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不吝啬的自己的赞美,叶絮第一次觉得自己会写故事是件好了不起的事情,竟然这样被人欣赏。

  其实也不是,梁嘉泓也曾夸奖过她。

  那时她发过朋友圈,梁嘉泓点了赞,他说真的很棒,她从未在其他同学的动态里看到他说这样的话,他似乎真心为她感到骄傲。

  和林熙相处的那些日子,叶絮通过朋友圈看到梁嘉泓去了瑞士滑雪,去了西藏旅行,去了国外看足球赛,他也终于坐在了观众席里亲眼看了科比的访谈。

  他总是在凌晨分享一首歌曲,总是在凌晨发一些酒吧里的劲歌热舞。

  她知道,人在夜晚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他需要这些东西去填满夜里的寂寞,这样他才不会想那个女孩,不会控制不住的流眼泪。

  其实林熙的出现有让她短暂的忘记梁嘉泓。

  虽然林熙唱歌很一般,家庭背影也一般,但这个人是吸引她的,从头到脚都有让人心动的点,比如那双好看的眼睛,比如细长的手指,比如他自律的生活和学识,叶絮也曾因为他的笑而脸红过,也曾常常在夜晚等他下班等他来找她自己聊天。

  那段时间她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对爱情还满心幻想的十七岁,她已记不清了有多久没动心了。

  那时候她和黄毅做.爱,她都不会去吻他,总会把头撇向一边。

  可那天在图书馆,林熙站在她身后,她转身抬头,目光触及到他凸起的喉结,薄薄的嘴唇,竟然很想亲他一下,当时她不好意思的走开了。

  但回归梦深处,站在那里的人还是梁嘉泓,这让她有点难以面对林熙,曾刻意冷落过他一段时间。

  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兜兜转转总归是要相拥的,比如林熙。

  ……

  而她也没想到会再见到梁嘉泓。

  他总是各个城市之间流转,每个城市都有那么多大街小巷,他和她会去的地方也是两种不同风格,可那天他们就意外的在饭局上相见了。

  那是叶絮参与的第1部 影视ip改编剧,一共有6个编剧参与,论资历她是最嫩的,名字是排在最后,她的地位宛如这桌上的配菜。

  当时已经七月底,酷暑难当,晚上七八点还是热的呼吸不顺畅,偌大的古风包厢里,空调徐徐吹着,叶絮还是紧张的出了一层薄汗,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局,生怕自己说错话,于是她告诉自己还是不要说话好了,反正有那么多前辈在。

  落座后,制片人说投资商等会就到,大家再等等。

  叶絮看了很多小说和娱乐圈八卦内幕,都说这些投资商喜欢玩弄美女明星,背地里有些不可见人的勾当。

  可那扇门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缓缓推开时,她背脊僵住了,好似骨头一节节的硬化,心慌,不知所措,各种情绪在她的四肢百骸里翻腾。

  他头发还是那样短,穿着一件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袖口微微卷起了些,露出偏白的手臂,制片人迎了上去,他点头笑了笑,在一帮人的注视下落了座。

  叶絮很快挪开目光。

  他有认出她吗?也许没有吧。

  男人的变化通常不会很翻天覆地,可女生化了妆,换了衣服发型,通常会变成两个人,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留着齐刘海,只会抹粉饼的女孩了。

  片制人同他一一介绍,介绍道她时,制片人说:“这位是我们新来的编剧,叶絮。”

  叶絮扯了个笑容,同他点了点头,他也这样回应她。

  那顿饭她没有说一句话,听着前辈和其他工作人员说说笑笑,听着他和他们客气的聊天,她发现那些装模作样的说辞他熟练的不行。

  席间有和他对视过几次,但两个人都会很自然的再看向别处。

  她断断续续,装作无意的看了他好几次,终于,隔着满桌的菜肴和刺眼的灯光,看清了他的容颜,他的眼睛不似从前那样明亮,从前是深,沉,如今是沧桑,他的眼袋有些重,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她不在意他投资多少,不在意他是否还有意愿投资别的,她想想问他,还好吗?

  可那些话她究竟是没问出口。

  等到快散宴时,她拿捏住时机,说要去趟洗手间,她靠在洗手台那儿,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走廊那边传来制片人的笑声,他应该在送梁嘉泓。

  她走出去,看到梁嘉泓站在门口,留给她的是侧影,制片人递上香烟,给他点烟,他熟稔的夹着香烟,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廊的顶灯倾泻下来,他短短的头发被打上一层光晕。

  好似在某一瞬间回到了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

  那年九月,教室后排,他倚着课桌,也是那样笑,笑得那样温和,可眼底是难以察觉的漠然和沉寂。

  她愣在原地许久,看着他抽了几口烟,随手掐灭在垃圾桶上,转身离开,双肩比从前宽了一些。

  她没有勇气和他说一句话,也不想再那样,就该是这样,谁也装作不认识谁,无声无息的掩盖过去,只做网络上的老同学,老朋友。

  ……

  叶絮整理好东西,在酒店门口打车回去的时候,闷热了半个月的天终于下起了雨,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大雨在风中沙沙作响,冲刷着热气,地面上冒出一阵青烟,她的凉鞋被倾斜雨的打湿。

  同行的人说要不要送她一程,叶絮笑笑说自己已经叫了车。

  林熙发她微信,问她今天是否顺利,外面下雨了,有带伞吗?

  叶絮不知怎么就湿了眼眶,告诉林熙一切都很好,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她从酒店门口冲到出租车里头,几步路程就淋了个半湿,富丽堂皇的酒店在反照镜里越来越小,那些亮丽的灯光是这座不夜城的证明。

  那他呢?他从哪个方向离开,又汇入了哪条路,今夜又要用怎样的方式度过?

  她靠着车窗,望着窗外的景色,想了许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想,随而忽然记起,这已经是第七个年头。

  都说七年人全身的细胞会换一遍,所以再难忘的人和事也会被新陈代谢掉,所以没有时间治愈不了的痛苦。

  确实,她释怀了不少,也遗忘了不少。

  她回忆起十七岁时那年和梁嘉泓的种种,可发现真的遗忘了很多,她忘了彻夜难眠是怎样一种痛苦,忘了分手时想要跳楼的绝望滋味,忘了很多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

  她点开QQ空间,从唐苗苗的相册里找到那张运动会的照片,她和梁嘉泓相视笑着,细雨蒙蒙下撑着同一把伞,身上穿的是再也回不去的高中校服。

  她不由地想,这么多年,她真的还喜欢他吗?究竟是放不下什么?

  叶絮回到住宅小区,却发现楼底下等着个人,他撑着黑色的雨伞,在抽烟。

  叶絮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除了林熙还会是谁,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他是个做的比说的多的男人。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她小区等她。

  林熙上前给她撑伞,叶絮喝了酒,眼里有些如这大雨般的醉意,可她一看都他就会笑,问他怎么来了?

  他说:“担心你,怕你今天不开心。”

  他和叶絮认识也有半年了,她的性格他早就摸清楚了,她是个有些天马行空的女孩,也是有蓬勃野心的,像今晚的饭局,她没有经验,会很容易滋生不快。

  叶絮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作轻松的拍他肩膀,“哪有那么多不开心,要上去坐一会吗?等雨小些再走吧,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叶絮拉着他上楼,“点外卖吧,我也没吃饱,我想吃鸡爪煲。”

  那晚,林熙吃了饭,坐了会就走了,叶絮倒是兴致勃勃的给他看了很多自己收藏的小玩意,最暧昧的瞬间大概是临走时,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叮嘱她早点睡,他知道叶絮的睡眠一直都不好。

  叶絮心底溢出一丝丝的暖意,乖巧的说好。

  她知道自己对林熙是有感觉的,可为什么她还想着梁嘉泓,为什么一个人心里可以有两个人。

  ……

  18年的秋天,叶絮的情绪突如其来的不对劲,这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

  那种情绪来的很莫名其妙。

  后来她想,大概是身体在更替细胞,让她最后一次记住梁嘉泓,记住那么多年的拉拉扯扯,因为正好七年整。

  那天,叶絮发了一条朋友圈,至于内容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许多年未联系的一位朋友突然评论了,叶絮也回复了。

  上海的秋老虎很热,当时叶絮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床上,神情倦怠,明明是炎热的的,她却蜷缩着,那是一种从脚底窜到心底的凉意,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时会停止。

  这个九月她的情绪不怎么好,没有理由,她突然觉得一切很累,一切都不美好,于是把自己关了十多天,她试着努力调节自己,却在悲伤的情绪中越陷越深。

  也是在这个九月,叶絮开始写了一个新的剧本。

  写了几章,情绪没有得到舒缓,并且她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像个神经病一样莫名的哭着。

  千家万户,星火万里,谁也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女人,在夜里辗转反侧,几度失眠。

  就在这个时候,这位朋友出现了,他突然的评论让叶絮心底有一丝慰藉。

  是陈景程,他们曾亲密到像兄妹,感情纯洁,真真不带一丝一毫别样的感情,也算得上是她高中唯一的男性好友。

  可是自从上大学之后几乎没了联系,其实更多的是叶絮的原因,她总是喜欢独自一人,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也鲜少再去和高中同学联系,便都渐渐疏远了。

  可有些人,是不论多少年不联系也不会觉得陌生的,陈景程对叶絮来说就是这样一个人。

  叶絮难得的,主动给陈景程发了条微信消息,询问他在干什么?

  聊了几句,扯到感情问题,叶絮问他,他说方便语音吗?

  于是两个人开启了一段长达三个小时的语音聊天,语音的理由很简单,他在打游戏,却又想和她聊聊天。

  陈景程感慨道:“妹妹啊。”

  他那颇为老成的声音一出口,叶絮鼻子就酸了,好似一瞬间回到了从前。

  她吸了一口气,压下涌出喉咙口的酸涩,低低应了声。

  陈景程说:“你怎么主动找我聊天了?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叶絮坐在飘窗台上,望着高楼底下的夜景,轻轻的说:“是很久没联系了,就是忽然想和你聊聊吧。”

  陈景程最近也不好过,他打算考一个消防兵,考试在月底,他为此天天锻炼,言语间还是有股迷茫感。

  叶絮问他怎么不去上海市区工作,他倒也坦诚,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半年前他遇到了一个女孩,曾经是他的学姐,他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她,于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跟随她,在上海杨浦区那边租了个房子,就租她隔壁,择了一份普通的设计工作。

  他还曾把女孩带回过家,连母亲都认为她是他女朋友了,还带她去玩去吃饭,身边的朋友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

  可他做这么多事情都是基于那个女孩那会失恋了,他陪着她一起走出来。

  不过他的温柔体贴没有感动她,她大概真的不喜欢他,后来渐渐对他避而不见,陈景程自己也琢磨出了结果,可最突然的打击莫过于没过多久,女孩告诉他,她要结婚了。

  于是他收拾了行李回了崇明,一直待到现在。

  叶絮在电话那头苦笑,说:“你这是标准的男二啊,你怎么那么傻。”

  男人的痛苦可能不会流露于表面,他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我能怎么办?”

  叶絮安慰了他一通,随口问起过往的同学,张齐,刘昊,唐苗苗,乌天赐。

  陈景程和一些都有联系,简单说了几句。

  叶絮说:“那张齐呢?”

  他只有张齐没有提。

  陈景程叹口气,“他变了,我觉得他真的变了。”

  事情的缘由太复杂,总结来说就是张齐沾染了几个不好的朋友,自己也深陷其中,当然,不是犯法的勾当。

  叶絮是真的震惊了,久久不能回过神,她沉默了很久说:“张齐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好人。”

  陈景程说:“我知道那时候张齐喜欢你。”

  叶絮笑了,“连你也知道?”

  “太明显了,谁都看的出来。”

  “那天,好像和梁嘉泓分手后没多久吧,我在上晚自习,他发我短信,问我和梁嘉泓怎么了,我说分手了,他说了一堆安慰的话,我到现在却只记得他似乎说什么喜欢我之类的话,我回绝了,我告诉他,我还是很喜欢梁嘉泓,他说他不会趁虚而入的。我真的很感激他,那时候的他对我来说,是为数不多的真心。”

  陈景程:“还有这一出啊,不过当年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陈景程听到叶絮哽咽着说:“可我没办法,我真的太喜欢梁嘉泓了。”

  陈景程打游戏的手停顿了,其实他有点不敢相信。

  于是他问:“你不会现在还喜欢梁嘉泓吧?”

  她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总会想他。”

  陈景程也沉默了,到最后只有轻叹,他说:“他不适合你,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知道吗?还有,你这是心病。”

  轮到叶絮沉默了,半响,她说:“是心病。”

  陈景程一语击中要害。

  那晚,她做了很多梦,记起了许多忘记的细枝末节,梦里不只有梁嘉泓,还有很多人,那是属于他们的一个时代,那可能是他们这一辈子最纯净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们敢爱敢恨,无忧无虑,还没被现实打磨的圆滑世故,还没真的面目全非。

  她天不怕地不怕说着要永远爱他。

  梦醒,她出了一身汗,她终于明白,其实她早就准备好过新生活了,她只是不甘心,只是憋着一堆话,只是心中太委屈,只是当时分开的太突然,让人难以忘怀,所以后来的岁月她翻来覆去的想他,心中积郁着。

  而她对他所有的关心只是心疼他,心疼这个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过的如此痛苦。

  她的状态差,林熙察觉到了,那天早晨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门,拎着她最爱吃的糕点,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公园?”

  叶絮穿着一条卡通睡裙,脸没洗,牙没刷,眼睛又红又肿,她喉咙发酸,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她想,林熙,你再等等我,等我治好这个病。

  2018年秋,整整七年,她终于有勇气放下了。

  第64章

  2018年是他们大学毕业的一年, 大家纷纷迈入工作岗位,朋友圈里每个人的生活都看起来光鲜亮丽, 他羡慕她, 她羡慕他, 他又羡慕他,曾经的迷茫, 到了此刻, 都已不作数。人总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着过的不好,不知该如何生活, 可你瞧瞧, 他们其实都过的不错,一份稳定的工作, 一个相爱的人。

  这些年班级群不是没组织过同学聚会,可只在大一的寒假聚过一次,再后来便聚不起来了,都已走散在茫茫人海中。

  梁嘉泓不是个活络的人,可他性格确实变了不少, 自从那女孩去了以后,他变得怀旧, 话也多了起来,叶絮经常看见他出手阔绰的在群里发红包,也提过几次聚会,几个男生响应以后就没有动静了, 那时叶絮觉得自己是肯定不会去的,曾经爱过一场的人再相见,除了尴尬还能有什么,她也怕自己想太多。

  可那天意外在饭局上一见,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张黄金再一次在群里问着要不要聚一聚,应答的还是那几个,叶絮没回答。

  陈景程私底下问叶絮有空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叶絮说好,他又问她心情好点了吗?

  叶絮说好多了。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委屈,七年之久,终于有个同在那时光里的人倾听完了,她释怀不少。

  陈景程跑到上海来找她,两个人约了吃火锅,叶絮把这行程告诉了林熙,林熙倒没说什么。

  他还反问叶絮:“你想我有什么反应?吃醋吗?”

  那时她和林熙还没在一起,可暧昧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叶絮很喜欢他这么通情达理,步入社会的男人到底不一样,他能准确分清和朋友和想追求她的人,不无脑干涉她的社交圈。

  但叶絮怕他心口不一,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说陈景程高中时怎样对她好,说陈景程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她说她很感激陈景程。

  林熙听完笑了,说:“晚上到家了和我说,如果太晚,我可以来接你。”

  叶絮轻声说:“你怎么那么好……”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自由的,她在前面蹦跑,他在后头看着她,她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跌倒了他会拉她起来。

  他总是告诉她,一生短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辈子自由与快乐是最重要的。

  她好像又做回了那个自由自在,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叶絮,不被所谓的现实捆绑,不被父母长辈眼中的踏实禁锢,他让她觉得她可以放手一搏,每天都活的不一样。

  这样好的人,她没办法给他一个不完整的自己,没办法把他当做一个实验对象,把他看做将就一生的人。

  她想毫无保留的爱他,想再付出一次自己的真心。

  ……

  怀揣着那样的想法,叶絮和梁嘉泓见了一次面,那也是个巧合,可无巧不成书,一路走到现在,桩桩件件都是巧合。

  十二月初冬,叶絮去回了趟家乡,明明就在上海工作,可常常没时间回家,而每次回家叶絮都能清楚的看到父母越发苍老的容颜和脸上越来越简单满足的笑容。

  他们这一代人,通常以子女为中心,一生的愿望就是子女开心幸福,也正是这种愿望,让她曾经活的很死板。

  叶絮不止一次和母亲说过,活的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想一点,她如今已经步入社会,不需要她再操心。

  可做父母的,都只会嘴上说好,私底下省那个省这个,为的是老去那一天能给留下子女一点钱财。

  叶絮的父亲从她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开始操心她的工作,总怕她找不到好工作,操心了一年,现在她稳定了,父亲又开始操心她婚姻问题。

  他们这代人思想也是古板,上大学的时候不希望你谈恋爱,一毕业恨不得你有个金龟婿,人品长相家世样样都好的那种。

  晚饭时,叶父说:“我有个朋友,他儿子一米八,在上海做物流公司的经理,一个月有一万多,家里房子在上海也买好了,他妈妈是幼儿园门卫,爸爸是开出租车的,那小伙子,长得很精神的。”

  叶母给他夹了个红烧肉,“行了,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叶母知道叶絮和黄毅分了,琢磨着女儿可能还不想谈恋爱,又管不住老头子爱操心的命。

  谁知,叶絮慢悠悠的说:“我有男朋友了。”

  叶父叶母瞪大眼睛,抛出一堆问题,哪里人,房子有吗,几岁啊,做什么的?

  叶絮说的时候,眼底有崇拜,有自豪,她说:“他苏州人,在上海房子还没买房,今年二十七,在大学里教书,家里父母也是老师。”

  叶父还在钻牛角尖,“没房子可不太好啊……”

  叶母更能体谅女儿,说:“你喜欢就好。”

  叶絮已经不再顺着他们的想法走,无论叶父怎么说,她都不会动摇,就算将来后悔,她也会心甘情愿的受着。

  叶父怕她吃亏,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叶絮脾气敛了不少,要是换做以前可能已经和叶父吵起来了,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发火,可她已经不忍心朝年迈的父母发火。

  她说:“不用担心我,大学里那个,他是有房,可是他没干劲,人最重要的是品行,而不是房子,爸爸,我说再多你也不会理解,等有一天你见到他了,你就会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叶父倒真的觉得女儿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哄骗一下,就气的过来抱住他的臭脚,狠狠咬上一口的小丫头了,她已经懂得分别一个人的好与不好,已经懂得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

  叶父笑着说:“那行,有空带回来见见。”

  ……

  吃完晚饭,叶絮洗洗漱漱后去书房工作,和林熙聊了几句,随后刷了刷朋友圈,梁嘉泓定位在八一路,照片上一株圣诞树,还没到月底,圣诞的氛围却已经很浓了。

  他回来了。

  他在这几年里是回过上海,回过崇明的,那时叶絮都在云南,相隔那么远,也知道他心里有了别人,她已经觉得他去哪儿与她无关了。

  可今晚,他距离她也不过几公里路,车程二十分钟而已。

  叶絮抬头看了眼日历,原来已经十二月中旬,七年前的这时候她还蜷缩在那张床上,哭到天亮。

  真的好似一转眼的事情,她经历了几段感情,遇到了林熙,他结婚了又亡了妻子,当时的他们谁能想到若干年以后会是这副光景。

  她坐在书桌前,捧着手机发呆,前些情绪很坏的日子里她总是会无意间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她又想起林熙,想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笑。

  叶絮忽然觉得,也许就是今晚。

  她知道,她的不甘,她的委屈,她的执念,她对梁嘉泓现在的种种情绪,都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她发现去找他,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踌躇再三,她点开和他的微信对话框,她已经把他备注改成了他的名字,因为他再也不是那个最特殊的人,她再也不会因为看见他的名字而伤心,从而不敢给他备注,让他好似一个普通网友一般躺在列表里。

  大概是这么多年,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大概是她下意识的觉得她是没资格去找他的,都这么久了,所有的感情都应该被埋在最深处,而不是还翻出来给他看,也许这样只会让他觉得突兀,她很怕打扰到他。

  可这一次,她想自私一点,不再从他的角度考虑,只管自己心中如不如意。

  她有预感,他会回复她。

  她曾经也不是没找过他,刚步入网文的时候压力大,有些事情周围朋友都没有能力帮忙,她不得已只好去找他,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也颇具耐心,还对她好一通安慰,说不必在意网络上的是是非非。

  他的性格就是那样,永远都可以温柔到让人想哭。

  叶絮哆哆嗦嗦敲下两个字,问他:在吗?

  不出一分钟,他回复:在。

  叶絮怕他在忙,试探着问:在玩还是在忙?

  他说:休息着,怎么了?

  叶絮说:我想着可能会让你不开心,很打扰你,可是总觉得自己不跨过去也不好。现在…方便见一面吗?

  她发出去以后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原来,去找他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原来真走到这一步,竟然有种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的感觉。

  只是她想最后见他一次,就如当初即使他说了分手,他们也是在周日相见了,既然他在这里,那就见一面,所有的情感都应该面对面说清,这样才对得起这些年的步步艰难。

  梁嘉泓说:你在哪儿?

  叶絮站起来,边回复边往卧室走,她说:电影院门口见吧,我半小时后到。

  他说:好,路上小心。

  她没化妆,只是描了眉毛,套上白色毛衣和短靴,拿上黑色呢大衣,和母亲撂下一句有事出趟门,便匆匆下楼。

  她仿佛回到了那时候,每个周日要去见他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情。

  她扶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月色下,路边的绿化成了一闪而过的影子,同样的路,同样的季节,而所有一切,终于要在今晚划上句点,好似夙愿达成一样。

  ……

  那个十字路口路口依旧没改变,两侧的树灯璀璨着,商铺的灯光从里面蔓延到街道上,惶惶如白昼。

  初冬的夜,微微的风都是凛冽的,行人缩着脖子,说话时嘴里会冒出热气,街上的情侣搂抱在一起取暖,路边摆着玫瑰花筒,十元一支。

  叶絮站在十字路口那头,她看见电影院门口的阶梯旁站着一个男人,他倚在不锈钢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手机,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有几分当年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朝他走去。

  梁嘉泓看见眼前多了一双黑色的皮靴,她红色的围巾随风飘来,他顺着抬起头,叶絮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她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红彤彤,笑着说:“没让你等很久吧?”

  他收了手机,也笑,说:“没有,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