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是因为有答案,所以他们吻的忘我,那是他们从来未有过的大胆和激情,一个在索取离别,一个在展露哀求,好似这片刻的激情能为他们彼此证明些什么,好似真的到头了。

  松开时,叶絮的嘴唇泛麻,她敛着眼看他,“不要分好不好?”

  她没有再淌眼泪了,梁嘉泓这才能喘上口气,他实在看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好像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梁嘉泓许久没有回答,浪潮一浪接一浪,涨潮了,他低声说:“上去吧。”

  叶絮的绝望在那一刹那一丝丝的涌出,她甚至想,还不如跳进江里算了,她也没说话,就这么木讷的望着江面。

  梁嘉泓等了她一会,浪潮越来越高,他牵起她的手,再次说道:“走吧。”

  叶絮视线一点点从江面移到他的手上,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孩子,不开心了就要寻死觅活,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会这样,他总是那么理智冷静。

  她随着他走到岸上,在那道岸沿底下,她还记得,那次国庆后,他就在这里吻的她,那时候的矫情,温柔,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想发自内心的笑。

  短暂的思想抽离后,她很快意识到再也不是当时了,那种巨大的落空让人心发慌。

  叶絮忽然反握住他的手,她仰头看他,眼里氤氲着水雾,那般脆弱固执的说:“我不想分手。”

  她不断的在哀求,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没有换来他一点的动容。

  叶絮见他又不说话,两行泪流了下来,梁嘉泓看着她,轻叹了一声,这种没办法的感觉让他很没有底,又无从下手,他只好抱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脑袋,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说:“不哭了好不好?你不哭我们就不分,行不行?”

  叶絮闭上眼,眼泪一行行的流下,她点头说好。

  这种话语让她有片刻的安心,可谁都知道这只是哄骗人的话,他只是在哄她不要掉眼泪而已。

  到最后,叶絮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再乞求他了,她拿什么都挽留不下他,他已经为他们写好结局了,就连抱着他叶絮也只感到一阵苍凉,她很难再感受到什么。

  沙沙作响的风里,他松开了她,冬风抚去了他身上的温柔气息。一场感情仿佛走到了最后,他说:“我先走了。”

  叶絮晃了晃身子,强忍着眼泪说好。

  他今天来不是听她挽留的,不是和她解释原因的,他只是来让你更明白更确定你们的感情已经结束了,那句不哭就不分好比昨晚的‘先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说’。

  他知道,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接受而已,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明天不行那就后天,她总会回过头来接受的。

  这世上没有分别不了的人和事,只是一开始总是撕心裂肺。

  底下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杉树林,混着芦苇荡,中午两三点的日头明媚的让人站不稳脚跟,抬眼望去,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梁嘉泓一走,叶絮再也忍不住,蹲下来,放声大哭。

  停顿在沿岸上的梁嘉泓神色晦暗不明,叶絮就在下面,她的哭声一声一声传入他的耳里。

  他喉咙发酸,吸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像有什么在拉扯他,阻止他。

  他停留了两三分钟,还是离开了。

  那一年,秋冬飞絮下,身处在岸堤上一高一低的人,在同一个画面,却不在同一条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画了个一分钟草图,就是最后一句话的画面,我怕你们想象不出来。

  (当然,我画的很一言难尽,虽然我是学美术的.....)

  微博:十和里

  第48章

  梁嘉泓离开西江后, 站在码头那停驻了几秒, 他竟一时不知道去哪里。

  来到这个学校半个月后就认识了叶絮, 从此以后他每个周日的下午都空了出来留给叶絮, 纵使朋友来催, 事情多到连夜忙活,他都一推再推,提早赶工做完。后来他拒绝的多了,他们周日也就不找他了, 甚至打趣他说妻管严。

  想起朋友的调侃, 他蓦地笑了下, 仿佛还身在当时。

  再回神时, 那笑容就渐渐被眼前的茫然所淹没了。

  丽日当空, 日头照的他很难看清前方的路,码头游人多, 来来往往, 似乎都是三两成群,像他这样形单影只的寥寥无几。

  他阖了阖眼, 朝东江走去, 漫无目的的走,好似不停下才能拂去一些压在心上的沉重情绪。

  他和叶絮东江来的少,不过也逛过几回。有一回放学后来这里散过步, 五点多,天色已暗,没看到夕阳, 她靠在他肩头说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一回隔壁班的女生和高二的女生起矛盾,来了两帮人在这里打架,那是周五,她就拉着他来看热闹,当时他觉得没什么好看,可她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最后那事不了了之,她没等到,觉得无聊又拉着他走了,回到西江,她搂着他的脖子,小鸡啄米似的亲他。

  还有一回,她……

  梁嘉泓没再想下去,他刻意打断自己,那些多想一分就多难受一分。

  混沌之中,有人叫他的名字,梁嘉泓从恍惚中醒来,回头望去,是陈赛博和陈佳蕾。

  陈赛博晃了晃手,“嘉泓!”

  梁嘉泓象征性的一笑。

  陈赛博拉着陈佳蕾走过去,豪迈的打招呼道:“怎么一个人啊?你媳妇呢?”

  梁嘉泓淡淡的,不着痕迹的说:“她有点事。”

  “哦~怪不得啊,看把你闲的。”

  梁嘉泓笑了笑,没回答。

  陈赛博也不和他扯七扯八,说:“那兄弟我先走了,明天见啊。”

  “嗯。”

  陈佳蕾打量着梁嘉泓,没有说话,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梁嘉泓望着那一对渐行渐远的身影,神色暗了暗,千头万绪堵在胸口化不开,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生来就没有自由?

  他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自以为是的年龄,自以为是能控制自己的人生和未来,自以为是的打算好了一切,到头来给自己喜欢的一个人承诺都做不到。

  他扶了扶额头,掉头,给场上的朋友打了个电话,那样轻松的说晚上组个局吧,玩到天亮。

  他回了一趟家,换了身衣服,想起昨晚落下的一堆事,疲乏着双眼打开电脑,给那边的人打了个电话,说让把账单发过来。

  等待的空隙,他又在想叶絮。如果他们没有分开,这时候是不是应该靠在一起在说笑?

  梁嘉泓深深吸了口气,烦躁的一脚踹开脚边的垃圾桶,咚的巨大一声,塑料垃圾桶被踢到墙上,圆桶顺着惯性滚到一侧,里头的碎纸片洒了一地,桶身边侧裂开了一道缝。

  这一声撞击好似有余音一般,一阵阵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抹了把脸,失重般的坐在椅子上,沉沉的闭上眼。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和叶絮分开一个小时了,他不知道她到寝室了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实在放心不下她,是他放手的,他没有资格再去找她的,可他放心不下她。

  他睁开眼,拿过手机,握着手机踌躇了一会,还是给她发了条短信,简单的询问,问她回寝室了吗?

  和从前一样的询问,却再也不是同一种处境。

  梁嘉泓靠回椅子里,屋子里安静的沉闷,他盯着手机等回复,他知道她会回复的。

  可那个任性骄纵又羞涩的姑娘,终有一天再也不会回复他了。

  ……

  叶絮没在西江待多久,江风吹得她手指骨泛冷,他不在身边在哪儿都没意义。

  她好像被扒了层皮一样,没办法一个人待着,也没有在哪里停留,直接回了寝室,即使空间狭小,即使她的狼狈她们都会看到,可是好像现在只有那里最有安全感。

  也不过才两三点,叶絮回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只有陈琳和杨玉玲在,也许是杨玉玲和陈琳说了,陈琳很反常的没有打趣她。

  假小子般的陈琳望着叶絮,似要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絮一声不吭,洗了把脸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桌和衣柜,寝室里寂静无声,好像很怕触动她的情绪。

  隔了会,叶絮扯了个笑容,对陈琳说:“等会要一起去逛超市吗?我想买点明天的早饭。”

  陈琳见她主动说话,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说:“好咧!诶,杨玉玲,咱们一起去啊,等会黄金来了,一起去!”

  杨玉玲说:“好啊!我今天要大干一场,把超市搬回来!”

  陈琳:“行,那我就看着你搬!我和絮絮就看着你搬!”

  杨玉玲翻个白眼,“滚。”

  那样说着,语气却很欢快,笑作一团。

  叶絮也笑,但泪水却糊住了眼睛,陈琳满眼都是心疼,上去抱她,“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平常都不哭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个男人。”

  陈琳比叶絮矮一点,叶絮低头,脑门正好抵在她肩膀上,叶絮哽咽着说:“我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回头给你介绍一百个!他算什么东西,我们絮絮长得美人又好,他还配不上呢!”

  杨玉玲:“就是就是!我嘴笨安慰不来,但你看我,上次哭成那样,现在不是缓过来了?我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们都在啊。”

  叶絮重重的嗯了声,可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

  ……

  陈琳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她哄好,哭过一场,叶絮稍稍平静了点,她忙着叠衣服擦桌子,尽量不让自己嫌下来。

  可桌上手机震动,她心猛地的一跳,着急的点开那封白信封看,和她第一反应想的一样,果然是他的短信。

  一条短信,又让她的情绪溃不成军。

  他在关心她吗?可既然不愿意回头,又关心她干什么?这种温柔到这时候真的太多余了。

  明明觉得他多余,却忍不住回复他,好像还想抓住这最后的温存,好像还存着复合的念头。她想,是不是过几天,他们会和好?是不是这只是个吵架?

  她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捧着手机等待他的短信,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只要还能说上话,她心里就能稍微好受点,仿佛在自欺欺人一般,她暗示自己,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回头的可能。

  可他回过来的短信似最后的道别语,叶絮几乎能想象他如果说这话会是什么语气。

  一定是那种低哑温柔哄人的语气吧。

  他说:晚上记得吃饭。以后也都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也会遇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叶絮看着这几句话心像沉入了大海,她瞬间泪流满面。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她颤抖着手打字,带着恨意,说:不用你管。

  发完,她合上手机,直接拔了电板,扔在桌上,好像这样才能发泄些许情绪。

  叶絮趴在桌上哭,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到最后也要这么温柔,这温柔就像一把刀子,割的她体无完肤,就连想真正的恨他都做不到。

  在这段感情里她始终是被拿捏的一方,她没有梁嘉泓那么冷静,没有他决绝,所以直到很多年后她也依旧是卑微的。

  就像她看似狠心的拔了电板,不过十分钟,她心软下来,会自己再装上电板开机,去翻他有没有回她什么,而那个人什么都没再回。

  越是这种时刻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叶絮觉得这是她永远都学不来的狠心和理智。

  她打开QQ,上面也没有他的消息,她点进空间里看,试图想看到点什么,比如他的一丝不舍,他的一丝内疚,她打心底里觉得他不会发那些东西,可偏偏她就翻到了。

  那是十分钟之前的一条动态,他说:希望你别恨我。

  叶絮一怔,盯着那行字愣了许久,她下意识觉得他在说她,可转过头来想到上次吵架时的自作多情,她就不敢对号入座了,也许他说的不是她呢?毕竟他们在一起三个月,他从来没有为她发过一条动态,她不想再显得那么蠢了。

  她忽然想,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她。

  因为没那么喜欢她,所以那个时候不愿意告诉她一些事情,因为没那么喜欢她,所以没有带她见过他的朋友,甚至也没听他提起过,因为没那么喜欢她,所以没有生日礼物。

  她是不是太赶着上了,是不是这样的她让他觉得不用花心思?

  是不是他一早就为这段感情定好了期限,因为他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所以这段感情只是他在这里的一次消遣?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些日日夜夜的呢喃都是假的吗?

  她忘不了他在她耳边说想见她的声音和神情,忘不了他耐心又温柔的叮嘱,忘不了他说的以后,也忘不了他曾将自己的血肉翻出来给她看,那样脆弱的说只有她一个了。

  叶絮退出页面,回到和他的QQ聊天页面,聊天记录停留在星期六的晚上,他说分手,可再往上翻,他们亲昵的称呼着对方,每晚对互相说我爱你。

  那天晚上他们还在为以后的孩子取名,叶絮的月经周期不准,她很怕自己以后不能怀孕,还试探着问他,如果她不能生怎么办,他说那就领养一个。即使当时知道那可能是他随口说说的,但还是觉得很暖心。

  再往前翻,他说以后想带她环游世界,想和她去很多地方,他说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行。

  他还在那寂静深夜突然和她说,我有点想你。她一边责怪他昨晚又睡得晚,一边为此愉悦,想着以后搬校外吧,这样就能陪一陪他了。

  那些吴侬软语和甜言蜜语,历历在目,叶絮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打在屏幕上。

  可这些都回不去了。

  她又拿出那本日记本,从第一页开始翻,她还记得第一次约会,在那家麻辣烫餐馆,不怎么好吃的麻辣烫,坐在他身边慌乱的不敢轻举妄动,但还是大着胆子给他喂了个丸子。

  画面清晰的,恍如昨日。

  怎么一转眼,已经物是人非。

  叶絮看着那一行行字,字里行间都是当初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和幻想,这是一本没人知道的秘密,她的秘密全都是关于爱他这个事情。

  可这是一场梦吧,一场他编织的华丽又现实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能保证每天更。因为还要写川下。然后最近写这个每次都哭,三千多字要写两三个小时,我就哭两三个小时,第二天眼睛还是疼的。。。

  其实我不觉得谁先放手就是不对,那个年纪的感情很难说清。

  如果一个人真的那么不好,谁也不是傻子,不会恋恋不忘很多年。

  我现在手上有两个版本的结局。一个是最初的偏激式结局,一个是比较真实的结局。

  我现在更倾向于后者

  第49章

  华灯初上, 入冬时分的夜晚朔风凛冽, 四通八达的街道灯火分明, 为了美化环境, 那一年冬天路边的树上缠上了小灯串, 行人来往,马上又要周一,今晚儿是最后的狂欢。

  梁嘉泓拿上外套出了小区,小区对面的学校亮着光, 他路过, 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他几乎可以想象叶絮在里面上晚自习的模样。

  他翻出手机, 没有一侧消息是来自她,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和他聊天的。

  听说六十天就可以养成一个习惯, 事到如今, 他是不习惯了。

  路灯夹杂在成排的香樟树间,他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被拉长, 那条路行人不多, 朝北望去更是漆黑一片,他抿着唇,一步步朝台球室的方向走去, 修长清瘦的背影慢慢与黑夜融为一体。

  酒吧分两场,他们一般都约午夜场,在寂静夜晚里喧嚣是爱熬夜的人惯性。这岛上娱乐项目不多, 王邵俊走了,牌搭子也散了,大家各自忙着事业,偶尔会约着打几杆球。

  那是新开的台球室,就在酒吧边上,其实地盘也算酒吧的,但韩阳想搞产业链,就把边上的地租给了别人,他又给人出了个主意,说开台球室肯定赚,一来二去大家就混熟了。

  梁嘉泓去的早,偌大的台球室里只有杆子与球碰撞的清脆声,白光吊灯下烟气弥漫,台球室老板给他拿了一杆最新进的,手感,质量,都是一等一的好。

  两个人靠在台球桌边上闲聊着,老板说他今天来太早,平常不都踩点到吗?

  梁嘉泓抚着杆子的顶端,笑得有些勉强,却不动声色的说:“今天空了。”

  老板习惯性的从胸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烟盒歪向梁嘉泓,“抽一根?”

  老板又后知后觉道:“你是不是不抽?我没见你抽过。”

  梁嘉泓笑笑,拿了一根,食指中指夹着烟凑到嘴边衔住,老板凑上前给他点火,火苗攒动,点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就这么吞入了肺里。

  老板也不过二十五左右,没什么代沟,更何况这些富家子弟总不能和平常学生比,他也司空见惯,老板抖抖烟灰,和梁嘉泓前几天的斯诺克比赛,梁嘉泓没怎么关注,就顺着话题询问了一番,空旷静谧的台球室里,两个人低沉的嗓音显得有些寂寥。

  不超过一刻钟,杨旗那帮人从冷风里赶来,他这个人性格开朗,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喊着开开开!

  那几场球梁嘉泓打的不怎么样,甚至话都没几句,看似注意力很集中,其实不然。

  杨旗看出了端倪,男人的反常其实很容易看出,他们不会像女孩子把不开心三个字写在脸上,也不会逮着朋友就发泄倾诉,男人喜欢闷着不说,像往常一样说笑,可那些笑容很沉很死,并且不会维持很久。

  晚上十一点多,杨旗把杆子扛在肩头上,似大话西游的孙悟空一样,他屁股一抬,半边坐在台球桌上,笑着说:“夜场开始了,去嗨一嗨?”

  梁嘉泓也笑,“行啊。”

  他收了台球杆,拿过边上的外套,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快半夜了,手机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点开叶絮的空间看,叶絮发了条动态,她说世事总无常。

  “嘉泓,走了!”

  梁嘉泓收了手机,神色淡淡的嗯了声,跟上他们的脚步。

  ……

  酒吧的劲歌热舞就像这冬夜里的一把火,烧的人头脑发昏,那场所确实有这种功效,一进去好像所有情绪都能发泄,音乐声和扭动的身躯塞满你的耳朵和眼睛,让你无法集中的去思考其他,到最后便有豁出去的决心,沉浸于酒池肉林中。

  韩阳给他们留了个vip包厢,他和那韩国女歌手打的火热,当着兄弟的面卿卿我我,言语放荡,行为更放荡,可那女孩子丝毫不羞涩,穿着银色的包身抹胸连夜短裙,笑得妩媚妖娆。

  玩起游戏时更是放的开,被罚喝酒,豪气的一口闷。

  男人的劣根性在这种酒局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们天□□女色,爱放荡,这种胡作非为仿佛是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特殊权力。

  梁嘉泓见多了,却不曾真正那样过,那时候年龄小,不适合那样,他也不是喜欢搂抱女人的人,更多的时候他就在边上喝酒看他们胡闹。

  几轮游戏下来,梁嘉泓被灌了不少酒,他反常的没有拒绝,见他喝的干脆,韩阳兴致更高了,叫酒保拿了些更高浓度的,大喊着不醉不休,他穿着件丝绸质地的棕色衬衫,胸口解开了两粒扣子,那张桀骜风流的俊脸不知道迷死了多少姑娘。

  喝到兴头上,韩阳拉着梁嘉泓说:“来,梁总,上去唱一首,就为我们的兄弟情!我和你一起唱!”

  他们在葬礼后都没提起过王邵俊,大家默契的避开,表面上依旧夜夜笙歌,其实都心知肚明。

  韩阳是喝醉了,所以唱完那首朋友就哭了,底下玩乐的年轻男女笑这个老板醉的不省人事,梁嘉泓从舞池上下来,额前的碎发已经有些湿,错杂绚丽的灯光下,他的瞳仁漆黑不见底,似在笑又似在迷茫。

  他的眼前被香烟烟气蒙上一层灰色,顺着记忆回到包厢,倒在沙发上,仰头靠着沙发,闭上眼,那些喧闹声自动弱化,混沌间他脑海里闪过许多人和事,这些年他也做错不少事情,可如今又错了一件,他又伤害了一个人。

  叶絮泪流满面的样子浮现在他脑海里,她的眼睛红通通,那般无助悲怆的望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哀求他是他害她哭成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女人哭真的太没本事了。

  他真的太没本事了。

  他抬手,手臂搁在眼睛上,动了动大拇指,指腹上好似还有她的泪水,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现在几点了?应该有一点了吧。

  这时候她应该睡了吧,她有睡吗?她应该睡不着吧?

  杨旗喝了半杯威士忌,在俊男美女的娱乐声中朝他问道:“今天心情不顺畅?”

  梁嘉泓没动,沉沉的说:“有点闷。”

  杨旗说:“和那女孩分手了?”

  梁嘉泓这才有反应,放下手臂,微微向前坐了点,给自己倒酒。

  这不难猜,杨旗看到他的那条动态心里就有些数目了。

  怎么说,其实王邵俊还在的时候他们就不太看好这段恋情,虽然他们都没见过那女孩,但他们都觉得不怎么合适,哪儿都不合适,这社会就是这样,现实的很,从古至今,想跨越阶级地位在一起的人,能有几对有好结局?

  所以他们总觉得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如果有幸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合适的,那就最好,如果找不到,这辈子也还是能过,他们的父母,爷爷奶奶,情意不合的多了,为了利益为了自己,都忍的好好的。

  杨旗也没问理由,他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不管现在因为什么,到最后肯定会夭折。

  ……

  也许分手对叶絮来说是件很突然的事情,可对梁嘉泓来说不是。

  其实本来一切都很好,他以为他和母亲说了叶絮,母亲没反对那就是同意,他以为有一天要去别的城市工作,可以异地恋,他以为只要当时候和父母说一声想先读书就可以继续留下来,所以刚认识叶絮的时候他可以很坦诚的把那些都说出来,也没有给叶絮一个解释和安慰,因为他以为这都不是问题,他以为他还有权力去规划自己的生活。

  12月18号再往前推一个星期,那天梁父从新加坡回来,飞机落在上海,便顺道来见他一面,交流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情。

  他和父亲见面的机会很少,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次,而梁母因为有时候会住在这里,碰面机会就比较多。

  父子之间倒也没有生分,只是不似寻常人家那样,两个人都有些端着架子,一个严厉清晰,一个孝顺明理。

  一顿饭快到头,梁父忽然提起叶絮,他脸上没什么笑意,一板一眼的说:“听你妈说你谈恋爱了?”

  梁嘉泓嗯了声。

  “今年过完年去连云港那边学习下怎么运作吧,过年就十八了,很多事情你可以接手了。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处理再过去吧。”

  梁嘉泓手一顿,抬眼看向父亲,“没什么好处理的。我打算——”

  “我都替你打算好了。”梁父截话道。

  梁父顿了顿,说:“你和谁谈恋爱我不管,但你想清楚,该和什么样的人结婚,那女孩我听你妈说家里很一般,你要和一个家里二十万存款都没有的人结婚吗?想把我梁家变成笑话吗?家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你奶奶和我打拼起来的,我们都丢不起这个人。你别太固执,你是我儿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如果没能力就别和我叫板。另外,你自己好好想清楚,那女孩能不能融入我们这个圈子,但凡要点尊严的都接受不了,等再过几年,你就会发现她不适合你。你要是真喜欢她,趁现在还早,断了吧。”

  这段话,没有给他回嘴的余地,因果关系,两方利益,决策方案,梁父通通都放在了他面前。

  梁嘉泓握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良久,他滚了滚喉咙,垂下眼眸,哑声说:“我知道了。”

  他回去以后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想父亲的那些话,在此期间他每天要和叶絮聊天,得不露痕迹的哄她,可越想越清楚的时候他就很难和以前一样对待她了。

  父母从来没和他说过结婚这个话题,他以为父母会尊重他,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们从小就这么教他,告诉他要学会尊重。

  他以为家里这个条件可以让他爱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可以给喜欢的人所有,不用像其他人一样考虑很多现实问题,可这却成了一种枷锁,而所谓的尊重在父母与子女之间是不平等的。

  当别人都觉得他是随便谈谈的时候,当别人也说过不合适的时候他都不以为然,他想他可以等叶絮长大,带她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他们一起欣赏这个世界,他活的也十分理想主义,不碰那些娱乐场所的女孩,这辈子就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肆意潇洒的过一生。

  正是这种想法让他到了此刻显得他才是最天真烂漫的那个人。

  叶絮的不适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在很多细节上,他也有发觉到不同,两个人的价值观,生活方式都不同,但他亦不是活的那么高高在上,他也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那样正常的长大,周边的同学都是那样普通的家庭,而叶絮还小,等她上了大学,慢慢见识到更多东西,会随之改变的。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以为,他所有的权力都是父母给的,他连反驳的底气也没有。

  他还能怎么做?和电影里那样和家里断绝然后义无反顾的和叶絮在一起吗?他离开了父母给的一切还能有什么?那样的他又给叶絮什么?

  冷静下来时,他发觉父亲有一句话是对的,如果要断要趁早,趁着……可趁着什么?趁着他们还没太陷进去吗?趁着他还没消耗她太多的青春吗?趁着还可以回头吗?旁人眼里的三个月是还早,可他知道,对他和叶絮来说,已经算不上趁早了。

  他想,如果他今年二十七,然后认识了叶絮,是不是结果就会不同?

  第50章

  那个晚自习叶絮反复做了两件事, 一遍遍的擦眼泪, 一次次的努力让自己不要掉眼泪。

  张黄金是个心软的姑娘, 其实她们寝室里的人都很心软, 张黄金没谈过恋爱, 不知道怎么安慰,和叶絮传纸条,她知道这时候叶絮是需要倾诉的。

  分手这两个字能衍生出很多东西,可是叶絮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梁嘉泓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因为他从来都是包容她的, 因为他在这段恋情里完美无缺, 她甚至都不能发泄似的骂他渣男, 正因为他那么好,所以她更难释怀。

  课间休息的时候张黄金搂过叶絮, 温柔的说:“想哭就哭一会吧。”

  叶絮好不容易调节好的情绪因为他人的体贴再次崩溃, 原来到这种时候,最催泪的是朋友的关怀, 她们一关心她就再也逞强不了, 眼泪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