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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我攥紧了拳头。想到这个人为拉·塞尔家族带来的痛苦,我硬起了心肠。复仇的念头在此刻显得无比真实。

  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轻到不能再轻——只是耳语的片段——但仍旧逃不过我敏锐的感官。阿尔诺也听到了:我们以一致的动作转向门口。

  “别跟我说这是个陷阱。”他叹着气说。

  “这是个陷阱。”我答道。

  阿尔诺和我对视一眼,然后拔出剑来。四个神情冷酷的男子鱼贯走入门来,他们挡住了我们的退路,同时恶狠狠地盯着我们。从他们破旧的帽子和磨损的靴子来看,他们是故意打扮成凶狠的革命党人的模样的,只是他们脑子里想的并非自由、平等或者……

  噢,眼下他们的脑子里只有杀意。他们分成两组,一组人对付我,另一组去对付阿尔诺。我的对手之一紧盯着我,他的额头很高,眼窝深陷,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围巾。他一手握着匕首,用另一只手从背后拔出剑来,炫耀式地空挥了两下,然后以剑尖对准了我。他的同伴也抬起武器,手背向上,略高于剑身。如果他们真的是革命党人,想要抢劫我或是出于别的理由袭击我,那他们现在肯定在哈哈大笑,觉得我根本不是对手,随后再因为低估我而送命。但他们并不是革命党。他们是圣殿骑士杀手。而且他们早就听说埃莉斯·德·拉·塞尔不好对付:她会让他们陷入苦战。

  那个高举着剑的家伙首先向前冲来,剑尖在空中划出之字形的轨迹,攻向我的上腹部。与此同时,他把重心转移到靠前的那只脚上。

  在金铁交击声中,我挡开了他的剑,随后向左避开,猜想那个戴红围巾的家伙会在同时出手。

  他的确发起了攻击,而我将弯刀向下挥去,挡住了他的剑,让两人一时间无法近身。这下他们明白传闻说的没错:我受过训练,而且我的老师是位剑术高手。更何况现在的我比从前还要强大。

  我听到右方传来阿尔诺的剑和他的两名对手的碰撞声,紧接着是一声惨叫,但那并不是阿尔诺的声音。

  这时候反手握剑先生出现了第一个失误:他转过目光,去看自己同伴的遭遇。尽管那只是一瞬间的走神,他的注意力也只有半秒钟没放在我身上,但我还是让他付出了代价。

  我快步向前,贴近他毫无防备的下盘,然后翻转手腕,弯刀上挑,割开了他的喉咙。

  红围巾相当老练。他知道自己同伴的死也给了他可乘之机,于是他冲向前来,剑刃横向挥出。如果他这一击得手,至少也能让我在招架时失去平衡。

  但他没能得手。他稍微心急了那么一点儿,太过急于攻击他以为的破绽,而我早就料到了他的攻击。我单膝跪地,将血迹未干的弯刀向上挥去。弯刀砍进了红围巾的腋窝,而阻挡着刀刃的只是两层厚皮革而已。

  与此同时,我的左边传来第二声尖叫,然后我听到了第四具尸体倒地的声音。搏斗结束了。阿尔诺和我是唯二的幸存者。

  我们喘着粗气,双肩起伏,听着那些血流不止的杀手吐出最后一口气。

  我们注视着那些尸体,然后回到房间的角落,一致决定继续搜索这间作坊。

  “这儿什么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我说。

  “他肯定知道自己骗不了我太久。”阿尔诺说。

  “这么说我们的线索又断了。”

  “也许没有。我们继续找吧。”

  他推了推一扇拒绝打开的门,正想放弃的时候,我冲着他咧嘴一笑,一脚踢开了门。门里是个稍微小些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我熟悉的标志:银铸的圣殿骑士十字架,工艺精美的高脚杯和玻璃水瓶。

  毫无疑问,这里是圣殿骑士团的集会场所。房间的一头有座高台,上面放着一张雕刻着复杂纹路的华丽座椅。那是大团长的宝座。高台两侧则是他的副官的座椅。

  房间的中央有个镶嵌着十字架的底座,底座上是一叠文件。我走上前去,拿起那些文件,纸张的触感熟悉而又陌生,仿佛它们不该放在银器作坊隔壁的房间里,而是应该放在拉·塞尔家族的庄园里。

  其中一份文件上是一系列命令。当然了,我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命令,我父亲在那些命令上签过字,但这一份——上面签着热尔曼的名字,封口处还有骑士团的红色十字封缄。

  “是他。热尔曼现在是大团长了。这怎么可能?”

  阿尔诺摇摇头,朝着窗口走去,同时开口道:“狗娘养的。我们必须通知米拉波。一旦——”

  他没能说完。屋外传来一阵枪声,然后几颗毛瑟枪的铅弹打碎了玻璃,嵌进我们头顶的天花板,石膏碎片洒得我们全身都是。我们连忙寻找掩护——阿尔诺在窗边,我在门口附近——就在这时,又一轮齐射声响起。

  “快走!”他对着我大喊,“到米拉波的宅邸去!这里我来处理。”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朝着刺客大师米拉波的宅邸跑去。

  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周围的冷清。陌生的寂静笼罩了这栋屋子——我花了点时间才想到,这就像我母亲死后笼罩着庄园的那种气氛。

  我注意到的第二件事——当然了,我现在明白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是米拉波的管家的怪异举止。他的表情很怪,就好像五官在他的脸上待得不怎么安稳;另外还有他没有陪同我去米拉波的卧室的事实。我想到了自己在佛里特街的野猪头旅店的遭遇,但我不觉得这个管家会把我错认成风尘女郎——即使他看起来就一副粗心大意的样子。

  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拔出剑来,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这里昏暗无光,窗帘也拉上了。提灯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桌上放着像是吃剩下的晚餐,而米拉波似乎正睡在床上。

  “先生?”我说。

  没人回答,米拉波也毫无反应。他宽阔的胸膛也丝毫没有起伏。

  我走上前。

  果然。他死了。

  “埃莉斯,这是怎么回事?”阿尔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了我一跳。我转过身去。他看起来刚刚打过一场,显得精疲力竭,但似乎并没有受伤。

  奇怪的内疚感自我的心中涌出。“我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我没有……”

  他盯着我多看了一会儿。“当然。但我必须把这件事报告给议会。他们会知道——”

  “不,”我厉声道,“他们根本不相信我。对他们来说,我是唯一的嫌疑人。”

  “你说得对,”他说着,点起头来,“你说得对。”

  “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查清真相。”他斩钉截铁地说。接着他转过身,审视着门口附近的木头地板。“门看起来不像是撞开的。”他补充道。

  “这么说他认识那个凶手?”

  “或许是他的客人?或者仆人?”

  我想到了管家。但如果是管家下的手,他为什么还留在这儿?按照我的猜测,那管家应该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这时阿尔诺发现了什么。他拾起那东西,仔细打量。起先我以为那只是个装饰用的胸针,但他一脸严肃地把那东西递给了我,就好像它有多重要似的。

  “这是什么?”我问他。不过当然了,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我在入团仪式上也收到过一个。

  他把胸针递给我。“这是……杀死你父亲的武器。”

  我打量着它,看到了胸针中央的熟悉徽记,然后再审视别针那部分。别针上有个用来灌入毒液的细小沟槽,然后毒液再通过针尖的开口渗出。精巧而又致命。

  这是圣殿骑士团的设计。找到它的人——比如米拉波的刺客同伴之一——多半会认定大团长遭到了圣殿骑士的谋杀。

  他甚至可能认定谋害米拉波的人是我。

  “这是圣殿骑士的徽章。”我向阿尔诺确认。

  他点点头。“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别人么?”

  “只有管家。他让我进了门,但没跟我上楼。”

  他的目光扫过卧室,仿佛在有条不紊地寻找着什么。接着他低呼一声,跑到某只柜子旁边,单膝跪倒,然后从柜底取出一只酒杯。杯子里还残留着少许沉淀物。

  他嗅了嗅,然后厌恶地皱起眉头。“毒药。”

  “让我看看。”我说着,把杯子举到鼻子边上。

  接下来,我看向米拉波的尸体,用指尖拨开他的眼皮,确认他的瞳孔。然后我掰开他的嘴,确认他的舌头,又按了按他的皮肤。

  “这是乌头,”我说,“除非用特定方法,否则很难检测出来。”

  “圣殿骑士都很喜欢,是么?”

  “每个想要逍遥法外的人都喜欢,”我说着,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它的毒性几乎无法检测,气味和中毒症状都像是自然疾病。在需要不留痕迹地解决某人的时候,它就很有用了。”

  “可这种毒药要怎么弄到呢?”

  “乌头可以在花园里种植,但要想见效这么快,就必须得做些加工——或者直接去药剂师那里买。”

  “圣殿骑士的毒药,圣殿骑士的胸针……看起来真是罪证确凿。”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让我皱起眉头。

  “哎呀,被你识破了,”我讽刺地说,“我杀了唯一一个同情我的刺客,然后站在现场等着被人发现——这就是我绝妙的计划。”