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西凉兵都出现在云中郡外了!”

  “好多村子城镇都被烧杀抢掠了!”

  “边郡已经被攻破了!”

  “你们别在这里守着啊,快去增援边郡吧!”

  “放我们进去——”

  喧闹声比先前更甚,兵士们都要动兵器抓人了。

  萧珣不再看这边,转身回了中山王府。

  中山王府内气氛似乎也不太一样了,中山王坐在道观里,面色微沉,一手抚摸着伤腿。

  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动作。

  “父王,西凉人真是上不得台面。”萧珣说。

  中山王道:“蛮夷,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萧珣皱眉:“这是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在意会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西凉兵马突然出现在云中郡以外的地方,必然会引发查问,这些人怎么会绕过防线进入内地?

  虽然相信父亲做事周全,但事情只要做了总会留下痕迹,尤其是这些靠不住的西凉人,而且朝廷里又有很棘手的两人——

  一旦查出问题,他们的筹划也要被打乱。

  中山王笑了:“别担心,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有人比我们麻烦,我们煽风点火,把麻烦都引他身上就好。”

  ……

  ……

  虽然官方没有公布云中郡以外的地方遭到了西凉袭击,但消息也瞒不住,随着世家们的私信,商旅的急信,仅仅三四天就传到了京城。

  西凉人突然出现在上郡,震惊恐惧击碎了民众对楚岺的信任。

  一眨眼间再没有人说有楚岺在,西凉入侵没什么可担心的,取而代之的是,为什么十几年过去了,还让楚岺带兵守云中郡?

  这时候有人问楚岺是谁,便被说是罪官,被先帝惩罚在边郡十几年,十几年了都还是个卫将军。

  “为什么让个有罪的卫将军迎战西凉大军!”

  “因为他的女儿当了皇后!”

  京城的酒楼茶肆街边越来越多的议论,世家大族的内院也响起了窃窃私语。

  如今战时,国难当头,取消了游园玩乐,但世家们走动更频繁了,一是越是紧张的时候越需要交流消息,再者是新旧朝廷交替需要重新结交。

  冬日寒凉,穿着斗篷也挡不住寒凉,女孩子们说笑着从花园里跑来暖厅。

  暖厅里早有四五个女孩儿围炉说话,神情愤怒鄙夷不屑,待看到这几人过来,说话声顿时停下来。

  气氛略有些不对。

  楚棠停下脚步。

  有女孩儿站起来,含笑施礼:“楚小姐。”

  但有两个女孩儿不站起也不立,还将头转开,似乎不屑看到来人。

  这情况还是很少见,别说现在楚棠有个皇后堂妹,就是以前只是楚家女儿的时候,大家对楚棠也都很和善——无权无势,不值得交恶。

  怎么如今楚棠一跃有权有势,竟然还敢对她态度不好了?

  齐乐云都搞不懂这些女孩子们想什么呢:“你们什么意思?”

  那两个女孩儿连楚棠都不怕,哪里会怕齐乐云,其中一个似笑非笑:“我们怎么了?你生气什么?因为我们没有给楚棠小姐行礼吗?”

  齐乐云还没说话,另一个女孩儿转过头,眉眼犀利:“我们为什么要跟楚棠小姐行礼,论年纪我们是平辈,论家世我们是官身,楚棠小姐家不是官身——”

  她看了眼楚棠。

  “楚家有皇后,但楚棠小姐可没有封诰啊。”

  “我们见了皇后大礼参拜,见了楚棠小姐不参拜,就是有罪了吗?”

  女孩子们在一块玩,拌嘴说难听话多得是,但从未有过这样一口一个论罪,齐乐云听的一愣一愣的,怎么就论这个那个——

  她更气了:“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我说你们这样子是什么意思,你们心里清楚。”

  两个女孩儿道:“我们不清楚。”说罢起身,“我们先走了。”

  她们果然走了,热闹的暖亭一瞬间安静,虽然楚棠这边还有七八人,但莫名冷清。

  齐乐云瞪眼:“气死了,有什么话说明白,背后嘀咕算什么。”

  楚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发火,但也没有以前那样一脸委屈忐忑不安,让人生怜。

  她笑道:“挺好的,背后嘀咕是给我面子了,如果当面说,岂不是让我下不台?”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一个女孩儿说,“她们的态度变得好怪。”

  楚棠道:“因为她们认为我叔父有罪。”

  “这怎么能怪你叔父啊。”齐乐云瞪眼,“再说了,她们是不是傻,就算你叔父有罪,又有什么好怕的?楚昭可是皇后。”

  有罪也没罪呢。

  这些人脑子糊涂了?

  “她们不是脑子糊涂了。”周江的声音从暖亭后传来,人也从暖亭后走出来。

  齐乐云等人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周江摆手:“我本安静在琢磨棋谱,这个不重要。”她走进来坐在楚棠对面,小脸板正,“正因为楚昭是皇后,你叔父这次才有大麻烦。”

  当了皇后还有大麻烦?

  皇后那么尊贵的地位啊。

  女孩儿儿们听不懂,盯着周江催问“什么意思啊?”

  周江道:“因为有个德行有亏的皇后,对很多人,尤其是朝堂权贵来说,是好事,因为这样,皇后就能被他们拿捏。”

  楚棠轻叹一声,想到了先前楚昭在宫里跟她说的话。

  楚昭说:“对朝廷来说,动荡已经过去了,但对我们家来说,动荡还没开始呢。”

  果然,叔父还没死呢,动荡已经开始了。

  “竟然是针对楚昭的?”齐乐云一拍桌案,“楚棠,快去进宫告诉楚昭,让楚昭好好训斥这些人一通,看他们还敢动歪心思。”

  楚棠将被她震落的点心拿起来,说:“那成什么样子,仗势欺人吗?大家都等着她这样做呢。”

  她借着吹点心垂下视线。

  而且,楚昭也没办法这样做,她根本就不再皇宫,世人都不知道呢。

  如果知道了,岂不是更能问罪。

  周江点头:“当然不能这样做,皇后娘娘当然可以摆威仪,但绝不能用在维护自己和家人上,而且这次的确是楚将军有错,西凉兵突破防线,他作为主将,是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齐乐云有些蔫蔫:“那这次是没办法了,只能听之任之了。”

  周江又道:“不过也不用担心,那些人只是要坐实楚将军的错,削弱他的权势声名,好对皇后形成压制,至于问罪什么的不会的,更不会累害到你们一家。”

  楚棠点点头,对周江道谢:“阿江你真是太聪慧了,心地又好。”

  周江哦了声:“倒也不是,我就是觉得分析这个跟下棋一样很有趣,而且,我也不用害怕,你们家出事,跟我也无关啊。”

  齐乐云瞪眼,女孩儿们没忍住都笑了,先前略有些紧张的氛围被打破。

  “你就是棋疯子。”齐乐云摆手,再看楚棠,想了想,“要不,你在家避一避吧,眼不见心不烦,也省的麻烦。”

  楚棠点点头:“我明白。”说着一笑,“也许很多人正等着挑衅我让我出丑出错呢。”

  女孩儿们连连点头。

  “快走吧。”齐乐云更是起身拉着楚棠,“这就走。”

  楚棠离开花园来到前厅,远远的就看到前厅里很热闹,除了各家的夫人们,那些在花园里避开她的女孩子们也都在,不知道在玩什么,聚在一起不时发出笑声,其间还夹杂着楚的姓氏。

  虽然听不清是说楚棠楚昭还是楚岺,但横竖都是他们这一个楚。

  不止女孩子们,那些主妇们也低声议论什么,神情有凝重有不屑——

  看到这个样子,齐乐云拉住楚棠:“你别进去了,你是皇后之姐,你可以不请而来,也可以不告而退。”

  反正她有礼还是无礼,并不在于怎么做,楚棠嗯了声转身,一步两步三步,但明明走开了,离得远了,前厅的说话声应该越小,但偏偏她耳内声音越来越清晰。

  楚岺。

  楚昭。

  楚氏。

  她站住脚。

第五十五章 点火

  周江慢悠悠地落在后方,忽的察觉什么回过头,看到楚棠大步走回来。

  哦——周江也没有什么惊讶,让开一步,还伸手做请,示意让她先行。

  楚棠越过她。

  齐乐云已经要迈过门槛了,身边一阵风,有人越过她先进去了,差点将她撞个趔趄。

  “不长——”满腔冒火的齐乐云就要骂,抬头看到背影,声音又戛然而止。

  哎?

  楚棠怎么又回来了?

  这家伙,还是想要面子,来告辞,齐乐云又摇摇头,跟同伴们对视一眼,大家忙快步跟上来站在楚棠身边。

  楚棠走进来,前厅的说笑声也瞬时停下来,所有的视线都看向她,这些视线有同情,有沉默,有斟酌,有不动声色,更多的是有讥讽有不屑还有幸灾乐祸。

  没有人开口说话。

  不像先前见到她远远就笑着招呼楚小姐啊阿棠小姐啊。

  前厅诡异地安静。

  “楚——”主人家总要有主人的样子,站起来含笑要打招呼。

  总不能把人晾着,多尴尬。

  但走进来的楚棠没有半点尴尬,视线落在那几个女孩儿们身上,高兴地向她们走去。

  “你们在说什么呢?”她含笑问,“这么开心。”

  ……

  ……

  楚棠作为楚昭的堂姐,也一夜之间地位不同。

  但楚棠没有封赏加身,人人都知道她是皇后之姐,但也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儿。

  更尴尬的是,楚家长辈亦是平民白身,且因病闭门不出,也不接受别人的拜访,只有楚棠这个年轻女孩儿接了名帖后在外游走。

  主家怎么招待她,也是有些尴尬,当上宾有些不合适,慢待也不能。

  不过楚棠并没有以上宾的身份来拜访,而是来和家里的女孩儿们玩耍。

  这就合适了,主家能得体又能热情地招待她。

  当然,主妇们待这个年轻女孩儿,要比其他的女孩儿多几分亲密敬重,以及借着热情掩饰的讨好——

  那是先前,此时此刻,主妇们的神情都不在意,就像看到其他女孩儿走过去一样。

  女孩儿们看到她也似乎一瞬间释放了孩子的天性。

  “没说什么。”一个女孩儿当先回答,把楚棠的话堵回去,“也没有开心。”

  这种对话楚棠其实也不陌生,先前她跟着女孩儿们玩,因为身份地位,大家不需要对她说话客气。

  遇到这种,楚棠要么沉默——这是为了让其他人帮她打抱不平(给跟那女孩儿不合的女孩儿机会来装好人),要么就是委屈地问我做错了吗你别生气,这委屈就是低声下气,女孩儿们看到了也就不会再针对她。

  不过这次嘛——

  “没有吗?”楚棠笑道,盯着女孩儿的脸,伸手轻轻点了点,“我都看到了,你笑得这么大。”

  女孩儿的脸瞬时涨红,她又不是这个意思!楚棠竟然装傻追问!

  这是笑不笑的问题吗?

  一时语塞。

  呵——楚棠心里想,她以前很多时候都想这样做,一直没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果然很痛快。

  “阿棠小姐。”另一个女孩儿站起来,沉声说,“我们没有开心,我们怎么开心?如今什么时候?西凉都打到上郡了,你没听说吗?死了一城的百姓。”

  说到这里又似笑非笑看着楚棠。

  “难道阿棠小姐不知道?这种惨事,卫将军没有告诉你们吗?”

  旁边有个女孩儿嗤声:“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不能拿来炫耀,阿棠小姐不知道也不奇怪。”

  更多的女孩儿也不客气了。

  “是啊,我们都在为遇难的民众悲哀呢。”

  “阿棠小姐竟然说我们开心。”

  “不是有句话吗?自己心里怎么样看别人就怎么样。”

  “哦——那阿棠小姐很开心喽。”

  一声接一声的话砸过来,站在楚棠身后的女孩儿们都觉得站不住,有羞耻又恼火,齐乐云挡在了楚棠身前。

  “你们干什么啊。”她们也生气地喊,“有话好好说啊,干吗这样啊,阿棠她哪有开心。”

  最先说话被楚棠问的女孩儿,听到这句话笑了,她伸出手:“没有吗?我都看到了,阿棠小姐,笑得这么大。”

  这手伸到了齐乐云面前,指着站在她身后的楚棠。

  齐乐云又羞又恼,伸手一扒拉:“你指什么指!”

  这女孩儿也不是好惹的,啊呀一声:“齐乐云你怎么打人!”

  其他的女孩儿顿时一涌而来“齐乐云你干什么?”“齐乐云这关你什么事!”“齐乐云你这个马屁精!”“他们一家都是马屁精,至今还住在楚家,以皇后家人自居。”

  前厅里顿时吵闹一片。

  先前还能装作女孩儿们说话声音大,冷眼旁观看热闹的夫人们也不能不管了。

  这都要打起来了。

  言语冷刺倒还好,说出去是儿女们口角,再说了,说的也都是事实。

  不过要是打起来动了手脚留下痕迹,就不好了。

  打人总是不对的。

  “这是怎么了!”夫人们纷纷道,起身过来,各自唤各自家的女儿们,“不许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女孩儿们纷纷回到自己家人身边,愤怒又委屈,“是阿棠小姐仗势欺人!”

  齐乐云气得要冲过去,被母亲死死拉住。

  “让我揍她们一顿,真是颠倒黑白,我再也不要跟她们说话。”她说,“我现在才知道楚昭为什么要打人,还是打人痛快——楚棠,你打她们!不能白白被说仗势欺人,就欺她们了,又能怎样!”

  齐母喝道:“孽障还不住口!”伸手将齐乐云的嘴堵上,两三个婢女将她拖开了。

  没了齐乐云的喊声,前厅一阵安静,略有些尴尬。

  “这,这好好的,怎么——”主人家夫人苦笑说,“你们这些孩子们——”

  一个夫人抬手打了自己女儿两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说罢又对楚棠屈膝施礼,“楚小姐,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这就是不把楚棠当孩子喽。

  皇后之姐嘛,当然跟孩子们不一样,仗势欺人。

  这话让女孩子们更加恼火。

  “凭什么啊。”“凭她叔父守不好边郡,百姓们罹难遭殃吗?”

  自从问了一句话被反驳后,一直沉默的楚棠听到这里,噗嗤笑了。

  这一笑让厅内的诸人愣了下,竟然还笑得出来?

  楚棠笑是想起到了楚昭,她总算知道楚昭当初听到那些嘲弄她父亲的话,为什么会要打人了,的确是像齐乐云说的,挺让人想打人的。

  不过,现在再打人就不合适了。

  “夫人别在意。”她含笑看着先前说话的那位夫人,“些许小事而已,我不会记在心上。”

  那位夫人愕然,什么意思?这还真是摆出了高高在上的架势了。

  楚棠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拨了拨桌案上女孩儿们适才玩的花牌。

  “我知道,大家口不择言是对民众和国事担心。”她说,“这样很好,我们闺中女孩儿们也应该多关注国家大事,这样才知道世道艰难民生疾苦。”

  这,就是国姨的姿态吗?厅内夫人们愣住了,旋即又恼怒。

  什么叫口不择言!

  “口不择言就是,只看表面,管中窥豹,自以为是。”但不待夫人们质问,楚棠就将手里的花牌拍在桌子上,竖眉说。

  女孩儿们一怔,旋即哗然。

  好你个楚棠,不像以前那样夹着尾巴做人,也学楚昭骂人打人了!

第五十六章 坐阵

  但大家可不都是梁沁。

  就算是楚昭,现在也不能随意打人骂人。

  皇后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禁锢。

  更别提你个什么都不是楚棠!

  “我们说的都是事实。”一个女孩儿气道。

  楚棠的视线立刻看向她:“什么事实?眼见为实,你亲眼看到我叔父防守失误,西凉人打过去了吗?”

  那当然没有,女孩儿一噎:“但西凉人出现在云中郡后方是事实。”

  “西凉人出现在后方是事实,但不一定就是我叔父的缘故。”楚棠道,“你们知道云中郡有多大吗?你们知道一场战事有多少将官吗?你们知道西凉和大夏通商,有多少西凉人来往吗?”

  她们当然不知道,但,另一个女孩儿道:“但你叔父是主将,既然他是主将,就要负责,否则,当什么主将!”

  楚棠看向她:“这就是你自以为是了,谁说主将不负责?只要朝廷查明罪责,自会判定我叔父有罪没罪,但在这之前,你们不能空口定罪——”

  那女孩儿还要说什么,楚棠已经拔高了声音。

  “常言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事一起,瞬时万变,错综复杂,皇帝的命令也不一定要听,而你们更是不了解云中郡到底发生了什么,怎能人云亦云,甚至指责前方战事。”她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当然,我们年轻女孩儿们随口说说也不是不可以,年纪小不懂事,但是就怕有人意图不轨,借机生事,搅乱后方安定,进而影响前方战局,要知道,我们京城动荡才过去没多久呢。”

  说到最后,她放低了声音,但加重了语气,再加上视线扫过,其中的意思,在场的人,哪怕是女孩儿们也都猜到了——

  西凉奸细,赵氏余孽啊等等。

  这大帽子扣下来,下场可比梁寺卿一家要惨。

  夫人们不能再看热闹,楚棠可不是真能被轻看的女孩子,还有那个楚昭,真要是发起疯来,她德行有亏,她们可是能丢了性命——

  “楚小姐,你这话严重了。”一个夫人忙道,按住身边的女孩儿们,“这只是她们听来的传言,她们也不是在断定楚将军有罪,只是在可怜民众。”

  “楚小姐,你也不用太担心。”另一个夫人坐在椅子上,握着茶杯轻声细语说,“这些闲言碎语不会搅乱朝堂的,民众是子民,朝廷是家长,子民出了事,当然要抱怨家长,朝廷怜悯子民,不会怪罪的。”

  因为被议论就要惩罚问罪,这样的家长不配为国母。

  以为当了皇后就能耀武扬威无所不能了吗?就能像杨氏赵氏那般煊赫了吗?

  夫人们看着坐在花牌桌旁边的女孩儿,嘴角浮现轻笑,楚氏,没有家底啊。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楚岚,一个小门小户的蒋氏,唯有一个楚岺。

  武将出身,又名声不佳,这样的后族,有什么底气?

  “是啊,你们年纪小,就是口无遮拦,想得简单,但是呢,也不要想太多。”其他的夫人们也纷纷开口,“有话好好说,吵来吵去甚至打架像什么样子。”

  她们话是对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儿们说,视线却是看着楚棠。

  前厅里那么多人,但这一刻楚棠宛如坐在孤岛。

  原本跟楚棠一起的女孩儿们都被各自的家人按住,不能上前不能开口,只能又急又叹气。

  楚棠,你快走吧——

  早点走了不就好了,何必跑来跟人吵架,楚昭当了皇后高高在上又在皇城内,大家不敢也不能跟她去吵,你楚棠送上门了,他们岂能放过?

  齐乐云心里又有些茫然,楚棠好像一下子也变傻了,以前她可不会这样做。

  以前的楚棠,这个时候应该跟大家一样痛心如今的局面,再自责两句,甚至还会掉泪,然后闭门不出,然后大家会安慰她同情她——

  夫人们这时候也会拉着她的手说“孩子这跟你无关。”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句句话砸她,一个个眼神刀一般戳她。

  楚棠是最会审时度势,还会把不利变成有利的人——她们都以为她傻看不出来,其实她当然看得明白,当时看不明白,次数多了,事后想想也就明白了。

  世上哪有那么难明白的事。

  但现在她真有些不明白了。

  被话语和眼神围绕的楚棠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还跟着夫人们的话点点头:“是,吵来吵去不像话,抱怨非议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但作为楚家人,我还是要多说两句,因为——”

  她视线看着厅内诸人。

  “你们都是旁观者,远远地安居在京城,而我的叔父是在最危险的战场厮杀,阻挡着数万西凉军,守护着万万千边郡的百姓,你们是听到了死亡和惨象,而他则是亲自经历着死亡和惨象。”

  “你们听到了心痛,愤怒,咒骂,而我叔父亲自在其中,他不仅要心痛愤怒,还要收起愤怒心痛,再背着你们的咒骂,继续迎战西凉,调兵遣将。”

  说到这里她高声唤婢女的名字。

  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婢女探出头怯生生应声是——先前的场面好吓人啊,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要打小姐了,她真恨不得拉上小姐跑回家,不,跑去皇宫,那才是最安全。

  “唤小兔来。”楚棠说。

  太好了不是唤她,婢女松口气,忙跑出去了。

  小兔是谁?唤人来干什么?厅内的夫人们不解,不多时婢女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厮跑来。

  “阿棠小姐。”小兔站定在前厅,看着这么多人也没有害怕,朗声唤。

  楚棠对他点头,却没有对他说话,而是看厅内的人:“小兔是边郡孤儿,我叔父收养了很多孤儿寡母,我家很仆从都是边郡的孤老——”

  是吗?女孩儿们心里冒出疑问,真的假的?不过以前连楚家都懒得在意,哪里会打听家里仆从是哪里来的。

  “——边郡的苦难,战事的惨烈,我们远在京城不知道,小兔可是——”

  听到这里时,一个女孩儿终于有话说了。

  “不对。”她喊道,指着小兔,“他才多大,先前的战事是二十年前了。”

  对啊,厅内女孩子们回过神,这个楚棠骗小孩子呢!

  “——对啊,二十年前,小兔的祖父就是死在战事中。”楚棠拔高声音说,“他祖父死了,他祖母伤心过度也死了,他的家也毁了,他的父亲带着他母亲流离失所,在生下小兔后就都死了,他成了孤儿——有错吗?”

  没错,小兔站在厅内心里赞一声。

  ……

  ……

  “边郡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孤儿,因为战事,失去亲人,失去了家园,他们中很多人都亲自经历过西凉贼马蹄的追杀,看到过西凉贼举起大刀,看到亲人就死在眼前。”

  楚棠说,看向小兔。

  “小兔,你们恨我叔父楚岺吗?”

  话转的有点快,小兔眨了眨眼:“恨——不恨?”

  楚棠点头:“对,恨不恨?因为我叔父这些将官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失去了亲人。”

  小兔似乎不明白:“那不是西凉人做的吗?该恨西凉人啊,恨楚将军他们干吗?”

  这个小兔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厅内的夫人们女孩儿们都明白了,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