姐儿如今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识字读书都聪慧得很。才四岁多就已经认得上千个字,有些简单的诗词也能背出来。

  叶嘉点点头,看向余氏。

  余氏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一放,跟过来:“怎么了?”

  屋子里朗朗的读书声安抚了叶嘉的焦躁。自打怀孕之后,叶嘉的心火就旺盛了许多。

  余氏的屋子里铺设了地毯,矮几上趴着几个孩子。还放着几碟小零嘴儿。零嘴儿是叶五妹做的,她如今对厨艺喜好甚深,一大早就去后厨忙活,做了好些自个儿琢磨的吃食。叶嘉过来看了一圈,没看到叶五妹,顺口问了一句:“五妹呢?”

  “在后厨呢。”

  三个孩子趴在桌子上,孙俊听到动静就抬起头看向叶嘉。

  叶嘉抬手摸了摸他脑袋。孙俊兄弟俩乖巧的很,坐在一旁认真的默书。蕤姐儿见叶嘉进来想放下笔过来,被余氏瞪了一眼,乖乖地低头继续默书。地毯上俩两岁不到的小娃娃坐在地上,正在拿小木剑你戳我我戳你,倒也不算吵闹。

  双胞胎这几日修养了以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看见叶嘉,将玩具往旁边一丢,跟小牛犊子似的蹬蹬地就冲过来抱住她双腿。叶嘉肚子才三个月,不能随意冲撞。小孩子刚到近前就被环佩给一把拦住,余氏也吓得人都站起来。

  “姨母姨母姨母~”小八张着胳膊像个扑棱蛾子似的在叶嘉跟前跳,“要抱!要抱!”

  一个要抱,另一个扔掉手里的小木剑也冲过来要抱。

  刚才这突然的一下把余氏给吓到了,她疾步走过来就把小八给抱到一边去。点着小八的小鼻子就是一通训。扭头看向一旁的叶嘉也训道:“嘉娘你也是的,这俩孩子正是踢踢踹踹的年纪,若是被踹上一脚那可不得了。”

  叶嘉笑笑,看了看两边。眼神一示意,余氏就知道是有事。忙让屏退左右。

  叶嘉斟酌了片刻,将院子外头的异样给余氏说了说。

  余氏脸色顿时一变,惊了:“当真?”

  “嗯,院墙好几处草被人踩踏了。”

  “天啊……”余氏胳膊上冒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些日子余氏倒也经常出去,倒是从未注意过。不过余氏也知自己不如媳妇警醒,思索了片刻,免不了有些疑惑:“……会不会是看错了?许是有后头山里的野物半夜跑出来乱踩的?咱如今住的这个府邸院墙那么高,就算是会武之人也不好翻进来的。再说,咱们东乡镇本就是热闹的乡镇,许多外地人经商都会经过此处……”

  叶嘉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院子确实高,真有人有心要做什么却是挡不住的。咱们家如今也没有武艺出众的护卫,全是妇孺,一两个男子都能叫咱们家吃大亏。”

  余氏听这话心口一悚,确实,周家都是女子和孩子。

  思索了片刻,她严肃起来:“那嘉娘的意思是?”

  “我已经叫小梨去驻地请巴扎图过来,叫你们夜里睡警醒些。”

  叶嘉沉声道,“如今允安在安西回不来,轮台那边又正在打仗。若是有人这个时候来东乡镇掳走咱们一家子,其实是极容易得手的。另外,吴家那个女儿似乎回来了。”

  “五姨娘?”叶嘉这么一说,余氏立即警醒起来。

  前些时候驻地才抓了吴家一家子,周家趁机吞下了吴家的家业。若是五姨娘因此恨上周家,指不定真能在背后下死手。

  “对。”叶嘉没跟余氏说起过回来当日在东边的小路碰上一伙人的事,“杨家的当家人杨成烈是苏勒图的心腹。那杨成烈是个认死理的人,指不定这次会承苏勒图的香火情替五姨娘做事。”

  余氏心里顿时就打起了鼓。

  “对了,娘,咱家的地道你们下去过么?”这地道二月份叶嘉就着人在挖,耗时一个半月可算是挖通了。主要的通道是叶嘉当时画的,周憬琛在参考了原图以后还做了一些调整。四月底的时候挖通以后,叶嘉还没有下去过。

  地道修建好有两个月,余氏也是没有下去过的,她摇了摇头。

  “正好这两日下去走一遭,认认路。”叶嘉早就想下去看看。虽说她手里头有地道的构造图,但看图跟实际走一道是两件事。若是真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他们下去没走通,反而被闷在里头那就不好了,“若是将来有什么事也能快速地离开。”

  余氏知道她这么说是何意:“先前挖地道之时俊子跟着工匠下去过。那小子记性好得很,脑瓜子也灵活,咱们下去走一道估计还得叫他带个路。”

  “那正好。”

  余氏跟叶嘉正在屋里说着话,屋外头正好叶四妹匆匆关了店回来。

  叶嘉言简意赅地将该说的话说一遍。

  叶四妹心思也细,镇上多了生面孔这事儿她其实隐约有点感觉的。叶嘉一说她立马就回过味儿。

  “不过俊子还记得么?”孙俊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七岁,孩子确实早熟,但也是个孩子。

  “忘了也不怕,只是有些麻烦。”叶嘉手里还有地下通道的构造图,叫人带路不过是怕下面空气不好,转悠久了会晕在下面。

  余氏将孙俊叫进来问了,孙俊瞥了一眼叶嘉,低头点点头:“我认得的。”

  认得最好。叶嘉奖励地夸赞了他几句,夸得小孩儿脸都红了。余氏笑笑,将人打发出去。小梨去请巴扎图,这会儿人也回来了。巴扎图早就在花厅那边等着,叶嘉过来他立即就站起身来。

  事情来的路上小梨已经跟他说的差不多。巴扎图本身被派驻在东乡镇就是两个目的,护住东乡镇不受北边突厥的侵扰,另一个就是护住周憬琛的家眷。都不用叶嘉张口提,他张口就说要安排一支队伍过来守着周家。

  “主子,这桩事你且放下心来,属下会立即去安排的。”

  巴扎图早知道叶嘉机警,心中还是有些佩服,道:“我已经派人去四道村查看,具体什么情况明日就该有结果了。”

  叶嘉紧绷的心弦才松了一些:“镇子上多了许多陌生面孔这事儿可有查过?”

  “都是南边东边来的商人。”这件事巴扎图也有所察觉,婉言宽慰叶嘉道:“过来做药材生意的。主子不必过于担忧,驻地的兵都在盯着。”

  有了巴扎图这句话叶嘉才算是放下心来。

  当日下午,巴扎图就调了一支队伍过来周家。叶嘉让人给安排了住处,便带着余氏叶四妹等人下了地道。周家的这个地道有三个入口,一个在叶嘉的住处内室,一个则是在东苑花园的假山里头,还有一个藏在后院下人院子的湖中假山。

  他们要走下密道自然要避开人群,特意选了无人居住的东苑假山那一条。

  为了保证密道挖掘这事儿不被察觉,周憬琛已经将先前给周家做事的几个工匠给安排离开了东乡镇。孙俊拿着一盏灯笼走在最前头,叶嘉余氏等人一人一个火把跟在后头走。

  这地道并非是那等仔细修建的地宫,就是一个能供两人穿行通道。虽说已经做过透气处理,但下面潮湿不透光,空气依旧不怎么好。孙俊的记性确实好的出奇,带着人没有错路地往牵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找到了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就在府邸后面的后山石头后面。走出来时,余氏因为缺氧都有些头发昏的样子。

  “下面黑洞洞的确实不是人待的,这要是身体差一些,怕是要昏在里头。”叶四妹扶着余氏在一旁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才能站起身。

  叶嘉到还好,这才是第一个出口,还有两个出口。

  站在林子里四处看了看,这个出口虽说近,位置其实是十分隐蔽的。不过若是有人从林子后头包围周家,或者人生多一些,其这个出口就不算那么安全了。在这东边临近官道的地方也有一个出口,就是距离有些远,下去走一遭的滋味估计不好受。

  叶嘉深吸一口气,不想下去也得下去。

  “还有两条路也走走看。”叶嘉站起身子,“省得到时候慌不择路,在里面转悠不出来。”

  余氏有些不想下去,但叶嘉说得对,还是走熟悉了好。

  整个一下午,三个人跟着孙俊在下面走。不管认没认熟路,总算是都走了出来。第二个出口在东乡镇靠四道村的村尾方向,第三个出口则位置有些偏。出口在东乡镇官道附近,一个破庙的后墙。叶嘉每个出口都仔细看了看,若是真要跑,其实官道这边这个出口才是最方便的。

  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在破庙里藏点细软财物,若是真出事也有办法应急。

  余氏见她在附近四处看,喝了口水缓过来:“嘉娘在看什么?”

  “没,”叶嘉也走回来,破庙的四周许多杂草和树木。东乡镇信佛的百姓本来就少,有个寺庙已经算是稀奇。但缺乏烧香的信众,这个寺庙荒废得也挺彻底。叶嘉抬头看了眼天空,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晚了,“在地下跑来跑去,估计都累得不轻。天色已晚,也是时候回去歇息。”

  此时自然不用再回地下绕路。几个人是走回去周家的,到家天色已黑沉。

  叶五妹的晚膳也做好。地下跑了一下午,晕头转向,用了晚膳便都各自回屋去歇息。叶嘉摸了摸孙俊的脑袋,这孩子的记忆力是真的很强。虽说孙俊并非是周家或者叶家人,但叶嘉也舍不得将这么好的苗子浪费了:“俊子今年七岁了?”

  孙俊是个比一般孩童要安静许多的孩子,一双眼睛黑洞洞的。点点头。

  “改日给你寻个师父。”这么一直跟着余氏读书是耽搁,余氏平常教导都是以蕤姐儿为主。蕤姐儿今年才五岁多点,还在认字的阶段。

  孙俊眼睛噌地一亮,殷切地看着叶嘉:“谢谢东家。”

  叶嘉笑了笑,让他回去歇息。孙老汉被派出去做事了,孙俊哥俩却没有一道带走。主要孙老汉是个粗糙老头儿,自己一个人在外怎么过都行,带两个孩子自然是不方便。

  累了一日,叶嘉安排驻地的兵夜里五人一班巡逻。。

  回到屋中,到头便睡了。白日里累狠了,睡得很沉。结果睡到三更天的时候,门被人嘭嘭地拍醒了。叶嘉强撑着起来,一听又出事了。

  夜里果然有人爬墙。巡逻的人下手也凌厉,一番激斗跑了三四个,抓了四五个。

  如今这些人个个蒙了面,衣着打扮像附近村子的村民。但论起这群人敏捷的身手,训练有素,倒像是护卫。不过到底是何人,此时一个个被卸了胳膊绑了手脚丢在院子里。其中一个企图逃跑被驻兵砍了一刀,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叶嘉等人来之前,驻兵已经审问过一次。

  余氏叶四妹等人正披着衣裳站在回廊上看着这边。看着这些人身上都有佩刀,叶四妹叶五妹两人鹌鹑似的挤在一起,根本都不敢下来台阶。

  大半夜的,周家灯火通明。

  叶嘉匆匆过来,余氏等人已经吓破了胆。脸色十分苍白。冲过来抓着叶嘉的胳膊,手指头都在微微地发颤:“嘉娘,嘉娘,这事儿得亏是你机警,发现了异常。这要是我,日子糊涂一点,咱们这一家子怕是夜里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余氏心中一个劲儿的后怕,走得急,脚步都有些踉跄。

  “人抓到了就好。”叶嘉扶了一把她,余氏顺势就站在了叶嘉的身边,“蕤姐儿几个孩子没事吧?”

  “没事,人还在屋里睡着。”

  叶嘉点点头,扭头看向了护卫们。

  巴扎图派过来的这支队伍虽说人数并非很多,但其实一个个都是武艺高强。领头的伍长是异族混血,名唤艾什乐。身高九尺,一拳头能砸死一头牛。他手下这一批人,也都是那等能打机警的。几乎这群人一上墙头就被他们给逮住了。要不是后头的人没上来,指不定一网打尽。

  “主子,”艾什乐上前行了一礼,“刚才问过了,这群人是受人指使深夜来周府绑人的。先前主子发现院子四周草植被踩踏过,就是他们这些人。他们声称此行只是绑人,并未打算杀人。”

  叶嘉转头问驻兵的伍长:“可问出来是何人指使?”

  艾什乐摇了摇头:“时辰太仓促了,主子不若等我等将人压去驻地,再好好审问清楚。”

  这是自然。

  叶嘉想了想,其实心里隐约有点猜测。村民打扮,只抓人没打算杀人,极有可能是五姨娘那群人。当下便点头道:“也可,先把人绑了扔到柴房去,明日天亮再审吧。”

  人送走的这段时间,叶嘉将人都打发回去歇息了。几个女眷都吓唬得不轻,挤在花厅里有些睡不着。不过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叶嘉好生地安抚了一番,余氏看她眉眼中都是倦色。别的话也不多说了。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回去好生歇一歇。”

  叶嘉回了屋,本来很累,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反而没睡着。

  今夜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要不是她警醒,真的极有可能得手。叶嘉严重怀疑原书中余氏蕤姐儿就是这么命丧西北的。但如今的局势,百姓朝不保夕,他们所处的位置遇上这些事太正常不过。叶嘉开始担忧自己的布置不够晚膳,可能还是存在危险。

  要怎么改变现状?她一晚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思考来思考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有句话叫,剜腐才能重生。大燕的情况就好似一块腐肉,到处生疮。若是不一劳永逸地解决,她们只会永无宁日。

  想着,叶嘉不由又叹了口气。可打仗也是一次非常惨痛的剜腐行为。这个时代打仗是要流血流泪的,叶嘉琢磨着速战速决的话,就需要很多东西。武器、药剂、粮草等等。周憬琛估计也是想快速解决内战,稳固外防,给大燕百姓一个清河海晏。

  所以,到底怎么有效地改变现状?怎么快速地解决打仗?

  她想得脑袋都要炸了,只能从几个方面考虑。要么是改善武器,要么就是改善救命药剂。镇痛药她已经尽力了,安排了老大夫和军医在私下里研制并大量生产。那武器呢?

  叶嘉她学得是土木,不是军械,让她想办法从武器方面改善真的太难了。如今是冷兵器时代,锻造技术还不是特别成熟的时候。总不能直接跳过冷兵器,往热武器上思考吧?等等,热武器?叶嘉翻了两个身后,骤然睁开了眼睛——硝石。

  硝石,爆竹,炸弹。这是一个合理的思考方向。

  叶嘉记得,先前柳沅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烟花爆竹。当时在半空中炸开的花团挺大的。若是这个时代已经有生产烟花和爆竹的能力,那是不是,改良一番,能往最原始的炸弹上发展一二?

  炸弹的成分是什么来着?太复杂高端的有些难,但是□□应该是能弄出来的吧?

  茅厕旁边有硝石,不知份量有多少。叶嘉琢磨着茅厕旁边的硝石晶体应该不会很多,但具体有多少还得亲自挖开来看看才清楚。不过,北庭有硝石矿吗?驻地那边虹山的后头有曾青矿,挖到如今还没有挖出多少,不晓得会不会有别的矿连着。叶嘉记得那附近的山头都挺秃的。

  心中有事沉甸甸的,叶嘉心里不由想着,若是周憬琛在就好了。周憬琛虽说话不是很多,但总是给她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叶嘉在想周憬琛,周憬琛已经带人将乔正渊的几个亲信全部抓获。

  火把将整个安西都护府包围,灯火通明。四五个老少不一的男子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周憬琛的脚下。乔惗卿死后,躁动的人有不少。大部分人都是不乐意屈居人下的。对于周憬琛这个景王府遗孤身份,有人认同,自然也有人嗤之以鼻。

  周憬琛原本不想大动干戈,毕竟打起来损失的也是兵力。但总有些人不开眼,想着趁周憬琛还羽翼未丰之前,大干一场。若是成了,那虎符是他的,安西都护府也是他的。乔惗卿的死被安西都护府的人联手压下来,朝廷尚且不知安西都护府已经易主。夺下来就是昧下了。但谁知周憬琛跟他们预料得完全不一样,这个人年纪不大,态度强势,手段也很毒辣。

  一出手,就是悄无声息地围住了他们的老巢。猝不及防地冲进来,直接将密谋的人一网打尽。

  此时几个人跪在地上,有那贪生怕死的,已经不停地给周憬琛磕头求饶。

  周憬琛冷眼看着这些人,目光在其中一个年岁最大的副将身上落了落。此人乃乔惗卿的心腹,姓方名裴。论起地位,军中威望,跟苏勒图身边的李闻竹差不多。论起能力,虽不及李闻竹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却也算是个厉害角色。对于这样的人,收归己用大过于杀掉泄愤。

  方裴昂起了下巴,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周憬琛:“世子将如何处置我等?”

  “自然是各有各的缘法。”

  周憬琛神情不变,端坐在上首便是最矜持的天潢贵胄。昏黄的灯火照在他周身,将人原本就惊艳的姿容更衬得恍若神砥。方裴心中嗤笑一声,样貌还挺唬人。其他人却不如方裴这般从容,有些已经面色惨白,有些磕头磕得额头都是红肿。

  “怎样?方将军,”周憬琛的神情外人根本不能窥探出任何心思,“若是你能归降于我,我便对你所作所为一笔勾销。”

  “若我不降呢?”

  周憬琛笑了一声,淡声道:“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和风细雨的一句话,掷地便是一阵肃杀。整个场面都静了一静。

  方裴眼眸闪了闪,能活着,自然没有人愿意死。但他已在军中多年,周憬琛不过初来乍到,能否指挥得动安西都护府的将士还另说。他能活着,身上的筹码。

  “我给你两日考虑。”周憬琛对方裴还有些耐心,其他人可就没有了,“方将军大可考虑清楚再回复。至于其他人……”

  周憬琛微微勾起嘴角:“全杀了,头颅割下来,挂到城墙上。”

第111章

  次日一早,艾什乐便带着这伙人回了驻地。

  人被抓到了,叶嘉这颗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不管那边是不是五姨娘搞的鬼,吴家的事情也该告一段落。叶嘉挤出时间盘点了吴家的财产,并立即着人去吴家罂粟田收成。阵痛药物非常关键,老大夫与驻地的军医联手,已经制成了能在短时间内起效的镇痛药物,等着原料大量生产。

  叶嘉将大部分的罂粟都收回了东乡镇,并命令手下的人继续从中原购入药材。

  不得不说,吴家是真的富裕。北庭境内竟有一千五百多亩良田,在安西都护府和旁处都还有地产。大片的花田、药材田、粮食。叶嘉罂粟田便不说了,除此之外,商铺有四十多家,大多数是赚钱的胭脂水粉铺子和不少玉石铺子。一家有名的商号,跟大燕中原地区许多商户都有生意往来。

  怪不得吴家如此惜命,若是她有这么多钱定然也会十分惜命。

  古时候穷富之间相隔天堑。叶嘉忆起他们两年前还在李北镇王家村时,全家所持有的全部资产不够富人的一双鞋子。

  杨家的产业加上吴家的,再加上叶嘉手中已有的资产:大约两千五百多亩的良田,七十多家商铺,一座矿山,一座作坊,一个商号,外加十五万五千多两现银。两百来号奴仆,这还是不包括三栋五进五出的宅邸……一朝暴富,叶嘉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喜悦跳起来。

  淡定,淡定,深吸了好几口气将嘭嘭跳的心脏给按压下去。商铺的地契虽说落到叶嘉的手上,但下面的掌柜叶嘉却没有见过。账簿资料,经营模式她全都不了解。若是要讲这些产业全部消化,还得费一番功夫。不过倒也不着急,一点一点来。

  吴家的事情在东乡镇掀起轩然大波,许多临近的镇子人也都听说。

  周家的这一番动作恫吓了不少北庭的商户。如今有些人家私下里都开始盘算,是不是该主动奉上孝敬给世子妃娘娘以求得安稳。逃他们是不敢逃的,吴家就是前车之鉴。不仅没保住几代人的祖业,还落得个几日后就要被斩首的下场。

  叶嘉是不知商户所想,她为了整合这些田地商铺,忙得天昏地暗。

  西场养牲畜的事情前些时候得到了回复,周憬琛自然是同意的。但具体情况没细说。他如今人回不来,只信来的快。隔三差五的一封信,生怕被遗忘。

  叶嘉自然也没耽搁,六月底时在西场边缘试养了一批羊羔和猪崽子。

  吴家一家四口被推到瓦市东口时,藏在四道村的妇人最终还是露了面。就是五姨娘,与五姨娘一起的还有没离开的杨成刚。

  那日听令去周家掳人的正是杨成刚。杨成刚此次借送叶五妹回东乡镇之便,暗度陈仓地将五姨娘给带出来。艾什乐抓到的那几个人是他的手下。他们原本是想绑了叶嘉或者余氏,以两人的性命为要挟,让巴扎图放了吴家父子四人。

  杨成刚与吴家没多少矫情,碍于五姨娘请求只能照办。看在苏勒图对杨家兄弟多年器重之恩上,杨成刚心存侥幸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他没想过要伤人,只想救出吴家父子罢了。

  因为叶五妹与杨家老太爷的关系,杨家跟周家也算有点交情。届时若是事发,叶五妹从中周旋还能有转圜之机。但很多时候事与愿违,并非是他想如何便能如何的。叶嘉太警醒,一点蛛丝马迹都被她给觉察了。以至于抓到人一审就漏了馅儿,落到这么个尴尬的场面。

  “主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巴扎图将杨成刚扔到叶嘉的面前,面色有些难看。事实上,他对杨成烈杨成刚兄弟还挺欣赏的。杨成烈兄弟俩都是性情中人,战场上十分能打为人也十分直爽。若是能共事,该是十分契合的同伴。但看杨成刚如今这事儿办的,弄得两边人都不好交代。

  叶嘉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有种果然如此的遗憾。

  杨成刚跪在地上,脑袋耷拉着半天没有开口。虽说心里打着小九九,当着叶嘉的面他求情的话却说不出口。巴扎图若是想包庇他,今儿就不会把他丢到叶嘉的面前。

  思索了片刻,叶嘉抬头看了一眼巴扎图,淡声道:“一切按军规处置便是。”

  杨成刚心中倏地一紧,瞬间抬起头。

  巴扎图的眉头也皱起来。他抬眸看向叶嘉,见叶嘉面上冷冰冰的,立即低下头去。

  按军规处置,杨成刚这一队人必然会被处死的。擅离职守、暗中帮助敌方偷袭周家,不分敌我,这一桩桩列出来巴扎图都找不到为他求情的地方。翕了翕嘴角,巴扎图最终闭上了嘴。跪在地上的杨成刚面上早已没了坦然之色,冷汗咕咕地冒出来,嘴唇煞白。

  说实话,在答应做这件事之时,他万万没想过叶嘉会毫不顾念杨家对叶五妹的照拂。想狡辩,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怔住,自然也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去争辩。

  “城门立信,军规就是军规,没有例外。今日若是放过,旁人便当我软弱可欺。望校尉知。”

  丢下这一番话,叶嘉转身边走。

  巴扎图心口一震,杨成刚的脸色已是惨白。

  东乡镇的事情且不说,轮台这边又是一场激战。

  短短三个月打了不下十次场,大燕的军队养尊处优太久,无论耐力、战力、甚至是意志都不如戍边军十分之一,自然是次次以大燕军败北收尾。驻地这边常年抗击外敌,不管战术如何,戍边军的每个人都是战场上见过血的。中原地区的将士操练得再好,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跟操练还是有本质的区别。五万精兵对上戍边军不仅没突出重围,还硬生生被打退回嘉峪关之外。

  嘉峪关内外,死伤无数。因为正在打仗,这段时日连东西的商路基本断绝。中原的商人都怕死,不敢往西域来。为防止内乱时被前后夹击,西域的商路也被关闭了。甚至北庭境内设置了层层关卡,以郭淮为主的文官设置了严密的排查,等闲不会叫不明之人混过去。

  外面的仗打得再凶,苦得也只会是平头百姓。权贵的日子该如何还如何,燕京的世家大族依旧为周晔不愿广开后宫,允许其他世家女子进宫打破头。

  三年一次的选秀,因为顾明月被取消。虽说顾明月为周晔诞下一子,但堂堂皇帝只有一个孩子,自然是不够的。越来越多的矛头指向顾明月的外家顾家,顾家一边应付外面的事情一面又因顾明翼之死陷入了焦灼之中。

  顾明翼堕马之后,顾明熙便急匆匆地带着顾家人回了燕京。

  顾家派人来找周憬琛是私下的行动,这一路上自然不敢惊动驿站和当地官员,更没办法大张旗鼓地寻医问药。顾明翼伤势过重,不出意外地死在了归京的途中。棺椁带回燕京之时尸体已经烂得只剩骨头。抬到顾家院子里的当日,顾家长辈就晕过去两个。

  出去两个,回来死了一个。虽说顾明翼的死与顾明熙没有直接关系,顾明熙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迁怒了。尤其是顾明翼的父母,将顾明翼的死全怪罪到顾明熙头上。顾明熙遭遇了重生以来遇到最大的困境,在家的所有优待都被取消了。大房的恨意,长辈的斥责,同辈的幸灾乐祸。自重生以来的顺风顺水的局面被摔了个粉碎,再无往日风光。

  她不敢踏出房门,受不了那些斥责和讥讽,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脑海中不断地回忆上辈子的事情,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到底是哪里没做对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

  顾明熙不是个聪明人,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特殊。

  这辈子,允安哥哥那个乡下妻子没有死。顾明熙日思夜想,她不懂一个乡野村妇没死怎么就造成这么大的改变?更不懂叶氏那个村姑是怎么霸占了她的位置,打动允安哥哥的。为何允安哥哥如今会不顾念他们十几年的情分,对她不理不睬?

  祖父不是说她是顾家的福星么?说她就是上天派来带领顾家走向辉煌的福星,她知道所有事情。

  她不认为当初周憬琛被流放时,自己并未跟随是做错了。毕竟那个时候她没过门不是么?她也不觉得自己退婚的事情做错,毕竟退婚不是她亲自去退的不是吗?思来想去,只能怪叶嘉。若非叶氏趁虚而入,这一次出去一定会十分顺利。她会跟允安哥哥再续前缘。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顾明熙手一挥,将桌子上的瓷器全挥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站在屋外的顾二太太脸色十分难看。顾明熙自幼就是这等脾气,稍有不顺心便砸东西。自打她回来,这院子里的东西已经换了两批。

  当下心中也生了烦躁,看一眼门外候着的丫鬟吩咐道:“这次砸了,不准再给她换新的。”

  丢下这一句,黑着脸就走了。

  因为顾明翼的死,激化了顾家的内部矛盾。如今大房二房的关系势同水火。事实上,大房夫妻本就厌恶二房。只因二房出了个顾明月才不得不避其锋芒。如今两房的交锋闹到了台面上。顾家主也是头痛不已。为了安抚大房,只能下令关顾明熙禁闭。

  这一关就关了两个月,顾明熙本就是个虚荣性子。闹这一出,差点没把她给气疯。她自然是不服,三天一小闹,五日一大闹。人的情分再多也有被消耗光的一日,二房夫妻如今看到她也烦了。

  且不说这些事内部的牵扯如何,却给被权欲蒙蔽了双眼的顾家脑袋上浇了一瓢冰水。他们渐渐意识到一桩事,即便掌握先机,人心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周憬琛与燕京的权贵不同,顾家仗着一点先机和自以为的高位便妄图拿捏他,绝无可能。

  北庭一行赔了夫人又折兵仿佛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顾家人脸上,打得他们脸颊火辣辣的疼。

  宫中顾明月在得知了此事后畅快不已。连这几日都大摆宴席,邀请其他宫的妃子赏花作乐。只要顾家人倒霉她就高兴,不论死的是顾家的谁。

  顾家内里的混乱且不说。顾家老太爷在此次吃了教训以后决定给周憬琛一点教训。他自认顾家不大不小也是一个世家,虽不算朝廷的中流砥柱,但也是有一定实力。如今又得知先机,等于多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筹码。不如将先机透露给朝廷,干脆帮着朝廷将叛军扼死在西北,改了这命运。

  抱着这股恨意,顾家一鼓作气地倒向了朝廷。为调和大房二房的关系。顾家老太爷也一劳永逸,让二房赶紧把人给嫁出去。

  顾家二太太心下一狠,马不停蹄地就替顾明熙相看起来。

  顾二太太对顾明熙这个女儿也算是仁至义尽。哪怕到了这关头,顾二太太还尽心尽力地给她挑一个相对比较合意的相公。性情敦厚,老实本分,家世出身都算不错的人。然而顾明熙一听定的人是礼部侍郎朱家嫡次子朱元文,差点没闹得把院子屋顶给掀了。

  朱元文是谁?她上辈子嫁的丈夫。

  兜兜转转又找到这户人家,顾明熙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当日就恨不得在屋里撞了头,以死明志。跳下床就一头撞上了柱子,头破血流,顾家二太太吓得差点当场厥过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朱家哪里不好?”

  顾二太太为这个没有血缘的女儿可算是流干了眼泪,“你到底何时能清醒一点。”

  “我如何脑筋不清醒?那朱家嫡次子哪里及的上允安哥哥半分?”顾明熙是两辈子的惦念,不达目的不到罢休,“娘,你这般是要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朱家家世清白,家风清正,朱元文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只需在几年便能入仕。这等有真才实学的世家子,那是外人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到了你这儿成火坑了!”顾二太太气哭了,“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眼睛是长到哪里,举人你也瞧不上!”

  “我只认准允安哥哥一人!”顾明熙是个窝里横,谁宠着她她就蹬谁的鼻子。

  顾二太太差点没被她气出病来。

  旁人不知顾明熙身份,顾家人可都是清楚地很。顾明熙能说到朱元文这样的夫婿,已经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顾二太太特意用了人情才定下的婚事。结果她用了心,顾明熙半点不领情,哭哭啼啼地又是要跳湖,言语之中责怪顾二太太不是亲娘心狠。

  顾明熙这么一通闹腾,顾二太太再是慈母心肠也冷了心。

  “罢罢罢,你不愿,我也不逼你。”顾二太太这才觉出苦涩来,“你往后爱如何如何。”

  ……

  乱糟糟地半年,顾明熙最终没嫁成。

  朱元文她瞧不上,自有旁人瞧得上。这边跟顾家的婚事一黄,朱元文那边立马定了另一家贵女。半年的功夫就成了婚,有了子嗣。此时且不说,顾明熙因说亲一事彻底被冷落下来。顾二太太也不如往日那般时常来看她,不过她没当一回事。

  她一心一意地盼着周憬琛快点打到燕京来,好叫她能一尝所愿做一回皇后。

  春季的某日顾家老太爷进了宫,请求圣上屏退两侧,在御书房呆了一日出来顾家就忽然得了势。在这之后,朝廷对西北发兵。不仅联络了突厥,调走岭南的驻兵,还将散落在大燕的精兵调回京城。燕京的动作,周憬琛略有耳闻。不过他被安西都护府牵制住,暂时分身乏术。

  原定两个月的行程,一直拖到八月底才终于料理清楚。

  此时轮台那边陷入了苦战。以一万兵力抗住中原五万兵力,岭南的援兵也到了,从安西都护府的东南侧袭击,企图越过安西都护府进入东乡镇,直接拿下周憬琛的老巢。

  两军在石城发生了激战。有一支小队绕过石城,从西洲的方向南下,两面夹击周憬琛。

  周憬琛才将将拿下安西都护府,紧急调兵抵抗。仓促之下竟然吃了一个大亏。那群人深夜派人偷袭,毁掉了两座兵器库。烧掉了两个仓库的箭矢。

  岭南戍兵本身就是大燕三大战力之一,不比安西都护府的驻兵弱。且此行大燕一口气调兵三万人,由大燕素来有智将之称的黄轩云指挥。这些人常年在山岭瘴气中操练,山地作战经验丰富。各个身手灵活作战,打起来十分难缠。他们也不跟戍边兵正面对战,只是经常性地骚扰。一时间竟让安西都护府这边陷入苦战,不得不紧急从北庭调兵过去支援。

  一旦打仗,四处开花。轮台那边花费了将近三个月,才终于将那些人赶出嘉峪关。消息传来东乡镇时已经是八月底,彼时叶嘉还在操心棉花的摘取和棉衣的缝制的问题。

  虽说将中原的兵力赶出嘉峪关,却死伤不小。一万兵力折损到不到五千,伤亡惨重。

  轮台伤亡不小,大燕军伤亡更为惨重。李闻竹不愧是西北第一猛将,作战风格刚猛凶残,下起手来毫不留情。一一万对五万兵力,硬生生打得朝廷五万兵力缩水到只剩一万二。且这些人士兵长达四个月耗在嘉峪关,拖得战线过长,早已心神俱疲。越到后面越无以为继,恨不得丢盔弃甲。若非朝廷下令不准退,他们早已经退回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