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泓抬眸目视前方,壮阔的江水缓缓流动,他说:“对不起他父母。”

  他说话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那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愧疚。

  叶絮轻轻嗯了声,她说会好的。

  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叶絮目光向上移,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线,还有微微滚动的喉结,在这种时刻,她觉得这样的侧影看起来很孤寂。

  她看了几秒,搂上他的脖子,仰头亲了下他的喉结。

  梁嘉泓垂眸看她,叶絮闭上了眼睛,一寸寸的亲吻他的脖颈,从下而上,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吻上他略微干涸的嘴唇。

  他阖上眼,含住她的唇瓣。

  十一月底的吻都是凉丝丝的。

  她是个有一腔热血的人,很容易感动,很容易冲动,最看不得喜欢的人难过。

  她希望她喜欢的人可以永远光辉灿烂,笑意永存。这愿望听起来很不现实,可却是叶絮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毛病,她喜欢悲剧性的东西,却希望身边的人都快乐。

  她所有的誓言都蕴含在那微凉的吻里,她会一直陪着他,再不会让他有这种时刻。而她为了他,愿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做那些看起来很难到达的事情,她愿意放手一搏,愿意无声无息的吞下自己的敏感自卑,愿意搁下自己的自尊。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有勇气与全世界为敌。

  而她那些不自量力的勇气是梁嘉泓给的。

  ……

  他们度过了几天甜蜜的日子,那可能是叶絮最粘人的几天了。

  那天放学后,叶絮让他陪她去八一路上买书,挑了一圈也没选到合适的,两个人打道回府,路上遇到了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是军训时被叶絮选为班里最帅的那个男生,他骑着车和他们打招呼。

  两个人以笑回应,随后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边上有个短腿的讨饭老人,那时候叶絮还不懂这种骗局,心善的给了老人五块钱。

  叶絮每天都在朝他发射爱的光波,欢欢喜喜的满口都是爱他,但她很怕他不信,很怕他把她当做外面那些女人。

  她挽着他手臂,笑着说:“梁嘉泓,如果有一天你一无所有,在街头讨饭,我也会跟着你的。”

  梁嘉泓笑了,“真的?”

  她点头,“真的!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她羞于用爱这个字,所以用了跟,其实她想告诉他,她会一直爱他,无论他以后怎样。

  这种放肆又无拘无束的示爱行为显然很讨梁嘉泓欢心,也很容易让感情达到高|潮,这段被忽略的小时光其实是他们感情最交心最甜蜜最肆意的时候。

  于是叶絮没了束缚,好像又开始骄纵自信起来。

  甚至那个周五的信息课,他们要到实验楼上信息课,她和天乌赐走在最前面,楼梯转角跟着梁嘉泓和施右豪他们。

  施右豪说:“你们也快有三个月了吧,该分了吧?”

  叶絮听到,回头瞪了施右豪一眼,梁嘉泓看到她的神情的,他笑着没回答,施右豪说:“整天腻腻歪歪的。”

  叶絮心想,他们才不会分呢。

  ……

  叶絮的生日在十二月初,她是射手座,火象星座,具有这个星座最鲜明的特征,开朗热情,但也容易浮躁不安,鲁莽行事,冲动让他们看起来充满激情,也让他们敢于挑战。

  她喜欢一切浪漫的事物,也渴望自己有一天能拥有,但叶絮不喜强求,没了意义的话,再浪漫也显得悲哀。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度过的第一个生日,生日快到的时候她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梁嘉泓会准备一些什么,她是不是能收到一份比较正式的礼物呢?

  生日那天是星期三,在此之前梁嘉泓和她说过,我们小朋友马上又要老一岁了,叶絮辩解着自己才不老,一边闭口不谈生日怎么过一遍暗戳戳期待他能给点小惊喜。

  星期三那天她的脸早晨的红光满面,傍晚时已经是勉强微笑。什么都没有,早上他没有早到给她惊喜,中午课桌里也不见他塞了点什么,到了晚上更是没什么表示。

  放学后两个人穿过初吻的小巷去口碑不错的那家面包店买面包,叶絮现在早上会吃面包。

  梁嘉泓搂着她肩膀,全然没察觉到她的心思,笑着说:“等会要吃点什么吗?今天是我们小朋友的生日。”

  叶絮快要被气哭,知道是生日,就只吃点东西啊?

  她头一扭,“不想吃。”

  梁嘉泓轻轻哦了声,好似也没话了。

  买完面包回来,叶絮其实气已经消了,想着没有就没有吧,还能拿他怎么办,他可能真的不浪漫,木头脑袋。

  可快走到教室的时候梁嘉泓接了个电话,他说:“好,对,我差点忘了,今天是阿菁生日,帮我订个大包,晚上叫他过来,我请。”

  叶絮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绷紧肩膀,暗自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往教室走。

  梁嘉泓不明所以,挂了电话追上去,谁知叶絮砰的一声关上教室的门,不让他进去。

  教学楼空荡荡的,教师都下班了,晚自习也还有半小时才开始,一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叶絮那火止不住的往上冒。

  别人生日知道订个包厢,她生日就什么都没有吗?她不是非要什么稀世珍宝,只是想要他一份心意而已,过生日送个礼物这种事情很难想到吗?电视里都演过上万回了吧?

  梁嘉泓在外面哄着,“怎么了?哪里不开心了?”

  叶絮一口气提上来,竟然觉得好笑,简直在对牛弹琴,她开了条缝看他,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手里握着手机,目光却一直在她那里,看上去很茫然很不知所措。

  那模样有点滑稽,滑稽到叶絮心又软了。

  她没好气的说:“我没事。”

  梁嘉泓:“那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关门干什么?”

  “我乐意。”

  梁嘉泓笑了,走进去,关上门,黑暗中,咔嚓一声,一扇门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叶絮臀部抵着第一排的课桌,无路可退,他慢慢靠近。

  梁嘉泓没想做什么,但叶絮却问他,你想干什么啊?那语气娇滴滴的,分明是在期盼着什么。

  他低低笑着,揽上她的腰,低头啄了下她的唇,磕磕碰碰几下,叶絮放慢呼吸,也抱住他,两个人就这么纠缠在了一起。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教室的大致轮廓,静谧的连他们的呼吸声都能听清。

  一想到这里白天大家都在,等会这里也要有学生上晚自习,这种黑与白的对比不禁乱了人的心弦,好像偷情一样,很刺激。

  梁嘉泓做事很有规矩,没有太过火,适可而止的停下,伸手打开墙边的长灯开关,啪嗒,教室瞬间明亮起来,叶絮的小心思得逞,但在灯光下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梁嘉泓捏捏她脸,“把牛奶和面包吃了,我走了?”

  “嗯。”她知道他最近晚上挺忙的,更何况还要忙着给别人过生日呢。

  晚自习的时候叶絮写日记,将近三个月的恋爱,她已经写了小半本了。

  无聊的时候她都会翻开看一看,把那些日子都回味一遍,她想永远都记得,记得每一个细节,这本日记本她宝贝到晚上睡觉会把它放在枕头底下,而日记本那层透明罩里夹着她和梁嘉泓的大头贴。

  她在日记本里写道:没关系,就算没有礼物惊喜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他爱我。因为他上次从南京赶回来只为见我一面,因为他说他想见我,因为他说他只有我了。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懂浪漫就好了。

  十二月二十五号是梁嘉泓的生日,叶絮想,她为他准备惊喜和礼物也是一样的,那一样是他们一起过的生日。

  那个晚自习她什么都没做,就在草稿纸上涂涂改改画画,她打算订做一个杯子,再订做一个蛋糕。

  杯子要自己设计图案,到时候拿到拍大头贴那里做。蛋糕得选街头那家,那家最贵最好吃,蛋糕的图案也得她自己来。

  只是世事无常,他们只走到了十二月十八号。

  后来叶絮觉得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冥冥中都给了暗示了,比如施右豪那句玩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见了个老同学。

  说起往事,大家都能一笑置之,玩笑话中透着很多情绪,拉扯不清的是与非。

  我又想起过去的几个同学,很奇怪,好像一个人的改变都来自一段曾爱的轰轰烈烈,到最后惨烈收尾的爱情,女生会比男生更明显一点。

  我有一个女同学,她朋友圈里就秀过那么一个男生,一开始感情很要好,后来不知怎么就分分合合,她喝酒喝到进医院,最后还是分了,后来她就不那么乖了,生活圈子也变了,算不上自暴自弃,只是好像更无畏了,玩的很开。

  另外一个女同学,也是,当初爱的无比认真,分开后一度走不出来,听说她现在要结婚了。

  今天的老同学说,他是放不下她,但算了吧。

  第46章

  十二月十八号, 星期六, 阳光普照, 可当夜幕来临时,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措不及防。

  他们十二月的那段时间其实相处的很不错, 因为梁嘉泓的示弱和很长的肺腑之言,叶絮像打了鸡血,总觉得他们可以相守一生,因为只要两个人相爱没什么不可以的。那时候爱一个人, 不说三年五载, 就说三五天吧, 只要爱他, 就会觉得能一辈子。

  叶絮在为他筹划生日惊喜这事上没少下功夫, 几乎每晚拉着张黄金兴奋的描绘。她想梁嘉泓一定会喜欢的,也许以后回忆起来这将会是少年时代的美好记忆。

  可如若你现在问叶絮, 回忆起来怎么样?她只会荒唐又可笑的笑笑说:“愚蠢又心酸吧。”

  叶絮在十号左右就拿到了定制的杯子, 偷偷葬在了家里的书桌抽屉里,生怕放在寝室被她们碰坏了。

  她天□□浪漫, 从前喜欢徐建恒的时候也送过类似于这种小礼物, 但是在店里买的。那个时候十五岁左右的女孩还沉静在《一起来看流星雨》,《恶魔在身边》,《爱情魔发师》这些偶像剧中, 深受偶像剧的熏陶,她们心里都隐隐觉得相爱的两个人应该有一样定情信物,好用来回忆和回味, 一条项链,一个杯子,一条围巾,是什么都好,谈恋爱就该有那样一件物品,所以她给徐建恒送过一条蓝色的运动手环。

  这次和从前不一样,叶絮不是为了所谓的定情信物,她只是想给他一些美好回忆,想让他开心一点,想告诉他,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十五号,周五,叶絮回家后还把那杯子拿出来细细欣赏,完了再小心翼翼的装回盒子里,塞进抽屉最里面。虽然母亲知道她谈恋爱,可这种肉麻的细节还是不要被发现的好。

  周六那天叶絮和往日一样,在家看看电视做做语文作业,时不时和梁嘉泓聊几句。

  可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变了,两个人的话题不如从前那么多了,有时候会不知道给他回复什么,只能用表情来填充,但两个人相爱都会有这样一个过程吧,过了新鲜期就会有一个缓冲期,网络上俗称磨合期。

  叶絮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晚上的时候她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和他聊天,十二月中下旬的上海已经很冷了,没一会,她露在外面的手指骨被冻的舒展不开来,九宫格键盘她按的很用力,颤着手一字一句的回复他。

  可真的不一样了,他不会再那样秒回,要隔好几分钟才回复她,回复的内容看起来很不近人情,多数是一个嗯字或者是啊。

  就这么僵硬着聊了四个小时,快接近凌晨十二点,叶絮一个人生闷气,她不知道他今晚是怎么了,那种冷漠隔着屏幕她都能察觉到。她想他很忙吗?可从前再忙也不会这么敷衍她。

  叶絮左思右想后,有恃无恐的说:我觉得你变了。

  她发完这条,往被子里钻,心里哼哼两声,想着你再这么对我,明天早上就说分手吓吓你。

  手机屏幕一亮,他的消息进来,叶絮定眼一瞧,像被人在头顶浇了一桶冰冷的水,从头冷到脚,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他说:我就是这样子,如果你忍受不了,我们就分手吧。

  叶絮捧着手机半响没回过神来,她觉得这不是梁嘉泓。不是那个抱着她柔情蜜语的梁嘉泓,不是那个为了见她从南京赶回来的梁嘉泓,不是那个说我只有你了的梁嘉泓。

  可她几乎能想象他说这话的语气,那种淡淡的,沉静的,没有回头余地的语气。

  叶絮反应过来后止不住的发抖,那颗心提到嗓子眼,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她的眼泪一下子不争气流了出来。

  她从被窝里坐起来,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粉色长袖贴身内衣,她低着头,簌簌发抖,问梁嘉泓你在开玩笑吗?

  那头很快回复说没有开玩笑。

  叶絮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她拿纸胡乱抹一通,问他为什么?

  他们不是很好吗,他不是前几天还说以后要怎么样怎么样吗,怎么突然就要分手。

  梁嘉泓说:没有为什么,分手吧。

  他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不是他的玩笑话,也不是一时冲动,是他真的打算分开。

  叶絮胸口一钝一钝的痛,仿佛被利器揪着,搅着,气都换不上来,她哭得越来越凶。

  她本还想开玩笑用分手吓他,原来真当这两个字眼摆在她面前时她没有那种阔气去承受。

  叶絮不愿意,死都不愿意,她脑子里乱的很,浑身冒上股热劲,像发疯了似的,她告诉梁嘉泓要是分手她就从二楼跳下去。

  手机响了,是他的电话。

  叶絮接了上去,梁嘉泓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不要你管!”她像个孩子任性的嘶吼。

  梁嘉泓沉沉吸了口气,“别冲动,别这样……”

  电话里传来叶絮的呜咽声,她抽抽搭搭的问他为什么……

  梁嘉泓沉默着没回答。

  叶絮哭的喉咙发酸发疼,得不到他的回答,觉得很委屈很愤怒,啪嗒按断了电话,赤脚跑到阳台上,她握着阳台的不锈钢栏杆,寒风中瑟瑟发抖,可不是因为冷才发抖,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害怕,无望。

  那不是叶絮一生中唯一想死的时刻,可却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抛弃后的绝望是什么样的感觉,绝望到忽然觉得往后所有的生命都是乏味的。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叶絮想,他很紧张吧,可不是真紧张她死活吧,只是害怕她真跳了他内心不安吧,如果他真紧张她,又怎么会突然要分手。她做错什么了吗?她明明还在为他筹划生日惊喜,她花了那么多心思,为什么等到的是分手?

  自从叶絮承认谈恋爱后,就不太愿意和母亲一起睡了,叶母就和叶父睡在一楼的房间里。

  叶絮看到看到一楼那双玻璃窗,安安静静的,父母在那房间里熟睡。

  她忽然就退缩了,慢慢靠着栏杆蹲下来,抓着头发,不敢哭的太大声,憋着忍着,指甲扣着手掌心,扣到出血,她环膝抱住自己。

  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冲动,懦弱,怨恨,都有,可冷静下来才发现最强烈的想法还是喜欢他。

  电话响到叶絮进屋重新接起来,梁嘉泓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说:“叶絮,你别发疯。”

  她哭着,嗓子都哑了,问他:“不分好吗?我没觉得你变,我只是……只是耍耍脾气……”

  梁嘉泓滚了滚喉结,说:“先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说。”

  啪嗒——她的眼泪落到书桌上,上面的草稿纸很快被晕湿,叶絮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算她威胁他要去死,他也还是没有松口。

  叶絮没有回答,算是种默认,再次按断了他的电话。

  她知道他这个人,说一不二,平日里对她一句重话都没有,他不会像其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用分手闹腾,用吵架去试探,他如果爱一个人,就会尽量退让,不说不做任何伤感情的事情,这样子的人,一旦准备好分开了,就是真的决定好了。

  他不会在道别后再回头看她一眼,他不会对她做出格的事情,他把控着自己,把控着未来,不做任何自己掌握不了的事情,走一步看十步。

  他是叶絮接触过最冷静理智的人,好像对什么都游刃有余,不似她,总是一股冲劲,想的天花乱坠。

  所以他比她绝情,只有她哀求他别分手的份,所以她看到他说分手就懵了,她甚至知道很难挽回。

  叶絮合上手机,咽了咽喉咙,望了眼乌漆墨黑的四周,乡下的夜晚宁静到沉重,除了几声狗吠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她脑海里冒出一个认知:他们真的要分手了,他再也不是她的了,他们再也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了,连说句话都不可能了。

  这个认知让叶絮心里蓦地一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往下沉。

  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原来,心口真的如书中描写的那样,疼的恨不得挖掉它。

  她木讷的爬回床上,侧躺着,吸着鼻子,肩膀颤栗的厉害,那眼泪根本收不了。

  这段感情太过深刻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她太多的第一次都给了梁嘉泓,她第一次见识到像他这样成熟的人,第一次拼尽全力爱一个人,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承认恋爱,第一次为一个人哭了一整夜。

  叶絮一夜没睡,周日上午避着叶母走,生怕母亲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

  她对着镜子照的时候觉得难看极了,眼袋像水泡,眼皮被泪水浸的有了一道饱满的弧线,眼睛里的红血丝也异常显眼。

  中午叶母去送她坐车的时候,叶絮戴上了棉质口罩和黑框眼睛,她一直低着头,也尽量维持自己的声音和母亲说话。坐在电瓶车上,寒风如刀子一般划过脸颊,她觉得这艳阳天都是黑沉沉的。

  说了一两句话,叶母后来没再开口了,看着女儿上了公交车,叶母敛了敛眼,轻叹一声。

  第47章

  叶絮是个泪点很低的人, 很容易鼻头一酸就哭出来, 她其实很讨厌自己这样, 生怕别人觉得她脆弱爱哭, 以至于后来她再和别人提起梁嘉泓流眼泪时她都会笑着抹眼泪解释说, 我不是觉得伤心,我只是有点控制不住。

  但那几年,那几天为梁嘉泓流的泪却全是真的。

  公交车四十分钟的路程,叶絮站在司机旁边站了四十分钟, 人满为患, 她选择了个避开他人目光的角落位置, 口罩和眼镜全程没摘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断地仰头,希望能让眼泪收回去, 也很难得, 她没有戴耳机听歌,她生怕一听更会控制不住。

  就那样反复地, 难熬地度过了四十分钟, 眼泪流了一脸。

  下车的时候并没有解脱感觉,她微微发抖,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她的是什么, 她又觉得自己哭了一整夜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等会要怎么见他?

  那今天见了以后呢?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见他了?

  从车站到学校的那段路,叶絮走的汗涔涔, 是一身的冷汗。

  到的时候寝室一个人都没有,叶絮坐在位置里哭了好一阵,那种绝望悲伤的情绪像从身体里蔓延开来一般,她一想到梁嘉泓,一想到以后的模样,就止不住的掉眼泪,好似有什么在一点点的挖她的血肉,就连呼吸都不顺畅。

  杨玉玲到的时候叶絮正在洗脸,她和叶絮打招呼,叶絮回了个嗯,就这么一声嗯,杨玉玲觉得不对劲,一回头,看见叶絮的眼睛又红又肿。

  杨玉玲愣了,“絮絮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叶絮摇摇头,又垂下脑袋,可别人一关心她鼻头就酸了,眼泪稀里哗啦的跑出来。

  杨玉玲给她擦眼泪,叶絮咬着下唇,小声的哽咽起来,杨玉玲抱住她,心疼的说:“别哭了,别哭了。”

  那时候十七岁的她们已经学会不去追究询问,默默给予安慰。

  叶絮靠在她肩头,断断续续的说:“我……我和他分手了。”

  杨玉玲有些吃惊,在她印象里,叶絮和梁嘉泓一直很好,陈佳蕾和陈赛博也是。

  杨玉玲自己也是个小孩子脾气的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但真心实意的说:“别哭了,你忘了上次你怎么安慰我的吗?”

  叶絮颤抖着肩膀,呜咽着。

  那些道理她都懂,不止她,其实杨玉玲也懂,她们寝室里每一个人都懂,但到了自己身上,没一个人能逃过。

  来来回回,她说的每一个字如今都落到了她头上,看起来多讽刺。

  而在感情最热烈的时候与最喜欢的人分开,无疑是抽走一个人的灵魂。

  ……

  叶絮从宿舍楼下去时梁嘉泓已经到校门口了。

  大概很少情侣会像他们一样,分手也要约个时间见面说,那个年纪多数都是网络分手,真正见面纠缠的没几个。

  他穿了件白色的厚外套,站在香樟树下,落叶纷飞,阳光穿透树叶落下,叶絮朝着这个身影一步步走去,她有些恍惚。

  再也不是那种轻松的心态了,再也不是那个少年了。

  三个月,他们在一起三个月左右,叶絮觉得他是真有变化的。

  那时候他还是有几分痞气的,眼里也会有迷茫和困惑,笑起来很阳光,但现在已然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间都沉着了不少。

  叶絮走到他们身边,两个人像是说好了似的,都没有看彼此一眼。

  梁嘉泓也没有牵她的手,叶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默默插进外套口袋里。

  不问去处,不问来路,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叶絮的眼泪渐渐收住了,迎着风,干涸了,即使知道今天以后是两条路了,可此刻他还在身边,她依旧觉得安心,她就像个孩子,只要能抓住一刻的幸福就会觉得高兴。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路,谁也不提,谁也不问,直到在人烟稀少的西江停下。

  明晃晃的太阳悬在高空,叶絮摘了围巾,露出整张脸,她浅浅的吸了口气,看向坐在她边上的梁嘉泓。

  这是今天她第一次认真的看他,他的黑眼圈又严重了,眼底的荒凉和沉寂一眼就看得出。

  她知道,他昨晚也许和她一样,一夜未眠。那是不是他心里也不好受?也许和一个人分开总归是不好受的,可他难受什么?分手是他提的。

  江风徐徐,叶絮的声音轻的如同这风,她低低的问他:“为什么……”

  梁嘉泓沙哑道:“没什么理由。”

  “你是觉得腻了吗?”

  “不是。”

  他不愿意说,叶絮不想问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下那股酸涩,“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叶絮有些低声下气,她伸手去晃他的膝盖,像在讨好在乞求。

  面对她的问题,梁嘉泓给不出一个答案,他滚了滚喉结,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他握住她的手,攥在手里,他眉头皱着,似在组织措辞,又好像要说的每一字一句都在吞噬他,很难真正说出来。

  他一握她的手,叶絮眼泪就下来了,她带着哭腔说:“不分手好不好?”

  梁嘉泓抬眼,深深沉沉的瞳仁里倒映的是叶絮泪痕斑驳的面孔。

  他想起上回,上回吵架是不是她也这么哭了?是不是眼睛也那么红那么肿?

  “别哭,嗯?”他沙哑的嗓音放低,带着从前哄她的温柔。

  此时的处境和彼时的温柔成对比,叶絮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梁嘉泓帮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他哄着她说别哭,叶絮低下头,在竭力忍着,可他越是温柔她就越是想哭,特别是他的眼底都是对她的心疼。

  她觉得,明明他也是喜欢她的,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就这么淌着眼泪看着他,是不解是不舍是难过。

  叶絮想再感动他一下,想他能够心软点,不要就这么扔下她,她从包里拿出杯子,哽咽着说:“本来想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

  梁嘉泓目光沉了沉,接过这个杯子,他握着把柄看了看,是两个卡通人物,虽然画的不如市场上的精致,但已经很好了。

  叶絮说:“我都想好了……都想好了……不分不行吗?我们……我做错什么了吗?”

  梁嘉泓放下杯子,耐心帮她擦眼泪,“别哭好吗?”

  他抚着她的脸庞,大拇指不断划过,抹她的眼泪,四目交汇,一个深沉,一个明亮,却在彼此最无能为力的时候交汇。

  叶絮知道他不忍见到她哭,她点点头,想分散些注意力,可他的脸就在眼前,她还能再想什么?

  梁嘉泓深深望着她,不知怎么,心里涌上一股烦躁,叶絮哭的他心乱,他眉头微皱,拥住叶絮,低头吻了下去。

  不似从前那么缱绻缠绵,更多是干涸的厮磨,长驱直入的最后不舍。

  叶絮颤栗着,眷恋的看了他两眼闭上眼,她再也没有力量去回应他,只是他比从前主动的多,这种索取和占有让她心底五味错杂。

  他爱她的吧?但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那些盘桓在心底的疑问,其实她心底隐隐约约都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