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部外国片,全程只能听到陈沐阳咔嚓咔嚓吃爆米花的声音,林骁对悬疑片敬谢不敏,中途睡着好几次,梦里都是一个老太太在问:“你为什么要来受这个罪。”

他表示也很困惑,要走的时候,惊蛰把他扯了起来,说:“结束了。”

她声音依旧很轻,叫他起来,又好像怕吵到他。

林骁觉得她真挺有意思,于是也放轻了声音问她:“你怕鬼来捉你啊?”

惊蛰不怕鬼,她摇头。

林骁:“那你声音这么小是怕吓着谁啊?”

惊蛰被噎了一下,眉毛都拧起来。

林骁心情愉悦,看了看表:“吃饭去吧!”

陈沐阳一边吐槽林骁:“你要不要这么过分。”

一边积极响应,还热情点菜,一会儿说要吃烤鱼,一会儿要吃火锅,还没走出电影院,又说要吃聚新斋。

这种时候,通常都是少爷买单,因为陈沐阳的零花钱非常有限,他家里条件虽然比不上林骁家里,但绝对也是吃喝不愁了,至于他爸妈为什么对他犹如葛朗台般抠门,全因为他非常遗传了他老爹,有着非常多烧钱的爱好。

他爸对他抠门是因为老爸也没财政大权,蒋洁女士抠门,纯碎是看他就烦,她甚至丧心病狂地羡慕起隔壁臭毛病一大堆的林少爷来,简单总结就是,好歹长得好看。

陈沐阳生性比少爷还自恋,觉得自己怎么着和少爷也是半斤八两,怎么待遇差这么多,于是没少在少爷身上找补。

比如敲竹杠。

林骁早就习惯,反正逢年过节蒋洁阿姨会给他包大红包,再不济邢曼女士也会敲竹杠敲回蒋阿姨那里去。

万物负阴而抱阳。

能量是守恒的。

此处得必有他处失啊!

他自觉过滤掉某人无比善变的要求,歪着头看沈惊蛰,她低着头跟在旁边,包包虽然丑得很有特色,倒是配上她那条拼色拼得很有“艺术性”的裙子,显得意外很和谐。

他鼻腔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声响,在惊蛰抬头看他的时候,问了句:“想吃什么?”

陈沐阳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个妹子,于是也迫不及待表达自己的绅士风度:“别客气,随便点,我们少爷虽然挑食,但是他只挑好不好吃,不挑食材。”

林骁确切来说没有什么明确不吃的东西,只要好吃,他都吃,但能达到少爷的标准,就比较难了,所以每次出去吃饭,陈沐阳负责选吃什么,少爷负责选餐厅。

惊蛰摇了摇头:“我都可以。”

她不太能理解这种选吃饭的乐趣,在家里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也没机会去饭店吃。

林骁也没强求,选了家火锅店,是个不容易出错的选择,总之无论什么口味,都能在火锅店吃得还不错。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亲妹妹真的还是不错的。

而且为了照顾唯一的女生,林骁还示意陈沐阳把他姐叫来一块儿吃。

俩女生在一块儿,总归能少点儿拘束。

两家关系不错,说不定以后还要频繁见面,提前认识一下也没坏处。

陈沐阳的姐姐陈沐晴今年新婚,学的是珠宝设计,毕业开了一家工作室,目前在做自己的品牌,最近灵感匮乏,到处攒饭局,恨不得把幼儿园同学都拉出来吃顿饭聊聊人生和梦想。

陈沐阳提前给惊蛰打预防针:“我姐这个人呢!非常非常吵,非常非常烦人,非常非常的欠揍,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三个人落座在包厢里,服务生进来添水,陈沐阳倾身过去惊蛰那边,说得眉飞色舞,林骁点了锅底,然后直接把菜单塞给他:“点菜。”

陈沐阳一边拿着平板勾选菜单,一边还不忘跟惊蛰吐槽自己姐姐:“都怪我姐夫天天惯着她,她结完婚,是越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了。”

惊蛰对这种地方很陌生,所以很拘谨地坐着,陈沐阳跟他说话,她就侧头安静看着他。

陈沐阳看到她的目光,说的更来劲了:“我姐夫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跟我姐做邻居,投胎真的是门学问,我姐夫从出生就运气不太好。”

惊蛰疑惑问了句:“邻居?”

陈沐阳“昂”了声:“他俩从小就认识,我姐从小就欺负人家,我姐夫那个人老实,就被我姐给染指了,简直丧尽天良。”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陈沐晴长着獠牙对他姐夫霸王硬上弓似的。

陈沐晴没有獠牙,反而长相很明艳,她穿着一条小黑裙,头发随意挽着,手里拿着一块口金小方包,进门先扬声说了句:“陈小狗你是不是又是没带钱喊我来给你买单的。”

她目光直射到陈沐阳那里,一脸我早就看透你了的傲娇表情。

陈沐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在外面呢!陈小红你能不能不要毁坏我的形象。”

陈沐晴先跟林骁打了声招呼:“哈喽小帅哥。”

林骁点头,老实叫了声:“晴晴姐。”

叫完抬手指了下惊蛰:“沈惊蛰,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陈沐阳天天在家里调侃,陈沐晴之前还特意打听过,这会儿看见了,倒是和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她凑过去,伸手:“你好小美女。”

惊蛰因为局促直接站了起来:“姐姐好。”

陈沐晴笑得像个狼外婆:“真乖,今年几岁了?”

陈沐阳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陈小红你别跟要拐卖小孩似的,多吓人。”

陈沐晴一旦听到陈沐阳说话就会怒目而视,声音都会高八度,在破音与不破音之间游走:“要你管!”

惊蛰直接吓一哆嗦。

陈沐晴就拍拍她的胳膊,继续狼外婆:“别怕,姐姐不吃人,主要是陈沐阳太烦人了你知道吗?我看见他就来气。”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

陈沐晴坐在惊蛰边儿上一直照顾她吃东西,温柔地告诉漏勺和汤勺都是怎么用的,告诉她每种菜要烫多久,告诉她怎么调料更好吃。

惊蛰几乎是快吃完饭才反应过来,这个姐姐是看到了她的局促,特别过来照顾她的。

回去的时候,四个人挤在一辆车上,陈沐晴仍旧抓着惊蛰在闲聊,问包包衣服哪里买的,很个性。

惊蛰也听不出来是夸还是调侃,但还是老实回答,自己做的。

山里路不好走,小时候没多大机会去镇上买东西,每次去都尽量买些吃的用的必需品,因为要一路背着回去。

家里会囤些布料,每年惊蛰之后,奶奶就开始给她量体裁衣。

有时候奶奶也会自己纺线织布,家里有个织布机,惊蛰都会用了。

这次要来城里,奶奶熬了几个夜,把家里所有的布料都用上,给她做了好几件衣服,叮嘱她去城里不要乱花叔叔家的钱。

惊蛰一直记着。

她对穿衣服也并不苛求,干净得体就好。

陈沐晴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是自己织布吗?惊蛰点点头,织布机是木质的,大概是奶奶上一辈传下来的,很有些年头了,不过那架织布机功能单一,只能织出来平纹和斜纹的布,也很慢。

不过从小到大,惊蛰一直生活在很慢的节奏里,生活自给自足,和城里比起来,落阴山确实像个原始村落。

陈沐晴说想去山里看看:“带我去你家看看吧!我只去过景区的山。”

惊蛰只当她好奇,便笑了笑:“路不是很方便,姐姐你要去的话,可能会后悔。”

陈沐晴仍旧压不住好奇,跃跃欲试,惊蛰便说,放假可以。

可能到时候对方已经冷静了。

陈沐晴和惊蛰说完,又忍不住和她分享趣事,说她和林骁原本是有娃娃亲的,陈沐晴指了指自己和林骁:“是吧,容貌还是很匹配的。不过他没福气,他长得太慢了,姐姐等不及了。”她表情遗憾,甚至分不清是真是假。

惊蛰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陈沐晴和林骁。

林骁苦笑片刻:“姐……”

她这不着调的,比陈沐阳都离谱。

陈沐阳在副驾上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陈小红你要不要脸了啊!还不是你仗着人家小忽悠人家。”

陈沐晴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朝着陈沐阳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没大没小,不会叫姐了是不是,造反是不是?是不是?”

问一下,打他一下。

司机是陈家的司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似的,摇头轻叹了一声:“你俩别闹。”

多大的人了。

俩人像是真打架似的,惊蛰一时拿不准这是什么状况,要不要劝,忍不住侧头隔着陈沐晴去看另一边的林骁。

林骁躲着陈沐晴,整个人贴在车门上,一扭头就看见惊蛰满眼迷茫看着他,像某种小动物。

他恶趣味上身,冲她招了招手。

惊蛰便倾身靠近他。

中间的陈沐晴在扒着前座靠背跟陈沐阳撕打,后面露出一大片空隙,惊蛰和林骁在那片空隙里几乎要头挨着头了。

林骁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惊蛰陡然瞪着眼看他,似乎是带着一点悲愤,意思是为什么啊?

林骁便很恶劣地笑了起来:“爱就像他姐打他,不讲道理。就像你哥打你,也不讲道理。”

惊蛰额头有点疼,她敛着眉毛沉默好一会儿,然后在下车的时候特意绕到他那边跟他说:“你的爱,很扭曲。”

林骁还没说话,惊蛰又严肃补充了句:“幼稚。”

林骁无声:哟!

第14章 别在意

-

小时候觉得落阴山很大,大到看不到尽头,山那边还是山,上学需要徒步一个多小时,去镇上要步行小半日。长大后发现落阴山很小,小到在地图上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山外是山,连绵的山外,就是平原了,原来世界真的很大,且千奇百态,山川河流纵横交错,宛如土地上弹奏了一曲盛大的乐章,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音符,在各自的音域里努力发出声响。

现在,一个小小的音符挪到了一个陌生的的位置,它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变得突兀,但是周围的音符友好地和它碰了碰,发出了奇妙的撞音。

我认识了好多朋友,他们对我都很好,就连林骁……好像也不是很难相处了。

但他真的,很幼稚。

而且……快考试了,他可能要遭殃了。

——惊蛰日记

14.

林叔叔和邢曼阿姨吵架了,一进门难得看到两个人都在,却是互相蓄势待发。

邢家堂亲去找林叔叔办事,要走他的关系谈生意,林叔叔顺手给办了,帮人签了个小百万的合同。

邢曼阿姨非常恼怒:“你闲的吗?当初他闭门不见你的时候,他怎么没想到有一天得求到你头上办事啊!”

林正泽上了一天班,累到不想说话,抬手试图让她安静下来:“多大点儿事,犯不上计较,再说过去多少年了。好歹是你堂弟。”

邢曼气到深呼吸:“你别扯我,我看见你就烦。你真是老好人当得上瘾。”

林正泽也没心情哄,起身去卧室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邢曼扭头看他一眼,更生气了,豁然起身去非找他吵一架不可。

门咣当一下关了,卧室隔音很好,还隐约能听到吵架声。

客厅里只剩下惊蛰和林骁,孙姨从厨房出来,切了水果好一会儿了,本来是给先生和太太的,这会儿只好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示意林骁和惊蛰吃点。

惊蛰没敢动,林骁兀自坐在沙发上捞起电视遥控器点开了电影频道,里面正在播放一部战争片,炮火声连天,伴随嘶吼。

倒是有些应景,于是林骁饶有兴味看起来,侧头看了一眼惊蛰,抬了下下巴示意:“坐啊,不用管他们,老毛病了。”

惊蛰漂浮不安的灵魂稍稍回落,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但她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就要往那边看一眼,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怎么劝。

以及那句老好人当得上瘾,似乎也把她囊括进去了?

或许邢曼阿姨因为她的到来,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林骁却丝毫不着急的样子。

哈密瓜放久了,味道不太好,林骁吃了两口不想吃了,手停下来又显得很呆,于是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吃着。

沈惊蛰很紧张,尽管他告诉她不用管,依旧还是紧张。

于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上楼回卧室。

天色已经暗下来,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挂在天边,淡淡的一抹,正在慢慢变灰,这栋房子采光很好,朝阳的方向是整面的玻璃墙,正对着院子、以及院子里花园。

最开始设计的初衷就是,邢曼想坐在客厅里看夕阳坠入地平线,想看花园里玫瑰盛放。

但夕阳并不是每天都有,玫瑰也只在特定的季节开放。

其余的时候,仍旧要面对生活的琐碎和无常。

就好像邢曼用十几年证明了自己的热烈的爱情,哪怕如今已经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也不能避免和父母关系越来越差。

邢曼不是很明白,当初父母因为觉得林正泽不靠谱而对她有怨言,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正泽越来越好,可父母仍旧对她没有丝毫改观。

她太过于理想化了,总希望世界是按照她的想法运转的,她希望玫瑰永远盛开,希望窗外的夕阳按时坠落,希望身边的人全部热烈而灿烂,但怎么可能呢!

他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了这场景,俩人也并非水火不容,事实上可以称之为非常恩爱,大多时候他们被称作神仙眷侣。

但林骁这会儿看到沈惊蛰身上的不安,他似乎能深切地感受到她寄人篱下那种无措感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习惯的。

他从小跟着姥姥住,一个非常古板严谨的老太太,她希望一切规规矩矩,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所以她对邢曼非常不满,并非是不够疼爱,反而是因为从小太过于溺爱,而看不得她有丝毫失控的可能。

只林骁是个例外,她对他意外很纵容,所以林骁小时候很喜欢去姥姥家,那时候邢曼跟家里关系还没有那么僵硬,林骁就像一根纤弱的纽带,他在姥姥家听姥姥痛骂母亲,在家里听母亲痛斥姥姥,然后闭目塞听,各处装听不见。

偶尔也会难过,夹在中间感觉像是个多余的,但并不知道责怪谁,看起来谁都错了,也看起来谁都没错。

就像眼前这个人,明明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依旧紧张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搓着,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比平常快。

“陈沐阳说想让你去他家里看书,我陪你去挑挑吧!”林骁抽了一张纸擦着手指,站了起来,俯视着看她。

电影还在播放,持续不断的炮火和嘶喊声,在安静的空档又夹杂着邢阿姨和林叔叔的吵架声,朵朵不安地在玻璃墙前的空地来回踱步,孙阿姨进了厨房再没有出来过,其实很吵闹,可惊蛰觉得死寂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原以为自己适应了,她刚刚还跟林骁和邻居一块儿去看了电影吃了饭,可转头所有的不安和不适应都冒出了头。

惊蛰恍惚了一下,有片刻的呆滞,然后才机械说了句:“好。”

干点儿什么都好,总之不能再这样待着了。

或许林骁也是这样想的。

去陈沐阳家的路只有短短的五分钟的路程,可林骁仍是不想走一步似的,看了看滑板和自平衡车,又看了看园艺师用的敞篷观光四座小车,最后鉴于前两者还得教会沈惊蛰用,最后选择了最后一个,他坐上去,冲着沈惊蛰抬手示意,让她上来。

一辆迷你玩具车似的观光车开着两个大灯冲进陈沐阳院子里的时候,陈沐阳在二楼探出脑袋里,无比震惊地骂了句:“卧槽!”

林骁熄灭下车,站在那里看着沈惊蛰,她乖乖下来,忽然问了句:“是因为我吗?”

林骁陡然嗤笑一声:“你倒是挺自恋,他俩从我……”他掰着指头算了算,“从我三岁记事起就开始了,你就当……夫妻情趣吧!你爸妈难道不吵架?”他不相信,“邢曼女士的名言,哪一天她跟我爸不吵架了,他们就离离婚不远了。”

惊蛰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并没有因为他语气里的嘲讽而难过,反而因此觉得有一点安心,客客气气的,反而让她不安。

林骁:“嗯?”

惊蛰:“我记事的时候,爸爸就已经不在了。”

他好像的确没听说过她父亲,但刨根问底似乎不太合适,而且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起来很伤心。

“抱歉,我不知道。”

惊蛰摇摇头:“没关系。”

林骁还是问了句:“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有点好奇。

陈沐阳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打断了问话。他叉着腰站在两个人面前:“来也不打个招呼,刚分开就这么舍不得我啊!”

林骁指了指沈惊蛰:“你不是要给她找书看。”

陈沐阳:“哦哦,那进去呗。”

陈沐晴也在家,他老公来接她回家,这会儿刚在客厅落座,陈沐晴正在拉着蒋洁女士念经,罗列一大堆理由,想要回来住。

秦深戴着一个金丝框的眼镜,一派斯文,气质看起来沉稳许多,他冲着岳母轻轻摇头,意思是不要。

蒋洁骂了陈沐晴一句烦人精,然后躲开了她,起身正好看到林骁:“尧尧来了?”

林骁叫了声阿姨好,然后看了晴晴姐和秦深哥一眼,调侃了句:“姐你少装了,真要给你留家里,大半夜你得哭着找我秦深哥。”

陈沐阳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姐夫真惨。”

如果不是隔得远,陈沐晴绝对揍他:“就你屁话多。”她看向林骁,“不是你小时候哭着找我陪你睡的时候了。”

林骁瞬间双手举过头顶,看向秦深:“哥,别误会,三岁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

陈沐晴挑拨离间失败:“好歹订过娃娃亲,你要这么拆你姐的台?”

林骁无奈:“你快别说了,我可不想挨揍,你看我哥,眼神都变了。”

陈沐晴:“管他。”

惊蛰一直安静站在一旁,搞不清状况,蒋洁是第一次见惊蛰,她其实一直对邢曼同意林正泽把惊蛰带回来不能理解,所以一直也没兴趣去看这小姑娘,这会儿看到了倒是忍不住打量了两眼,长得白白净净,挺讨人喜欢。

比她母亲讨喜多了。

蒋洁抓了一个靠枕砸在陈沐晴身上:“结了婚了都不着调,说的是什么话。娃娃亲也轮不到你。”

陈沐晴陡然想起来,睁大眼说:“啊,对,他跟这妹妹是不是订过娃娃亲?”

蒋洁又给她一下:“闭嘴吧你。”

陈沐晴撇撇嘴:“小时候的玩笑,又不当真,我记得林骁还被吓得够呛呢!听说小媳妇儿要吃他的喝他的花光他的零花钱,吓得都睡不好觉,大半夜醒了都得摸摸自己存钱罐。”

一群人忍不住笑起来,林骁推着陈沐阳上楼:“快走,我受不了了。”

惊蛰跟在林骁身后,眉头拧得死死的,快到二楼的时候,她忽然扯了下林骁。

林骁回头看她纠结的表情,以为她不好意思了,刚想安慰一句陈家不靠谱是遗传的。

就听她开口说:“你别在意,我妈,给我订了十几门娃娃亲。”

林骁:“……?”

惊蛰尴尬地咬了下嘴唇,解释:“她说只要数量多,总有上当的。”

第15章 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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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骁沉默很久,最后冲沈惊蛰伸了个大拇指。

阿姨真是个人才。

惊蛰去挑书的时候,两个对文字毫无兴趣的文盲窝在沙发上互相吐槽自己的父母亲人,陈沐阳说:“我那废物姐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脑子还不太正常,可怜我的姐夫了。”

林骁:“你有本事当她面说。”

陈沐阳:“没本事,我又不傻。她也说我废物弟弟。”

林骁笑了声,忍不住摇了下头,他是个独生子,不太能理解这种要命的姐弟情。

陈沐阳看了一眼惊蛰,她有些心不在焉,从进来一直脸色都不好,其实林骁脸色也不太好,他终于情商上线问了句:“你俩吵架了?”

他似有似无的情商不足以支撑他有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测。

林骁半是讽刺地瞥了他一眼:“吵架我还带她来,我有病?”

陈沐阳侧头打量一眼少爷:“你没有吗?”

林骁胳膊勒住他脖子:“我看你欠抽。”

陈沐阳笑得贱兮兮的,努力挣脱了一下没挣脱掉,干脆躺在了少爷怀里:“那你表情这么不对劲。”

林骁扯了下唇角:“邢女士跟她老公在激情家庭辩论赛。哦……不,是她单方面输出。”

陈沐阳张了张嘴,看了惊蛰一眼:“你妈可真行,人刚来几天就吵架,她不会以为因为她才吵的吧?”

看那表情多半是,毕竟不是自己家,平常无论多和谐,一旦局势紧张,难免会怀疑自己是导火索。

“嗯。”林骁轻嗤一声,“女生就是脸皮儿薄,想当年我我妈和我姥在客厅里几乎都要打起来,我都能趴在沙发上睡觉,关我屁事,爱吵吵去。”

母亲是个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人,高兴了就要笑,不高兴了就要表达出来,这使她显得极度不成熟,但林正泽显然很吃她这一套,他是个略有些木讷的人,并不太会琢磨人心思,反而邢女士那样的,他觉得相处很舒服。

这大概就是天定的缘分吧!

陈沐阳看着沈惊蛰:“小可怜。”

林骁嫌弃地把人推开:“你不觉得我可怜,你觉得她可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谁是你好兄弟?”

陈沐阳指了指惊蛰,忽然俯身趴在林骁耳朵边说:“我喜欢她。”

林骁瞳孔缩了缩,忽然摇头严肃说了句:“不可能。”

陈沐阳差点吼出来,压着声音问:“为什么?”

为什么?总之不可能。

林骁思考片刻,继续勾住他脖子:“人家来学习的,你少骚扰人家。好歹我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哥,你冲她下毒手,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我爸妈怎么跟人家奶奶交代。”

陈沐阳表情变幻无数次,脑子里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最后泄气地瘫倒下去。

好像也是。

林骁踢了他一脚:“以后也是你亲妹妹,少打歪主意。”

陈沐阳:“哦。”

林骁觉得不够,又威胁一句:“不然不用我爸,我都抽你。”

少爷一脸正直得让陈沐阳觉得自惭形秽。

过了会儿,陈沐阳才消化完,忍不住又问:“我亲妹妹的爸妈是干什么的啊!阿姨很牛啊,海王从小培养?这万一都骗到了,岂不是鱼塘要炸锅。”

刚刚惊蛰说的话陈沐阳也听到了。

林骁哼笑一声,撇撇嘴,眼神飘到沈惊蛰那里去。

十几个娃娃亲……

数量多,总有上当的?

“不清楚,没怎么了解过。”他从小就被丢在姥姥家,或许是出于少年人的自尊,无论是邢曼还是林正泽的事,林骁都很少过问过,就是再好奇也几乎不开口问,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了惩罚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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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只有三天,然后就放国庆节假了,月考定在了国庆后,不用担心考不好回家挨揍,也不用因为成绩一般必须要回家装乖,所以26班人心浮动,周一就开始商量着国庆要去哪玩。

但这几天林骁和惊蛰都没有什么心情,林正泽和邢曼这次吵架竟然意外较真,都冷战起来了,邢阿姨这几天都不住家里,林叔叔也早出晚归,家里低气压浓重。

林骁看起来对父母吵架这件事不在意,但这几天意外的沉默很多,虽然大多时候他很正常,但惊蛰敏感的觉察到林骁好像不高兴,于是她本来就不太愉悦的心情,变得更加的沉重。

她的生活很简单,闲了替孙姨干点活,帮林叔叔收拾一下花园,然后在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

“生活就是这么的枯燥且无趣。”母亲曾经说过,彼时她仰着头,眼神涣散的看着夜空并不明亮的星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说,“但那又怎么样呢?”

母亲揉了揉她的脑袋:“开心点儿。”

惊蛰还没有说什么,母亲又笑着说:“当然你不开心我也没有意见。你有不开心的权利。”

她总喜欢自说自话。

惊蛰有些想妈妈和奶奶了。

思念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一旦被勾起,就像星星燎原一样势不可挡。她低着头不停地做习题,好像这样就能让脑袋放空一些似的。

可她大约脑子里被塞了太多的东西,她开始感到困倦,脑袋变得很重。

她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梦到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是镇上唯一一家卫生院,母亲住在一楼的拐角处,窗外是一些杂乱的灌木丛,夹杂着一些伶仃的小花,春天刚刚到来,到处生机勃勃得让人难过。

母亲病情恶化的很快,连转去省城继续救治的必要都没有了,奶奶说想让母亲回家待一段时间,她说不想挪动了。一周后她就去世了。

梦里惊蛰坐在病床前剥橘子,他低着头很认真地在剥。她没有看母亲,但能听到母亲的呼吸声很重,她应该很疼,在努力克制着,极力地压着呼吸,但惊蛰都听得出来。

医生刚刚给她打了一针止痛针,大约是还没有见效,她有些忍不住溢出几丝轻哼,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口问惊蛰:“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她在惊蛰面前从来都不避讳谈生死。

惊蛰听着有些难过,但她没有哭,也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点了点头:“嗯。”

母亲轻笑了声:“你一点都不幽默,跟你爸一样。”

惊蛰没说话,他对爸爸的印象很浅薄,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只记得他的声音,低沉浑厚,显得很严肃。

母亲又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或许没有在听,鼻子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一样,透不过气来,他把剥好的橘子撕下来一片塞到母亲的嘴里,轻声说:“我不想你死。”

“人都是会死的。”

惊蛰的眼泪蓄在眼眶,仿佛眨一眨都要掉下来了,母亲还是不放过她:“奶奶也会死,你也会死。人都会死的。”

惊蛰终于克制不住,放声痛哭。

她在悲痛的哭声中,听到了母亲的笑声,母亲吃力地抬起手,揉弄了一下她的发顶:“但妈妈爱你,奶奶也爱你,以后也有人会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