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道:“确是如此。”

柳无眉道:“我自己受苦倒没什么,但……但我实在不忍拖累了他,他为了我这病,为了去找罂粟,已不知花了多少钱,受了多少苦。”

李玉函面色惨白,咬牙道:“这件事你不必说的。”

柳无眉凄然道:“事已至此,我一定要将所有的事全都说出来……”

胡铁花道:“你早就该说出来了。”

柳无眉道:“据我所知,石观音平生只怕一个人,她曾说过,这人简直是她的克星,她所有的本事,若用到这人面前,就变得不值一文。”

胡铁花失声道:“哦!世上还有这么样一个人么?是谁?”

柳无眉并不回答,只是接着道:“所以我就想,这人只怕能解得了石观音的毒。”

胡铁花道:“你发觉自己中毒的时候,就该去找这人了。”

柳无眉道:“我虽然早已想去找他,可是又一直不敢。”

胡铁花道:“你怕什么?”

柳无眉道:“只因他不但是世上武功最高的人,也是世上最可怕的人,他的性格根本无法捉摸,脾气更是喜怒无常,既不明是非,也不辨善恶,只要他高兴,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杀死个把人,在他说来简直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胡铁花冷冷道:“这样的人,我倒想和他斗斗。”

 

第十八回 你死我活

柳无眉瞟了他一眼,目中满是轻蔑之色,好像在说:“就凭你胡铁花,一万个也斗不过人家一个。”

但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叹着气道:“我虽然不敢去见他,情势却逼得我非去见他不可。”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见到了他没有?”

柳无眉道:“见着了。”

胡铁花道:“他是不是能解你的毒呢?”

柳无眉道:“他自然能解,但他却有个条件。”

胡铁花道:“什么条件?”

柳无眉叹息道:“他也没什么别的条件,只不过问我要一件东西。”

胡铁花已紧张起来,已隐约猜出那人要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要的是什么东西?”

柳无眉一字字道:“他要的是楚留香的人头。”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全都怔住。

过了很久,胡铁花才瞧着楚留香笑道:“你脑袋里究竟有什么宝贝,为什么想要你脑袋的人竟有那么多?”

柳无眉垂下了头,缓缓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本不忍为了这种事杀你的,但那人却说,我中毒已深,最多只有两三个月的寿命了,在这两三个月里,我若不能提着你的脑袋去见他,就只有赶快准备后事了。”

楚留香情不自禁揉了揉鼻子,道:“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柳无眉道:“已有两个月。”

楚留香道:“那人说的话靠得住么?”

柳无眉道:“你若知道他是谁,就绝不会怀疑他的话了。”

胡铁花冷笑道:“我倒未想到你竟是如此怕死的人。”

柳无眉目中流下泪来,颤声道:“我并不是怕死,我只不过是……是……”

胡铁花道:“是什么?”

李玉函忽然嘶声道:“她只是为了我,她不忍抛下我一个人去死,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明白了。”

李玉函怒吼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她并不是石观音的奸细,更不是任何人的奸细,她想要你的命,只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

楚留香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点我绝不怪她,她这样做本是应该的。”

李玉函似也想不到他反倒帮柳无眉说起话来,怔了半晌,嗄声道:“既是如此,你就索性成全了她吧!”

楚留香悠然道:“我方才已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虽然很想帮她的忙,但至少也得先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凝注着李玉函微笑道:“若要你砍下自己的脑袋去帮别人的忙,你肯不肯?”

李玉函苍白的脸已涨红了,怒道:“这个忙你不帮也不行。”

楚留香道:“哦?”

李玉函道:“你若不肯死,我就要他们五个人的命,你总不忍眼见着他们五个人为你而死吧?”

楚留香道:“你若杀死了他们,你们夫妻……”

李玉函大吼道:“我们夫妻反正不想活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的确是个痴情的人,为了自己的老婆,竟不惜做这种事……但你为什么不直接用这暴雨梨花钉来杀我呢?”

李玉函咬着牙,嘶声道:“我没有杀死你的把握,这已是我的最后一个赌注,我绝不能冒险。”

楚留香微笑道:“至少你这句说的倒是老实话。”

李玉函道:“现在话已说尽,你再拖下去也没有用了,我再给你片刻考虑,等到数到五字,你不死,他们就得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数到五……?你为何不肯数到三呢?那样岂非更紧张刺激得多。”

李玉函铁青着脸,道:“一。”

他连声音都已紧张得嘶哑,说了两次,才说出这个“一”字来,只因他知 道楚留香若不肯死,那么非但胡铁花、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黑珍珠都得死,他们夫妻两人也休想再活下去了。

楚留香现在却不像想死的样子。

李玉函嗄声道:“二。”

楚留香居然微笑了起来。

李玉函实在不愿看到这微笑,只有瞪着苏蓉蓉她们,他自然知道她们绝没有一个人会说:“楚留香,你死吧!,让我们活下去,我们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若为我们死了,天下的人都会赞扬你。”

他并不希望她们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希望她们说:“楚留香,你千万不能死!让我们死吧!我们都是无足轻重的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更希望她们会说:“我们能为你而死,死也瞑目了,但愿你莫忘记我们,每到春秋忌日,你能在我们坟前燃一炷香,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他知道她们若是说出这些话,就必定会造成一种壮烈的、悲痛的、销魂的情绪和气氛。

他也知道楚留香是个很多情的人,一定会被这种话打动,甚至会热血奔腾,不能自制。

到了那时,他就算不想死,也会死了。

但苏蓉蓉她们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既不悲伤,也不激动。

李玉函既是惊奇,又是失望,这些人竟连一丝伤感的情绪都没有,他们难道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么?

李玉函紧张得连“三”字都说不出来了。

楚留香忽然微笑着道:“我现在才明白了两件事。”

李玉函脱口问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我现在才知道‘拥翠山庄’的子弟的确都不会做坏事的,因为你非但不懂得该如何去做坏事,甚至连该如何吓人都不懂。”

他微笑着接道:“你若想叫别人怕你,你自己就千万不能害怕,你自己若先害怕起来,别人又怎么会怕你呢?”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这就正如懂得说笑话的人,自己绝对不会笑,他自己若先大笑起来,那么无论他说的笑话多有趣,别人也不会觉得好笑的。”

李玉函怒道:“你们以为……”

楚留香根本不让他说话,截口道:“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还有个最大的毛病。”

李玉函几乎又忍不住要问:“什么毛病?”

但他总算没有问出来,却大吼道:“四。”

楚留香根本不理他,悠然道:“你们最大的毛病就是江湖历练太少,因为你们根本用不着自己到江湖中去挣扎,去奋斗,你们的地位一生出来就注定要比别人高些,所以你们大都免不了有些目空一切,所以也就难免会粗心大意。”

他突然指着李玉函手里的“暴雨梨花钉”道:“譬如说,这“暴雨梨花钉”现在正是你的救命护身符,你夫妻两人现在什么事全都要靠它了,但你事先有没有将它检查一遍,看看它的机簧是不是有了毛病?看看这匣子是不是空的?”

李玉函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嗄声道:“暴雨梨花钉从来万无一失……”

楚留香道:“世界上并没有一件事是永远不会出错的,连太阳都有被天狗星吞没的时候,这暴雨梨花钉又怎会绝对万无一失,也许它里面忽然生锈了呢?也许忽然有几个小虫钻进去,塞住了它的钉孔。”

李玉函连鼻子上都沁出了汗,手也抖得更厉害。

楚留香淡淡道:“何况,它就算真的是万无一失也没有用,因为它根本就是空的,昨天晚上我们对付‘天罗地网’夫妻时,已将里面的梨花钉全射了出去。”

李玉函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狂笑着道:“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就凭你这几句话就可以将我吓倒?老实告诉你,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嘴里虽说得如此坚定,其实心里却已动摇,因为有信心的人绝不会这么样笑的,这种笑一定是在掩饰心里的不安。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不信,为何不自己瞧瞧?”

李玉函吼道:“我用不着瞧,根本用不着。”

他嘴里在说“用不着”的时候,眼睛已忍不住向那只发光的银匣上去瞧了,手也忍不住在上面摸索。

其实,这匣子是不是空的,他根本就瞧不出,更摸不出来,他只是神经紧张,已无法控制自己。

就在他眼睛和手开始移动的这一刹那间,楚留香就像是一枝箭,一道闪电,忽然窜了过去。

李玉函又惊又怒,但已闪避不及了。他的反应和动作固然也很快,但却没有任何人的动作能比楚留香更快。

等他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楚留香已抬起了他的手,挣扎中,也不知是谁的手触动了梨花钉的机簧。

只听“蓬”的一声银光如电,暴射而出。

接着,又是一连串“笃笃”之声,二十七枚梨花钉已全都射在屋顶上,竟全都钉入石头里。

李玉函全身的精神力气,也仿佛全都随同这暴雨梨花钉射了出去,他整个人似乎忽然虚脱。

“当”的一声,梨花钉匣也跌在地上。

这件事全都发生在刹那间,梨花钉射出时的声音,钉人石头时的声音,钉匣落地时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

然后,就是死一般静寂。

只见楚留香左手托住李玉函的右手,右肘抵在李玉函的左胁间,李玉函却像是已失去了魂魄,眼睛既未望着楚留香,也未看别人,只是痴痴的凝注着那二十七枚已钉在石头里的梨花钉。

然后,两行泪珠缓缓自他眼角流了下来。

柳无眉本似想冲向楚留香的,但脚步刚踏出,却顿住。

她也没有瞧楚留香一眼,只是痴痴的望着李玉函,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感伤,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说不尽的情意。

她没有流泪,但那眼色却比流泪更悲哀。

楚留香一击得手,胡铁花、苏蓉蓉他们自然喜极,但却没有一个欢呼出声来,甚至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似乎都被这夫妻两人的深情所感动,不忍再刺激他们了,因为他们做出来的事固然可恨,但他们的遭遇却实在可怜。

宋甜儿蒙着眼睛,忽然轻轻泣了起来。

永远没有人能预测少女们会在什么时候流泪,因为她们随时随时,都可能为了任何事而流泪。

她们会为爱而流泪,也会为恨而流泪,她们会为一些美丽的事物而流泪,也会为了一些丑恶的事物而流泪。

她们会为悲伤而梳泪,也会为快乐而流泪。

她们甚至可能不为什么事就流下泪来。

但宋甜儿这眼泪却显然是很真挚的,她似乎已忘了这夫妻两人就在片刻前还是她的仇敌,还要杀她。

她哭得那么伤心,使人忍不住要以为她真是宁愿割下楚留香的头颅,来救这夫妻两人的性命。

李红袖、苏蓉蓉和黑珍珠的眼睛竟也渐渐湿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女人……女人真是妙得很。”

楚留香苦笑道:“被她们这么样一哭,连我都忍不住以为该死的是楚留香我了。”

李红袖忽然道:“你……你准备将他们怎么样?”

楚留香沉吟着,缓缓道:“他们已经有七次要杀我。”

李红袖道:“但以后他们绝不会再害你了。”

苏蓉蓉柔声道:“我方才听他们说,他们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几个月,你……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黑珍珠道:“不错,你放了他们吧!”

楚留香望着胡铁花,道:“你的意思呢?”

胡铁花道:“不能放……”

他话未说完,宋甜儿跳了起来,跺着脚道:“为什么不能放?”

李红袖道:“你这人为什么这样狠心呢?”

胡铁花长叹了一声,道:“现在我们若让他们走,实在等于杀他们一样,因为柳无眉已活不长了,她一死,李玉函还能活下去么?”

苏蓉蓉她们全都怔住了。

李红袖道:“你……你难道想救他们?”

胡铁花叹道:“他们若杀了楚留香,固然是我的仇人,但现在他们并没有杀死楚留香,却救过我的命,所以他们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恩人。”

他挺起胸,大声道:“我胡铁花难道还会眼看着救命恩人中毒而死么?”

宋甜儿忽然抱住了他,破涕为笑,娇笑着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甜美的笑靥距离胡铁花的脸已不到一寸。

胡铁花呻吟着道:“你若再抱住我不放,我就要变成坏人了。”

宋甜儿放开手,脸已有些红了,面颊上的泪珠却还未干,看来就像一颗还带着露珠的红苹果。

胡铁花大笑着走到铁栅前,道:“你只要说出能救你的那个人是谁,我们就可以帮你去向他要解药,他若不肯给,嘿嘿……我不打扁他的头才怪。”

李玉函仍然痴痴的望着那银星般嵌在屋顶上的银钉。

柳无眉仍然痴痴的望着李玉函。

夫妻两人竟像是全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苏蓉蓉柔声道:“你说吧,只要你说出来,他们一定有法子能将解药要回来的。”

李红袖伸手自铁栅间拉住柳无眉的手,道:“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楚留香都有法子办得到的。”

柳无眉目中终于流下泪来,黯然道:“你们实在太好了,你们对我的好意,我今生只怕再也无法报答。”

李红袖笑道:“你说出来,就算报答了我们。”

柳无眉忽然甩脱她的手,嗄声道:“我不能说。”

李红袖道:“为什么?”

柳无眉流泪道:“因为我若说出来,非但没有用,反而害了你们,我现在……现在实在不忍再害你们了。”

李红袖道:“你难道怕他们去为你要解药时被那人杀了么?”

柳无眉道:“嗯!”

李红袖笑道:“你未免太看轻他们了。”

宋甜儿跺脚道:“到现在你难道还不相信他们有多大本事?”

柳无眉凄然一笑,道:“若有人能从那人手上将解药夺来,我也不至于苦苦要杀楚留香了,你想,我既然能要帅一帆、萧玉剑、天罗地网这些人来害楚留香,自然也就能要他们去为我求解药,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胡铁花皱眉道:“凭那些武林前辈,难道都不能从那人手上将解药要回来?”

柳无眉黯然道:“他们就算一起去,也要一起死在那人的手上。”

胡铁花真的吓了一跳,动容道:“你说那人竟能将帅一帆、萧玉剑、天罗地网这些人全都杀死?”

柳无眉道:“不错。”

胡铁花怔了半晌,喃喃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么,我实在有些不信。”

 

第十九回 仙境与地狱

楚留香忽然叹了口气,道:“她不说我现在也已猜出那人是谁了。”

胡铁花道:“是谁?”

楚留香道:“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这四个字一说出来,胡铁花脸上就好像被涂了一层死灰色的油漆,连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别的人更是耸然失色,就好像这名字的本身就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人们只要听到这名字,就会遇见一些不祥的事。

只有久居大漠的黑珍珠,似乎还对这名字不大熟悉。

她忍不住问道:“这‘水母阴姬’的名字我好像听过,却想不起是谁了。”

楚留香道:“水母阴姬就是神水娘娘,也就是神水宫的主人。”

现在,黑珍珠的面上也变了颜色。

楚留香瞧着柳无眉道:“我没有猜错吧?”

柳无眉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长叹道:“不错。”

黑珍珠道:“我虽然很少入关,但也听说这‘水母阴姬’乃是武林中第一个怪人,据说她的脾气还有几分和石观音相似,平生最恨男人,无论任何男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她就绝不会让他再活下去。”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苦笑道:“你弄错了,她的脾气和石观音一点也不相似,石观音非但不恨男人,而且还很喜欢男人,尤其是漂亮的男人,她的毛病只不过是对男人的胃口太大了而已,所以总是想换个新鲜的。”

柳无眉叹道:“但‘水母阴姬’却是真的恨男人,据我所知,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男人和她接近过,神水宫中更看不到一个男人。”

黑珍珠道:“可是我也知道这人虽然喜怒无常,虽然很恨男人,但她却不是个坏人,也不像石观音那么样,想去害别人。”

楚留香道:“不错,只要别人不去惹她,她也绝不惹别人。”

黑珍珠道:“那么,她为什么要杀你呢?你难道惹了她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正是惹了她了。”

柳无眉叹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仇恨?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敢问她。”

楚留香叹道:“三四个月以前,神水宫中忽然失窃,丢了一瓶‘天一神水’,神水宫的人竟怀疑是我偷的。”

柳无眉道:“究竟是不是你呢?”

楚留香苦笑道:“自然不是我。”

胡铁花道:“我也相信绝不是他,若是‘天一神酒’,他也许还会偷来喝喝,‘天一神水’他偷来又有什么用?”

宋甜儿忽然“噗哧”一笑,道:“若是‘天一神醋’,我就知道是谁偷的了。”

李红袖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着嘴唇悄声道:“小鬼,你才是个醋瓶子哩!”

她们和楚留香生活了那么多年,又生活在海上,所以她们的心胸都很开朗,随时都不会忘记说笑。

但楚留香现在却真有些笑不出了。

他皱着眉道:“天一神水我虽连见都没有见过,但神宫的人却不肯放过我,竟逼着要我在一个月中将偷水的那人找出来,否则她们就要来找我算账。”

柳无眉道:“你找出了那人是谁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找出来了,只可惜那一阵子发生的事太多,我竟忘了神水宫给我的限期,也没有去向她们交代。”

胡铁花摇着头道:“一个有教养的男人,怎么能忘记他和女人的约会呢?这就难怪别人要来找你的麻烦了,我倒不怪她们。”

李红袖嘟着嘴道:“他根本就不该和她们约定的,那时他根本连一点把握也没有,这件事也根本和他无关,但他一瞧见那位眼波比海水还温柔的女孩子,他头就晕了,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人家,现在神水宫……”

宋甜儿忽又噗哧一笑,道:“神水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她们若来了,我们这里反正有‘神醋宫’的掌门人对付她。”

其实李红袖和宋甜儿也知道现在并不是适于开玩笑的时候,她们只不过是觉得这地方的眼泪已太多了,所以她们就要制造些欢笑。因为她们认为人们在遭遇到困难和不幸的时候,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只有笑声才是对付困难和不幸的最好武器。

可是她们已渐渐发现她们的笑声非但没有冲淡别人的悲哀,反而对别人是种刺激。

看见她们笑得那么开心,柳无眉的神情就显得更惨淡,因为她觉得每个人都很幸福,只有她的一生充满不幸。

李红袖和宋甜儿也渐渐笑不出了。

这时柳无眉才想起她们还被囚在牢狱里,于是她的手在石壁上轻轻一触,铁栅便缓缓滑开,没入石壁里。

然后她就转过身,向楚留香盈盈一拜,黯然道:“我夫妻蒙香帅开恩不杀,已是感激不尽,实在不能,也不敢再求香帅出手相救了,此后但望……”

楚留香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必认为我是要冒险去救你,反正我是非到神水宫去走一趟不可的。”

柳无眉长叹了一声,道:“那种地方,香帅你不去也罢。”

楚留香笑道:“我怎么能不去,我若不去,以后的麻烦只怕更大了,那位‘水母阴姬’既然能要你来杀我,也能要别人来杀我,我难道还能提防她一辈子么?”

胡铁花立刻接着道:“不错,他既然已失了约,就该去和人家讲个明白,我想那‘水母阴姬’总不会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柳无眉叹道:“你以为她是个很讲理的人么?”

胡铁花怒道:“她若真的不讲理,我们也有不讲理的法子对付她,那神水宫就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胡某人也要去闯一闯。”

苏蓉蓉忽然道:“神水宫既没有刀山火海,也不是龙潭虎穴,反而是个风景非常优美,有如仙境的地方。”

楚留香道:“对了,只有你是到神水宫去过的,你觉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苏蓉蓉道:“在我说来,那地方实在一点也不可怕。”

楚留香道:“哦?”

苏蓉蓉道:“你可听到过传说中的桃花源么?神水宫就和桃花源一样,简直可说是人间的仙境,我到了那里之后,还无法相信那就是名震天下的神水宫,因那里非但没有杀气,连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她眼波看来更温柔,缓缓接着道:“那时候正是初夏,我坐着条小船,沿溪而上,走了很久之后,就发觉有一瓣瓣桃花沿着溪水流下。”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还有胡麻饭?”

苏蓉蓉嫣然一笑,道:“花瓣中的确还有很香的胡麻饭,微风中花香更醉人,我坐在船上,非但好像已走入了图画,简直好像已走入了神话。”

她说得那么美,连胡铁花都不觉听得痴了。

苏蓉蓉又接道:“我如痴如醉,也不知船行了多久,渐渐走入一条山隙里,两旁都生着很浓密的水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用桨拨着水草,又走了很久,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眼前百花如锦,是一片锦绣山谷,右面一道瀑布自山巅飞挂而下,鸣珠贱玉,沁人心肺,花丛间隐隐可以见到一些亭台茅舍,还有几千几万只不知名的鸟在飞来飞去,见了人也不害怕,竟有几只飞到我的肩头,像是要和我说话。”

这如诗如画的美景被她用那温柔的语声娓娓说来,更令人其意也消,李红袖轻轻叹了口气,道:“早知神水宫是这么样的仙境,我也该陪你去的。”

柳无眉忽然问道:“但姑娘你又怎会知道这条小溪就是入山的途径呢?”

苏蓉蓉道:“我有个姑姑,是神水宫的门下,她曾经告诉过我,要去找她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去,她自然不准我将这秘密说给别人知道。”

宋甜儿眨着眼道:“你姑姑也住在花丛间那些屋子里么?”

苏蓉蓉道:“后来我才知道,花树丛中那些亭台茅舍,就是神水宫门下的居处,因为每个人的喜爱不同,是以她们住的屋子式样也不同。”

李红袖道:“你姑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呢?”

苏蓉蓉道:“她住的是两间很精致的茅舍,外面有竹篱,院子里还种着菊花,那时菊花虽然还没有开放,但我一到了那里,就不禁想起陶渊明的两句诗。”

李红袖漫声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水母阴姬’对她的徒弟,实在比石观音要好得多了。”

苏蓉蓉道:“只可惜我到了那里之后,并不能四下游逛,只能待在我姑姑的屋子里,因为她警告过我,我若到处乱跑,立刻就会有很大的灾祸。”

楚留香道:“什么灾祸?”

苏蓉蓉道:“她也没有说出是什么灾祸,只是将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见人,所以我连那位宫南燕姑娘都没有见到。”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也没有见到‘水母阴姬’了?”

苏蓉蓉道:“没有。”

楚留香道:“你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苏蓉蓉道:“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实在很想见见这位武林中的传奇人物,但我姑姑却再三警告我,不让我见她,可是我知道她的确也住在那片山谷里,也许就在我姑姑茅舍对面那片桃花林中,也许就在山坡前那小小的尼庵里。”

楚留香道:“尼庵?神水宫中难道也有尼姑么?”

苏蓉蓉道:“据说‘水母阴姬’是位很虔诚的居士,所以她才会让‘妙僧’无花入谷去解说佛经。”

楚留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她的确很可能就住在那尼庵里的。”

苏蓉蓉道:“但据我所知,无花也并没有见过她,无花入谷后,每天都要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讲两个时辰佛经,他也知道‘水母阴姬’每天都在听他讲经,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的人究竟在哪里。”

楚留香苦笑道:“她实在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比我想像中还要神秘得多。”

胡铁花笑道:“但这神水宫却没有我想像中神秘,我本来以为那地方一定很阴森可怕,谁知却比世上大多数地方都可爱得多。”

柳无眉忽然道:“各位莫要忘了,我也到神水宫去过的。”

胡铁花道:“你自然去过的。”

柳无眉道:“据我所知,神水宫并不是苏姑娘所说的那种地方。”

胡铁花讶然道:“哦?你见到的神水宫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柳无眉道:“有很大的不同。”她一字字接着道:“苏姑娘见到的神水宫,是人间仙境,我见到的神水宫,却是人间地狱。”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全都怔住。

柳无眉道:“我没有姑姑指点我入山的途径,所以费了许多功夫,才打听出想到神水宫去的人,一定要先经过菩提庵。”

胡铁花皱眉道:“这菩提庵既和神水宫关系如此密切,自然也必定是个很有名的地方,我怎地从未听过这名字?”

柳无眉道:“这菩提庵只不过是间很破烂的小庙,庵里也只有一个尼姑,这尼姑看来至少已经有七八十岁了,而且似乎又聋又哑,但无论什么人,要想到神水宫去,就得将自己为什么要去的原因,告诉这老尼姑。”

胡铁花道:“这老尼姑既然又聋又哑,怎么能听到别人说话?”

柳无眉道:“她若不肯让你到神水宫去,她就又聋又哑,你无论怎么求她,她都听不见,但她若肯让你去,你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胡铁花道:“这法子倒真不错。”

柳无眉道:“我对她说出我想到神水宫去的理由之后,她沉默了很久,忽然倒了杯茶,要我喝下去。”

胡铁花道:“你喝下去了么?”

柳无眉叹道:“我怎么能不喝呢?”

她苦笑着接道:“我自然也知道这杯茶不是好喝的,喝下去之后,我果然立刻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竟已被关在一只箱子里,箱子水淋淋的,像是在水里泡过,我身上也全都湿透了。”

李玉函一直失魂落魄的木立在那里,此刻才长长叹了口气,望着他的妻子,目中满是惋惜之意。

柳无眉道:“幸好这箱子是用柳条编的,而且外面没有上锁,于是我就从箱子里爬了出来,才发现那里是条很阴湿的地道,连一点光也没有,只有一阵阵流水的声音响个不停,可是我也辨不出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楚留香道:“神水宫必定有处水源,至少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了。”

胡铁花瞪眼道:“神水中没有水,难道还有酒吗?”

柳无眉道:“我什么也瞧不见,只有摸着往前走,既不知道这条地道究竟有多长,也不知道这地道是通向哪里的。”

胡铁花道:“但你至少可以确定,这条地道里绝不会有人来暗算你,因为‘水母阴姬’至少不会是个暗算别人的人。”

他这句话本是好意,谁知却刺着柳无眉的隐痛,她苍白的脸也不禁红了,垂下头道:“那时我眼睛和耳朵虽然都没有用了,但鼻子却还有用,因为那地道中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气味。”

宋甜儿道:“什……什么气味?”

柳无眉道:“起先是一阵阵潮湿的气味,接着又有一阵阵火烧的气味,像是有东西被烧焦了,后来又有血腥气、铁屑气、泥土气、木头气……”

她面上竟露出了恐惧之色,嗄声道:“在那地道中,虽然没有任何人来暗算过我,也没有任何陷阱,但就只这么不同的气味,已逼得我快发疯了。”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气味又不能伤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柳无眉叹道:“我本来也想不到气味会有什么可怕的,但到了那时,我才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这气味更可怕的了。”

她连声音都已有些嘶哑,颤声道:“我闻到火烧气的时候,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后来只觉得我仿佛是走在一个很大的火炉里,在被人焚烧着。”

宋甜儿缩了缩肩膀,人靠到李红袖身上去。

柳无眉道:“我闻到血腥气和铁屑气的时候,只觉四面都是死尸,好像有成千上万个死尸,躲在黑暗中,我连路都不敢走了,只因我觉得再走一步,说不定就会踩在一具死尸上,而且说不定就是我朋友的死尸。”

李红袖的身子也有些发冷了,直往苏蓉蓉身上靠。

柳无眉道:“等我闻到泥土气和木头气的时候,我自己像是也已变成了一具死尸,已被放在棺材里,埋在地下。”

她长叹着接道:“我本来以为一个人只会为了眼睛见到的事而害怕,为了耳朵听到的声音而害怕,到了那时,我才知道鼻子嗅到的气味,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楚留香叹道:“这只怕是因为眼睛所见的,和耳朵所听的都比较实在些,而鼻子所嗅到的,却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你只有用幻想去猜测,越想就越可怕。”

“——我早已说过,人们所畏惧的,并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他对这件事物生出来的想像。”

柳无眉道:“所以在那地道中,我虽然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就已被折磨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连走都走不动了。”

宋甜儿整个人都缩在李红袖怀里,却还是要问道:“后……后来呢?”

女孩子大多有种毛病,越是害怕的事,越是要听。

柳无眉道:“就在那时,地道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听来虽然很柔美,但我那时却只觉她阴凄凄的,竟不像是人的声音。”

宋甜儿道:“她……她……她说什么?”

柳无眉道:“她说,她已看过我的病势,也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了,但我若想她出手来救我,就要……就要……”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要将我的头拿去给她,是不是?”

柳无眉垂下了头,道:“我虽然再三哀求她,问她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但她却再也不理我了,我说得声音都已嘶哑,她却像是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第二十回 前辈风范

楚留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你也并没有见到‘水母阴姬’了?”

柳无眉叹道:“我非但没有见到她,连她的门下都没有见到一个。”

胡铁花道:“你是怎么样回来的?”

柳无眉道:“我也不知哀求了多久,鼻子里忽又嗅到另一种气味,这次我嗅到的竟是香气,仿佛是晚上从窗外吹进来的春风,又仿佛是母亲怀中的乳香,我嗅到这香气,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胡铁花道:“等你醒来后,你已回到那菩提庵?”

柳无眉道:“不错。”

她叹息一声,接着道:“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干了,那老尼姑正坐在我对面,手里还拿着我刚喝过的那只茶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再问她,再求她,她就连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宋甜儿只觉手脚冰凉,颤声道:“你……你就好像做了个梦?”

柳无眉黯然道:“不错,有时连我自己都分不出,那究竟是真?还是梦?”

李红袖也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又不想到那神水宫去了。”

宋甜儿望着苏蓉蓉,道:“神水宫……神水宫?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她这话虽是问苏蓉蓉的,但不希望苏蓉蓉答复。

因为她知道苏蓉蓉也一定回答不出。

大家又沉默了下来,心里都有个问题。

神水宫真是像苏蓉蓉所说的那样,是个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呢?还是像柳无眉所说的那样,是个充满了神秘和恐怖的人间地狱?

胡铁花又在摸鼻子了,喃喃道:“也许你们两人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柳无眉道:“天下只有一个神水宫,绝没有第二个。”

苏蓉蓉道:“我去的那地方就是神水宫,绝不会错。”

她们的语气都是同样肯定。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若换了别人说绝不会弄错,我也许还不相信,但你们两位姑娘既然说绝不会弄错,那只怕就……”

他忽然顿住语声,瞪着柳无眉道:“你到了那地方,连一个人都没瞧见,怎知道那地方就是神水宫呢?”

李红袖也立刻接着说道:“是呀!你怎知菩提庵里那老尼姑,一定会将你送到神水宫去呢?”

苏蓉蓉眼睛里发出了光,也抢着道:“是谁告诉你,要到神水宫去,一定要先经过那菩提庵的?这件事说不定根本就是那人做出来的圈套。”

柳无眉道:“圈套?”

苏蓉蓉道:“不错,圈套。”

她接着道:“那人说不定和他……和楚留香有仇,所以故意设下这圈套来骗你,菩提庵那老尼姑自然也是和他串通的。”

胡铁花拍手道:“一点也不错,他们这样做,就为的是要你杀楚留香,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将你送到神水宫去。”

李红袖道:“你喝了那杯茶后,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她们随便将你送到哪里去,你反正都不会知道。”

柳无眉沉吟着,缓缓道:“姑娘们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李红袖道:“这自然很有道理,你去的那地洞,说不定就在菩提庵的下面,你听到的声音,说不定就是那老尼姑在说话。”

柳无眉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件事既然有关我的生死,我又怎么会随便听信别人的话呢?指点我这条路径的人,我自然很能信任他。”

胡铁花嘿嘿笑道:“太信任别人的人,都是要倒楣的,这道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才是。”

柳无眉红着脸垂下了头,道:“可是这个人……这个人绝不会说假话。”

胡铁花道:“哦?已有很久未曾见到不说谎的人了,我倒想瞧瞧这人是谁?”

柳无眉道:“他老人家便是武林中人称‘君子剑’的黄鲁直黄老剑客,我想各位多多少少总该听说过一些他老人家的事迹。”

胡铁花立刻说不出话了,只因为他也知道,天下若有一个不说谎的人,那人必定就是这位“君子剑”黄鲁直。

李红袖忍不住道:“她说的不错,这位黄老剑客倒的确不愧为诚实的君子,生平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谎话,最难得的是,他不但对朋友以诚相待,就算对他的仇敌,也一向是实话实说,从来不肯说谎的。””

宋甜儿拍手笑道:“我们的李姑娘又想将她肚子里的学问卖弄卖弄了,她倒的确装了一肚子的掌故,说起来真能令人听出耳油。”

她说的虽是“官话”,但却半生不熟,简直比广东话还难懂,柳无眉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不过心里有些奇怪:“这位李姑娘年纪轻轻,‘君子剑’闯荡江湖的时候,她只怕还未出世哩,但听她的口气,对‘君子剑’的往事却像知道得很多。”

却不知李红袖非但对“君子剑”的往事知道得不少,江湖中成名人物的事迹,她也很少有不知道的。

胡铁花也忍不住问道:“你说黄老剑客对仇敌也不肯说谎,这我倒有些不懂了。”

李红袖道:“你和人动手时,对方若问:“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功夫?最厉害的是哪几招?出手时准备用什么招式?”你肯不肯告诉他?”

胡铁花大笑道:“兵不厌诈,和人交手时,讲究的就是虚虚实实,才能令对方无法招架,自己若先将自己的底细都抖露出来,还和人打什么架。”

李红袖道:“别人若问你这些话,你绝不肯告诉他吧!”

胡铁花道:“那人若是我的对头,我自然不肯告诉他,可是我的对头也绝不会问我这些话,因为他知道我没有发疯,我就算说了,也绝不会是真的。”

李红袖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绝不肯说的,就算说了,对方既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黄老剑客和人动手时,别人无论问他什么,他有一句就说一句,而且说出来绝不更改,他若说最后是准备以一招‘飞鸟投林’去削对方的头巾,就绝不会用一招‘玉女穿梭’去刺别人的胸膛。”

胡铁花怔了怔,道:“这样和人交手,岂非必定要吃大亏么?”

李红袖道:“不错,黄老剑客就因为这缘故,平生也不知吃过多少次亏了,只因别人知道他这脾气后,要和他交手时,就一定要先问清楚。”

胡铁花道:“黄老剑客固然是功力深厚,别人就算知道他要用什么招式,也无法招架抵挡,但若遇到和他功力相若的人,岂非等于已不战而败?”

李红袖叹道:“正是如此,所以有几次战役,黄老剑客明明应该胜的,却反而败了,但也就因为他是位诚实君子,所以别人纵然胜了他,也不忍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