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一出手,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挽回。
“隆”的,剑已刺入…。
使刺入的竟不是楚留香的背脊,而是树干。
原来楚留香这着竟是诱敌之计,他身法变化之快,简直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得出的。
就在他已快撞上树干的那一瞬间,他身子突然缩起,用双手抱着枝头,就地一接,掠出
了两叁丈。他听到“陈”的一声,就知道剑已刺入树干。
这是很坚实的桐树。剑身刺入後,绝不可能应手就拔出来,那必需要花些力气费些时
间。
楚留香若在这刹那间亮出拳脚,薛衣人就未必能闪逃得开,至少必定来不及把剑拔出
来。
薛衣人手中无剑,就没有如此可怕了。
但楚留香并没有这麽样做,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静静的瞧着薛衣人似乎还在等着他出
手。
薛衣人既没有出手,也没有拔剑。
他却注意着嵌在树干中的剑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果然有你的取胜之
道,果然没有败。”
他承认楚留香未败,便无异已承认楚留香胜了。
薛衣人号称“天下第一剑”平生未遇敌人,此刻却能将胜负之事以一笑置之,这份胸
襟,这种气度确也非常人可及。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暗暗觉得敬佩,肃然道:“在下虽未败,前辈也未败。”
薛衣人道:“你若未败便可算是胜,我若不胜就该算是败了。因为我们所用的方法不
同。”
楚留香道:“在下万万不敢言胜,只因在下也占了前辈之便。”
薛衣人又笑了笑,道:“其实我也知道,我毕竟是上了你的当。”瓜
他接着道:“我养精蓄锐在这里等着你,那时我无论精神体力都正在强锋状况之中,正
如千石之弓引疆待发。”
楚留香道:“是以在下那时万万不敢和前辈交手。”
薛衣人道:“你先和我说话,分散我的神志,再以言词使我得意。等到我对你有了好感
时,斗志也就渐渐消失。”
他淡淡笑道:“你用的正是孙子兵法上的妙策,未交战之前,先令对方的士气一而衰,
再而竭,然後再以轻功消耗我的体力,最後再使出轻兵诱敌之计,剑法乃一人敌。你所用的
兵法战略却为万人敌,这也难怪你战无不胜,连石观音和神水宫主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垂首笑道:“在下实是惭愧得很…。”
薛衣人道:“高手对敌正如两国交战,能以计败我,我也是口服心服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前辈之胸襟气度,在下更是五体投地,在下本就没有和前辈争
长短之意,这一战实是情非得己。”
薛衣人叹道:“这实在是我错怪了你。”
他不让楚留香说话抢着道:“现在我也已明白,你绝非那盗剑行刺的人,否则我方一剑
失手你就万万不肯放过我的。”
楚留香道:“在下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要向前辈解释,也为的是想观摹臂摹前辈的剑
法,只因总觉得那真正刺客的剑法,出手和前辈有些相似。”
薛衣人动容道:“哦?”
楚留香道:“我迟早总免不了要和那人一战,那一战的胜负关系重大,我万万败不得。
是以我才先来观摹前辈剑法,以作借鉴。”
薛衣人道:“我也想看看那人的真面目…。”
楚留香沉思着徐徐道:“有前辈在,我想那人是万万不会现身的。”
薛衣人道:“为什麽?”
楚留香沉吟不语。
薛衣人再追问道:“你难道认为那人和我有什麽关系?”
他面上已露出惊疑之色,但楚留香还是不肯正面回答他这句话,却抬起头四面观望着,
像是对这地方的景色发生了兴趣。
这是个很幽静的小园。林本密森却大多是百年以上的古树,枝离地至少在五丈以上,藏
身之处并不多,屋宇和围墙都建得特别高,就算是一等一的轻功高手,也很难随意出入,来
去自如。
有经验的夜行人是绝不会轻易闯到这种地方来的。何况住在这里的,又是天下第一剑客
薛衣人。
薛衣人沉吟着道:“若换了是我,我就未必敢闯到这里来行剩,除非我早已留下了退
路,而且算准了必定可以全身而退。”
他发现塘角还有个小门,四面墙上都爬满了绊结的绿藤。所以这扇门倒有一大半被掩没
在藤箩中,若不留意,就很难发现。
楚留香很快的走了过去,道:“难道这就是他的退路?”
薛衣人道:“这扇门平日一直是锁着的,而且已有多年未曾开。门上的铁栓都已生了
锈,的确像是多年未曾开启。但仔细一看,就可发现栓锁上的铁锈有些被刮落在地上而且痕
迹很新。
楚留香从地上拾起了一片铁锈,沉思着道:“这地方是不是经常有人打扫?”
薛衣人道:“每天都有人打扫,只不过……这两天…。”
楚留香笑了笑,说道:“这两天大家都在忙着捉贼,自然就忘了打扫院子所以这些铁锈
才会留在这里。”
薛衣人道:“铁绣?”
楚留香道:“这扇门最近一定被人打开过,所以门栓和铁锁上的锈才会被刮下来。”
薛衣人道:“前天早上没有人打扫过院子,扫院子的老李做事一向最仔细,他打扫过的
地方,落叶都不会留下来。”
楚留香道:“所以这扇门一定是在老李扫过院子以後才被人打开的,也许就在前天晚
上。”
薛衣人动容道:“你是说…。”
楚留香道:“我是说那刺客也许就是从这扇门里溜进来,再从这扇门出去的。”
薛衣人脸色更沉重。背负着双手续缓缓蹬着步,沉思道:“此门久已废弃不用,知道这
扇门的人并不多。。。”
楚留香轻轻的摸着鼻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薛衣人沉默了很久,才接着道:“那人身手捷健,轻功不弱,尽可高来高去,为什麽一
定要走这扇门呢?”
楚留香道:“就因为谁也想不到他会从此门出入,所以他才要利用这扇门,悄然而来,
全身而退。”
薛衣人道:“仍现在这扇门又锁上了。”
楚留香道:“嗯。”
薛衣人道:“他逃走之後难道还敢回来锁门。”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许他有把握能避开别人的耳目。”
薛衣人冷笑道:“难道他认为这里的人都是瞎子。”
楚留香道:“也许他有特别的法子。”
薛衣人道:“什麽法子?难道他还会隐身法不成。”
楚留香不说话了,却一直在盯着门上的锁。
然後他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很长的铁丝,在锁孔里轻轻一挑。只听“格”的一声,
锁已开了。
薛衣人道:“我也知道这种锁绝对难不倒有经验的夜行人,只不过聊备一格,以防君
子。”
楚留香笑道:“只可借这世上的君子并不多,小人却不少。”
薛衣人也发觉自己失言了,乾咳了两声,抢先打开了门,道:“香帅是否想到隔壁因院
子瞧瞧。”
楚留香道:“确有此意,请前辈带路。”
他似乎对这把生了锈的铁锁很有兴趣。居然乘薛衣人先走出门的时候顺手牵羊,将这把
锁藏入怀里去。
只见隔壁这院子也很幽静。房屋的建也差不多,只不过院中落叶未扫,窗前积尘染纸,
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萧索之意。
薛衣人目光扫过积尘和落叶,面上已有怒容。—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地方至少已
有叁个月未曾打扫了。
楚留香心里暗暗好笑原来薛家庄的奴仆也和别的地方一样,功夫也只不过做在主人的眼
前而已。
有风吹过,吹得满院落叶猎猎的飞舞而起。
楚留香道:“这院子是空着的?”
薛衣人又乾咳了两声,道:“这里是我二弟笑人的居处。”
楚留香道:“现在呢?”
薛衣人道:“现在?咳咳,台弟一向不拘小节,所以下人们才敢如此放肆。”
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却说明了叁件事。
第一薛笑人还是往在这里。
第二,下人们并没有将这位“薛二爷”放在心上,所以这地方会没打扫。
第叁,他也无异说出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感很疏远。他若时常到这里来,下人们又怎敢
偷懒?那扇门又怎会锁起?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薛二侠最近怕也很少住在这里。”
薛衣人“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哼”是表示不满;叹气却是表示婉惜。
就在这时,突听外面一阵骚动。有人惊呼着道:“火……马棚起火。”
薛衣人虽然沉得住气,但目中还是射出了怒火冷笑道:“好好,好,前天有人来盗剑,
昨天有人来行刺,今天居然有人来放火了,难道费薛衣人真的老了?”
楚留香敢紧赔笑道:“秋冬物燥不小心就会有火焰之灾,何况马棚里又全是稻草…。”
他嘴里虽这麽说,其实心里已明白这是谁的杰作了—“小火神”他们见到楚留香进来这
麽久还无消息,怎麽肯在外面安安份份的等着。
薛衣人勉强笑了笑,还未说完,突然又有一阵惊呼骚动之声传了过来“厨房也起火
了……小心後院,就是那放的火!追。”
小火神放火的技术原来并不十分高明。终是被人发现了行踪。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只见薛衣人面上已全无半分血色,似乎想自已出马击退那纵火的
人,又不便将楚留香一个人抛下来。
往高墙上望过去又可望见闪闪的火苗。
楚留香心念一闪道:“前辈你只管去照辑火场,在下就在这里逛逛,薛二侠不一定恰巧
回来了,我还可以跟他聊聊。”
薛衣人跺了跺脚,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失陪片刻。”
他走了两步突又回首道:“舍弟若有什麽失礼之处,香帅你用不着对他客气只管教训他
就是。”
楚留香微笑着,笑得好像很神秘。
标题 <<旧雨楼·古龙《楚留香系列·鬼恋传奇》——第十章 薛二爷的秘密>>
古龙《楚留香系列·鬼恋传奇》
第十章 薛二爷的秘密
薛笑人住的屋子几乎和他哥完全一式一样,只不过窗前积尘。檐下结网,连廊上的地板
都已腐朽,走上去就会“吱吱格格”的发响。
门倒是关着的,且还用草绳在门检上打了个结。
假如有人想进去,用十根草绳打十个结也照样拦不住,用草绳打结的意思,只不过是想
知道有没有人偷偷进去过而己。
这意思楚留香自然很明白。
他眼睛闪着光,看到件很有趣的事,眼睛盯着这草绳的结,他解了很久,才打开结推开
门。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门还在随风摇晃着,发出阵阵很刺骂的声音。
屋子里暗得很,日光被高围、浓荫、垂枝所挡,根本照不进去。
楚留香等自己的眼睛完全习惯於这种光线後,才试探着往里走,走得非常慢,而且非常
小心。
难道他认为这屋予里会有什麽危险不成?不错,有时“疯子”的确很危险的,但疯子住
的破屋子又会有什麽危险呢?
无论谁要去找“薛衣人’,一走进这屋子,都会认为自己走错了,
因为这实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
屋子的角落里,放着张很大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十样中倒有九样是
女予梳妆时用的。
床上、椅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每一件都是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十个女孩子,只
怕最多也只有一两个人敢穿这种衣裳:
住在这里的当真是个女人,这女人也必定很有问题。何况住在这里的竟是个男人,四十
多岁的男人。
这男人自然毫无疑问是个疯子。
楚留香的眼神似又暗淡了下去。
他在屋子里打着转,将每样东西都拿起来瞧瞧。
他忽然发现“薛宝宝”居然是个很考究的人,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货。衣服的质料很高
贵,而且很乾净。
而且这屋予里的东西虽摆得乱七八糟,其实却简直可说是一尘不染,每样东西都乾净极
了。
是谁在打扫屋子?
若有人替他打扫屋子,为什麽没有人替他打扫院子?
楚留香眼睛又亮了。
突然间屋顶上“忽嘘”一声响。
楚留香一惊,反手将一根银簪射了出去。
银簪本就在梳妆台上的,他正拿在手里把玩,此刻但见银光一闪,“夺”的一声钉入了
屋顶。
屋顶上竟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耸然的声音。
原来这屋子的梁间还有层木板,看来仿佛建有阁楼,但却看不到楼梯,也看不到入口。
银簪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面,闪闪的发着光。
楚留香身子轻飘飘的纵了上去,贴在屋顶上,就像是一张饼捣在锅里平平的,稳稳的绝
没有人担心他会掉下来。
他轻轻的拔出了银簪,就发现有丝血随着银簪流出,紫的血看来几乎就像墨汁,而且带
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
楚留香笑了“原来只不过是只老鼠。”
但这只老鼠就帮了他很大的忙。
他先将屋顶上的血擦乾净,然後再用银簪轻敲。
屋顶上自然是空的。
楚留香游鱼般在屋顶上滑了半圈,突然一仰手,块木板就奇迹般被他托了起轻露出了黑
黝黝的入门。
外面的缀动呼声已离得更远了,令人失望的是这阁楼上并没有什麽惊人的秘密,只不过
有张凳子有个衣箱。
衣箱很破旧,像是久已被主人所废弃。但楚留香用手去摸了摸。
上面的积尘居然并不多。
打开衣箱一看,里面只不过有几件很普通的衣服。
这些衣服绝没有丝毫奇异之处,谁看到都不会觉得奇怪。
只有楚留香是例外,也许就因为这些衣服太平凡,太普通了,楚留香才会觉得奇怪。
一个疯子的阁楼上,怎会藏着普通人穿的衣服?难道这些衣服是普通人穿的,衣箱从原
路退下去,将木板盖好,往下面望上去,绝对看不出有人上去过。
然後他又将那根银簪放回妆台,走出门,关起门,用原来的那根草绳在门栓上打了个相
同的结。
看他的样子,居然好像就要走了。
墙头上的火苗已化作轻烟,火势显然已被扑灭。
院外已传来了一阵呼唤声,正是来找楚留香的。
楚留香突然一掠而起轻烟般直上屋脊。
他听到有两个人奔入这院子,一人唤道:“楚相公,楚大侠,我家庄主请你到前厅用
茶。”
另人道:“人家明明已走了,你还穷吼什麽?”
那人似乎又瞧了半天,才嗡嗡着道:“他怎麽会不告而别莫非是被我们那位宝贝二爷拉
走了。”
另人笑道:“这姓楚的一来,就害得我们这些人几天没得好睡,比他吃吃我们那宝贝二
爷的苦头也好。”
楚留香闷声不响的听着,只有暗中苦笑等这两人都走了出去,忽然掀起了几片屋瓦,在
屋顶上挖了个洞。将挖出来的泥都用大手巾包了起来,用屋瓦压着,免得被风吹散。
这些事若换了别人的手做,有多麻烦。但楚留香却做得又乾净,又利落,而且连一点声
音都没有,就算有条狗在屋顶下都绝不会被惊动。从头到尾还没有花半盏茶功夫,他已神不
知、鬼不觉的又溜回了那阁楼。
天光从洞里照进来阁楼比刚亮得多了。
楚留香找着了那只死老鼠远远抛到一边。扯下块衣襟。将木板上露出了方被银簪钉出来
的小孔。楚留香在上面瞧了瞧又用那根开锁的铁丝将这小孔稍微通大了些。然後他就舒舒服
服的躺丁下来,轻轻的揉着鼻子嘴角露出了微笑,像是对这现行的一切都觉得很满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门忽然发出“吱”的一声轻响,明明睡着了的楚留香居然立刻就
醒了过来。
他轻轻一翻身,眼睛就已凑到那针眼般的小孔上。
楚留香早已将位置算好。开孔的时候,所用的手法也很巧妙,是以孔虽不大,但一个人
若走进屋子,他主要的活动范围,全都在这小孔的视界之内,从里面望上去。这小孔却只不
过是个小黑点。
走进屋子来的,果然就是薛宝宝。
只见他面打呵欠,一面伸懒腰,一面又用两手捶着胸膛,在屋子里打了几个转像是在活
动筋骨。
除了他身上穿的衣服外,看他现在的举动,实在并没有什麽疯疯的模样;但一个疯子回
到自己的屋予里,是不是就会变得正常些呢?世上大多数疯子,岂非都是见到人之後才会发
疯的吗?
楚留香似乎觉得有趣。因为他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从来不知道疯子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些
什麽事。
只见薛宝宝转了几个圈子,就坐在梳枚台前,望着铜镜呆呆的出神。又拿起那根银簪,
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喃喃道:“死小偷,坏小偷,你想来偷什麽?”
他果然已经发现有人进过这屋子。
楚留香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就好像一个猎人已捉住了狐狸尾巴。谁知他刚眨眼薛
宝宝竟突然间不见了。
原来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闪身已到了楚留香瞧不见的角落,楚留香虽瞧不见
他还是听到地板在“吱吱”的响。
薛宝宝他究竟在干什麽?
若是换了别人定会等他再出现。但楚留香却知道自己等得已经够久了,现在这时机再也
不能错过。
他身子一翻已掀起那块木板。他的人已轻烟般跃下。
楚留香若是迟了一步,怕就很难再见到薛宝宝这个人了。
妆台後已露出了个地道,薛宝宝已几乎钻了进去。
楚留香微笑道:“客人来了,主人反倒要走了麽?”
薛宝宝一回头,看到楚留香立刻就跳了起来大叫道:“客人?你算是什麽客人?你是大
骗子,小偷…。”
他手里本来拿着样扁扁的东西,此刻乘着一回头,一眨眼的功夫,已将这样东西塞入怀
里。
楚留香好像根本没有留意。还是微笑道:“不论如何,我并没有做亏心事,所以也不必
钻地洞。”
薛宝宝听楚留香说做了亏心事才钻地洞。又跳起来吼道:“我钻地洞找朋友,干你什麽
事?”
楚留香道:“哦?钻地洞是为了找朋友?难道令友健在地洞里?”
薛宝宝道:“一点也不错。”
楚留香答道:“只有兔子才往在地洞里,难道你的朋友是免子?”
薛宝宝瞪眼道:“一点也不错,兔子比人好玩多了,我为什麽不能跟它们交的友?”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找免子交朋友至少没有危险,无论谁想装疯,兔子定看
不出。”
薛宝宝居然连眼睛都没有眨,反而大笑起来道:“好,好,原来你也喜欢跟兔子交朋
友,来,来跟我一起走。”
他跳过来就想拉楚留香的手。
但楚留香这次可不再上当了,一闪身,已转到他背後,笑道:“我既没有杀人也不必装
疯,为什麽要跟兔子交朋友?”
薛宝宝笑噶噶道:“你在说什麽,我不懂。”
楚留香眼睛瞪着他,一字字道:“你已用不着再装疯,我已知道你是谁了。”
薛宝宝大笑道:“你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是薛家的二少爷,天下第一个天才儿童。”
楚留香道:“除此之外,你还是天下第一号的冷血凶手。”
薛宝宝笑道:“凶手?什麽凶手?难道我随手很凶麽?我看倒一点也不凶呀。”
楚留香也不理他,缓缓道:“你走进这屋子,就立刻知道有人来过了,因为你的东西看
来虽放得乱七八糟,其实别人只要动一动,你立刻就知道。”
薛宝宝大笑道:“你若到我兔子朋友的洞里去过,它们也立刻就会知道的?”
楚留香道:“你算准除了我之外,绝没有人怀疑到你,所以你发现有人进来过,就立刻
想到是我。”
薛宝宝道:“这只因为我早已知道你不但是骗子,还是小偷。”
楚留香道:“你这屋子看来虽然像是个疯子任的地方,其实还有很多破绽,是万万瞒不
过明眼人的。”
薛宝宝道:“你是明眼人麽,我看你眼睛非但不明,还有些发红,有点像我的免子朋友
哩。”
楚留香道:“这屋予就像是书生的书斋,你看你把书堆得乱七八糟,其实却自有条理,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实在比书生的书斋乾净多。他跟随一转,笑了笑,道:“你以後若还想装
疯,最好去弄些牛粪狗尿,洒径这屋子里,用的粉也切切不可如此考究,用些墙壁灰涂上也
就行了。”
薛宝宝拍手笑道:“难怪你的脸这麽白原来你涂墙灰。。
楚留香道:“最重要的是,你不该将那些衣服放在阁楼上。”
薛宝宝眨了眨眼,道:“衣服?什麽衣服?”
楚留香道:“就是你至杀人时的衣服。”
薛宝宝突然“格格”的笑了起来,但目中却已连半分笑意都没有。
楚留香盯住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我已发现了这些事。知道你的秘密迟早总会被龙揭
穿,所以就想赶快一溜了之。但这次我又怎会让你溜走?”
薛宝宝越笑越厉害,到後来居然笑得满地打滚。怎奈楚留香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无论他滚
到哪里都再也不肯放松。
楚留香道:“我初见你的时候,虽觉有些奇怪,却还没有想到你就是那冷血的凶手,你
若不是那麽急着杀我,我也许永远都想不到。”
薛宝宝在地上滚着笑道:“别人都说我是疯子,只有你说我不疯,你真是个好人。”
他滚到楚留香面前楚留香立刻又退得很远,微笑道:“到後来你也知道要杀我并不是件
容易的事,所以你才想嫁祸於我,想借你兄长的利剑来要我的命。”
薛宝宝虽还勉强在笑但已渐渐笑不出了。
楚留香道:“於是你就先去盗剑。再来行刺。薛家庄每一尺地你都了如指掌,你自然可
以来去自如,谁也抓不住你。”
他笑了笑接着道:“尤其那扇门,别人抓刺客的时候,你往那扇门溜走,溜回自己的屋
里,等别人不注意时,再偷偷过去将锁锁上,你明知就算被人瞧见,也没有什麽关系,因为
谁也不会注意到你,在别人眼中,你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疯子,这就是你的‘隐身法。”
薛宝宝霍然战了起来,盯着楚留香。
楚留香淡淡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每件事都设计得天衣无缝,让谁也不会猜到你,
薛家庄二少爷,薛衣人的亲弟弟,居然会做用钱买得到的刺客,居然会为钱去杀人这话就算
说出来,只怕也没有人相信。”
薛宝宝突又大笑起来道:“不错,薛二公子会为了钱而杀人麽?这简直荒唐已极。”
楚留香道:“一点也不荒唐因为你杀人并非真的为了钱,而是为了权力为了补偿你所受
的气。”
薛宝宝道:“我受的气?受了谁的气?”
他面上似乎起了种难言的变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格格”笑道:“谁不知道我大
哥是天下第一剑客,谁敢叫我受气。”
楚留香轻轻叹息了声道:“就因为令兄是天下第一剑客,所以你才会落到这地步。”
薛宝宝道:“哦?”
楚留香道:“你本来既聪明,又有才气。武功之高,更可说是武林少见的高手以你的武
功和才气本可在武林中享大名,只可借…。”
他长叹了声,缓缓接着道:“只可惜你是薛衣人的弟弟。”
薛宝宝的嘴角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好像被人在脸上抽了一鞭子。
楚留香道:“因为你所有的成就,都已被天下第一剑客的光荣所掩没,无论你做了什麽
事,别人都不会向你喝采,只会向‘天下第一剑客之弟’喝采,你若有所成就,那是应该
的,因为你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弟弟,你若偶而做错了一件事那就会变得罪大恶极。因为大家
都会觉得你丢了你哥哥的人。”
薛宝宝全身都发起抖来。
楚留香道:“若是换了别人,也许就此向命运低头,甚至就此消沉。但你却是不肯认输
的人,怎奈的也知道你的成就永远无法胜过你的哥哥。”
他长长叹息了声摇头道:“只可惜你走的那条路走错了。”
薛宝宝似乎想说什麽,却什麽也没有说。
楚留香道:“这自然也因为你哥哥从小对你期望太深,约束你太严,爱之深便未免责之
切,所以你才想反抗,但你也知道在你哥哥的约束下,根本就不能妄动,所以你才想出了
‘装疯’这个妙法子,让别人对你不再注意,让别人对你失望,你才好自由自在,做你想做
的事。”
他望着薛宝宝,目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薛宝宝突又狂笑了起来,指着楚留香道:“你想得很妙,说得更妙,可惜这只不过是你
在自说自话而己,你着认为我就是那刺客组织的主使人至少也得有真凭实据。”
楚留香道:“你要证据?”
薛宝宝厉声道:“你若拿不出证据来就是含血喷人。”
楚留香笑了笑,道:“好你要证据,我就拿证据给你看。”
他小心翼翼的自怀中将那铁锁拿了出来托在手上,道:“这就是证据。”
薛宝宝冷笑道:“这算什麽证据?”
楚留香道:“这把锁就是那门上的锁,已有许久未曾被人动过,只有那刺客前天曾经开
过这把锁,是麽?”
薛宝宝闭紧了嘴,目中充满了惊度之色,显然他还猜不透楚留香又在玩什麽花样,他决
心不再上当。
楚留香道:“开锁的人,必定会在锁上留下手印。这把锁最近既然只有那刺客开过所以
锁上本该只有那刺客的手印,是麽?”
薛宝宝的嘴闭得更紧了。
楚留香道:“但现在这把锁上却只有你的手印。”
薛宝宝终於忍不住道:“手印?什麽手印?”
楚留香微笑道:“人为万物之灵,上天造人,的确奇妙得很,你我虽同样是人,但你我
的面貌身材,却绝不相同,世上也绝没有两个面貌完全相同的人。”
薛宝宝还是抓不准他究竟要说什麽。
楚留香伸出了手,又道:“你看,每个人手上都有掌纹,指上也有指纹,但每个人掌纹
和指纹也绝不相同的。世上更没有两个掌纹完全相同的人,你若仔细研究,就会发觉这是件
很有趣的事,只可惜谁也没有留意过这件事面已。”
薛宝宝越听越觉得迷糊,人们面对着自己不懂的事,总会作出一种傲然不屑之态,薛宝
宝冷笑道:“你这些话只能骗骗叁岁孩子,却骗不了我。”
他嘴里这麽说,两只手却已不由自主藏至背後。
楚留香笑道:“现在你再将手藏起来也没有用了。因为我已检查你梳妆台上的东西。上
面的手印正和这把锁上的手印一样,只要两下一比,你的罪证就清清楚楚的了。那是赖也赖
不掉的。”
薛宝宝又惊又疑。面上已不禁变了颜色,突然反手一扫,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
地。
楚留香大笑道:“你看,你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麽?就只这件事,已足够证明你的罪行
了。”
薛宝宝狂吼道:“你这厉鬼,你简直不是人,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狂吼声中,他已向楚留香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突听一个人大喝道:“住手。”
薛宝宝一惊,就发现薛衣人已站在门口。
薛衣人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长长的叹息着,缀然道:“二弟,你还是上了他的当
了。”
薛宝宝满头冷汗直落,竟动也不敢动,“长兄为父”,他对这位大哥自小就存着一份畏
惧之心。
薛衣人叹道:“楚留香说的道理并没有错,每个人掌上的纹路的确都绝不相同,人手接
触到物件,也极可能会留下手印,但这只不过仅仅是‘道理’而已,正如有人说‘天圆地
方’,但却永远无法证明。”
他凝视着楚留香,缓缓道:“香帅你也永远无法证明这种‘道理’的,是麽?”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些道理千百年以後也许有人能证明,现在确是万万不
能。”
薛宝宝这才知道目己毕竟还是又上了他的当,眼睛瞪着楚留香。也不知是悲是怒?心里
更不知是何滋昧。
薛衣人忽然一笑道:“但香帅你也上了我一个当。”
楚留香道:“我上了你的当?”
薛衣人徐徐道:“那刺客组织的首领,其实并不是他,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