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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饭后,海伦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我们称之为“甲板下的客舱”——去休息,而拜伦去甲板上操纵舵轮。只不过这一次,我也拿了块兽皮。

  “你在生气的时候用过剑么?”等我走到他身边之后,他开口问我。他坐在甲板上,用脚操纵着舵轮,不时拿起他的皮酒瓶喝上一口。

  “你说‘生气’,具体是指……”

  “噢,那这么说吧——你杀过人没有?”

  “没。”

  “呃,也就是说,如果我没经许可就碰你,我就会是你杀的第一个人喽?”

  “没错。”

  “噢,那我可一定得先征求你的许可才行,对吧?”

  “相信我,你不会有这种机会的,先生。我已经订婚了。请趁早换个目标吧。”

  事实上,我说的不是实话。阿尔诺和我并没有订婚。可当我站在甲板上,看着反射月光的海水拍打船壳,感受着周围寂静的夜色时,我的心中突然涌现出思乡之情,而其中最强烈的就是对阿尔诺的思念。那是我第一次明白,我对他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两小无猜的友情,而是爱。而且不是那种宽泛的“爱”。我爱着他。

  拜伦看着我,点点头,仿佛看透了我的思绪——至少他察觉了我认真的语气,意识到他不可能得到我。“我明白了,”他说,“和你订婚的那位,他可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我扬起下巴。“如你所说。”

  他抬起佩剑,表情也严肃起来。“开始吧。你跟别人比过剑吗?”

  “当然。”

  “你和想要伤害你的人比过剑么?”

  “没有。”

  “果然。你有过为了自卫而拔剑的经历么?”

  “有过。”

  “多少次?”

  “一次。”

  “就是那次,对吧?在酒馆里那次?”

  我抿住嘴唇。“对。”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顺利,对吧?”

  “对。”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知道为什么,”我说,“不过像你这样的老手应该早就知道了。”

  “说说看。”

  “因为我犹豫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把酒瓶递给我。我也喝下一大口,感受着传遍全身的暖意。我不蠢。我知道把女人弄上床的第一步就是把她灌醉。但这儿很冷,他又是个令人愉快的同伴,只是有点喜欢打击人,而且……噢,没有而且了。我又喝了一口。

  “没错。你应该怎么做才对呢?”

  “听着,我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么?你当时差点都被掳走了。你知道他们离开那座庭院以后会对你做什么。你不会有机会在甲板上跟船长品酒。你会在整个航程中待在甲板下面,躺在床上,取悦船员。每一位船员。等到了多佛以后,他们会把身体和心灵都伤痕累累的你卖掉,就像卖掉一头牛。卖掉你和海伦。要不是我也在那间酒馆里,这一切都会成真。你还觉得我无权指出你当时犯下的错误么?”

  “我犯的错在于,当初就不该去那间酒馆。”我说。

  他扬起一边眉毛。“你以前去过英格兰么?”他问我。

  “没,不过我的剑术是一位英国人教的。”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如果他在这儿,他也会告诉你,你的犹豫差点要了你的命。短剑可不是用来吓唬人的。一旦拔了剑,就好好用它,别光是举着它挥来挥去。”他垂下头,思忖着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把酒瓶递给我。“杀人的理由有很多:职责、荣誉、复仇。所有这些理由都会让你犹豫和思索。在杀人之后,你又会产生罪恶感。但在自卫和保护他人的时候,在以保护的名义杀人的时候,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

  到了第二天,我和海伦在多佛的海滩上向拜伦·杰克逊道别。他说为了让货物通过海关,他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因此海伦和我只能先下船了。他接受了我给他的船费,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然后我们转身离去。

  我们沿路离开海滩的时候,我转过头,看到他正目送着我们离开。我挥了挥手,高兴地看到他也挥手回应。接着他转过身,消失不见,而我们沿着石阶,向着崖顶的多佛灯塔走去。

  尽管我听说乘马车前往伦敦的旅途相当危险——这都是那些拦路强盗的“功劳”——但我们此行却没有遭遇任何意外。到达伦敦以后,我发现这儿跟巴黎很像:厚重的黑色雾气悬浮在屋顶上,而泰晤士河里挤满了来往的船只。空气里同样弥漫着刺鼻的烟味、排泄物的臭味和马的毛皮打湿后的气味。

  我和海伦坐进一辆出租马车,而我用标准的英语对车夫说:“抱歉,先生,能请您送我和我的同伴到梅费尔区的卡罗尔家吗?”

  “你在说啥?”他透过用铰链打开的通话口看着我们。我没再重复那句话,而是递给了他一张纸。等马车开始行驶以后,海伦和我拉上窗帘,轮流按住通话口,开始换衣服。我从挎包深处取出皱巴巴的裙子,立刻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叠好。而海伦脱掉了那套农家女的衣裙,换上了我的马裤,衬衣和背心——虽然考虑到我在过去三天的旅途中沾上的尘土,她的外表并没有多少改观,但也只能这样了。

  最后,马车停在了梅费尔区的卡罗尔家门口,车夫打开车门,吃惊地看到两个衣着截然不同的女孩出现在他眼前。他提议帮我们敲门通报,但我给了他一枚金币,示意他可以走了。

  接着,我和我的新侍女站在门口的两条柱廊之间,深吸一口气,听着门后传来的脚步声。有个身穿燕尾服的圆脸男人打开了门,他的身上带着微弱的银器擦亮剂的气味。

  我做了自我介绍,而他点点头,似乎认出了我的名字,然后领着我们穿过宽敞的会客厅,走上一条铺着地毯的走廊。我们最后来到了似乎是就餐室的房间门口,他要我们等在外面。礼貌的交谈声和刀叉碰撞餐碟的轻响从房间里传来。

  透过半开的门,我听到那个圆脸男人说:“夫人,您有客人。有位来自凡尔赛的德·拉·塞尔小姐来见您了。”

  整个房间沉默下来。在走廊里,我看到了海伦的眼神,不由得思索自己的表情是否也同样忧虑。

  接着那位管家走出门来,朝我们招了招手。“请进。”我们走进就餐室,看到了那些正在餐桌边享用美餐的人们:其中有卡罗尔夫妇,他们正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有梅·卡罗尔,她故作高兴地拍起了手,欢呼道:“噢,是小臭虫啊!”考虑到我现在的心情,我真想走上前给她一耳光;还有韦瑟罗尔先生,他站起身来,脸色通红,朝我大声咆哮:“活见鬼,你来这儿究竟想干什么?”

  1788年2月11日

  我的保护人给了我几天的时间来适应这里,并预定今早和我见面。在那之前,我向梅·卡罗尔借了衣服,而她特意跑来向我说明,她借给我的那些衣服既“旧”又“过时”,跟她眼下会穿的衣服截然不同——不过对你来说,这样就够了,小臭虫。

  “如果你再这么叫我一次,我就杀了你。”我说。

  “你说什么?”她说。

  “噢,没什么。谢谢你的裙子。”我没在说笑。幸好我继承了母亲对时尚的厌恶,所以尽管她想用式样过时的裙子来惹恼我,我却一点也不生气。

  让我恼火的是梅·卡罗尔本身。

  在此期间,海伦在宅邸的底楼开始了新生活。她发现那些仆人甚至比楼上的贵族还要傲慢,而且不得不说,她在假扮我的侍女这方面实在算不上出色。她行屈膝礼的姿势五花八门,而且时不时会朝我投来惊恐的目光。海伦还有不少要学的,这点毫无疑问。还好卡罗尔一家既傲慢又自满,他们觉得海伦是个“典型的法国人”,将她的天真也归咎于此。

  这时韦瑟罗尔先生敲了敲门。

  “你的衣着得体吗?”我听到他说。

  “是的,先生,请进来吧。”我答道。于是我的保护人走进门来——然后立刻遮住了眼睛。

  “活见鬼,孩子,你说你衣着得体的。”他粗声粗气地说。

  “我的确衣着得体啊。”我抗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穿着睡袍呢。”

  “是啊,可这样没什么不得体的。”

  他捂着眼睛摇摇头。“不,听着,在英格兰,我们说‘你衣着得体吗?’意思就是‘你穿戴整齐了吗?’”

  梅·卡罗尔的睡袍把我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韦瑟罗尔先生丢脸。于是他退出门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敲门。这次他走进门来,拉过一张椅子桌下,而我坐在床尾。我上次见他是在我们到达伦敦的那个晚上,我和海伦走进就餐室的时候,他的脸变成了甜菜根的颜色,而我和海伦看起来脏兮兮,乱糟糟的,就像——卡罗尔太太是怎么说的来着?——“猫儿的玩具”。于是我迅速编了个故事,说我们在从多佛到伦敦的路上遇到了强盗。

  我的目光扫过餐桌周围,看着那些与我阔别了十多年的面孔。卡罗尔太太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她丈夫也一样。两人的脸上都挂着英格兰的上流社会所喜爱的那种困惑的微笑。但梅·卡罗尔却长大了——甚至可以说,她看起来比她来凡尔赛的时候更傲慢了。

  与此同时,韦瑟罗尔先生不得不假装知道我会来,又以担心我的安危为借口掩饰了他显而易见的惊讶。卡罗尔一家摆出困惑的表情,问了一连串试探性的问题,但他和我自信十足地编了一通谎话,顺利避免了我和海伦被当场扫地出门的后果。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真是一对好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