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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一人身材颀长,面容清瞿,几乎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头,神气看来很严肃,但目光却很慈和。

此刻他双眉微皱,仿佛有些心事。

后面还跟着一人,身材既不太高,也不算矮,容貌很平凡,很平和,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这三人中,只有他看来没有那种名剑客慑人的风采,但也只有他神情最冷漠,令人不敢亲近。

李玉函夫妇一见到这三个人,又倏地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那人也未瞧他们一眼,却向楚留香抱拳一揖。

“玉剑”萧石长叹道:“老朽方才为竖子所愚,几乎铸下大错,实已无颜再见香帅。”

楚留香立刻躬身道:“前辈言重了,在下怎担当得起。”

那颀长老人也叹道:“老朽平生自信还未做出过什么负人之事,但此番……唉!此番实令老夫无地自容,但望香帅恕罪。”

楚留香只有连声道:“不敢,不敢……”

萧石跌足道:“长话短说,老朽等本都已没有脸再见人了,但若就此一走了之,更不像话,是以转来向香帅负荆请罪。”

胡铁花本来还对他们很气愤,但此刻见到他们竟不惜移尊降贵,来向个后生小子请罪赔礼,又不禁暗暗赞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就认错,绝不推诿……这种武林前辈的风范,的确令人佩服。”

楚留香的神情也很惶恐,谦谢了几句,立刻就问道:“李老前辈的情况已好些了么?”

萧石叹道:“观鱼兄此次虽因皇天有眼,因祸得福,但他久病之后,精气已虚,此番又动了真怒,旧病虽去,新病又生,虽经我们几个人合力将他真气引入正轨,但一时间只怕还是难以康复。”

楚留香道:“铁山道长呢?”

萧石黯然道:“这位道兄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却未想到自己究竟已非少年了,怎经得起如此重创,方才虽然还能勉强支持,但此刻的情况却似比观鱼兄更严重,幸好凌飞老乃是治伤的名家,此刻还在照料着他。”

听到这里,李玉函已是泪流满面,柳无眉更早已泣不成声,夫妻两人一起以首顿地,哽声道:“晚辈该死!都是晚辈该死!”

他们不说话反倒好,这一说话,萧石怒气立刻又发作了,厉声道:“你两人还有胆子敢留在这里?你两人居然连我们都骗了,难道就不怕你们李家祖宗留下的家法?”

李玉函流泪道:“晚辈也知道罪无可赦,应该伏法,只求前辈饶了她一命,她……她……她本和此事无关的。”

萧石怒道:“她若和此事无关,谁和此事有关?‘拥翠山庄’的声名已被你们毁尽了,难道还要留下她来丢人么?”

柳无眉伏地痛哭道:“不错,此事全因我而起,和他无关,请前辈们饶了他吧!”

苏蓉蓉她们听了这凄惨的哭声,不禁为之侧然,不知该如何为这一双同命的鸳鸯求情。

谁知那颀长老人却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们也不必难受,我们受观鱼兄之托,本想来以家法处置你们的,但方才我们在上面已听了你们的话,也觉得你们的遭遇很可怜,并非没有可以原谅之处,我们已决定替你们去向观鱼兄求情了。”

萧石连连跺足,苦笑道:“我方才已说过,要多教训教训他们的,你此刻怎地又对他们说实话了?”

那颀长老人叹道:“他们看来已有痛悔之意,你何必再叫他们着急呢?”

苏蓉蓉忍不住和李红袖相视一笑,只因听到这里,她们已猜出这颀长老人必是“君子剑”无疑了。

可是莫说苏蓉蓉她们,就连楚留香竟也看不透那容貌平凡,神气冷漠的剑客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年纪看来仿佛比萧石、黄鲁直他们年轻些,但楚留香方才被困在剑阵中时,已觉出这人功力之深厚,剑法之老辣,绝不在萧石、铁山道长、凌飞阁、黄鲁直和帅一帆这些前辈名剑客之下。

何况他既是李观鱼的好友,也自然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但楚留香却偏偏想不起前辈名家中有这样一个人来。

楚留香正要探问他的名姓来历,谁知他却已转过身子,背负着双手,抬着头出神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石和黄鲁直居然也没有将楚留香引见给他,他似乎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楚留香也不禁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这时“君子剑”忽然望着苏蓉蓉道:“这位姑娘……”

苏蓉蓉立刻实裣衽作礼道:“晚辈苏蓉蓉,有几件事正想请教前辈。”

黄鲁直微笑道:“苏姑娘只管说吧!”

苏蓉蓉沉吟了半晌,道:“前辈确知那菩提庵乃是神水宫的接引处么?”

黄鲁直道:“不错。”

他也沉吟了半晌,才接着道:“无眉问起我时,老朽本不知她为何要到神水宫去,只当她少年好奇,是在无意间随口问出来的。”

苏蓉蓉道:“前辈可知道菩提庵那位老师太是何来历么?”

黄鲁直道:“那位哑师太倒也可算是当世一位奇人,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从未听她说过一句话。”

苏蓉蓉道:“她是真的残废,还是装聋作哑?”

黄鲁直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若能装聋作哑数十年,想必有她的伤心事,老朽又何必再去追究她是真是假呢?”

苏蓉蓉肃然道:“前辈胸襟,确非晚辈们所能企及,晚辈实在惭愧得很。”

她垂手肃立,竟不再问了。

过了半晌,黄鲁直却忍不住问道:“苏姑娘想问的只怕不止这两句话吧?”

苏蓉蓉又沉吟了很久,才恭声道:“晚辈的确还有事要请教前辈。”

黄鲁直道:“既是如此,姑娘为何不问?”

苏蓉蓉道:“晚辈唯恐有些事是前辈不愿对外人道的,但晚辈若是问了,前辈又绝不会以虚言敷衍,是以晚辈不敢再问。”

听到这里,胡铁花心里只觉暗暗好笑:“难怪老臭虫要叫这位姑娘到神水宫去打听消息,看来她的确很懂得问话的技巧,她嘴里虽说“不敢再问”,其实却无异已经将什么话都问了出来,而且还要人家非说不可。”

黄鲁直果然笑了笑,道:“姑娘是否想问老朽是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苏蓉蓉微笑不语。

黄鲁直道:“其实这件事老朽也是听别人说的。”

他有意无意间瞟了那平凡的黑衫剑客一眼,又接着道:“老朽也相信这人所说的话必真无假,只因他平生从未在老朽面前隐瞒过任何事,更未对老朽说过一句假话。”

苏蓉蓉目光闪动,忽然笑道:“这人想必是前辈的红粉知己……”

她故意将“红粉知己”四个字声音拖得长长的。

黄鲁直果然忍不住道:“姑娘说笑了,老朽生平不二色,哪有什么红粉知己。”

苏蓉蓉眼睛一亮,道:“如此说来,对前辈说起这件事来的,难道竟是位男士么?”

黄鲁直道:“嗯!”

苏蓉蓉立刻追问道:“据晚辈所知,天下从没有一个男人能知‘神水宫’的秘密,前辈这位朋友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呢?”

黄鲁直沉吟了半晌,苦笑道:“姑娘若问及老朽自己的事,老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这件事却有关别人的秘密,恕老朽不能多说了。”

他说话的时间,又瞟了那黑衫剑客一眼,忽然抱拳道:“老朽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那黑衫剑客已转过身,向楚留香匆匆一揖,就走了出去,两人都似乎再也不愿再在这里停留半刻。

萧石皱了皱眉,大声道:“鲁公,这里的事,你不管了么?”

只听黄鲁直在石阶上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父子间的纠纷,别人想管也管不了的,观鱼兄现在虽然怒气冲天,但只要过了三五天,也就好了。”

说到最后两句话,他已走得很远,萧石跺了跺脚,也追了出去,忽又回过头来瞪着李玉函道:“你这两天最好莫要去见你的老头子,免得他又被你气得走火入魔,你最好远远的避开,等他的病好了再回来,那时他有了力气,揍你的时候也可以揍得重些。”

松鹤楼的菜本就很有名,何况大家又全都饿了,胡铁花固然是开怀畅饮,就连苏蓉蓉也喝了几杯。

其中就只有黑珍珠仿佛有些心事,李玉函夫妇自然更食不下咽,他们本无颜跟着大家一起来的。

但李红袖却说:“你们怎能到别的地方去呢?我们又不认得那菩提庵在哪里,还要请你带路哩,难道你不肯帮忙?”

宋甜儿也帮着李红袖拉他们,她说:“楚留香反正一定要到神水宫去的,只要他一到神水宫,就能将解药替你要出来,你放心好了。”

别的人虽然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如此容易,但也并没有担心,因为无论多么大的危险楚留香都闯过了,他们认为“水母阴姬”就算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难道还能将楚留香吞下去不成?

真正担心的倒是楚留香自己。

第二十一回 人皮面具

因为只有他见识过石观音的武功,而石观音平生最畏惧的却是“水母阴姬”,阴姬的武功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他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何况她那“神水宫”的秘密更不可思议。

突听胡铁花道:“凌飞阁、萧石、铁山道长、黄鲁直,这四位我的确是久已闻名的了,但那位有些阴阳怪气的是何许人也?”

李红袖道:“你说的可是那从来不笑,也从来不说话的人么?”

胡铁花道:“就是他。”

李红袖道:“我见到这人,也觉得有些奇怪,本想问问他来历的,谁知他们忽然间就走了。”

苏蓉蓉微微一笑,道:“他们走得那么快,也许就是怕我们问他的来历。”

李红袖道:“可是……李公子,你难道也不知那人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