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动作是一瞬间完成的,等扔下这句话,人已经消失在室内了。

  邓弈皱眉看着门外,摇摇头。

  “阿二,你爹和哥哥——”

  “我记得,马上去修。”

  迈进自己的屋门,邓弈家的絮絮叨叨就被隔绝了,楚昭走进书房这边,慢悠悠将饭和肉吃完,然后拿出砚台,开始研墨。

  桌案上铺展一张大纸。

  楚昭在上巡视,不时提笔勾画,她很专注,以至于直到邓弈开口说话,才察觉。

  “你在做什么?”

  楚昭抬起头看到站在厅堂里的邓弈,道:“没什么啊,画画吧。”

  画画就是画画,为什么加上吧?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邓弈干脆走进来,看到桌案上的图纸,图纸上山川壮阔,有线条如箭穿梭其中,掀起波澜。

  “娘娘这是画行军作战图啊。”他说。

  青木村中只有阿福姑娘,从无娘娘。

  不知邓弈这个称呼是故意的,还是无意脱口而出。

  楚昭也不在意,没承认也没否认,反而问他:“怎么样?画的很精神吧?”

  邓弈道:“精神又如何?”

  “画精神了还不能如何。”楚昭说,端详着图纸,再抬头一笑,“等我人精神了,它就不止是图画了。”

  ……

  ……

  “你说要做什么?”

  钟长荣和木棉红都被叫来,看着桌案上的图,再听楚昭的话,神情都有些惊讶。

  楚昭道:“我要惩奸除恶,清君侧,我要宣告天下,楚后无罪。”

  钟长荣和木棉红看着她,神情震惊,但更多的是复杂。

  “阿昭,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太恨人。”钟长荣说,神情恨恨,“他谢氏,还有那个小皇帝,的确是欺人太甚,你咽不下这口气也是对的。”

  楚昭道:“不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件事也不是论公平不公平,我也从未奢求谢氏和陛下对我们楚氏另眼相待,这件事很简单,就是一场博弈,而当时的确是我输了,败了。”

  说到这里她又一笑。

  “但我败不馁,而且我没死,那我就要再来一次。”

  站在木棉红身后的小曼忍不住说:“你不是不想当皇后吗?当时那谢燕芳发疯,不就是因为这个,你现在可以不当了,如今这日子不就是你想要的?干吗又要杀回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钟长荣虽然不喜欢小曼的态度,但这次没有呵斥她,迟疑一下道:“钟叔不是畏战,你知道的钟叔什么都不怕,不过,阿昭你是担心朝廷还会威胁我们吗?这个真不用,阿九他——嗯,阿九这小子只要想做,就能把事情做好,有他在,我们可以安心。”

  楚昭看着小曼道:“我当时跟谢燕芳闹翻,是因为当皇后,但也不是,我今日杀回去,是为了当皇后,也并不是。”

  小曼听得头疼。

  楚昭又看向钟长荣:“我知道是阿九坐在皇城,替我们牵制了无休无止的追杀,我当然也相信,阿九能保护好我们,但是,这一世,我还是想自己来保护自己。”

  钟长荣想,这一世,那那一世又是什么?也微微头疼。

  “我要当皇后,是我自己能当,不是靠谁扶持,更不是靠谁恩赐,我若不当皇后,也是我自己安置好天下,安置好我的后路,而不是由别人来安置我。”楚昭接着说,“我不想要别人来替我做,或者说,我也不相信别人能替我,这一世,我想要的,我一定要自己亲手做。”

  “原本我楚昭,到这里,就死了,就了了。”

  “但我这一次幸运遇上了阿九,小曼,娘,钟叔你也在,我没死,我活着,而且我还有能力。”

  “那我楚昭就不能停在这里,这件事就不能到此为止,否则,我就白活了这一场。”

  小曼伸手揉了揉眉头,撇撇嘴,扭开头不再说话。

  钟长荣怔怔一刻,笑了,点点头:“没错,不能白活这一场,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楚昭又看向木棉红,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只在一旁笑盈盈。

  “娘。”她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木棉红笑着摇头:“我当然没有啊,我儿想做什么,对为娘来说还需要解释和理由吗?”

  钟长荣和小曼同时嗤声。

  楚昭被逗笑了,点点头:“娘说得对,不需要问,我提刀,娘就杀人,天经地义。”

  木棉红一笑,道:“那我这就去磨刀。”说罢招呼小曼,两人果然不多说一句,转身走了。

  钟长荣想了想,道:“那我去把我的羊散了。”

  楚昭再次被逗笑,看着钟长荣大步而去。

  她望着外边的夜色,刚重生的时候可没想到,最后是她举起讨伐大旗,宣告除恶臣清君侧。

  这一次被讨伐的恶臣是谢氏,而她这个皇后则成了反贼。

  身后有人咳嗽一声,打断了楚昭的出神。

  “祝二。”她转头,看到邓弈还在室内,先前他没走,也没有说话,只坐在桌案前,“你还不快去忙?”

  邓弈道:“我忙什么?”

  楚昭挑眉道:“当然是带着你的学生们写讨伐告示。”

第九章 归郡

  西北的春天很短,一开始跟冬天没什么区别,就是从寒风变成了沙尘风,和寒风一样打得人脸疼睁不开眼。

  然后刮来刮去,风停了,天上的太阳就变得毒辣。

  上一刻裹着棉衣瑟瑟,下一刻晒得一头一脸汗。

  站在守堡上的兵士忍不住将还没来得及换成单衣的棉袍脱下来,顶在头上遮阳。

  自从西凉王兵败,西凉民众迁居远离,严格来说,他们这里已经不算是边境关守。

  在更西边有另一方人马戒守。

  那方人马,传言颇多,有说是先帝留下的龙威军,有说是先前中山王叛军被罚戴罪立功,不过身份虽然众说纷纭,但确凿无疑的是,袭击西凉王庭击杀西凉大王子的就是这些人。

  就凭这一点,深得边军敬畏。

  那些人没有编入军中,现在仗打完了,他们好像在那边定居,女人孩子都有,有巡逻的兵士看到村庄已经成型,还有商人定期会去开集市。

  不过他们也并非真正的村民,村中有练武场,男人女人都携带兵器,进进出出毫不掩饰。

  念头闪过,兵士的视线里出现一队人马。

  有男有女,穿着灰扑扑的衣衫,有人带着竹帽,有人带着草编的帽子,有人干脆顶着树枝,他们催马前行,看起来杂乱,实则有章有法,尤其是站在高处俯瞰,是标准的雁字阵。

  他们携带着刀剑,以前会用布敷衍的包裹一下,这次连敷衍也没有,任凭它们在日光下闪耀着寒光。

  兵士没有如临大敌,也没有沉着脸远远就喝止,不待那些人近前,就挥动了放行的旗语。

  “兄弟们进城去啊。”

  待那群人走近,他热情打招呼,还特意指点。

  “你们多往里走走,落城那边要开三天庙会呢。”

  土墙下为首的男人含笑点头说声好,但没有像以往那样径直而过,而是示意这兵士:“兄弟们来一下,有点事跟你们说。”

  有事说?堡上守兵愣了下,但也没多想,应了声好,果然走下来。

  这边驻守有十几人,此时也都被唤过来了。

  “兄弟们,什么事?”为首的甲长问,看着眼前带着斗笠的男人。

  但男人没有说话,而是让开,身后一个女子走过来。

  女子带着草编的帽子,将帽子摘下来,十八九岁明眸皓齿。

  “是要告诉你们一声。”她说,“这个堡我们接管了。”

  甲长以及身后的兵卫都愣了下,似乎有些听不懂。

  “接管了,是什么意思?”他不由脱口问。

  女孩子微微一笑:“就是说,我们抢了这个地方。”

  抢了?甲长一惊,兵士的本能让他按住了刀,但还是晚了一步,四周寒光闪闪,一把把刀对准了他们。

  “放下兵器。”

  伴着呼喝,伴着兵器被夺走,甲长以及兵卫们被寒刀抵住脖颈,终于清醒过来了。

  “你们要做什么!”甲长喝道。

  而适才堡墙上的守卫眼都红了,愤怒又委屈:“我们当你们是自己人!你们怎能这样对我们!”

  楚昭看着小兵,眼神和蔼:“正因为是自己人,所以才这样对你们啊。”

  如不然,走近的时候就直接放箭了,要堡不要人。

  “殿下。”一人喊道,“这里我们已经接手了,您请继续前行吧。”

  楚昭点点头,将帽子戴上,转身上马。

  “殿下?”甲长听到了,忍不住再次问,神情惊疑,“你,是什么人?”

  楚昭在马上对他一笑:“我是楚昭,也是大夏的皇后。”

  说罢催马疾驰而去。

  留下被收缴了兵器,神情愤愤的兵卫们失声乱乱。

  “楚小姐!”

  “阿昭小姐!”

  “皇后娘娘!”

  并不是人人都见过楚昭,但这个名字边军无人不知,除去楚将军之女,皇后身份,更是与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女将。

  真的假的?皇后娘娘怎么在这里?

  下一刻甲长回过神,想起来了,好像先前是听过一个消息,说是皇后谋逆潜逃——

  不过,这消息立刻被大家抛却了,没有人讨论,更没有传播,开什么玩笑,皇后娘娘怎么会谋逆!是西凉奸细或者中山王余孽造谣呢吧。

  现在看来,皇后娘娘这是果然潜逃到这里了?

  “是,皇后娘娘是在这里。”先前的十几人,有一多半跟着楚昭走了,剩下的取代了他们的位置,一边站位守堡,一边跟兵卫们说,“要去征讨真正的逆贼了。”

  征讨真正的逆贼,兵卫们也不挣扎了也不愤恨了,乖乖随着男人的指挥靠着墙站好,心神纷乱。

  突然地面震动,兵卫们转头看去,远处有更多的人马涌来,如乌云铺天盖地。

  随着乌云逼近,能看到阵中旗帜烈烈,楚字大旗,凤旗,以及钟字大旗。

  钟?兵卫们再次愣了下。

  这一次不用守堡的男人们介绍,他们忍不住激动地喊起来。

  “钟将军——”

  “是钟将军——”

  对了,除了皇后,好像钟将军也不见了,不过边军禁止谈论此事,以至于大家也不知道钟将军是真不见了,还是只是谣言。

  钟长荣穿着布衣,独臂持刀,在人马旗帜的簇拥下来到这边,看着站在墙下的兵卫们,沉声喝道:“皇后被陷害,本帅特去追随,此时将陪同皇后讨伐谢氏贼逆,护佑陛下,还大夏清明,尔等可愿随我和皇后去惩奸除恶?”

  兵士们激动地点头,高声呼喝:“我等愿意!”

  其实也没太听清也没细想钟长荣说的什么,反正跟着皇后和钟帅就是了,一直以来,他们就是在惩奸除恶。

  “分兵三路。”钟长荣高声道,“入云中郡。”

  身后人马齐声应和。

  ……

  ……

  夜幕降临的时候,郡城的一座宅邸中,梁籍还在书房忙碌,桌案上堆积如山。

  “大将军辛苦了。”有人笑道,走进来。

  梁籍抬起头,看到来人,手中的笔一顿,道:“不敢当,尽我所能罢。”

  来人是他的亲随李方。

  李方将羹汤放在一旁几案上:“将军用点宵夜吧。”

  梁籍起身走过来,端起羹汤,而李方则在书桌前坐下,看梁籍未看完文书,同时拿起笔写写画画。

  梁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一开始的紧张,局促,自惭,到后来麻木,现在则是理所应当。

  “这边军我接过来,会不会不合适?”梁籍迟疑一下,问。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李方笑道,“您的女儿成为了皇后,您当然要掌握军权,这是先前皇后留下的传统,大家不满,要咒骂,那就先骂楚后吧。”

  梁籍跟着笑了笑,总觉得这话不太能安抚人,反而寓意不太好——他们将来不会也落得楚后那样的下场吧。

  这话他自然不敢问,先前还可以说不知道背后人是谁,猜测过邓弈,中山王,甚至连西凉人都猜了,现在那些人,甚至包括楚后都纷纷倒地,整个大夏只剩下一人,傻子也知道是谁了。

  “我自然不在意这些。”他转开话题,道,“不过先前是吴将军主持边军,不管是从资历还是功绩上来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怕他心有不痛快,边军起了纷争——”

  李方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那是自己人。”

  自己人啊,梁籍道:“那就好那就好。”说到这里又忍不住问,“谢三公子身体可还好?”

  谢燕芳和楚后在狩猎场厮杀,现在楚后跑了,谢家用另一位公子代替三公子主持朝事,谢家不隐瞒谢燕芳受伤,但谁也不知道伤得如何。

  李方笑道:“这个我不知道,我就是个下人,只知道按吩咐做事,其他的不过问。”

  这话也是在说他,大将军又如何?女儿当了皇后又如何,依旧是一个下人,没资格过问公子的事,梁籍面色微热,但也不觉得羞惭——有什么羞惭的,天下人都是皇帝的下人,而现在的皇帝是谢燕芳的傀儡,那做谢燕芳的下人天经地义。

  “我会尽心尽力做事,以报公子知遇之恩。”他郑重说。

  李方笑了笑,要说什么,外边传来脚步声。

  “将军。”兵卫在外请示。

  梁籍肃容道声进来。

  兵卫看到梁籍在吃宵夜,亲随李方在整理桌案,也不奇怪,道:“四位大将军奉帅令到了。”

  梁籍愣了下,下意识看李方:“他们来见我?”

  他没下令啊。

  李方也皱眉,他也没有啊。

  那是谁?能动用帅令?

  “梁将军——”门外又传来嘈杂,有人急急奔来,喊着,“报——钟将军来了。”

  梁籍一时没反应过来,谁?除了钟长荣,四个大将军里还有谁姓钟吗?念头闪过门外的人已经进来了。

  “周小山?”梁籍倒是认得这个兵卫,因为是钟长荣亲兵营的人,他还有印象,“你来做什么?”

  小山没说话也不看他,侧身让路,在他身后又有人走进来。

  看到这个人,梁籍震惊地站起来。

  “你——”他道,“楚——”

  话没说完,就见楚昭抬手,弓弦嗡一声,一道寒光划过。

  伴着一声闷呼,原本站在书桌前的李方捂着咽喉向后倒去。

  楚昭再次搭箭,对准了梁籍,道:“梁籍,见到本宫,还不跪迎?”

  梁籍没有丝毫犹豫,噗通跪下,高声道:“罪臣叩见皇后!”

  楚昭收起弓箭,看着跪地的梁籍,真是好笑,她上一世为什么会觉得梁氏父子勇武,堪比父亲和钟叔呢?

第十章 昭告

  夏天的日头毒辣,但这并不会让驿兵放慢脚步,五个驿兵顶着一身土冲进一间驿站。

  驿站的兵卒们熟练地验他们的令牌官牒,看到是云中郡来的。

  虽然边境战事结束,但也并没有就此太平,先是楚后谋逆的事也牵连到边军,朝廷调集兵马围住了云中郡,让各地很是紧张,还好及时更换了主帅,局面才算是稳定了。

  不久前又更换了主帅,而且又是一个皇后的父亲,消息传开,又引发了各种议论。

  朝廷和边军之间的信件频繁也不奇怪。

  驿卒们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利索地归还官牒,同时递上消暑解毒茶汤。

  “热水,干净的衣衫都备好了。”他们说,“小哥们先去洗漱,我们再准备饭菜。”

  驿兵们却没有向屋内走去,只将茶汤仰头喝完。

  “我们天黑赶到下一处再歇息,现在换马立刻赶路。”为首的驿兵道。

  看来是个急信啊,驿卒们也不再多说,驿兵们行期严苛不能耽搁,很快备好新马,装好干粮和水,略作喘息的驿兵们再次上马。

  “哦,这个。”驿兵的首领似乎想到什么,从衣襟里拿出一封驿报,“将军令沿途张贴宣告。”

  这种情况也常有,一般是有捷报,或者某些兵将立功,往京城报喜的时候,沿途也会传达,比如战时的露布飞捷。

  非战时大概就是剿匪啊什么的。

  驿卒们接过应声是,那些驿兵们催马疾驰而起,荡起尘烟滚滚。

  驿卒们说笑着向门厅走去,一人手中晃着驿报,在后懒懒打开,驿报很大,是用来张贴的那种格式。

  “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还值得沿途宣告。”驿兵抖开举在身前,第一印象,嚯了声,“字还写得挺大——”

  无非就是那些事,驿卒们也不感兴趣,更愿意去大厅内听过路的人们谈论各地趣事,比如哪位大人告假三日不是因为吃多了拉肚子,而是因为被夫人打了。

  “管它什么呢,贴起来吧。”他们随意说,“谁想看就去看。”

  话音落,却听得身后的驿兵声音僵硬干涩:“这,这,这不能贴——”

  大家不由回头看,见那驿兵举着驿报,不知道是风吹还是怎么了,驿报抖得哗啦啦响。

  “什么消息啊?”大家不解,“怎么就不能贴了?”

  驿兵抬起头看大家,结结巴巴说:“这好像是,诏讨檄文——”

  诏讨?檄文?大家更糊涂,忍不住围上来,往他手里的文书上看。

  “皇后楚昭告诸令:逆贼谢燕芳,谋杀皇后楚昭,矫诏惑众,要挟天子,专制朝权,虎狼其心——”

  只看开头几句,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几人都呆住了,接下来的字都看不清了。

  “看什么呢?”“什么好消息?”“这是新来的驿报吗?”“写的什么?”“让我也看看。”

  大厅里有不少人在歇脚,有人进有人出,几个驿卒挤在门口,自然被大家注意到,一边问一边凑过来看。

  听到询问,一个驿卒回过神,下意识地将驿报伸手护住。

  “不能看——”他喊道。

  但还是晚了,驿报展开,字写得又大,看过来的人,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行大字。

  皇后楚昭告诸令,逆贼谢燕芳——

  来往驿站的都是官身,自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顿时哄然。

  诏讨檄文!

  潜逃的楚后出现了!

  潜逃的楚后还要讨伐谢燕芳!

  闻讯而来的驿丞站在廊下,看着乱哄哄的人群,听着从人群中爬出来的,因为撕扯只拿着一角驿报的驿卒回报。

  他脸色苍白,看着混乱的驿站,呆呆怔怔一言不发。

  “快把这些人驱散吧。”驿卒急道,“怎么阻止他们传播啊?”

  驿丞看他一眼,苦笑:“还阻止什么啊,你糊涂了吗?你忘记是谁把这檄文传来的吗?”

  驿卒一怔,本就苍白的脸变得白。

  是驿兵。

  从边军来的兵。

  “很显然,云中郡,边军,已经在楚后手中了。”驿丞说,越过乱哄哄的人群,看向远处,“迅雷之势,不可阻挡。”

  ……

  ……

  迅雷之势不止在驿站。

  繁华的街市上,一队兵马疾驰而来,他们兵甲齐整,身后背着彩旗。

  这是急行军。

  经过先前与西凉的战事,平叛中山王,民众们已经熟悉了行军,见状忙避让。

  兵马从街上疾驰而过,他们不说话不呼喝,但走过一条街就扬手一甩,有卷轴滚落在地。

  街上民众被吓了一跳,以为是兵士们掉下来的,急切唤他们,但兵士们已经眨眼消失了。

  卷轴没有封印,落地散开,有民众大着胆子捡起抖开。

  如果是识字的人一眼看到,面色愕然。

  如果是不识字的则问四周人,四周识字的人看到了,都如同见鬼般向后退一步。

  “这——”

  “这上面写的是,楚后讨贼逆谢氏檄文——”

  “楚后?是皇后——”

  “皇后回来了——”

  “皇后说谢氏才是逆贼——”

  哄然喧哗瞬时在街上炸开。

  等官府闻讯匆匆赶来时,就算追回了檄文,也无法阻止檄文的传开。

  也并不是所有的急行军都会白日堂而皇之穿城过市,夜色里的也会有人马潜行,所过之处有低低地破空声。

  破空声中无数箭矢,宛如流星。

  箭矢携带着厚厚的纸张,在半空中如花瓣一般飞落,在夜色里中翻滚而散,然后在清晨的城池中掀起波澜。

  ……

  ……

  不止是城镇,村落里也没有被遗漏。

  清晨拾牛粪的老人颤巍巍从地上拿起一张纸,纸上的字很大,看起来很吓人,但有着大大的官印,这让不识字的老人又认为很重要,于是拿着奔回村中,寻找识字的人。

  “快看看写得的什么?是不是官府下发的新告示?”

  这个村子里识字的只有几个在镇上读书的孩童,孩童们原本被叫醒说看写的东西,很不高兴——他们读书时间不长,学得又不是很好,偏偏村人们总认为只要进了学堂就什么都会。

  你要是不会,就会被骂不用功,爹娘还会一顿好揍。

  待凑近纸张,顿时又高兴起来。

  “这些字我都认得。”他们高兴地说,不仅没有了不情愿,还大声念,“皇后楚氏,被害逃亡,逆贼谢氏,霸占朝堂,今我归来,惩奸除恶,告之乡邻,勿惊勿乱,各安其所,静待太平。”

  这么多字呢,一口气读下来了,他们好厉害!

  孩童们叉腰挺背,等候家人和乡邻们称赞。

  但家人和乡邻们却神情呆滞,下一刻哄然四散。

  “出大事了——”

  “要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